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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笔趣阁 > 穿成皇宫猫管事 >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69

    这不过是史书上轻描淡写的一笔, 读起来轻飘飘的一句话, 却也不知是用多少条人命堆起来的一场悲剧。

    小皇帝记得这段天灾, 更记得先帝下旨赈灾,朝廷拨了一大批银子下去,却如雨点儿落海,连个大点的水花都激不起来。

    那些高官权贵底下的根都已经烂透了,最后送到灾民们口中的,未必能有一粒米。

    他阿爷没有太|祖皇帝那样的腕力,不敢伸手抽起这深埋在地底下的世家脉络,只草草斩断了几条旁枝跟须,稍做警告,便再没有下文了。

    紧接着这怯懦的人便溘然长逝,把这些烂摊子全留给了他。

    方啼霜将吃到一半的包子塞进了纸袋里,想起陛下最后那一句“人易食”,不知想起了什么,心里总觉得恶心,于是便在嘴里含了一颗蜜饯,想了一想,又往裴野嘴里也塞了一颗。

    陛下皱了皱眉,他一向不喜欢这些甜过头的东西,可看见那小孩儿巴巴地递过来,他便就忍不住张了嘴。

    已经送入嘴的食物,即便不合口味,也万没有再吐出来的道理。

    裴野咽了蜜饯,才开口道:“当街食物,不合礼数,若叫御史瞧见,可是要录入史册的。”

    “咱们躲在伞下偷偷吃,哪有眼睛那样尖的御史啊?”方啼霜理直气壮道,“夫子前几日才与我们讲过,说《朝野佥载》里记载了一位令史张衡,因为下朝回去路上吃了个蒸饼被御史瞧见了,因此便被弹劾降职,我觉得这规定也太坏了,即是神仙饿了,也忍不住要吃饭的。”

    裴野见这小孩儿摇头晃脑的模样,心里倒很欣慰:“记得这样清楚,看来书也没白读。”

    小孩儿骄傲地仰起了脑袋,叫他背书什么的,他总是不成的,可若要与他说什么奇闻趣事,他定记得比谁都要清楚。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转眼便到了方啼霜的家门口,那小院的模样没怎么变,只是檐瓦上覆了雪。

    到后半段路上,裴野注意到,这小孩儿的话明显少了许多,看向四周的眼神都有些发愣。

    裴野先是屏退了那些内卫,而后将一个不大不小的木匣子抱进了怀里,方啼霜也没心思去注意他究竟抱了个什么。

    眼下他正怔怔然地盯着那很显寒酸的院门,心里忽然涌起了一种近乡情怯的惧意。

    他心里既期待,又不免有些害怕。

    皇帝也并不催促他,而是很有耐心地站在他身侧等候着。

    过了好半晌,方啼霜才像是鼓足了勇气似的,终于抬手敲了敲门,院里头立即便传出了一道清澈的女音:“谁呀?”

    骤然听见曹二姐的声音,方啼霜的眼眶顿时便湿润了,他抬起袖子抹了把泪,同从前一样开口唤她道:“阿姊……”

    里头曹二姐正打算抽门栓的手忽地便顿住了,她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默了片刻,却听屋里头又传来了阿爷的声音:“二姐,外头是谁来了?”

    曹二姐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得先跑进屋,询问阿爷的意思,她红着双目,低声道:“阿爷,门外那人说话,像是霜儿的声音,他还叫我阿姊呢……”

    曹纪安不信,还笑话她道:“莫说胡话,都快要出嫁的人了——定是你听错了,想是街坊邻居家的孩子过来送东西的,你快去把门开开,别让人家等急了。”

    曹二姐心里也模棱两可的,经阿爷这么一说,也觉着兴许是自己听错了,于是忙又小跑出去开了门。

    只听那木门“嘎吱”一声,曹二姐顿时便怔愣住了。

    方啼霜提着灯往里踏了一步,怯怯地喊了她一声:“阿姊,我回来了。”

