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祝窈走到座位旁。原泽替她拉开椅背，然后继续低头看书。

    新学期开始，意味着里高考越来越近。早自习结束前，班主任应郁浏进教室，在讲台上慷慨激昂的说了一番鼓励大家的话。伴随着清脆的下课铃声，应郁浏下了讲台，临走前叫林芷漪出去谈话。

    九班同学在小声议论：

    「班花期末考考得很差耶，都掉到年级三十几名了……」衡中年级三十几名也是很优秀的。但是对几乎每次考试都能进前三的林芷漪来说，下滑幅度确实有些大。

    「是啊是啊，上次她说发挥不好，我还以为是谦虚呢，结果……」

    「林芷漪成绩不是挺稳定的吗？」有人问了句。

    「不知道啊，估计是心里压力大吧。」接着有人回。

    祝窈安静订正着手里的卷子，赵谦卓转过头和她说话：「祝窈，你期末考试考得不错嘛。」

    祝窈抬起脸，笑笑说：「嗯。」目光落赵谦卓脸上，他鼻樑上贴着创可贴，左脸颊有擦伤的痕迹，小小咦了声，关心的问，「你脸上怎么回事？摔了吗？」

    「哦。」赵谦卓摸了下鼻子，「这个啊。」他不好意思的说，「初二那天我堂哥骑电瓶车载我，出了点小意外。还好就一点小擦伤。」

    祝窈点点头：「没事就好。」

    原泽捏着笔，眉眼清冷，声音低沉而缓慢，对着祝窈道：「祝窈，写卷子。」

    哦。祝窈重新拿起笔。

    赵谦卓面上挂笑，眼睛里有少许尴尬，低声调侃：「你同桌管得还挺严。」

    赵谦卓对祝窈有点意思，而日常相处下来，也能看得出来原泽和祝窈之间非同寻常的亲近。这个年纪谈恋爱很正常。喜欢的女生不喜欢自己也很正常。要是其他男生，赵谦卓兴许还能争取一下。但那人是原泽的话……他还真的没自信。

    祝窈轻轻：「啊？」了声。下意识看了下原泽侧脸。

    其实祝窈也感觉得到，原泽对她是温柔，可当她和别的男生说话的时候，他的态度就很强硬。这大概是恋爱时产生的占有慾。原泽是个看似温润寡淡的性格，可是占有慾好像和他的外表不相符。很强烈。

    赵谦卓说了句：「行，不打扰你学习。」

    说完转过身。

    祝窈视线落在原泽英挺的鼻樑上，暗下憋笑。原泽翻了一页书，修长的手指适意搭在洁白书页边沿，侧眸，饶有兴致的望着她。

    小公主耳廓白皙，侧脸线条柔和精巧，皮肤泛着滢滢的光。眼睛轻眨，略带狡黠，语调悄悄的问他：「原泽，你早上吃汤包是不是蘸了很多的醋呀？」

    原泽又翻了一页书，不疾不徐开口：「没吃汤包，早上吃得是蒸饺。」

    祝窈笑着「哦」了声。准备低头写错题。

    就听到身边原泽一本正经的说：「……不过是蘸了醋。」顿了顿，温和补充，「很多。」

    嗯？

    祝窈再去看原泽时，就见他已经低下头。从侧面看过去，清雅温润，俨然沉默寡言翩翩如玉少年郎。

    祝窈忍不住笑，心里是股莫名的甜。

    ……

    中午食堂吃饭。

    蒋甜芽和程嘉蔚闹了彆扭。蒋甜芽难得沉默，气呼呼吃着餐盘内的饭。程嘉蔚把自己餐盘里的鸡爪家夹给蒋甜芽，弱弱说：「我就看到她不下心摔倒了，扶了她一把。」

    生气归生气，可蒋甜芽还是把鸡爪吃掉了。她白了他一眼，语气阴阳怪气的：「你可真热心……」

    年纪小的女生本身就心眼小。何况程嘉蔚扶得女生是许小佳，他之前的暗恋对象。

    程嘉蔚想了想说：「以前我是对她有点好感，不过我现在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她了，真的。」

