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翌日
春花醒過來,望著一遍陌生樸實的房間,頗要半晌才回過神來,然後下床,梳衣描妝。
"叩,叩。"
"春花,可起來了?"
玉意在門外叫喚春花。
"起來了,姑姑。"
"那,我進來啦。"
好。
玉意推門而入,看見春花在描眉上粉,便不擾她,繞到四方桌旁坐下,靜待她齊理妥當,一同前去檜晴軒見江洐澤。
這小院離檜晴軒有兩柱香的步程,與別的下人室房相較,尚算相近,而它又不會離下人的室房相離甚遠,可看出陳管事的用心安排,既縮短她倆日後來往的步程,又不會為她倆特意的安排,顯得出格,引人蜚語。
況且,為著她倆入住,他還命人重新粉擦一番牆身,添置新的床鋪被單,可見他有精細打點過。
當然,即使如此,它的格局,佈置,裝潢實不可與沁煙居媲美,然而,對於安置一名下人的居所而言,可算是厚待了。
此小院分東西兩廂房,及中庭那一口天井,她倆若要用水,都不用與別人擠到一處。
玉意被安置居於東廂房,春花為西廂房,她倆有事喚對方,只需大聲張喚一聲,對方亦可聽到了,實是方便雙方照應。
其實,當日花嬤嬤得張管事提示,要尋一個人伴春花到三爺那處來,方便照應,她老人家雖答得隨意,實是有思量過。她知春花相較玉祥,實與玉意為相熟。而且,玉意給人隨和之感,與他人共處較為容易。當中,尤為重要的是,以她所知,玉意與陳管事關係非淺。在另一別院,能得該院管事照應,對她倆來說是會免卻很多麻煩。這樣,當要玉意伴春花一同前往檜晴軒居住了。
她倆來到檜晴軒,便有婢女在等候,引領她倆到江洐澤的房室。
來到房門,她倆在外等候,該婢女先入內通報,到陳管事耳側通報一聲。
陳管事知她倆已到,便同江洐澤稟報。
"爺,老夫人調配過來服侍您的婢女玉意及春花,已來到向您請安。"
"讓她倆進來吧。"
婢女得命,到房外引領她倆入內,便自行告退。
她倆入內,見江洐澤坐在床邊,瞇著眼,一副剛醒過來的模樣,床邊兩側各有平林,陳管事站著。
她倆謹慎細微地行前向江洐澤行禮。
"三爺,早安。"
"三爺,早安。"
"得了。妳倆是娘親派來伺候我的人,過來助我起床吧!"
春花與玉意四目互望一眼,玉意頷首,春花才細微踏前一寸,微微福過身。
"是...是...三爺"
可是春花首次為主子穿衣,而且那人還是他,令她的舉動顯得侷促慌亂,即使穿襪子,都有幾處地方弄得江洐澤不適,眉峰蹙起。
立在春花身後的玉意實是看不下去,拍了一記她的肩膊,要她退下。玉意接過春花手中的工作,行雲流水地為他穿妥襪子靴子。
"爺,已穿妥鞋襪。"
"嗯。"
江洐澤站起來,行前數步,好讓她們為他穿衣。
玉意拿過中衣,為他穿上,並示意春花繞到他的後背,為他整理衣衫,她便溜到他前方整理。
春花來到他背方,看著那高出她半過頭來的身影,她的心彷似活絡回來,她略有點遲緩,略有點不信,略有點緊張,輕輕地搭在他的肩膊上,向橫一掃,把衣衫上浮現的波痕撫平,她的心卻不平靜了。她嘗試用手中的事情忍去那內心的情,為後背掃平波痕,為腰股兩側掃平波痕。然而,她的心仍禁不住泛起一絲絲的酸楚,酸得她眼睛通紅,鼻子一酸,發出一記輕細若絲的泣聲,輕得她自以為他人沒有察覺。
那知,有一人臉色已沉如鍋底,欲想張聲呵斥...
"讓我來吧!"
