云出岫起先也是这样觉得,现在才发现,封建迷信和精神文明压根不是一个维度上的意义。
这个新时代的水电站得修,但是不该踩在苗地的精神图腾上修。
如今黑龙峪水电站项目动工快两个月,至今为止都还没有苗民打上门来闹事,可以说苗地人民的素质相当高!
要是放在小坎山和麻江岗,这会子工地上早就被当地人打砸抢烧破坏殆尽。
而两个月以来安稳无虞的背后,不光有苗王的开明统治,还有郑鹤尧这个当村长的文明治理。
苗王不许苗民们找外乡人生事,郑支书也一直致力于解放苗寨思想文明,建设新时代的农村。
怪不得郑鹤尧建议她亲自去苗王家送年礼,原来她眼前的安稳,都是苗王和郑支书保全的。
她想,等这几天的蛊藏节过完,一定要再去苗王家好好拜谢一番。
郑鹤尧这会儿正牵着她往人群里挤,越挤越靠前。
他这个大榆树村的村支书还得在蛊藏节斗牯开幕式上致辞。
岫岫坐在最前面的宾客区等他。宾客区在祭台背后,面朝黑龙潭和五千多苗民群众。宾客区是其他寨子各村的村支书和当地富商、有头面的苗民。云老板坐在这里也还算合适。
苗王和郑鹤尧背对着宾客区发言。一个是年过百岁的旧社会苗地精神领袖,一个是年富力强的新时代农村建设开荒者。一个崇尚龙神图腾,一个崇尚科学真理。
两人之间的历史背景相差了一整个世纪,却目标一致、思想一致、开明一致,都以苗地繁荣发展为共同信仰。
唯心也好,唯物也罢,最终归宿都是“天下大同”。
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在任何时空任何维度,都是文明的终极奥义。
苗王和村支书发言完毕后,宣布蛊藏节庆典开始!
蛊藏节庆典分为“斗牯”、“踩鼓”两大部分。斗牯每天叁场,十八个寨子抽签定对手,最终决出“苗地牯王”。
在苗地,每个村寨都有小型斗牛场,几个相邻的村寨设有共用的传统斗牛场。
像大榆树村这种统治苗地百年的大寨,自然有专门的大型斗牛场。地址就在黑龙潭旁边的山岭上,离工地很近。
苗地男人们的运动是“斗牯”,女人们的运动则是“踩鼓”。
踩鼓是一种集体舞蹈,击木皮鼓为节,以芦笙伴奏。十八寨的青年男女们都得参加。在小伙子们的芦笙伴奏下,姑娘们排成圆圈翩翩起舞,是苗寨青年男女的社交礼仪活动。
大榆树村寨的踩鼓时间是从傍晚开始闹通宵。
岫岫对斗牯这类厮杀运动不太感兴趣,对晚上的踩鼓倒是很感兴趣。一听说苗寨的漂亮小姑娘会倾巢出动就更感兴趣了。
十八寨斗牯抽签的结果一出,今天的六个寨子她都不认识,唯一熟悉的大榆树村抽到了明天下午。
蛊藏祭开幕式最后,苗王率船前往黑龙潭中央,焚香祝祷,献祭五畜五谷。岸边的村民们也纷纷往潭中投掷五谷五畜等祭品供养苗神黑龙。
热热闹闹的苗年祭祀告一段落。接下来,全寨六千人都会去山上的角斗场,观看十八寨斗牯。
云出岫有些累,带着鹞子回去补觉。让郑鹤尧晚上再喊她出来看踩鼓。
郑支书有任务在身,得去角斗场当裁判,今天无法陪她休息了。
下午时,项目部外的山岗上,传来一阵盖过一阵的喝彩声。六千人一起为赛事热血沸腾,可想而知场面多么壮观。声音之大,久久回荡在黑龙潭山谷内,吵得她睡不好。
隔壁鹞子也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敲敲墙,“鹞子你是不是很想去看斗牯?那就去吧,给你放假。”鹞子这种职业杀手最喜欢的就是这些肾上腺素飙升的运动。今日他的眼神往斗牯场上看了好几次。
“不去。小姐的安全是最重要的。”他说。
可她今天实在没力气了,不然绝对带他去玩。“不如明天陪你去呢?正好也有大榆树村的比赛。”
“小姐去我就去。”那边传来鹞子的回话。
“好,那就这样定了!”她愉快地说,“再睡会儿,晚上带你看小姑娘跳舞去。给你相几个漂亮的。”
鹞子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有话必回。“…好。”
傍晚的村寨满是盛装出席的青年男女。
天黑之时芦笙歌舞渐起,苗寨的青年们将为节庆酿制的米酒挑到广场中央,与围观苗民们共饮。
此时,广场内燃起大簇篝火,一圈一圈,映得天地生辉。
在重重篝火的正中心,众人放置上高大的木架。其上架着一只古旧的巨大铜鼓。想必这便是踩鼓舞的鼓吧。
会场刚刚暖热,最外圈的青年奏响芦笙,寨子里的姑娘们陆续进场在最外圈的篝火旁围成圈型队列翩翩起舞。
云出岫这些凑热闹民众围在最外面,不知是不是踩鼓刚开始的缘故,跳舞的姑娘们还有些少,围在外面人群倒是很多,层层迭迭不下叁四千人。
人群中有一男子,身着苗寨青年深蓝色短装。五色丝线织成的布帽盘在头上,配上清秀明朗的面庞,气质更加显得清透明净。站在人群里很是抢眼。
他对岫岫挥挥手,让她往宾客席上走。
不远处的一男一女今晚都披着手工织锦,男俊女美,站在一起相当匹配。
郑鹤尧拧起温柔的眉目,牵起岫岫的手将她与身后人拉开一点距离。“鹞子,今晚能不能把你家小姐借给我。”
握着岫岫的手异常坚定。平日温和的他,难得这么强势。
“小姐的安全是第一要事。不容疏忽。”
郑支书揽过岫岫的肩头,“我会一直在她身边,寸步不离保护好她。今晚就把她交给我吧。”他温和地笑着,语气中的强硬不容质疑。
鹞子面色越发冷厉,看向她的眼神倔强坚持。“鹞子只听小姐的。旁人不要多管闲事。”
云出岫有些无奈。阿尧一贯最温柔,怎么还能和鹞子杠起来。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很难受。“鹞子一直贴身跟着我,离开了我会不适应。阿尧哥哥,不如让他稍稍离远一点,不会打扰到我们的好不好?”
郑鹤尧这才软下态度点点头,牵着岫岫往人群里走去。苗寨几千人今晚齐聚一堂,人流如织。
身后,鹞子隔了几步,亦步亦趋地跟着。不一会儿,就被汹涌的人流冲散。抬头看去,哪里还能看得到小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