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间,原本俯身的苏杭转过头来,因为先前难以抑制的动作,此刻连眼眶都泛起红色。
明明眼里是完全不加掩饰的气怒,卿子扬的心脏却随之乱跳。原因无他,少年侧身时眼尾的红色,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撞到他瞳孔里。
装载怒火的眼眸,还余留有未蒸发的生理泪水,遥遥一看,仿若两颗深邃剔透的宝珠。
哪里还会有什么凶狠情绪。
卿子扬狼狈地偏过头,故意不去看苏杭的眼睛,手上动作不断,似乎在四处摸索:“辟谷丹呢,你放哪儿去了?”
下一瞬,手臂就被人狠狠甩了一道。苏杭还是撑着那「盛怒」的表情看他,毫不领情。
卿子扬百般无奈,顶着被抽的压力,再次伸手探去。有足够的地位和财富,前世的魔尊很少送他东西。苏杭本就想把辟谷丹留着做纪念,这下真担心被人摸出来,连忙面不改色地扯谎。
“我吃了。”
另一只手又频频阻挡,就是不让对方找寻。
“说谎。”卿子扬看着他的眼睛,有理有据道,“你要是真吃了,能吐成这副模样?”
果不其然,他从苏杭的怀里掏出保存完好的小瓷瓶,明晃晃地摆在人眼前。
“好了好了,听话,先把这吃了。否则你一直难受,待会儿遇到妖兽,我担心保护不了你。”说着,卿子扬竟捏住苏杭的下颔,开始半强迫似的喂药,“你也不想今年连个前三甲都进不了吧?”
苏杭气得要死,十六岁的卿子扬不仅厨艺不行,让他饿肚子,还总是要逼他。
先前坠崖受伤,致使他从武力值上有所欠缺,倒真的挨不过卿子扬的强硬,只能顺从。
于是气怒又冲向自己,心道为什么不能早早地飞升,好让他快些脱离卿子扬的摆弄。
也许是饥饿作祟,小仙尊此时完全丧失理智,没有余力思考对方用意如何,心里只装满了埋怨。
气鼓鼓地咽下递至嘴边的药,然后把人从自己跟前推开。
辟谷丹入腹,那股烧心的饥饿感才逐渐消失,心慌发汗的现象也尽数停止。
卿子扬总算松了口气,竟是比当事人还要着急。随手拭去额角的汗,开口道:“你也发现不对劲了吧。”
苏杭还在生气辟谷丹被抢走,根本不愿意搭理他,好半晌,才以鼻腔轻哼了句。
“这些年因为仙尊的关系,穿云门弟子对你敬畏有加,如今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藏宝阁得罪于你?”
“我先前以为,是他们见你被免去文试坐不住,可方才……”想到那荒淫无度的二人,卿子扬的话语卡在喉咙间,半天吐不出来,难以置信,“就是再忍不住,也不会入幻境行那苟且之事吧。他们就不担心被人撞见,赶出穿云门吗?”
“也许是师尊新增的考验,对人心的欲念有所影响。”
苏杭总算舍得搭话,可显然,话语中尽是装腔弄调。大约是埋怨卿子扬刚才对他使那强迫手段,也是受了这般影响。
被平白误解,卿子扬也不否认。反正不论如何,总归是看着人把药吃了。结果既然是好的,那么用上什么手段都无所谓。
但等他再想开口时,苏杭却懒得再接话,直接转过身去,拖着单腿,一蹦一蹦地往前跳跃。
卿子扬被拂弄开也不生气,见状却是诧异不已,遥遥问他:“你去哪儿?”
前方一蹦一跳,发带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摆动。分明很是滑稽,可少年步履不停,好半晌,才停下来喘息,闷闷不乐地高喊一句。
“修炼!”
第25章
一抹温热随之印上他的唇。
意识到自己与鼎盛时期的差距后,苏杭没来由地焦虑起来。可算算时间,他晋升为仙尊至少也需要十年,而修道之路切忌冒进。
但他再也不想腹背受敌,亦或者,是在小二十岁的道侣面前丢脸,最终选择于洞穴内修炼。
若是让旁人听去,有人在武试场修炼,可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恐怕也只有苏杭做得出来。
周围的妖兽都被卿子扬基本清理干净,想必短时间内也不会来人打扰。更何况,他此番修炼并非完全灵魄出窍,只要神识有异,他得以随时觉察外界动静。
卿子扬拗不过他,又实在无法,只能随了人愿,满脸郁闷地走到洞穴外护法。
过程中,他打算顺便在附近游荡,最好是能找些吃食,让两人不至于饿肚子。
也不知为何,自两人相遇,苏杭就常使小性子,卿子扬对此完全无计可施,可他总不能让苏杭跟着自己挨饿。
大约是他抓捕技能太过高超,叉鱼又准又狠,担心丢掉小命,开了灵智的鱼儿见了这人就躲。半天下来,卿子扬竟真的一无所获。
“啊……烦。”卿子扬苦恼地蹲下来,抱着脑袋。
要是抓不到鱼,里面那位小祖宗不知道还要怎么闹呢。
只是跟他赌气,就宁愿挨饿都不吃辟谷丹,还有什么事是苏杭做不出来的?
