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一个式神, 毁了就毁了。”坐于房间上首的男子轻飘飘朝他看了一眼，问道：“土御门君, 天狗临死前有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名为土御门纪彦的阴阳师不敢得罪这位出身伊势神宫的神主，他单手抚胸, 深深地垂下头, 声音嘶哑道：“天狗看见, 山神所收纳的妖物大多是普通动物成形, 其中最罕见者不过是一只深海章鱼, 论体型大小、珍稀程度, 均远逊于我国用祭品召唤出的各位神明。”

    神主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道：“江国毕竟窃据神州大地数千年，这片土地上曾孕育出无数强大妖兽、神机妙法、以及飞天遁地、移山填海的修行者，那个神奇瑰丽的时代为他们留下的深厚底蕴，远超你我想象。”

    “百年前, 我国八云法师及数百位神官穷尽毕生心力推算出江国龙脉有变, 在天皇陛下的支持, 全体国民的努力，以及数百万士兵英勇无畏的牺牲下, 我国终于成功夺走了被江国窃据多年的国运, 并设法断绝江国修行界的道统。”

    “但即使我国派人运走了藏在钦天监及皇宫内的全部珍宝，销毁了各大门派之中的典籍，当年断绝道统之谋, 依旧功败垂成。只看江国修行界衰落至此, 还能请出山神助他们度过此次天地巨变, 便知，江国，始终是我大倭国的劲敌。”

    “江国有句老话叫「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对于我等来说，江国便是那百足长虫，只有诛尽杀绝，方能以绝后患。当年先辈们留在江国境内的阵法仍在，是否能偷天换日，全系于你我一身。”

    “诸君——”

    房间内六人集体起身，垂首听训。

    “须记住，此次在江国的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若是成功，倭国还有下个百年、下下百年的国运可享，若是失败，你我便是倭国的罪人，就算剖腹自尽，也不足以洗刷身上的耻辱。”

    “是！”房间内众人低沉有力道。

    没等他们表达为大倭国尽忠的决心，大门突然被人用力地拍了几下，门外传来一个带着中州省口音的中老年女声：“小林啊，你这房间里踢里哐啷地干什么呢？刚灵气复苏没多久，社会上治安不好，咱们楼不允许带外人留宿的。”

    为首的神主脸色一变，换了个忠厚老实的声音道：“没有，楼长阿姨，我一个人住，刚才……是在和朋友连麦打游戏，对不起，我现在就把声音关小。”

    “那好吧。”中年女性拎着她的买菜车，“咣当——咣当——”地上了楼，直到轮子碾压楼梯的声音消失不见，神主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土御门君，针对特事办和妖管委的监视进行得怎么样？”

    土御门道：“抱歉，在下无能，二者附近布有重重阵法，式神只怕还未进入便会被阵法剿杀，因此只敢留在不远处监视时常出入的人。”

    神主想了想道：“想办法策反他们的底层人员和妖怪。江国的普通人愚蠢软弱、目光短浅，在百年前的战争中，他们为我国提供了不少便利。”

    “是！”

    “至于你自己，远离式神，混迹在普通人之中，必要的时候可以舍弃式神引开江国修行界的视线，这样才能保全自身，长期为大倭国效力！”

    “是！在下定然向小林君学习！”

    “那么都回去吧。”神主叮嘱道：“小心避开监控，江国的天网很厉害！”

    “是。”六人应声。

    土御门抽出一张符咒，他的身体很快融化成像式神一样的黑长条，融入地面的阴影里，沿着楼体外侧滑落。

    另外几人有的变形成乌鸦、狐狸之类的动物，有的骨骼一阵抖动，身体挛缩成6、7岁孩童的模样，抬手给自己换了张脸。

    他们对神主微一点头，前者从窗户一跃，上天入地，后者钻进空调平台，借着矮小的身形遮掩，一层一层向下跳跃，不一会儿便消失了踪影。

    神主站在窗后，心头涌出一股豪情——这些都是效忠于倭国的精英，他们各个出身显赫，手段不凡，可以随时为倭国的大业舍弃自身。

    面对这样的精英，江国那群土鸡瓦狗般的修行者如何匹敌？凭什么匹敌？

    凭他们实力太低，不得不和普通人和睦相处么——笑话！

    他的冷笑尚且浮现在脸上，一声不屑轻嗤没来得及出口，大门突然被重重敲了几下。

    神主立刻警惕起来，关上窗，问：“谁呀？”

    “居委会，来送粽子的。”

    神主的表情松懈下来，他记起楼长前几日说过，马上过端午了，居委会准备给他们这些独居在外的打工者送温暖，没想到居然是上门慰问。

    “请稍等一下。”他快速环顾四周，将不适宜出现在客厅内的东西收起来，擦掉地上土御门吐的血，然后才开了门。

    门外的居委会大妈态度很好，等了这么久没一点儿不耐烦。

    “小林是吧？”她道：“拿身份证登记一下——你喜欢甜粽还是咸粽？”

    “咸的。”小林随口道。

    “那你一定是北方人，那边人喜欢吃咸粽，连豆腐脑都喝咸的。”

    小林想了想：“啊，对。”

    他在北方喝过咸豆腐脑，没错。

    “既然如此，那绿豆糕也给你五香味儿的吧。”大妈从袋子里掏出一盒糕点：“你们北方人，五香味儿绿豆糕小时候应该没少吃？”

    “是这样。”

    “那在这儿签个字，哎，再见。”

    大妈收起笔，笑容满面地关上门。

    小林：“……”

    他对着大门，再次冷笑——愚蠢无能的江国人！

    这些现在对着他满嘴家长里短的江国人，当他们遭遇倭国带来的百鬼夜行时，想必会露出一副魂飞胆丧的面孔吧？

    真是想想就令人期待！

    “呵。”

