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群山环绕,谷内古木参天、郁郁葱葱,宁静无比。
那少女带着他七弯八绕,果真是走了有一会儿,才到了一处跟洛闻心先前所处差不多大小的寮房前。
“就是这啦。”那少女推开门道,“你进去瞧瞧吧。”
洛闻心走了进去,起先闻到的是一股药味,走近一瞧,等看清床上人的模样,眼泪就落了下来。
男人安安静静躺于一张小小木床之上,眼睫覆着,看起来好像是睡着了。
可他四肢、胸口及大腿上都以白纱裹缠了起来,面色也较之以往苍白不少,一看就很不好。
洛闻心慢慢走近,在他床前趴下,伸手摸了摸男人被缠得的厚厚的胸口,没用上两秒,眼泪就兜不住了。
“他……季晟身体一直很好的呀,”他吸了吸鼻子,小声道,“而且他、他……”
他是大反派呀,武功最高了,又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这十来天里,洛闻心虽意识不太清醒,但也大概记得发生了些什么事情的。
自己被原书里的那个人掳走了,季晟来救自己,但也受了伤,二人在古庙里……之后,又一路策马奔袭,到了这里来。
可他分明记得季晟虽受了伤,可远远没有到眼下卧床不能动的模样,这是怎么回事?
少年脸上挂着两行泪,可怜兮兮的看向那少女。
那少女道,“我、我也不知道呀,听阿英说,是他把你们迎进谷来的,说是来的时候,两个人都伤的很重,你还中了什么毒呢……不过幸得老谷主亲自为你们瞧病,眼下都瞧好啦!”
“好、好了?”
洛闻心摸摸自己胸口,怔怔的,只觉得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就像一场梦。
……他身体里那个毒,居然就这样好了?
那个折磨的人要命的毒,让他想拼命把季晟推开,可又实在没有办法抗拒他的靠近的那个毒药,就彻底没有了吗?
他继而又急急道:“那、那我都好了,为什么季晟还没有醒过来?”
那少女思考了半晌,一脸为难道,“这我就不知道啦!我只是谷中的婢女,为大家送茶送饭的,哪里懂这些?这个恐怕得问亲自为你们瞧病的老谷主才知道呢!”
洛闻心立刻道,“那老谷主在哪里呀,我……我这就去谢谢他。”
少女摇头道:“老谷主已经闭关,最近恐怕都见不到了。而且老谷主本就是不轻易与人瞧病的,这还是这么多年头一回呢。”
洛闻心彻底泄了气,趴在男人床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他伸手摸摸男人的脸,指腹在他高挺鼻梁上微微停留,内心酸楚无比。
他其实很少见到季晟真的睡着的模样。
男人面相生的凶戾,真的睡着时,眉眼间戾气却散去了,显露出真正英挺的模样来。
若此刻有小童再看见他这幅模样,也是不会觉得怕,也不会吓哭的。
——可是洛闻心宁愿他不要这样,宁愿季晟还是跟平时一样。
他总是最厉害的,身体好,武功也高,从来没有一天生过病。
书里明明说,大反派讨厌小炮灰,把他杀掉,自己则依旧潇洒,为何现在却是反了过来?
季晟为救他,把他从那么远的地方带到这里来,可洛闻心的病好了,他自己却倒下了。
……洛闻心一点也不想这样。
-
自那日起,洛闻心便每日都来季晟躺的寮房里看他。
第一日时,他捧着脸同季晟小声说话。
第二日时,他觉得一个人讲话太冷清啦,于是将包袱里的两个陶土小人儿也拿了出来,一人并两个玩偶,一同跟季晟说话。
第三日时,他发觉季晟的纱布翘起来一个边,于是又小心翼翼的替他多缠了一圈。
那小婢女依旧每天来送药和饭,只是一人份变成了两人份,他二人在一处,她也乐得轻松。
小婢女名叫小萝,她见洛闻心成日都怏怏的,小脸蛋上仿佛笼罩着乌云一般,实在心下不忍,便又叫了几个小姐妹过来,将洛闻心拉出去,陪他一道在谷里散散心。
几个小婢女的年岁都跟洛闻心差不了多少,只十六七岁,活泼开朗的很,一群人寻到一颗巨大的古树,便在那底下坐着纳凉谈天。
一人望着那参天古木,突发奇想道:“这树好,不如我们扎个秋千来玩儿吧?闻心,你说好不好?”
洛闻心知道她们是要哄自己开心,乖乖说好。
有人跑去拿了麻绳和木板过来,看着倒是有模有样的。
洛闻心也过去帮忙。
可洛闻心笨,几个小姑娘也没什么力气,一群人折腾了半天,一个秋千竟还是松松垮垮的,不成形状,倒是将大家都累得满头大汗。
小萝从篮子里掏了一只洗好的苹果过来,“算啦,等明日再找阿英他们过来帮忙吧,我们又不会爬树,够不到那上面的。”
洛闻心握着小苹果,配合的点了点头,还没说话,便听不远处一人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大喊道:“洛公子!”
一群人齐齐看去。
那人喘了两口气,手拢在嘴边,“你哥哥醒啦!”
“啊??”
不仅洛闻心,就连小萝她们也都惊呆了。
需知她们这些奉诸位药师之命送药配药的,要送多少天的药,那都是有定额的!
医师们治完病之后,都能估摸出病人何时能醒,就像洛闻心只是拔毒,未有什么皮肉之伤,老谷主说他最多五日便能醒,于是果真是第五日就醒了。
但、但、但那男子,身上各处都有深可见骨的伤口,据说好像还有内息受损,且得小半个月呢!
这才第九天?!
小萝呆愣片刻,“你说真的?”
那人道:“千真万确!我已叫医长过去了!”
小萝道:“那、那……闻心你……”
话音还未落,就见少年早已不在一旁了。
水灵灵的小苹果被留在木桩上,少年的衣袖在风里飘着,就像只轻巧的蝴蝶。
-
洛闻心在门外绕了两圈,才磨磨蹭蹭的走进门。
进去时,只见季晟已坐起了身来,眉心拧着,左手平端着一碗药在喝,右手则烦躁的扯着腰腹间的绷带——
那绷带将他缠了一圈又一圈,勒的他呼吸都有些不畅。
他身旁立着位送药的小厮,似乎是十分为难、想说什么的模样,可又不敢开口。
洛闻心站在门边,张了张口,小声叫道,“季晟。”
男人拉扯绷带的动作一顿,眉间一松,抬眼向他看来,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洛闻心背着手,慢吞吞的走过去,又慢吞吞的在他床边坐下,好半天,才抬起黑亮的眼睛瞅着他,“你、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呀?”
季晟醒来,洛闻心自然是高兴的,可心里仍旧愧疚。
觉得若非是自己太没用,被人抓走,身上又有那种毒,才会害了季晟。
季晟却是不说话,就那么直直看着他,眼睛黑漆漆的。
洛闻心跟他对视,越来越慌,眼圈儿都红了,差点落下泪来。
这回却不是撒娇了,是真的难受。
没一会儿,泪珠子便吧嗒吧嗒落下来,洛闻心拿手背擦着眼泪,怎么也擦不完。
男人见他哭了,薄唇抿了抿,伸手在他脸颊上抹了抹,又去牵他另一只手。
洛闻心呆了呆,眼泪也忘记再流了,就那么任凭男人将自己的手牵着,放在了他的下腹处。
“……”
男人小腹硬邦邦的,洛闻心也不知他要自己摸这里做什么,只睁着一双泪糊糊的眼睛瞧他。
片刻,才听男人缓缓开口:“我……好像武功尽失了。”
洛闻心嘴巴微张,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