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道女声则悄声道:“男儿肖母,他同世子爷非一母所生,自然是不像了。”
那活泼女声好奇的问道:“姐姐在别院伺候了这么多年,可知道他的母亲是王爷的哪位侍妾么?”
还有一句话未说出口——就是哪位侍妾能有这等姿色,竟然生出这样好看的孩子来。
洛闻心脑中混乱无比,只觉得她们说的每一个字拆开来自己都知道,可合在一起,却又不知是什么意思了。
世子爷?亲弟弟?王爷?
……那都是谁?
虽然混沌,但又隐约像有什么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却无法抓住。
那另一道女声似乎答了什么话,洛闻心正想仔细听去,但大约是太久没吃东西的缘故,眼前又是一黑,便又一次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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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阳光透过窗户直射进来,洒在少年脸上。
鼻腔间依然是那股熏香。
隐约能听见碗勺碰撞的声音,紧接着,有人托起他的后颈,给他喂了一勺什么东西。
肚里饿了太久,洛闻心也顾不得这是什么,慢吞吞的咽了下来,舌尖尝到一丝甜味——
是一碗熬的软糯的红豆粥。
那人一点点喂,洛闻心便一点点吃。
小半碗下去,洛闻心终于有了一点力气,缓缓睁开眼睛,对上了一张陌生的少女脸庞。
那少女见他睁眼,先是眨了眨眼,呆呆盯着他的脸看了一阵,又才手忙脚乱放下碗勺,欣喜道:“你……你醒啦?”
竟是之前听到的那活泼女声。
洛闻心小幅度的点了点头,浑身还是难受的紧,张了张嘴,小声问:“这……这是哪里?”
那少女忙道:“这里是王府的别院呀,你怎么……”
话音未落,忽听门又被推开了,一道男声响起:“小馨,你先下去。”
这少女脸色一变,立刻噤了声,竟然是连碗都没来得及收拾,就急匆匆的退下去了。
门被重新关上,走进来一个青年。
这青年身材高挑,姿容俊雅,一身华服,一头墨色发丝束在脑后,只需一眼,就能看出浑身气度不似常人,只是虽然如此,眼中却隐隐含着几分傲慢之意。
青年信步走进门来,却也没看洛闻心,只先在屋里绕了几圈。
他一边绕,洛闻心便也跟着看,看清了这屋内摆设,同他以前到过的任何地方都没有相似之处。
是个全然陌生的处所。
脑中空空的,仍然理不出什么思绪来。
上一幕画面,还是自己与季晟在多宝阁挑了两个他喜欢的首饰,紧接着,又在酒楼吃了点心。
只是走前,季晟与一江湖人士斗起来了,再一醒过来,自己就出现在了这里。
洛闻心呆呆的看着眼前这方浅紫色纱帐,听着这青年在房里来回的踱步的声音,忽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牵着,沉沉坠下去了。
像是下意识的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默默的把被子拉起来一点,抱在胸前,可下一秒,就听到了一道嗤笑。
洛闻心抬头看去。
只见那青年微微倾身,伸出一只手,拨弄了一下那红豆粥里的勺子,又抬起头,看向洛闻心,“你这性子,原本不是上好的龙井不喝,不是宫里送来的点心不吃么,怎么现在肯乖乖吃起这些了?”
洛闻心呆呆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就算想说话,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青年看他几秒,冷嗤一声,又将勺子重重一放:“做这般朴素的样子给谁看呢?”
洛闻心张了张嘴,那青年视线却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目光凝在了他腕上。
洛闻心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自己的衣袖不知何时翻起来了一点,露出了一小截细细的手腕,上头系着那颗在多宝阁里买的玛瑙坠子。
玛瑙小小一颗,成色却极为好看,在莹白手腕上更显殷红。
青年盯着他手腕的坠子看了片刻,走过来,拉起他手腕,笑了起来,“你还是你。”
伸手便要去碰。
洛闻心以为他要拿走这颗坠子,连忙伸手捂住。
这是季晟送给他的!
这个人做什么呀!
