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声音瞬间在傅熠炀耳边远去了。

    他没办法忍受太远。

    3S级别的精神力威压是极其恐怖的，与这周围欢乐的笑着的一切都毫不相称，叶琢对他的一切心理活动都无知无觉，眼睛里都被开心填满，傅熠炀知道必须控制住自己的精神力，他绝不能破坏这个。

    ……可是，他没办法忍受叶琢离他太远。

    在他的一切行为之前，叶琢却突然跑近了几步，拉过了他的手，举了起来。举得高高的。他不如傅熠炀高，甚至还踮了踮脚。

    那些原本已经远去的声音，随着叶琢，又一起回来了。

    傅熠炀沉默了一下，终究还是应着他的意思，在他的手臂下，转了一个圈。

    叶琢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眼角都翘了起来。

    他们两个容貌和气质都过于出众，周围一片的口哨声和起哄声。

    这是第一次，傅熠炀觉得，旁人的快乐，不再与他毫不相关。

    他意识到，原来他也是可以融入的。原来这一切也可以属于他。

    叶琢抓住他，把他从那个深渊里带出，带到这个人世间。

    .

    户外巡游结束了，叶琢好像仍然被这氛围所感染着，抓着傅熠炀说这说那。正在这时，叶琢接到了叶爸的拨来的通话。

    叶爸道：“儿子，你在哪儿呢？”

    “在游乐场。游乐场好好玩儿啊！我好喜欢游乐场！”叶琢叫道。

    叶爸也跟着叫道：“是哪家游乐场？儿砸你这么喜欢，爸爸去买下来好不好！”

    “才不要，游乐场是属于所有人的，要所有人都超开心才好！”

    叶爸：“……儿子你怎么了，你居然会讲道理？你还会替别人考虑？你真是我儿子吗？傅熠炀是不是救苦救难的救世主啊，为什么你跟他结婚之后会变成这样？”

    叶琢：“……你到底要干嘛。”

    叶爸吞吞吐吐的：“你爷爷明天过生日，要办一场生日寿宴。你要回去吗？不想去也不要紧啊，我跟你妈回去就行，爸爸保证没人敢说你一句不是。”

    “去啊。”叶琢理所当然地说，“我还能躲着他们啊！”

    叶爸：“哎……好！那儿子，明天我去接你啊。”

    通话挂掉，傅熠炀就问：“怎么了？”

    “明天要回叶家去。我看原来那个叶琢他爸他妈都笨笨的，我也要回去，他俩可不能被人欺负了。”

    “我陪你，好不好？”傅熠炀道。

    “好呀。”叶琢无所谓地说，随即伸手扯过他的手，兴冲冲道，“我们去玩那个‘真实的地球’啦，我要去看看，是不是真的很真实！”

    “真实的地球”是糖梦游乐场里面的招牌项目，号称可以带星际人类体验到真实的、几千年前的古地球。

    叶琢本来对这个项目超级不屑一顾的——他哪里需要体验什么“古地球”啊——不过现在，叶琢一想，他是在陪着傅熠炀逛游乐场，傅熠炀又不知道古地球什么样。

    于是他兴高采烈地就拖着傅熠炀去玩了。

    “真实的地球”是感官视觉 全景模拟的体验项目，参观者会在一个类似摩天轮一样的全透明轿厢里，随着轨道去往不同的景观。

    叶琢和傅熠炀就在一个透明轿厢里，第一站，是古地球的“阳光房”。

    其实已经模拟得很到位了。这阳光不像是首都星那个人造太阳，这个光是有温度的，有烘烤着的炙热的感觉，有紫外线，甚至模拟出了紫外线晒过的布料的味道。

    可是傅熠炀就是知道，这并不是真实的阳光。他见过真的。

    然后是森林氧吧，海水潮汐，万亩花海，雾中群山，冰上湖泊。

    叶琢就对这一切都叽叽喳喳地吐着槽。

    “切。这才不是太阳呢，这要是的话我分分钟就飞升啦！”

