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不是都这样，在眼前的时候看不见， 非要走远了才能看得清晰。

    唐域， 可能我不是很理解这种感情，也感觉有一点受辱。

    ——《小富婆日记》

    这几年时光影业拍摄投资的电影基本是主旋律和军事题材的， 要么就是刑侦悬疑类，而陆之行偏好文艺片，两家这两年的电影也从未同期上映打架，其实不存在竞争性。

    所以， 前几天唐总突然说要看看陆之行工作室近期的市场调研数据， 高恒就猜测，可能还是跟唐小姐有关。

    自从唐小姐离开公司后， 连他都觉得少了点什么， 更别提唐总了。

    唐域把文件丢在一旁， 抬头看助理一眼：「你觉得陆之行的商业片会缺投资？」

    即使拍过扑街的片子，也有过烂片，但陆之行也拍过好片子拿过奖，作品和成绩摆在那里， 加上这部片子未拍先火， 书也卖脱销了， 就算有些人不看好这类题材也愿意冒险投资搏一搏。

    本来投资就是件冒险的事情，再好的导演和班组都有扑街的时候， 何况每年都会那么一两部票房逆袭的黑马电影。

    《做一个梦给你》看起来只是一部轻幻想小说， 改编和拍摄难度不算大， 最重要的是后期製作， 特效做起来挺费钱的。

    这就是为什么时光购买版权多年，却一直没有人提出要拍的原因——费钱，冒险，不一定火。

    高恒噎住，说：「唐总说得对。」

    唐域微微蹙眉，他现在担心的是，唐馨如果知道他动了心思想投资她的电影，大概又要駡他有病了，他现在的行为确实有点不正常。

    把人推走了，又巴巴地凑上去。

    他还真没做过这种事情，有那么点儿觉得抹不开面。

    叩叩叩——

    门直接开了，唐域和高恒不用回头就知道谁来了。

    霍辰东拎着个文件走进来，高恒看看他，回头对唐总说：「那我先出去了，唐总。」

    「等等。」

    唐域叫住他。

    高恒站着没动，唐域没什么情绪地交代：「看看这几天的行程，抽个时间约陆之行，就说我想跟他谈谈合作的事情。」

    高恒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推推眼镜，正直道：「好的。」

    霍辰东挑眉，等人一出去，就把文件丢桌上，手撑着桌面衝唐域点点下巴：「啧啧，怎么了？憋不住了要出手了？」

    唐域淡淡地瞥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反问：「不行？」

    霍辰东嘶了声，表情有些夸张：「还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啊，认识你这么多年，第一次看见你砸钱追女人的，小糖心可真他妈能耐了，带着版权跑路投奔陆爸爸，唐爸爸携款追过去……」

    「停。」

    唐域皱眉打断他，冷声道：「谁说我要用钱砸她？」

    霍辰东这么站着挺累的，他直接拉过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懒懒散散地翘起二郎腿，这才笑着看他：「难道不是吗？以前版权在时光手上的时候都没想着拍，现在她都辞职走人了，跟别人合作拍电影了……说实话啊，现在小糖心的书这么火，还上了两三次热搜，当然这两次热搜你也出了力，陆之行的电影真不缺投资。按照你以前的眼光和喜好，是不会去碰这类项目的。时光的项目也不少，基本属稳赚，你说投资这电影是为了赚钱我是不太相信的，那不就是为了小糖心？跟砸钱有什么两样？」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唐域虽然看不惯霍辰东的私生活，但两人关係一直不错，也就霍辰东敢这么直来直去地说这番话了。从唐馨走后，他就一直等着看戏了，现在好戏才刚开始呢。

    这是砸钱？

    唐域沉默了一阵，有些烦闷地开口：「我没想过拿钱去砸，只不过这是唐馨第一部电影，她以前想让我做她的製片人，后来……你也看见了，她拒绝了我。」

    这件事一直梗在唐域心里，那天在地下车库的场景像是刻在了脑子里，唐馨拒绝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语气和神情，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难掩失落地说他从未瞭解过她的世界。

    那个表情，甚至比他拒绝她的表白，她衝动吻过他后说再也不会惦记了，更让他难忘。

    像是被人碾灭了最后一丝幻想和希望。

    她当时心里对他失望到顶了吧。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反省，他确实从来没试过站在她的角度，去瞭解过她的偏好，更没想过两人合作拍一部电影，就算她开了口，小心翼翼地请他做製片人。

    他都拒绝了。

    是他先拒绝她的。

    唐域回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心里就跟被猫爪挠过后再放到冷水底下衝刷似的，又刺又疼，还觉得有一阵冷意，他怎么也忘不掉，当晚熬夜看完那本书，在末页看到她写下的那两句话。

    哈啰！唐域！欢迎你来到我的梦里！

    欢迎你来到我的世界！

    这两句话简直是赤裸裸地把她的梦想和心思全部摊开放在他眼前，给他看了。

    小姑娘平时在项目组里混着，她有版权费，有版税，家境也不错，拿那么一点编剧费也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得很精緻，对于很多女孩子来说，她的确是一个小富婆。