    曹二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小步,一开始是满脸的不可置信,而后那眼眶忽的便红了一圈:“霜儿?你不是……你不是……”

    方啼霜的遗体她是见过的,那小脸惨白惨白的,她都不忍细看,看一眼便要哭,阿娘拉着霜儿回家的那天,他们兄弟姊妹几个,几乎都要把眼泪流尽了。

    谁都不敢相信,去时还好端端的一个孩子,回来时便成了这样冷冰冰的一具尸体。

    她好不容易才接受了家中小弟离世的事实……可眼下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又是谁呢?

    屋内榻上的曹纪安见女儿去外头开了门,这么久了却也没个动静声响,当下便着了急,疑心她是叫什么歹人给掳去了,于是忙拍着床榻喊她:“二姐?怜儿!外头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没事的阿爷,”曹二姐一抹眼泪,忙绕过方裴二人去关门,“怜儿这就进屋了。”

    等插好了门栓,曹二姐怯怯地瞧了一眼方啼霜,心里纵有千言万语,眼下也不知该先说什么、先问什么才好,于是便只得道:“咱们先进去瞧瞧阿爷吧?”

    方啼霜点了点头。

    屋里一片漆黑,才刚进屋,一阵寒气便扑面而来,为了省那两颗铜板,夜里如非必要,他们家里从来是不点灯的,没到大寒时候,也从来舍不得烧炭取暖。

    方啼霜一进屋,嗅到了熟悉的气味,便又想起了他与兄弟姊妹几个在被窝里抱在一起互相取暖的时候了。

    他将灯笼找了个地方挂好,曹二姐则一边抽泣着,一边翻出家里的矮烛点上。

    曹纪安的眼睛还没完全适应过来,只见着了几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又听见了女儿的抽泣,心里有些着急:“怜儿,你怎么了?”

    他话音刚落,便见那矮矮的轮廓越靠越近,借着灯笼与曹二姐刚点燃的烛火的光,他终于瞧清了眼前那人。

    曹纪安的反应显然也不比曹二姐好上多少,他的嘴唇颤抖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霜……霜儿?”

    方啼霜的眼睛也红红的,要不是他强忍着眼泪,只怕眼下连话都要说不清楚了:“阿舅……”

    曹纪安倒是比曹二姐冷静得要快一些,自家的孩子他不必细瞧,只一眼便知道他就是他们家的霜儿:“你怎么回来的?”

    他的目光细细扫过方啼霜身上的每一处,见他既不少胳膊,也不缺腿,小脸又唔白了不少,脸上也更有肉了,想必即便是去了地下,也没受过什么委屈。

    再一眼,是瞧他身上的衣裳,那样好的质地,烛火照映下似有流光,他这辈子也没见过这样贵重的衣裳料子。

    然后才是他身旁站着的那人,那少郎君瞧着要比方啼霜高了一个头还不止,玉冠锦袍、长身玉立,样貌也极出众,举手投足皆不似凡人。

    方啼霜不知道要怎么同他解释,一时有些哑了声,却听他身侧站着的少年天子忽然替他答道:“啼霜眼下正在天上仙宫里做侍童,天帝念他良善乖巧,便允他回家探一次亲。”

    曹纪安半信半疑地看向了方啼霜,小孩儿则连忙点了点头:“他说的不错。”

    借着裴野给的话头,方啼霜就顺势往下瞎编了:“我身边这位就是我在仙宫里伺候的仙君,他怕我下来的时候迷了路,所以才跟我一道来的。”

    曹二姐给两人倒了杯热水,然后犹犹豫豫地开口问:“你在那仙宫里……过的如何?”

