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倾盆而下,裹挟着砂石与树木根茎,合抱粗的大树被连根拔起,发出巨响跌落山崖,树身上的泥水被甩得四处都是。
天空被密集的雨水覆盖了,让人几乎睁不开眼。
原州依旧是食铁兽的形态,厚厚的皮毛阻挡了暴雨,他灵活地在即将倒塌的岩石间奔跑着,犹如一道黑白色闪电。
抬起头,天边那道金光已经越来越近,能看见它正在和黑气缠斗,阻止它向四周扩散。
金光辉煌壮丽、灿烂夺目、边缘处笼罩着一层贵重的紫气,让原州想起青岭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
“滚滚你看,这就是功德金光,拥有它的人曾经对这片天地做出巨大贡献,获得了天地认可,从此百妖不侵、诸邪辟易。”
“遇见这种人,不要和他作对,能帮就尽量帮一把……记得多蹭点功德修炼,别和人家客气。”
“对了,有功德金光的人一般都很大方,适合作为长期冤大头,咳,抱大腿的对象。如果我有哪一天不在你身边了,你就跟紧这样的人,免得让自己吃亏。”
“记得多卖萌,没人会不喜欢卖萌的食铁兽——来,抱一个。”
……
原州目露怀念,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浓郁而瑰丽的功德金光——想必对方是个大好人。
不过他从心底里抗拒青岭的说法——自己的冤大头只有青岭一个,不需要别人。
——就算是功德之人也不行!
对了,功德之人?
原州后知后觉,现在山上的人类只有两个,当然不会是王宇安,那么……
是他?
脑海中浮现出刚才那个皎如明月,气质清贵,被自己一抱就脸红的青年——居然是他。
也该是他。
他还好吗?
顾青渠的状态不太好,他不断割破掌心,让鲜血滴淌在星盘上,反复失血的那只手连带肩膀上下都冷得像冰,几乎失去知觉。
另一只手拿着卫星电话,趁雷云还未降落,借着时断时续的信号拨通了特事办的值班电话。
“顾处?”顾青渠拨打的是视频通话,电话对面的人看见他的样子大惊失色。
顾青渠道:“封锁大青山,不允许车辆和行人进入,让当地部门组织人员疏散,就说是……地震。”
“明白。”
“特事办组长以上的成员全体集合,通知妖管委,还有,向有关部门申请战略武器支援,紧急代号是——洪荒级!”
“什么?!”电话对面的人折断了笔,在顾青渠的注视下又换了一根新的,手腕微颤。
居然是洪荒级……青山市要毁灭了么?
特事办有一套专用的紧急代号,用来在不确定妖物种族的时候描述它的危险程度,每个接受过培训的工作人员都牢记于心。
这套代号按照年代排列,从夏、商、周,按照危险程度逐级下降到宋、元、明、清。
像金棘这种上了通缉榜的恶妖,对外宣称的危险度是A级,对内也不过就是唐级到宋级。
因为她一次最多吃几个人,还不足以引起整片区域的气象变化,也不至于引发区域性恐慌。
比金棘危险度更高的几个商周级的妖怪,大都真身特殊,身上有一丝远古流传下来的血脉,现在他们要么坐在妖管委的办公室里看报喝茶,要么在特事办的最高级别牢房里数蚂蚁。
至于夏级,那只存在于传说中,特事办成立以来还未见过。在灵气复苏之前的几千年里,这些大妖是第一批因为灵气不足而陨落的,它们是否有留存到现代的幸存者,一直以来都是一个谜题。
很少有人知道,在夏级以上,还有一个被列为机密的洪荒级,它代表的是只存在于神话中那些远古异兽,它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拥有顷刻间毁灭一座城市的能力,对人口密度极大的现代城市来说,不啻于一场天灾。
人类的科技武器,足以和这样的怪物对抗么?
“那是什么?”正在记录的人望着顾青渠身后,突然露出了极度惊骇的神情:“顾处,小心!”
“轰隆——”苏醒过来的远古妖兽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蓄势后,终于将封印自己的山体彻底裂成两段。
厚厚的土壤下,一尊经过亿万年形成的花岗岩从中破开,乱石飞溅。失去了山神灵力的加持后,镇压了凶兽数千年的镇山石终于和封印同归于尽。
深不见底的地缝中睁开一双橙黄色竖瞳,转了转,锁定上方的光明。
“自由的味道……”它向往道:“这是自由的味道!”