    以前唐域一直觉得她每天这样就很开心了，就像唐叮叮那样，也没有特别高的追求。

    现在才发现，他好像错了。

    唐馨也是有梦想的，她也想往上爬，想把自己的作品好好地呈现在荧屏上，只不过放在时光埋藏了四年，有些意志和斗志被他无情地给磨灭和掩埋了。

    现在，她离开时光，走出他的阴影，那种斗志又慢慢在她身上显现出来了。

    她斗志越高，他就越难追。

    以后即使他们在一起了，这件事也将会是两人之间永远无法抹平的矛盾点，也将会是他们的遗憾。

    唐域不想让日后的唐馨对他有怨念，趁着还来得及，想做一些弥补。

    做不成製片人，那他就做出品人。

    「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跟这部片子扯上一点关係，掺一脚。」

    唐域目光望着窗外，语气听不出情绪，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攥了攥，到底还是有些遗憾不甘和后悔。也怕，唐馨幷不会接受，因为不管是製片人还是出品人。

    现在的她都不缺。

    霍辰东听到他这句话，原本吊儿郎当看戏的表情一顿，嘴边的笑都收敛住了，他看着他，慢慢笑了，「还是第一次看你追人追得这么认真。」

    唐域转过来，斜他一眼：「我什么时候不认真？」

    他自认为对每一段感情都很认真，每段感情有了开始的念头，都很认真。

    分手是因为不合适。

    霍辰东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唐域跟他确实不一样，对感情认真过了头，也特别挑剔，怎么说呢？霍辰东觉得他在感情里就是太个人中心了，活该遇上不按套路出牌的唐馨。

    霍辰东翘着二郎腿，哼笑道：「没这么大动干戈啊。」

    唐域抽走他拿过来的文件，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冷淡地说：「不然呢？我就坐在这里看她屁颠颠跟人拍电影去，什么都不做？」

    如果这样也算砸钱追人的话，那就砸吧。

    霍辰东：「……」

    他品了一下他的话，嘿了一声：「你承认在追小糖心了？」

    唐域手里拿着一支黑色签字笔，低头扫了一眼文件，没有立即回答，龙凤凤舞地签下名后，把文件往霍辰东前面一扔，靠在椅子上，眉目清淡的看他，反问：

    「嗯，不然呢？」

    「……」霍辰东嘴角抽了抽，忍不住低声吐槽，「我看你也没把比我好到哪里去，说拒绝的时候拒绝得干脆，现在后悔了吧？人啊……」

    就是贱。

    这话霍辰东可不敢说出来。

    唐域听出来了，冷冷地扫他一眼：「再贱有你贱？」

    「……」

    霍辰东被噎得明明白白，他就是办公无聊了，过来打个酱油，现在整个人都精神了，他捞起文件要走，「行行行，我贱，我走了。」

    唐域叫住他，再次警告：「叮叮要是跟你联繫，或者去找你，你要是有点底綫，就别碰她。」前些天唐叮叮买醉的事，他虽然没问，但那天霍辰东又一次上了娱乐版面，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跟他有关。

    他怕唐叮叮一个脑子不清醒，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霍辰东一楞，笑了，「废话，我拿她当妹妹呢，怎么可能碰。」

    他摆摆手，潇洒地走了。

    晚上，唐域临睡前刷朋友圈，看见唐馨很难得晒了生活照，还是九宫格的聚餐照片。照片里是她的新同事，新合作伙伴，以及陆之行。

    他点开，一张张翻过去，翻到最后一张，眉头皱了皱，扫向她裸露的肩头上的那隻大手，以及她身旁散漫不羁的陆之行。

    这他妈才是咸猪手吧？她怎么没把人的手给砍了？

    最后，本眯着眼紧紧盯着她甜笑时脸颊上的酒窝。

    不知为何，他现在总觉得她的酒窝长得特别没心没肺。

    想掐得她笑不出来。

    ……

    唐域说的没错，陆之行的商业片幷不缺投资，从他跟唐馨在微博上公布合作的那天后，就陆续有资方找上门来了。

    陆之行也有一些固定的合作对象，但他们还在考量当中，大概是觉得最近两年的陆之行比较叛逆，估计是想转型，但没成功，出的是烂片，打算先看看情况，或者看看剧本改编效果再谈投资。

    陆之行也不着急，回绝了一些资方。

    唐馨第一次做主编剧，高兴之余更多的是紧张，她很怕自己辜负了陆之行的信任，冯程年近四十，已经是非常成熟有名气的大编剧了，他也愿意教她。

    中午，冯程跟陆之行在办公室喝茶的时候，他说起这事，还夸了唐馨：「我本来还以为这姑娘只是表面好相处，你让她跟我搭檔，我还怕她太年轻，不太好磨合，没想到还挺好的，认真。」