    蒋甜芽立马接了一句：「先前还喜欢的死去活来，现在就说一点都不喜欢了……」郑重的得出结论，「你们男生变心真快。」

    程嘉蔚：「……」

    吃着芋艿的祝窈忙去看对面原泽的脸。

    原泽夹着土豆丝的手忽的一停：「怎么了？」

    祝窈摇头：「没事。」

    蒋甜芽是个直来直去的性格，对程嘉蔚不满的话都说出来，嘴上虽然爱念叨，但实际很好哄。吃完午饭去小卖部，程嘉蔚给她买了几支她最喜欢的荔枝口味棒棒糖，立马又黏糊上了。

    蒋甜芽和程嘉蔚在前面追逐打闹。

    祝窈缓步走在原泽身畔，嘴里喊着根葡萄味的棒棒糖。想起昨天在凉亭里的吻，面上泛起一层粉，好奇又犹豫的问：「原泽，你以前……有没有亲过别的女生啊。」

    在大魏时，原泽迟迟未娶妻，府中也无姬妾，但是未必就没有爱慕的女子。而现在，原泽是高中生，像程嘉蔚那样大大咧咧的男生，都曾经有暗恋的对象，原泽是不是也有有过好感的女生？

    原泽回：「没有。」

    是吗？祝窈心中欢喜。只要是他说的话，她都相信。可是……祝窈红着脸，停下脚步：「你昨天……」她组织了一下语言，而后直接的问，「你怎么这么会亲啊？」

    她还以为他不会，只会轻轻含她嘴唇的那种亲。没想到……

    原泽步子跟着一顿，背脊绷得笔直，一时竟也不知该怎么作答。想了想，才说：「预习过。」

    「这个也能预习吗？」祝窈好奇，「怎么预习？」

    原泽低眸，眼神渐渐变得温柔，略含着笑，问她：「公主知道心算吗？」

    啊？

    祝窈含着棒棒糖的嘴微启，和他目光相接，然后倏然脸红……支吾垂下脑袋，吮着口腔里的糖果。

    原泽唇畔勾起，盯着她垂下的小脑袋，轻声问了句：「害羞了？」

    闻言，祝窈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仰起头嘀咕道：「谁害羞了……」她动了动唇，音调拔高，「谁害羞谁是小狗。」

    「……嗯。」原泽淡笑，目光巡视着她的脸。

    被他看得有些难为情，祝窈赧然一笑，明润眼睛看着他，轻轻启唇，没底气的：「……汪。」

    原泽顿时低笑出声。他情绪向来内敛，很少笑，和祝窈在一起时，大多是那种浅浅微笑。现在笑起来，整个肩膀都跟着颤动。一下子变得爽朗的感觉……

    祝窈脸微热，但是看见他笑，也跟着愉悦。其实他笑起来，很好看的。

    ……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各种模拟考试如火如荼的进行中。日子过得很平淡，但是每次侧过头就能看到原泽的脸，祝窈就觉得一点都不平淡。

    这天从小卖部出来，没急着回教室，在操场散步。蒋甜芽紧张兮兮和她说昨天发生的事情：「听到程嘉蔚叫她『妈』，我都吓一跳……」

    昨天放学回家，蒋甜芽和程嘉蔚在一家甜品店遇见了程嘉蔚的妈妈。

    祝窈笑了起来：「那不是挺好的嘛，提前见家长了。」

    哪里好了，蒋甜芽说：「我都尴尬死了……」她双手捂脸，越想越觉得尴尬。

    毕竟是女生。

    不过——

    蒋甜芽眼神黯淡，低声说：「他妈妈好像不太喜欢我……」这种节骨眼上谈恋爱，家长都会反对的。

    祝窈就想起了原泽的爷爷。非常能体会蒋甜芽的感受。她侧目看蒋甜芽，忽然安静的问：「你有没有想过，将来啊？」

    将来吗？蒋甜芽对上祝窈认真的眉眼，说：「没有……」她叹了口气，手掌托腮，静静眺望天边绵软白云，层层迭迭。她的眼神放虚，声音很低，「我们人生才刚开始，现在我喜欢程嘉蔚，也许可能毕业后就分开了……也可能用不了毕业，等他妈妈反对，我们就可能分手了。」

    「窈窈。」蒋甜芽忽然叫她。

    祝窈应道：「嗯。」

    蒋甜芽表情很认真：「就算我和程嘉蔚最后没有在一起，你和班长也一定要好好的。」她似乎是想起一些事情，微微笑着，语气低柔，「班长虽然和程嘉蔚同龄，但是好像比我们都要成熟。你知道吗？每次班长看你的时候，那种眼神，真的很温柔……」

