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吃嘴。
自从这一窝小猫崽子断了奶, 便总喜欢排成一列跟在小猫儿后头,小猫儿去到哪儿, 他们便就跟到哪儿。
方啼霜一边感慨着自己年纪轻轻,便被迫做了这么多小猫崽子的阿爷,一边又挨个给小猫崽子们舔毛顺毛。
等给它们顺完毛了,他便和小咪一嘴叼起一只崽子,将它们并排放好。
紧接着小猫儿就昂首挺胸地开始给小猫崽子们上了猫生中最重要的一课:首先,在这宫里, 一只猫可以一事无成,但是绝不可以不会对人撒娇,不会蹭吃蹭喝。
其次,要是在这大明宫里整日吃香的喝辣的, 还长不胖、吃不肥, 那就是猫界的奇耻大辱, 等以后长大了, 是得不到心仪小猫的青眼的。
小猫崽子们深以为然,纷纷点头晃脑,将这位长辈的话语铭记在心。
教导完了这群小猫崽子, 小猫儿便转身钻进了正堂, 裴野近来没那么忙了, 可小猫儿却总和那群小猫崽子混在一块,白日里很少往他这里来。
陛下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多少还是带了点气。
这会儿见他终于回来了,也不说话,就静静地使着小刀给一颗蒲桃削皮, 小猫儿鼻子很灵, 一嗅见那桃汁的甜香, 便就走不动道了。
小猫儿在裴野小臂上轻轻蹭了蹭,眼里都是那颗粉甜甜的蒲桃,馋得都要流涎水了。
可偏那裴野还装作一副看不见的模样,将他往旁侧一拂,提醒道:“孤正使刀呢,贴这么近,一会儿仔细伤了你。”
小猫儿于是便坐在小团蒲上,耐心地等着陛下将那颗蒲桃的薄皮削干净。
可眼见这桃子削好了,裴野却并没有要递过来给他品尝的意思,反倒是送到了自己嘴边,咬了一口后,慢慢地嚼。
“喵!”
小猫儿顿时气炸了毛,猛地一起跳,然后千斤顶一般地往陛下怀里一扎,挥舞着爪子要抢他手里的桃子。
而与此同时,正堂门口外。
一大四小五个猫猫头正趴在门边望着他们的“猫老大”,眼看他几爪子便将那位人类老大教训得服服帖帖,还如愿以偿地吃到了桃子。
小猫崽子们算是开了眼界,心里暗自下了决心——他们以后也一定要学会像他们猫老大这样“撒娇”。
堂上的陛下看了那小猫儿一眼,很无奈地说:“又不是不给你吃,乞索儿似的,哪有你这样粗鲁的御猫?”
小猫儿被他骂了,还觉得很骄傲似的,就着陛下的手又咬了一口那鲜甜多汁的蒲桃,可嚼巴了两口,却又觉着品不出什么甜味来。
这狸奴的身子虽说轻盈自如,还不用碍着规矩,想睡的时候往哪儿躺下都成,可就有两个点不好,一是没法说人话,二是吃东西时总少了几分滋味。
于是小猫儿便松开了裴野的手,大摇大摆地回了寝宫,在里头憋了半晌,才换了个人身出来。
他变成了人,行为举止上也不见收敛,仍是大咧咧地往龙椅上一挤,与裴野贴在了一块,紧接着又很不客气地支使他道:“再给我削颗蒲桃。”
裴野扭头看他:“你使唤谁呢?”
“使唤我六阿兄呢,”方啼霜见风使舵,这会儿忽又嘴甜了起来,“使唤我家阿野,这也不成吗?”
裴野见他那副模样,心里便不由地起了几分想虐待他的心思,想掐红他的脸蛋,咬他的耳朵,把他狠狠地欺负哭。
可心里想的是一回事,手上做的却是另一回事,他仔细捡了一颗最红、最大的蒲桃,然后对着那方托盘便开始给方啼霜削起了桃子。
“婉儿明岁就要出宫了,”方啼霜把脑袋枕在裴野肩上,闷闷道,“陛下,人怎么长得这么快呢?”
皇帝一边削桃子,一边应道:“你下月不也二九了么?再囫囵过个两年,便要弱冠了,该是个名正言顺的大人了。”
方啼霜不太高兴地一撇嘴,嘟囔道:“我现在不想做大人了,我就想当小孩儿。”
“怎么又这么想,”裴野问,“当大人不好么?”
“哪好了?”方啼霜抱怨道,“你看我长大了,凶我凶得就越来越多了。”
裴野笑了笑:“这话怎么说?什么时候凶你了?孤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方啼霜于是便掰着手指细数他的罪行:“半月前我牵你的手,你嫌我手烫,让我自己走;再几日前你沐浴时我给你送衣裳,你也凶我,不让我看;再说昨日,说好了我俩一块睡,可睡到一半你又把我撵了回去,陛下,不是我说你,你最近实在是太娇气了!”