可他没有力气,手又软绵绵的,这样伸手过去,只是不小心碰到了青年的手指。
这青年立刻像被什么脏东西碰了似的,神色霎时就变了,一下甩开他的手。
这一下力道颇大,洛闻心被他甩开,整个身子都往前扑倒在软塌之上,摔的是头晕眼花,眼睛里立刻飚出了一点儿眼泪来,低低叫道,“痛……”
“痛?”青年俯身过来,一手将洛闻心下巴的下巴捏了起来,逼迫他看着自己,眼底是三分讥讽,七分怒意,“你狗改不了吃屎,自然会痛了。”
眼泪一滴滴的落下来,洛闻心咬着唇,看着眼前这个根本就不认识的青年,心底生出全然的恐惧来,身体微微的发着抖。
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神仿若是在看着仇敌,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都难以消解心头之恨一般,可洛闻心脑中一片混乱,哭着看着青年,一张口,还是傻傻问道,“……季晟呢?”
这里是什么地方,眼前的人是谁,他为何要这么对自己?
洛闻心通通想不明白,只觉得恐慌。
他害怕,只想要季晟。
青年紧紧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唇。
一天一夜了,少年滴水未进,连东西都没吃上半口,只不过方才喝了小半碗粥,可饶是如此,容色却依旧惑人。
也不知是否是那药的缘故,一年未见,他五官稍微长开了一点,十四五岁时像朵小花苞,如今则像舒展开来的花朵。但尽管如此,他身上那股子笨拙的媚气却淡了不少。
原来的洛闻心最是懂得用美貌作武器的,饶是如此,心气儿却颇高,小小年纪,少有人能入得他的眼。
如今却是大不相同了。
眼前这少年身上,有一股子极纯稚的惹怜。
若非这张脸实在世间再难找出第二张,光看这浑身气质,还以为换了一个人。
——但尽管纯稚,这人的样貌却依然像是个精怪,肌肤白的像奶,那双圆眼睛一如既往的微微上挑,像是故意的,只消别人看他一眼,便让人忍不住一直看着他。
青年在心底认定这是洛闻心拿来勾引男人的新伎俩,不由愈发愤怒,手上劲道更加深了几分,捏的少年又痛呼一声。
“你还真是下贱。”青年在他耳畔低语,“信不信我派人把你这两只骚眼珠子抠了去?”
这人分明生的俊雅,语气却既恶又狠,洛闻心吓得打了个哭嗝,立时噎住了,只睁着一双黑眼珠怯怯看着他。
捏在下巴上的力道又是一重,“还看我?”
洛闻心吓得不行,连忙将眼睛垂下,委屈的又落下一串眼泪来。
青年盯着他哭的泛红的眼尾看了一阵,恍惚一阵,忽而凑近了一点。
可等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的动作所为何,又立刻清醒了似的,脸上神色很快变为厌恶,“季晟?”
他嘴里咀嚼着少年方才惊惧之下叫出的名字,神色有几分怔然,随即又笑了起来,“原来如此。”
洛闻心此刻只想缩到床角躲着去,可青年并不松开他,过了一会儿,又叫他的名字,“洛闻心。”
洛闻心不想看他,也不想听他说话,只是一直默默掉着眼泪,像只瑟瑟发抖的小兔子。
“你还真是好本事。”他道,“我是真的没想到你还能活着。”
“太医说你体内蛊毒已只剩三成,于性命无碍了?”青年负着手,在他床边走了几步,慢悠悠道,“可当日我派人将你扔去献州时,你体内蛊毒分明仍有七分。”
青年步子倏而顿住,又偏过头来看他,笑了笑,“洛闻心,你同你娘一样下贱。”
转而又收起了笑,眸里神色不明,语气突然低柔了起来。
可吐出的话,却是字字恶毒,“你告诉我,这个下贱坯子,你为了活命,和那个姓季的江湖人士,究竟睡了几次?”
洛闻心猛地抬头,怔怔看着眼前的青年。
他说不出话来,只是鼻尖一酸,眼泪便再也兜不住,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全部滚落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