    “我过得很好,”方啼霜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仙宫里顿顿都有肉吃,仙君……仙君也对我很好,想要什么便有什么,那儿冬日里连地上都是暖的,一点也不冷——还有阿爷和阿娘,他们也在呢。”

    曹纪安听着他的话,心里其实是不大信的,可那日那具小小的尸体,直到现在还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如若不是他说的那般,那要怎么解释站在眼前这个活生生的霜儿呢?

    小孩儿顿了顿,又问:“舅母他们哪儿去了?”

    “她今日好容易得了空,阿舅便让她带着你几个兄姊去观灯了,二姐说要留下来照顾我,所以才没走……”

    话到此处,曹纪安忽然也顿了顿,然后抬眼看向了他的小外甥,眼眶瞧起来也是红的:“霜儿,你舅母……她也是不得已,你也便别怨她,要怨便怨阿舅,都是阿舅没本事。”

    方啼霜摇摇头:“我不怨舅母,也不怪阿舅。”

    裴野半垂着眼眸,听身侧那小孩儿一边抹眼泪,一边与家人叙旧,等他们聊得差不多了,裴野便轻声提醒了一句:“啼霜,时辰到了。”

    方啼霜念念不舍地瞧了两人一眼,低声道:“阿舅、阿姊,我得走了。”

    裴野将手里抱着的木匣子往那坑坑洼洼的桌案上一放,沉声道:“这是啼霜给你们备的礼,往后每隔一年,便可去院中那株树下再取一回。”

    说完他便牵起了方啼霜的手,恭顺有礼道:“告辞。”

    曹纪安没管那箱匣里装的是什么,只急匆匆地伸手捞了方啼霜一把,没捞着他的手,只堪堪触着了他冰凉的袖角。

    “霜儿!”

    方啼霜扣紧了裴野的手,强忍下了想回头的欲望,他怕自己只要回头看上一眼,便要舍不得走了。

    两人前脚才刚踏出院子,曹二姐后脚便紧接着追出了屋子,可只不过一晃神的功夫,她便发现她们家霜儿的身影竟已然消失在了茫茫的雪中。

    白茫茫的雪地里眼下只剩下方才那位“仙君”的身影,他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狸奴,稍稍回头,冷声同她道:“回去吧。”

    他话音才落,那抹绛色的身影便隐没在夜色之中了,就像是一把飞雪、一阵薄雾,转瞬便消逝得无影无踪了。

    曹二姐如同失了魂一般,缓步慢行地走回了屋子里,朝着床榻上的中年男人摇了摇头:“我才出院子,霜儿便不见了,只瞧见那‘仙君’怀里抱着一只狸奴……可咱们这儿哪有那样漂亮的狸奴?那简直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曹纪安愣了愣,然后道:“怜儿,你过来瞧瞧这个。”

    曹二姐忙走过去,而后借着那箱匣上的一把铜锁,“咔嗒”一声打开了那漆木箱子。

    在瞧见那里头装的是什么之后,两人同时都怔住了——

    只见方才那两人留下的那箱匣里竟堆满了碎银与十几贯铜钱,足够他们一家衣食无忧地过上一整年了。

    与此同时,一辆不怎么起眼的马车内。

    少年天子伸手揉了揉那小猫儿的脑袋,夸奖道:“你倒机灵,这回变得很及时。”

    小猫儿好奇地仰头看他:“喵呜喵呜?”你给他们留了什么?

    “想知道那箱匣里装了什么?”裴野猜道。

    小猫儿重重一点头:“喵!”

    裴野并不打算瞒他,于是便开口解释道:“只放了点碎银和铜钱,不是什么稀罕物件。”

    小猫儿顿时很感激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他不蝻鏠是没想给家里送点什么,可奈何一路上都不好意思向皇帝开口。

    可他心里到底还有些不解,不明白一向出手阔绰的皇帝怎么不给金子,那样岂不是一劳永逸?也不必每年都让人去院里那棵树下送钱了。

    皇帝不轻不重地掐了把小猫儿的脸,笑道:“你是不是在想,孤为什么不直接给他们一箱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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