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的时间像踩上了风火轮,转眼即逝。
而与刘国卿的关系也没有半分好转。开始我还会放下面子去找他说说话,但被他的冷屁股贴几次,也不禁恼怒了。
老子又不欠他什么,迁就个屁啊!
不过孤身前往聚会地点不免还是会有些失落,尤其是到的时候,亭子里还没有一个人到。
邹、罗二人是要一起来的,同行的当然还有孟老板。想到搬出了孟老板,刘国卿都不为所动,真不知是该欣喜还是该郁闷。
等了颇久,却只等到了邹老板。
邹老板亦是孤身一人,甚至没有乘车子。看他从远处慢悠悠地走过来,竟有些恶劣的快意,就好像看到了难兄难弟:“罗大公子和他家那位呢?把你抛弃了?”
“临时出了状况,”他说,:“罗家在上海的几爿店被抢了,刚来的消息,罗老板着急得很,便让罗大公子立刻动身去看看。”
“怎的还能被抢?”被他郑重的口气也带得严肃起来,“很严重?”
“听情形是,”邹老板坐到石椅上。现在天还不是十分温和,便让他起来给他屁股底下塞了个垫子,继续听他道,“谁晓得是不是掌柜的得罪了哪个帮派?不过上海的物价你也应该知道,罗家销售的又都是救命药。要真有急脾气的,可不就是抢了。”
“那孟老板呢?也跟着去了?”我问,虽然只是顺口一提罢了,“话说你在南边不是也有店铺的么?没受什么影响?”
“怎么会没影响?不过我的店都是加盟性质的,只从我这拿货,其他的随他们搞。大不了就是业绩创新低,总不会像罗大公子那般焦头烂额就是了。”他一乐,怎么看都是幸灾乐祸,“孟老板没去,这边还有好几场戏要他挑梁呢。”
“那今儿就剩我俩了,”我说,“早知道还不如去你那儿呢,在这儿吹半天风。”
“对着重峦叠嶂饮酒赋诗也别有一番滋味嘛。”
我斜他一眼,嫌弃道:“没有罗大公子的风骨就别搁这儿附庸风雅。”说着起身道,“既然就我们俩,那你陪我去看看我阿玛吧,”我说,“本想等跟你们分开后一个人去的。”
他一愣,复一点头:“好。”
之前说过,阿玛的墓在东陵。依家的家族墓地也在东陵,只是阿玛是赐葬,便没葬进家族墓地。二者离着差不多有一个山头。
不过,自我当家后,便在家族墓地里为阿玛垒了块儿碑——这是阿玛的嘱托,连带着依家所有的田产地契一并给了我,还指名要定了墓园那最不起眼的角落。那处孤零零的,与老祖宗们相隔数丈,颇有些无颜面对列祖列宗的意思,倒是耐人寻味。
我可半点儿没忘日本人打了什么注意。本想自己来看看,能查出点线索最好,没想到上天送了个大礼,带着邹绳祖,他知道的比我多得多,最好能问出点什么。
从凉亭出发,要翻一座山才能到。山不高,小路蜿蜒。有些喜欢爬山锻炼的,常常能一爬爬两座。
不过这种人都是有汽车接送就是了。百姓都在为温饱而奔波忙碌,哪有闲情逸致爬个破山头。
邹老板很显然十分缺乏运动,爬到一半便气喘吁吁,随便拣着一块儿路边的大石头,也不顾脏,擦都没擦,一屁股坐了上去,虚弱道:“你等会儿,咱歇会儿”
我也冒了一脑门儿的汗,不过和他正相反,整个人神清气爽。两边绿树成荫,芳草萋萋,桃花梨花相继含苞,空气中都弥漫着花草的香气,偶有鸟鸣点缀其间。
听他示弱,双臂环胸,随口鄙视道:“邹老板,你身体素质太差了。”
?
“我又不是当兵的,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他反驳,“时间还早,着什麽急?”
我阴测测地露出一口白牙冲他笑:“那你在这坐着,我先走。对了,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山里有蛇,冷不丁就从石头缝底下窜出来咬你一口。”
他脸绿了:“胡说八道!”
“爱信不信!”