裴野将那颗削好的蒲桃塞到了他嘴边,堵住了他的嘴,眼里有些恼意,心里觉得这方啼霜脖子上顶着的可真是颗实心的榆木脑袋,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开窍了。
陛下瞧着他,见他还同小孩儿一样,一点也不顾及形象,一会儿的功夫,便将脸上吃的全是汁水,连衣襟上也不幸被他弄脏了一块。
“你长大了,”裴野斟词酌句地同他解释道,“孤也不是小孩儿了,两个大男人成日里连睡觉沐浴都黏在一起,像什么话?”
方啼霜则回应给他一个很坦然的眼神:“这有什么的?咱俩不都是公的吗?既做不了夫妻,又下不了崽,你怕什么?”
裴野欲言又止,却又怕不小心教坏了小孩,方啼霜被他养在这大明宫里,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心里澄澈干净,恐怕到现在还以为男女碰个嘴就能怀崽呢。
转眼那一盘的蒲桃便都进了方啼霜的肚子,裴野心思有些乱,因此也不记得要拦他,他说一句“还要”,陛下便下意识又给他削上了一颗。
方啼霜吃饱了,就靠在椅上拍拍肚子,笑嘻嘻地给陛下展示他顶起来的肚子,玩笑道:“陛下,我也怀崽啦!”
裴野下意识道:“那哪能啊,孤还没……”
还没什么,他没敢往下说。
于是话锋一转,又顺着他的话往下打趣:“你完了,你怀了蒲桃的崽了,来年恐怕要生一筐桃子精出来。”
“那怎么能生的全是桃子?”方啼霜不服气,忽然认真起来了,“怎么说也该有几只猫混在里头……”
说完方啼霜便下意识在脑海里构想出了一副画面,只见脑海里成排的长着桃子脑袋的小猫崽子,喵喵咪咪地喊他阿爷。
他被自己这幻想吓了一跳,连忙收回了自己的话:“不生了不生了!怪吓人的。”
裴野的目光忽然不自觉地略过他湿漉漉的唇瓣,有些鬼迷心窍地问他:“桃子酸吗?”
方啼霜有些奇怪地看向他:“一点儿也不酸,是甜的啊。”
“孤不信,”裴野道,“方才孤吃的那颗,分明就是酸的。”
方啼霜见那样好吃、那样无私奉献的桃子被他这样数落,顿时就有些不太高兴了:“我方才尝了那么多颗都是甜的,你舌头肯定是坏啦。”
他心里急于想替那清甜可口的桃子正名,于是又道:“不信你再尝一颗试试呗。”
裴野将那空荡荡的托盘指给他看,面上佯出几分委屈模样:“这不都被你这小饭桶给吃光了吗?”
方啼霜看了眼那托盘,也很苦恼:“那怎么办啊?你方才又不说,说了我还能留给一口给你吃,不然你让他们再捡几斤送来吧?”
裴野目光灼烫地盯着他的眼:“可孤等不及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方啼霜整个人揽进了怀里,而后稍稍低头,吻了一下他那仿佛含着水光的唇瓣。
方啼霜的气息里还带着一股清甜的桃香,眼里湿漉漉的,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陛下吃过了他的嘴,心里很满意,于是在他耳边笑道:“孤记错了,是甜的。”
方啼霜眼下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下意识想推开他,可手脚都麻得不利索了,等好容易缓过劲来了,方啼霜才恨恨对着裴野的胸膛上来了一拳:“你……登徒子!”
“你……”方啼霜词穷了好半晌,这才又红着脸骂道,“你不要脸,你太不要脸了!”
他是实在没想到,他往日里当兄长、当知己来疼的陛下竟然这样坏,平时看着文质彬彬、知礼守矩的一个人,如今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吃他的嘴!
方啼霜还想骂他,可憋了半天,已然是再想不出什么新词来了,于是便推开他,往寝殿的方向跑去了。
跑下堂的时候他脚一软,差点让那几层台阶给绊倒了,踉跄了几步,这才站稳了。
裴野怕他真摔着了,故而忙起身要扶他,方啼霜急赤白脸地打开他的手:“走开,我不要你扶!”
说完便一溜烟跑没影了。
方啼霜飞快地跑回了寝殿,而后又急慌慌地把门栓一插,两步扯落了靴子,然后迅速把自己埋进了被窝里。
眼下他的心脏跳得飞快,仿佛有一尾游鱼在他胸膛里可劲翻腾、不得安生。
紧接着,他的脸颊连着耳廓,耳廓又连着后脑勺,一整片一整片地着起了火。
他一心以为着,两个人互相吃嘴该是夫妻俩躺在被窝里才该做的事,他和裴野不是夫妻,却吃了嘴,已经是干了一件大坏事了。
更别提这事是发生在正堂里,虽没被旁人看着,可方啼霜还是觉得羞极了,也荒唐极了。
羞恼之外又不免有些庆幸,还好他与陛下都是公的,否则这样不知分寸地一吃嘴,说不定就要怀上崽子了。
他可还这么年轻呢!
没过多久,裴野便也追了回来,在正门外敲了敲,见里头没人应,便又绕了一圈去到侧门。
方啼霜眼下脑子里一顿浆糊,哪里记得这殿内还有两扇侧门没关,正趴在床上胡思乱想着,床边却忽地传来了裴野的声音:“霜儿?”
方啼霜差点跳了起来,口不择言道:“你怎么进来的?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你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