    “咦，这个森林氧吧倒是有点那个味儿了哦，傅熠炀你快深呼吸！有没有觉得大脑清醒点啊！”

    “真正的大海可大了，模拟不来的。傅熠炀你跟我回主世界，我带你去看大海哦！我让太阳表演好多遍海上日出给你看。”

    变故出现在“冰上湖泊”时——这个载着傅熠炀和叶琢的轿厢，突然停住了。

    透明轿厢猛然变成了全黑，将一切景观挡在外面，警报声传出来，温柔的AI女声说着，设备出现了故障，请他们在原地等待片刻。

    而他们在“冰上湖泊”里，为了仿真，刚刚轿厢里还吹了半天的冷风。

    “搞什么啊。”叶琢超不高兴，他带着信徒来玩儿得好好的，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啊，真是。

    周围太黑了，他也没管这里会不会有摄像头，只打了个响指，“阳光普照”了一下。

    也是在这时，他突然意识到，傅熠炀在发抖。

    傅熠炀在角落里靠站着，微微低着头，脸色愈加苍白了，额头上渗出冷汗。他的手紧紧攥住，眼皮都在跳动着，他在……发抖。

    “傅熠炀你怎么了？”叶琢道，上前了一步。

    傅熠炀没说话。

    扑面而来的热度和那属于太阳的味道，让他好了一些。

    可是那种紧张烦乱、甚至想要发泄、想要毁灭、想要将一切都化为齑粉的心，仍然疯狂地乱撞。

    “这里太小了。”他说。声音已是哑掉。

    叶琢猛然间懂了。

    这里……就像傅熠炀曾经住了好几年的那个衣柜。

    “很快就好了傅熠炀。”叶琢道。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会神之语，会小法术，会唱歌，可是他看着周围，他们被困在一个机械造物里，叶琢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这是人类的一种情绪，紧张。

    傅熠炀突然上前一步。

    他的手环上了叶琢的腰，那腰很细，触感是柔软的，可是他来不及想太多。“有点冷，我想抱抱你。”他低声说。

    他低着头，环着叶琢的腰把他拉近，将头埋在了叶琢的肩膀上。

    好像在沉浮的大海里，抱住了一块浮木。

    他的怀里是一片柔软的温暖，他的鼻子离叶琢的颈间只有一点点的距离，他好像把自己埋在了一片柔软的阳光里。

    内心那种想要毁灭的情绪，被平复了。

    手臂忍不住圈得更紧。他想离叶琢近一些，再近一些，最好是全部的皮肤都能近到没有隔阂才好。

    他觉得这一辈子都不想放手了，再也不想放手了，他甚至想时间就此停住，不要再走到下一秒。

    叶琢觉得自己被傅熠炀整个地圈在了怀里，傅熠炀抱得太紧，而傅熠炀在发抖。

    “傅熠炀，你怎么样了？”叶琢说。

    “嗯。”傅熠炀闷闷地说。

    “我们再也不玩这种了。”叶琢已经讨厌上了所有像衣柜的东西，甚至开始讨厌这个游乐场。

    “这没什么。我习惯了。我只是……有点冷。”

    他这样说的时候，声音里根本什么都没有。

    叶琢突然间，理解了他在说什么。

    如果是一周，他会惊恐会害怕。

    如果是一月，他会愤怒会拼尽一切想要逃离。

    如果是一年，他会痛苦会悲伤甚至会麻木。

    可是他在衣柜里，过了整整七年。

    到最后，剩下的，或许就是，什么都没有。

    叶琢曾在主世界的海洋里，看过大海中的浮冰。

    浮冰只露出了一点点，孤零零地漂浮在冰面上，然而水下，其实是无比庞大的，远至无限远，深至无限深，庞大到令人觉得恐惧。

    现在，他站在这里，听傅熠炀这么说，让他觉得，现在的傅熠炀表露出来的就是那一块水面之上的小小的浮冰，可是浮冰下面，是那般庞大的，难以估量的痛苦。

    就像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