    陆之行慢条斯理地给茶杯消毒，瞥他一眼：「然后呢？」

    冯程一楞：「什么然后？然后就是合作愉快啊，哈皮啊！」

    陆之行倒了两杯茶，放下水壶，懒洋洋地往椅子上靠，不急不缓地说：「老冯，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让她加入吗？就是觉得她没打磨过，跟你们这些老油条不一样，跟我也不一样。我想让她自由发挥，想看看她能写出什么新奇的东西，你别限制了她。」

    冯程：「……我限制她了吗？」

    陆之行笑笑：「我不知道，跟你提个醒。」

    他一开始确实不太看好唐馨，后来想想，以他现阶段的状态，眼光不一定准，还不如放任一把，说不定有惊喜。

    冯程跟陆之行合作好几年了，还是第一次见他对剧本放的那么宽，以前基本从头跟到尾，每一个细节都要亲自打磨，他理解他现阶段的状态。

    「行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冯程端起茶杯，看看他，「投资方那边怎么说？」

    陆之行支着下巴，笑了下：「正想跟你说说，时光影业跟我联繫了。」

    冯程有点懵：「啊？」

    陆之行不是很意外，笑说：「约了时间谈谈，明晚七点，把糖心和老袁也叫上吧。」

    冯程啧了声：「之前版权在他们手上没拍，现在买过来了，反而想合作，什么操作？」

    陆之行但笑不语。

    过了一会儿，冯程回到办公室，把这事说了一下。

    唐馨一听，也懵了。

    她丢下鼠标就转头看冯程，确认了一遍：「是我的前东家，时光影业吗？还是哪个时光？」

    冯程笑着看她：「影视公司里还有几个时光？就一个。」

    时光影业。

    唐馨有些恍惚，唐域的意思？她没跟他签约，他现在要跑来投资？玩「你爸爸还是你爸爸」的游戏吗？

    什么恶趣味！

    不知为何，她心里突然升起一股火气。

    甚至想直接打电话给唐域，问问他想做什么？

    旁边的编剧丁晓珊拍拍她的肩，忍不住小声问：「哎，你之前版权不是放在时光都没拍吗？怎么现在想来投资了？搞不懂现在的老闆在想什么了。」她眉头一挑，「之前我就想问了，你在时光不是有后臺吧？唐域亲自给你的书打广告。」

    唐馨笑眯眯地看她：「有后臺会来这里吗？」

    丁晓珊噎住：「说的也是啊，那他之前怎么给你打广告？还跑来投资？」

    唐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啊。」

    可能疯了吧。

    丁晓珊看看她，心里有些猜测，但那些话不好听，她跟唐馨也才认识几天，有些话私底下说说可以，明面上说不好听，她是想……唐馨估计跟唐域有一腿。

    过了一会儿。

    唐馨盯着电脑屏幕，很小人地想，唐域八成是看她的书火了，觉得电影能赚钱，来拿广告费来了？

    不管怎么样，她求他的时候他拒绝了，现在又凑上来，让她觉得整个人都非常难受。唐域这样做，让她感觉像是自己大闹了一场之后得来的补偿。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很不对等。

    也很难受。

    唐域是个王八蛋，她都不纠缠他了，他凭什么还来让她难受？

    ……

    第二天下午下班后，唐馨跟陆之行以及冯程几个一块去谈合约。

    唐馨本来不想去的，但陆之行点名让她去了，她不好拒绝。正好，她也想当面问问唐域，他到底什么意思。

    地点是唐域预定的，在一家私房菜餐厅，餐厅门外设有庭院和停车场，庭院环境幽静雅致宽敞，停车位也很多。

    唐馨把车停好后，拿着包下车，一抬眼就看见一辆黑色迈巴赫直直往她这边开过来，准备倒车停进她旁边的车位。

    她看着那个车牌号，皱了皱眉，捏紧了包带。

    唐域靠在后排座椅上，漫不经心地睨着窗外，透过茶色玻璃窗都能看清小姑娘愤愤的目光。

    他眯了一下眼，火气这么大？

    只是看见他的车就气成这样？

    车停下后，高恒从副驾驶上下来，给唐域拉开车门，就站在原地。

    唐域依旧是一身衬衫黑西裤，挺拔修长，他转身看向站在车后的唐馨，走过去，站在她面前，垂眼睨她，眼神没什么情绪：「站在这里等我？」

    明知故问。

    唐馨抬头看他，眼底怒意藏不住：「唐域你什么意思？」

    相比较她，唐域就冷静了许多，他手抄进裤兜里，低声问：「什么什么意思？」

    唐馨瞪他：「你想投资我的电影，是什么意思？以前放在时光的时候，我求你你都无动于衷，现在是钱没处花了吗？用钱砸我吗？」

    唐域料到她可能会生气，但没想到她会这么生气。他沉着气看她，过了一会儿，嘴角勾了勾：

    「你不是喜欢我的钱？我用钱砸你你还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