就连卿子扬自己都没发现,他的想法中带了多少纵容与妥协。前十六年,何曾有过这般抓心挠肺,担心旁人吃得好不好的时刻。
沉默半晌,他总算从地上站起,把叉鱼的枝条随手扔掉,埋头走进不远处的树林中。
……
日月精华吸收了不少,苏杭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功力的精进。仔细算来,较之以往上升了一个阶位,大约已入金丹期。
虽然有前世功法的加持,但或许是他进阶的想法太过迫切,如果是一般人早已遭遇瓶颈,因而能在一日之内突破也算是惊人。
苏杭于心中舒了一口气,暂且停止修炼,缓缓睁开眼来。周围昏暗一片,他修炼起来无视时间流逝,不想竟已到傍晚。
凑巧的是,在外溜达整日的卿子扬也在此时赶了回来,正看似步履轻松地朝向洞穴内迈进。
好歹如今较这小子更胜一筹,苏杭的心情颇为愉悦,语气也带上了些亲昵,道:“回来了?”
温婉动听,仿佛什么等待丈夫归家的娇妻。
很反常的,卿子扬并没有回应他,连抬头都吝啬,只是依旧拖着步伐,缓步地行进着。
苏杭诧异挑眉,心说这家伙又在闹什么脾气。随即微微睁大眼睛,想尽力去看清对方藏在阴影中的那张脸。
既然坐姿不太方便,他索性于草席起身,然后微微俯下身去,企图凭此姿势打量卿子扬的脸色。
这一看他便顿觉不妙不妙,少年此刻眼神飘忽不定,脸颊通红,额上被密汗包裹。每走一步,嘴中都在发出难以忍受的喘息。
手指紧紧攥住衣襟,分不清他究竟是想要解开,还是拉紧。
“你发烧了?”心中轻微的不悦霎时散去,苏杭皱紧眉头,伸手探向卿子扬的额头。果不其然,是阵阵滚烫。
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并非好事,暗处还有人在虎视眈眈,若是现在卿子扬也病倒,很有可能给其他人以可乘之机。
但瞧对方的模样,连回应都做不出,只是例行机械式的运作,恐怕已经烧得丧失理智。
苏杭甚至开始后悔把人遣出洞穴,这下染上风寒,不就是平白遭罪。
于是他只能牵住少年的手,将人引上草席。随即用衣袖给卿子扬拭汗——这时候,他的洁癖症倒是没再发作了,许是找不到干净斤帕的缘故。
其次,又以略微冰凉的手触上卿子扬的额头,试图以此替对方「降温」,边动作边询问:“感觉好些了吗?”
苏杭想起昨日卿子扬因抓鱼而浸湿的裤脚,估计就是那时候受凉,也怪他没有及时察觉。
若是能细致些,不那么着急修炼,恐怕就能早些预防。再不济,也至于让人在外白白吹了那么久的冷风。
“还冷吗?要不我去生个火,你先等一下。”
他动作不太熟练,等到火苗燃起已经过了约一炷香时间。期间内,卿子扬的症状似乎非但没有缓解,还有逐渐加重的征兆。
不得已,苏杭停下加柴的动作,匆匆转身,查看他的情况。
卿子扬喘息得越发严重,好像有些呼吸困难,手指却一直紧攥住胸口不曾放开。
思索片刻,苏杭认定,这就是导致对方窒息的罪魁祸首,于是直接伸手抚上,想要掰开卿子扬的手指:“别抓那么紧,不舒服就敞开吧,这里没别人,你不用担心。”
然而,在他指腹二次触碰到卿子扬手背的刹那间,苏杭的手腕突然被对方紧紧捏住。
他吃痛地望过去,不曾想,却对上了卿子扬溢满欲望的双眼。
苏杭惊愕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兑现,就被人轻轻掐住下颚,滚烫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脸颊。
一抹温热随之印上他的唇。
进入密林之后,卿子扬才深深地发现自己今日的倒霉。鱼抓不到也罢,连只山鸡野兔都不见踪影,难不成又要勉强苏杭吃野果吗?
回想起前不久,苏杭在溪流边反酸干呕的痛苦,卿子扬摇摇头,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眼前恰是一颗果树,累累果实悬挂其上,早已成熟,似乎在期待着过路人采摘饱腹。
他随手摘了颗个头大的,颜色紫红,看起来十分饱满。一口咬下去,香甜的汁水便在嘴里炸裂开来,解渴至极。
味道确实不错,卿子扬满意地点头,就算不能再让苏杭空腹吃,能做些饭后小食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