耸耸肩膀,背着手继续往上走。脚步下意识放缓了节奏,不多时,便听到他磨磨蹭蹭地站起来,鼻腔里还“哼”了一声。
我失笑。邹绳祖这人越相处越有意思。犹记得第一次见面,他体态风流,举止典雅,活脱脱的沉稳大当家的形象。罗大公子与之相比极尽跳脱轻浮。而和邹绳祖接触久了,便能发觉他也是嬉笑怒骂的性情中人,若阿玛还在,二人必定会成为脾性趣味都极相投的忘年之交。
刚一幻想用阿玛的声音叫出“绳祖小友”──也许会称字?说来我还没问过他是否有字,冷不丁听到身后邹绳祖失声叫道:“哎哟我的妈!”
心下一紧,猛地转头,但见翩翩风雅的邹老板一脚踏空,滑下了陡峭的崖壁,好在堪堪扶住了刚刚坐着的那块大石头,正惨兮兮的往上爬。
急忙过去拉他一把,他像见到了救命稻草,死死抓住我的手,骨头都要被他捏断了,但见他这样狼狈还是忍不住嘲讽道:“你是读书人,可不能说荤话。”
“你他妈先拉我上去!”他脸惨白惨白的,看样子心有余悸,“都差点没命了!去他娘的──啊!”
他脚下踩着一条露出地面的树根,树根上长满苔藓,皮面湿滑。邹绳祖急着上来,脚没踩实,这下子连我也被他拽了下去。
陡峭的崖壁下,平缓的空地有限,加上我没收住坠势,两人摔倒在地,相拥着滚了下去!
大大小小的石块硌得浑身散了架,繁杂而尖锐的枝杈恶狠狠地割裂了裸露的皮肤,一时间尘土飞扬!
昏头涨脑不知道磕到了多少树根石头,好像后脑勺肿了个包,终于在磕死之前撞上了一块巨大的石碑,缓住了势头。
邹绳祖也好不到哪去,脸上好几道划伤,面颊、鼻子、额头都沾上了脏兮兮的泥土,灰头土脸的,好像被石头撞懵了,喘了好久眼神才慢慢恢复清明,然后跟老子大眼瞪小眼。
我被他压在下面,差点没憋死,卯足劲儿踹了他一脚,他才反应过来。
“咳咳,你没事吧?”他问,随手抹了把脸,再拉我坐起来,“这是什么鬼地方?”
瞅了眼石碑,顿觉阴风阵阵:“别瞎说话,这可不就是鬼地方么!”
他顺着我的眼神瞅了一眼,咽了口唾沫,涩声道:“这是墓地?”
“显然是,”我说,“不过这是哪啊,从没听说过这座山还有墓地的。”
感觉恢复得差不多,手撑地要站起来,邹绳祖忽然瞪大眼睛,提起口气,用紧细的声音小声道:“依舸,别动!你别动!”
我莫名其妙,皱着眉头用眼神问他,又听他颤声道:“蛇蛇!”
话音刚落,食指指根儿蓦然如针尖扎了般刺痛,转瞬便麻痒肿胀起来!
?
我是真懵了,刚还吓唬邹绳祖说山里有蛇,转眼报应就来了。
脑筋渐渐迷糊起来,呆愣地问了邹绳祖一句:“咋办?”
“你们野外训练没学过急救吗?!”他火烧眉毛般跳脚,急道,“你快想想!”
野外急救学是学过,但是──“刚刚是什么蛇?你看清了没有?!”
“黄色的。”他斩钉截铁。
“我是问什么品种,算了,我知道你不知道。”
指望他还不如自救。勉强打起精神对着伤口吸了两口毒血吐掉,血液腥臭黏腻,很是恶心。嘴唇发紫,脑袋一晕,有点坚持不住了。
邹绳祖见状,拉过手指打算接着吸,忽然身侧离我们五步开外的茂密树林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回头看去,眼前有些模糊,但还是能看到,树影摇曳片刻,一个猎人打扮的大块头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自制的弓箭。
他看着有些眼熟,却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这般久居山中的奇异装扮按理说很惹眼,见过便不可能忘记。
可能是被毒蛇咬了一口的缘故,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那个猎人走到我们身边蹲下。邹绳祖有些紧张,但是没有动。这种时候最好能有人帮一把。
虽然还想看接下来的发展,不过实在抵不过脑海强迫性的指令。
眼睛眨了眨,终是合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