    说起这个，蒋甜芽眼神还有些羡慕。

    「就好像……」她努力在脑海中搜寻恰当的比喻，然后眼睛一亮，慢慢的说，「就好像上辈子就已经喜欢你的感觉。」

    哪里是原泽上辈子喜欢她？祝窈轻轻笑……明明是她上辈子就喜欢原泽了。

    蒋甜芽说：「你笑什么呀，我说认真的呢。」

    祝窈歪头：「我也很认真啊。」

    慢悠悠在操场走了半圈。

    后面跟着的程嘉蔚正因和蒋甜芽恋爱的事情烦恼。

    程嘉蔚爸爸常年不在家，他妈妈是个很强势的人。昨天妈妈看到他和蒋甜芽在一起时，虽然没说什么，只让他早点回家。但是回家后，程嘉蔚妈妈就很直截了当的和他说，要他和蒋甜芽分手。

    程嘉蔚正在发愁，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高考前先分开，等到毕业再在一起。可那时候，蒋甜芽未必和自己同一所大学。

    程嘉蔚烦躁的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手插着口袋，皱着眉头说：「我妈早就替我决定好了，大学考b大，选考古专业，子承父业……到时候要是和她分开，那肯定就结束了。」

    感情最经不起异地。

    原泽沉默着没说话。

    程嘉蔚忽然问他：「你呢，你有想过大学念什么专业吗？」

    原泽如实回答：「还没想好。」

    原鹤年并没有要求他日后读考古专业。在原鹤年看来，他将来的人生，由他自己选择。

    这倒是奇了，他以为以原泽的性格，肯定老早就计划好将来。他扯了下唇角，目光远远落在远处散步的女孩身上……忽然看到那边人越围越多，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忙道：「草，怎么回事。」

    原泽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心顿时一提，阔步跑了过去。

    这边。

    祝窈和蒋甜芽在散步的时候，经过操场角落，刚好有几个男生围着一个瘦小的男生在打架。瘦小男生被其余男生推搡着，然后趁着他们不注意，急急忙忙跑了出来，恰好和迎面过来的祝窈和蒋甜芽撞上。蒋甜芽没事，就手掌有些擦伤，而祝窈脸色有些难看……

    蒋甜芽去扶她，着急的问：「窈窈，你没事吧？」

    路过的学生们也都止步，站在边上看。

    祝窈单脚立着，另一隻脚虚虚悬着，身体重量往蒋甜芽身上倚。周围声音很嘈杂，各种脚步声和说话声。祝窈站得摇摇晃晃，看向蒋甜芽，说：「我脚好像扭到了，有点疼。」

    围着的人群忽然拨开一条道。然后是很多女生低低议论声。祝窈寻声抬起头，看到原泽疾步过来。

    蒋甜芽叫了声：「班长。」然后说，「窈窈脚扭了。」

    祝窈翕了翕唇，刚欲说话。就见原泽在她身边弯下腰，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身体一阵腾空，祝窈整个人就稳稳当当落在他的怀里，为了保持平衡，双手下意识的就攀住了他的脖子。

    原泽抱起她，直接往医务处跑。

    聚在原地的学生们还未散去。呆呆看着远去的背影，愣了几秒钟，才忽然炸开了锅似的，开始议论——不是说原泽一心只读圣贤书，从来不和女生有过接触的吗？！靠，那女生是谁啊？怎么看上去很紧张的样子！

    原泽步履匆匆，路上看到的学生都停下脚步看。

    毕竟是学校，就算学生谈恋爱，都没有这么招摇的。

    和应郁浏擦肩而过，身边一阵风扫过。应郁浏呆愣愣站在原地，伸手扶了一下眼镜边框……旁边老师随口问了一句：「那不是你们班原泽吗？」衡中几乎所有老师都认识原泽。

    应郁浏看着那扬长而去背影，懵懵点头：「好像……是吧。」

    原泽跑得有点快，怀抱颠簸。祝窈安静搂着他的脖子，好久才反应过来。眼睛盯着他下巴的弧度，和颈脖处突出的喉结，这样角度的打量，还是初次。

    视线在他脸上来来回回，祝窈抿着的唇弯起。

    终于开口，轻轻的问：「这是……公主抱吗？」

    还有心思问这个，大概不是很疼……原泽低眸望了一眼。

    见怀中女孩儿小脸白净，眼睛噙着璀璨笑意。

    原泽目光倏然一柔，喘着息。然后手臂收紧，嗓音低哑的说：「……是啊，我的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