    门内门外几乎同时发出了一道不屑的冷笑声。

    门外，戴着红袖标的大妈冷冷地看了一眼被小林关上的门，她走上楼梯，和早就把门打开一条缝的楼长对视。

    两位大妈对了个眼色，成功完成情报交换——

    是他？

    是他！

    不多时，某个国家安全部门接到一条秘密线报——

    “喂，国安吗？我怀疑楼下的那个小伙子是外国间谍！他几个月不工作，除了取外卖扔垃圾之外基本不出门，房间里却经常出现一些陌生人——怎么发现的？我们居委会蹲守了他扔的垃圾，发现他一个人，两天一共扔了十九个外卖包装盒，其中有四份配送范围不到我们小区，经调查，附近的外卖小哥都说没接过这一单。”

    “还有，自从小林住进我们这个小区之后，居民反映小区里多了两只乌鸦，这些乌鸦不是本地品种，性格凶猛，不亲人，小区里最凶悍的野猫都差点被它们挠瞎，但小林扔的垃圾里却屡次发现乌鸦羽毛。我怀疑这些乌鸦经过特殊训练，被他用来传递消息。”

    “另外，小区老年舞队每天下午六点都会跳广场舞，有一回背景音乐用的是倭国传统民谣，有两个人说他们亲眼看到小林跟着哼了一句……”

    “除此之外，经过我们的反复试探，小林对于江国的常识有很多错误……”

    如此种种，神主小林君在中州省潜伏了不到三个月，他的经历已经被大妈们汇总成一个长达十分钟的举报电话，经过层层分析，转交给特事办，最终来到顾青渠这里。

    “所以说，和群众搞好关系还是很有必要的。”原州得知此事后道：“你看我们的妖怪，就和群众融合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是指最近频上热搜的一些消息，比如他现在正刷的几条——

    #惊！给我家猫洗澡的时候它开口说话了！#

    【是这样，博主有一只12岁的猫，一向很讨厌洗澡，今天洗澡的时候，猫又想跑，被楼主熟练地暴力镇压之后，猫突然很严肃地双爪抱胸，然后它就开口说话了！

    猫说，它是10年前成精的，因为贪图猫粮猫条以及每天的2个猫罐头，所以一直留在我家，没被恶妖组织骗走。但它已经忍我很久了，现在终于忍无可忍，它现在不是无依无靠的黑户，也不怕露出自己妖怪的身份被拉去解剖，按它的精神导师熊猫的话说——人妖平等，尊重妖权，如果我再弹它的猫铃铛，它就要去妖管委投诉我性骚扰。

    博主被惊呆了，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所以上网求助一下这件事——

    已知，我是女的，猫是公的，在我已经骚扰过它很多次的情况下，需不需要对它负责？@妖管委。】

    下面全在hhh，没人认真回答博主的问题。

    原州想了想，登录自己被认证过的黄V账号「大青山熊猫妖」，回复道：“建议博主让它还你10年的猫粮猫条猫罐头钱，记得算上利息，不然之前的行为算包养，我们虽然不提倡，但也不追究。”

    博主悟了，激动回复道：“多谢熊猫导师！不愧是国宝，说话就是有见地，回头去大青山给您亲自上香！我这就去找家里那只猫大爷算账！”

    原州感受到一丝信仰之力融入自己的身体，满足地向下一划，下一条——

    #呜呜，在我为毕业论文焦头烂额的时候，我家狗突然说放着我来#

    【和之前热搜上的各位一样，博主养的是条边牧。边牧这种狗你们知道的，大多数情况下比博主智商高，所以我在家上网课写作业的时候它在一边围观，我也没太在意。

    但昨天下午博主要进行结业考试，博主是个学渣，这已经是第二次补考了，如果这次还不过就会被学校清退。因为学校所在地区爆发疫情的原因，补考是在家里进行的，房间里架设了双机位，不存在作弊的可能。就在博主专心做题的时候，我家狗子突然从门缝走进来，它趴在我脚下看了一会儿，突然就用爪子在我腿上写字，博主简直吓尿了好么？！

    然后我认真辨认了一下它写的字，发现它说，我后十道选择题全写错了，答案是CCABC，ABCCD。

    博主是那种不相信自己的人么——是的！（因为全是蒙的）于是我按照狗子说的改了，你们猜怎么着？考试居然过了！而且没被发现，因为狗子身高太矮，二机位拍不到。

    所以我现在唯一烦恼的事情就是毕业论文了，还有半个月就要答辩。

    但是我只写了500字，我家狗子不愧是小天使，看见博主愁得掉头发，一爪将我推开，坐到了键盘前说放着我来，就在我发博的这段时间内，它已经写了5000字，现在正在查重……】

    这条博文下面吸引了一群羡慕的大四狗和研三狗，纷纷表示那博主你还有什么烦恼？这么好的狗子麻烦给我来两条，一条写作业，一条做毕设，嘿，完美！

    博主：【嗐，是这样的，我事后反思了一下，这种行为属于作弊，我作为爸爸没有以身作则，我家狗子以后不会长歪吧？听说@特事办公布了好多接受劳改的犯妖名单，它们一开始也是淳朴的野生动物，都怪刚成妖的时候没有收到良好的引导，所以才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我家狗子万一犯罪，那就是高智商犯罪，造成的社会影响就更严重了！

    为了这事博主昨天一晚上没睡着，我对狗子已经够愧疚的了，就我们家狗子这智商，要不是跟了我这个学渣爸爸，说不定它现在已经考上清北大学的研究生了。】

    原州见状把手机推给顾青渠，让他看了看，拿特事办的官V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