布满鳞甲的头颅从地缝中伸出,长长的身体还在底部,带动山体剧烈撼动,让人立足不稳。
但此刻没人有心思关注这个。
“呃……”任何人只要看到这只巨大的凶兽,脑海中就只剩下「灾难」两个字。
它是灾难的代名词,从它身上漫溢出的黑雾就像远古流传至今的人类对于天灾的恐惧。
如果放任这只凶兽脱身……
在场的人类还没来得及多想,金棘已经第一个对着凶兽跪了下去。
她看着自己血液召唤出的凶兽,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
“尊上!”金棘高声道:“感谢您回应小妖的召唤,小妖不胜惶恐。”
凶兽发出一声滚雷般的吼声,浓厚的妖气压在金棘的背上。
她深深地伏低身体,将头颅恭谨地搁在地上:“我明白您的意思,是您将我召唤到这里来的,昨晚那阵强悍无比的妖气……是您,只能是您!您的妖力雄浑似海,如此伟大、如此浩瀚!是小妖愚钝,来得晚了,小妖甘愿受罚!”
想起昨晚那道来自大妖的妖力没干别的,只是割秃了自己鸡冠上的羽毛,金棘艰难地抬起头,示意大妖随便割,想割多少都行。
虽然不知道堂堂大妖为什么会有给妖剃头的爱好,但只要自己的羽毛能为妖族攻陷世界、奴役人类的大业做出一丝丝贡献,那么这些羽毛的脱落就是有意义的。
凶兽又发出一声怒吼,金棘如有所悟,转身指着顾青渠、八条蜘蛛腿扒在树上给顾青渠遮雨的丝丝,以及他们身后的王宇安道:“尊上请看,那是献给您的祭品——修行者、愚蠢的人类、以及和修行者混在一起的妖中败类。”
“就用他们的血,作为我们清洗人类的第一步吧!”
“吼!!”凶兽的声音粗噶如雷,穿透层层雨声,传入原州的耳朵里,无比激昂。
那是远古时期的通用语,原州侧耳聆听。
“呃……”
它说:闭嘴!傻×!×个鸡的吵什么吵?!
第二句:野鸡,来搭把手,老子翅膀还卡在里面!
第三句:吵吵吵你××!你他×的是不是××?!老子的翅膀卡住了!翅、膀!卡、住、了!听不懂妖话?艹!
原州:“……”
论语言不通产生的悲剧。
原州距离山缝的位置已经很近了,食铁兽的体型在巨大妖兽的衬托下十分娇小,借着拦路的一块巨石遮掩,原州钻进山缝,朝里面看了一眼。
“原来又是只秃毛鸟。”他道。
这只头颅像蛇一样的凶兽在外人看来是只身体细长的爬行类动物。
但它实则是只鸟,生着至少两对翅膀,因为被封印的时候翅膀支棱着,所以此刻卡在狭窄的山缝间拔不出来,影响了它的发挥。
原州艺高人胆大,站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仔细向下看了看:“看长相……嗯,是只酸与,不过气味有些混杂,怕是杂了其他妖兽的血脉。”
这在远古时代也是寻常事,就是说出去不如纯血好听罢了。
原州和青岭一起见过许多凶兽,也算是半个凶兽专家,他断定道:“是只杂毛酸与。”
他所在的位置距离酸与的耳朵很近,说话时用的是远古通用语,被对方听得一清二楚。
这只杂毛酸与暴怒道:“×!杂你×的毛?哪个不要×脸的乱放×!出来!看老子不扯了你的×嘴!×××!!”
在外面的顾青渠等人看来,就是凶兽露在外侧的躯体尽力伸长,足有卡车那么大的头颅猛然张开血盆大口,可以清晰窥见腥红的、收缩的内里以及层层森白利齿。
它翻滚身躯,蛇一样扭转脖子,悍然咬向依然站在山上的众人。
橙黄双目燃起怒火,身上的黑雾每经过一处,就生机断绝,留下强酸腐蚀过的凹陷。
金棘一不留神被它的无差别攻击扫到,翅膀上的羽毛掉了一大片,她连忙飞起来,歪歪扭扭地对酸与道:“尊上,尊上错了尊上!人类在那边!小妖愿为您引路!小妖……啊!”
酸与巨大的眼珠扫过她,不知为何怒火更炽,它朝着金棘怒吼一声,吼声掀得金棘在半空中翻滚了一周多,身上的羽毛被声浪与妖气震掉多半。
她瑟瑟发抖,不知自己一片忠心耿耿究竟哪里惹得大妖不悦。
杂毛酸与:“×的吵死了别鸡叫了,有那工夫去给老子把翅膀拽出来!傻×!还他×显摆你能飞!等老子出来以后第一个弄死你!×××!×××!”
作者有话说:
杂毛酸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