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啥呢?”
刘国卿递过来一瓶橘子味的八王寺汽水,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故意趁我不注意时贴到我脸上,拔凉拔凉的,吓了老子一跳。
虽说早就开了春,但天气一如既往的寒冷,不过风小了些,不像二月份那般硬。
一上午都在拜天皇、敬皇帝、祭神社,满系的官员们一个个儿早就不耐烦了,偏生还要学着日本人恭恭敬敬地站着鞠躬,心底不定骂了多少句娘了。
好不容易到了中午,放我们去吃饭,说下午继续。于是满系的都哀怨了。
“没啥,”我说,伸手接过汽水儿,拿在手里,没喝,“依宁今天第一天上学,怕她挨欺负。”
他也拿了一瓶,灌了一口,笑道:“小孩子有小孩子的处事方式,别担心。还是说,你不相信你女儿?”
说完猝不及防,打了个很大声的嗝儿。
我哈哈大笑,烦闷一扫而光,伸手掐他的脸颊向外拉,边笑道:“我闺女我当然相信是最棒的。”
说完才松手。我使得力气有点大,把他脸掐红了。
他揉着脸,又道:“既然是第一天上学,我也得准备礼物才行。哦,准备两份儿,还有诚诚的。”
说来也怪,我这个亲爹对孩子都是连名带姓的叫,这样显得比较有威严。他倒是喜欢叫孩子们小名儿,倒显得比我更亲近了。
既然这般说好了,晚上下了班便一齐去了学校接孩子们,开车的仍是那个张姓司机。
除了第一次我们聊了些有的没的之外,他便恪守一个作为司机的职责,也不多话,只是偶尔会从后视镜瞥我们几眼。
刘国卿也不是吃素的,好歹也是上过军校的,我能看出来不妥,他自然也能。于是下车后,他把我拉到一边,打发司机去给孩子们买蛋糕。等司机走得远了,我们在校门口等着放学,才道:“你家这个司机有问题。”
我也没打算瞒他,遂点头道:“不错,他是成田的人。”
他复杂地看向蛋糕店的位置,回过头道:“是我多嘴了,我都能看出来的,你怎么会看不出来。”说着脸有些发红,“不过,那个,还是需要小心些。”
挑挑眉毛,看他这样就忍不住逗他,见周围没人注意,抬手暧昧地蹭了蹭他的耳根,见他发窘,却没有挣脱,心里更是开心:“你在关心我。”
“”
他抿起嘴角,没有说话,目光游移不定。
这时敲钟人从打更屋子里走了出来。放学铃响,学生们以班级为单位整齐地走了出来。
学校是低年级的学生最先出来。以此类推,依宁读的甲班,应该是第一个出来的。我和刘国卿跟长颈鹿似的,都伸长了脖子瞅着盼着,却没看到依宁。
我俩面面相觑。司机已经买回了蛋糕在车上等着了,只好让他再多等一会儿,刘国卿跟着我上前去找负责甲班的老师。
那老师姓郑,年纪颇大,戴着一副圆眼镜,头顶微秃,是一名古板的老先生,在学校教满文。他教过依诚,所以对他还算熟悉,便上前问了。
他见到我“哦”了一声,说道:“依署长,你家女儿可真是虎啊。”
“咋地了?”
“她被罚了劳动服务,打扫食堂,依诚也在。你们可以进去看看。”
谢过郑老师,火急火燎地找食堂,好在学校并不像医科大学或女子高校那般大,仅打听了两个人,便找到了。
进了食堂,就看到依宁哗哗流眼泪儿。依诚把依宁护在身后,鼻孔朝天,流了点鼻血,眼角擦破了皮,却依然握紧拳头满脸挑衅。另一边是五个日本孩子,其中三个脸上都挂了彩,面目狰狞。周围散落着东倒西歪的长椅和摔碎的碗盘,现场一片狼藉。
依诚看到我眼睛睁老大,后又有些害怕,但是没动。
当下板起了脸,眼神锋利一扫,沉声喝道:“都反了天儿了?!”
故意吼的日语。日本人教育后代对军事教育十分重视,那些日本孩子一骇,回身看我们穿着军服,便有些发怵了。
依宁呜呜咽咽地抽泣着,不顾依诚阻拦,执意从依诚身后走了出来,边抹眼泪边向我跑来,跑到一半的时候踩到了瓷碗的碎片,脚步停了下来,弯腰捡起一只摔成两半的碗,瞅了瞅我,又瞅了瞅那五个日本小孩儿,突地反手将碎碗向为首的那个日本孩子使出吃奶的力气砸了过去!
这一突发变故别说孩子,便是我和刘国卿也傻眼了。
那孩子的脸上划出一道细长的血痕,皮开肉绽,血染了半边脸,受了惊吓,良久没出声,瞪着眼睛盯着前方,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双手哆哆嗦嗦地摸了下脸颊,摸到湿热的液体,看了眼手掌上淋漓的鲜血,终于大声尖叫:“啊────”
尖叫声惊醒了其他孩子,看到老大挨揍,缩了缩脖子,纷纷逃命似的往外疯跑,无头苍蝇般,我和刘国卿都被他们的脑袋撞了好几下,不过片刻后,食堂便独剩那受伤的孩子和我家这两个不让人省心的玩意儿!
先回过神的是刘国卿,他立刻俯身抱起尖叫的孩子跟我使了个眼神。
领会到他的意图,抱起依宁拉上依诚,跟着刘国卿跑出学校,在被学校的任何一位老师发现之前,把三个孩子塞进了我们的车里。
张姓司机看了眼我们逃亡的架势,眼皮跳都没跳,不过很快发动了车子,问道:“去医院?”
刘国卿刚一点头,我立刻打断道:“不,去小盗儿市场。”
刘国卿一愣,然而并没有多问。
车上有应急的医药箱,自上次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捅了一刀之后就随车带着了。这孩子哭得涕泪交错,给他大略处理了下,发现伤口并不深,不过刮掉了一层皮而已,只是瞅着吓人,好了连疤都不会留下。
稍稍安心了些,便终于等到了机会来细细盘问前因后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