平林見著三爺的臉色,知那一聲哽咽觸怒他了。他爽快接過春花手中的工作,並指使她做別的事。
"妳去拿腰帶及外袍過來。"
".哦,是。"
春花手中的工作平白被別人搶去,她有一晌愣呆著,即使聽到他的指示,都是未回過神來。當要他出聲再提醒。
"腰帶及外袍都取同一色系的青藍色。"
"是..是,我...我去拿。"
玉意瞥了他們一眼,沒有任何表示,繼續手上的工作。
當江洐澤衣裳穿妥,以玉簪固妥髮冠,就手搭平林之臂,被領到外室進食。
平林一一為江洐澤敘述今日早飯有何飯餸,再請示江洐澤有何餸菜想食用,當他點頭,才夾進他的碗碟內。
江洐澤用完早膳,有別的下人來收拾碗筷,玉意借故,要春花與她一道離開。
"三爺,奴婢與春花都一同把碗碟送回廚房。"
江洐澤自知暫時沒有地方用得著她倆,亦未用得慣她倆,都不留她倆在身前伺候,便擺擺手,讓她倆退下。
她們行走到外廊,玉意特意拉著春花留後,讓收碗筷的下人先走一步,當與她們有數十步之遙距離,她便把春花拉到一處無人的地方去。
"春花,今日發生之事,妳可不要再犯糊塗了。"
春花看著一臉認真的玉意,還特意來提醒自己,對她便心存感激。
"謝謝,姑姑今日為我解圍。春花會切記,下次做事不會再那般慌失無措。"
"哎呀,我指的不是妳手腳不靈活之事,是指妳居然對主子爺露出一副憐憫的模樣,這是以下犯上。妳忘記了妳的身份,一名主子可需一個奴婢去可憐他,即使他一生雙目失明,都不用妳去可憐他。妳要謹記,他是主子,妳是奴婢,妳只有仰望他的份兒,沒有妳可潛逾的事情,因為身份便是擺在這裡。"
春花聽完玉意的說話,未能回過神來,已霎紅了眼,當知失醜了,才急急低下頭來,把一身的悲傷掩下,艱辛地把湧到喉間那股氣活生生地吞下...
從來,便沒有生過那份非分之想,為何,為何,為何當一靠近到他的身旁,她的心便亂了,忘記所有的教誨,忘記過往的謹慎守己,忘記他倆的天淵之別,生出一顆不得而志之心,讓自已悲苦交集。
終他是她邁不過去的坎,把他視為尋常主子看待,不帶半點情愛在此,讓自已為他痛,為他哭,為他傷心,為他恨,為他她原來做不到!
春花掐緊虎口位的皮肉,好讓痛苦把她拉離那份悲涼。
"春花會謹記的了,有勞姑姑憂心。"
"記著。"
玉意輕輕地一記一記的撫拍她的後背,讓她的苦至於一人來受。待她緩過來,玉意又道:
"回頭妳尋個機會向三爺身旁那位小廝道謝,幸得他機靈,為妳解圍。若不是,妳已被責罵一頓。"
"吓!"
玉意看著一臉疑惑懵然的春花,心裡大大嘆了一口氣,教導兩年,要她觀人臉色,到頭來白教。
"妳沒有察覺到三爺的臉色黑了,欲想呵斥妳,幸得那小廝出手,接過妳手中的工作,才令妳躲過一劫。"
"春花,妳要知,初到主子身旁伺候的下人便發生被主子呵斥之事。若傳了出去,妳難在此院,甚或是候府行走。"
春花聽著有些後怕了,臉色更為蒼白。
"春花,妳要知,家妓的路難行,不得主子歡喜的家妓,要行的路更是崎嶇。任何人都能輕賤妳,甚或借用妳的身子為他們謀取私利。當中,不會有一人願為妳出頭,道一句公道之話,可知?!"
"姑姑,春花知道。。"
那時,春花終忍不著,流下一滴眼淚。從不曾俏想過的事,當發生到她身上來時,她對於那不能外洩的情愫,想忍下,卻掩藏不了,才會不自禁流露出來。然而,身份卻是擱在她與他之間,要她駐步。
當再回到江洐澤的身旁,春花已掩藏所有的情愫,只以一名奴婢之身,待在他身旁,細心侍候她的主子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