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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笔趣阁 > (红楼同人)芝兰逢珠玉 > 第22节

第22节

    他的意思也不难懂,既是拒了人家,旁的也罢了,御赐之礼当还的。但这尊武曲鼎却不是别的,黛玉深呼吸了一口气,方轻声道:“此物事关一件头疼的事儿,我捋出个大概来,就来跟哥哥解释。”

    “没事,”林徹缓声道,“一尊玉而已,你什么受不起?回个礼给那头就是了。”

    黛玉早有此意,只是担心以自己的名义去回,要被曲解,听林徹这么说,忙问道:“礼单我都拟好了,借二哥的人用一用,替我送王府去?”

    看来这尊玉着实重要,林徹心里转了几圈,到底没问出口,只笑道:“你自己做主就好,我当差又不让带小厮,东元他们成日里都闲着,下次有事,直接喊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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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徹走后,黛玉又想了一夜, 终是道:“也罢, 在我这儿把这事抹去,外祖母虽也丢些风度, 到底只我们二人知晓, 也好过日后不小心闹大了,她可就真没去说了。”只是尚踌躇着要不要直接开口。紫鹃虽然心里系着荣国府, 到底更偏她家姑娘,何况如今全家都来了林家, 主子只剩了黛玉一个, 自然得开口劝道:“老太太和姑娘到底亲外祖孙, 就是有什么不是,姑娘看着故去的太太的面儿上,提醒一二。姑娘也别老不当回事, 想着能拖着,如今家里还是六太太当家, 是个公正的,但大奶奶说话的分量也是足的, 上次宝玉就开罪了她, 她平日看着也像看不惯荣国府的,待她腹中长孙落了地,太太更要给她面子了。要是这事拖到大奶奶当家的时候,那边老太太想大事化小,估摸着也没机会了。这事姑娘想悄无声息地压下来, 就是小事,可真计较起来,也算是关系着林家祖业颜面的大事呢。要我说,姑娘此刻顾忌老太太的心情,以后可不好收场。别的不说,眼下大姑娘回来了,钱太医家的姑娘又要来,再加上以后的二奶奶、三奶奶,家里人越来越多,这种事闹出来,她们怎么想呢。”

    她挂念着黛玉在林家会不会被笑,却是提醒了黛玉:“是了,正如你说,这事外祖母还不定知情呢,但若是将来捅出去,只会是她受着的。”到底抚养了她几年,之前有再多嫌隙,再觉得委屈,也是要拉一把的。她想了想,到底是去和宋氏说:“都在京里,眼下还没有全闹翻,真一次都不往外祖母那儿请安,别人要笑我父亲的家教了,要是婶子答应,我往荣国府那儿去一天,晚上就回来。”

    宋氏点头,又道:“这几日在修院子,我倒是没顾得上,你说的是,这样,问问那府上几时有空,我陪你过去。”

    黛玉忙道:“婶子在家里忙就是了,那是我的长辈,又不是婶子的,婶子也去,显得正式了,礼数什么的压下来,多得是不便利,我自己去就好了,到晚些婶子差人来接我回来。”

    宋氏拗不过她,只得应了,又细细地叮嘱了一番,道:“不能空手去,准备些东西孝顺你外祖母。去了就好好玩,跟姊妹们和气些。你二哥下值下的早就让他去接你,不然让你三哥去。”

    黛玉一一应了,备了礼,叫了雪雁、紫鹃两个大丫头,又点了两个小丫头陪着:“左右婶子还要派车夫、小厮跟着的,那头也不需多少人伺候,霜信同锦荷姐姐在家里,有什么事差人去叫我。”便往荣国府去了。

    贾母早得了黛玉要来请安的消息,抱怨了几句:“她在她叔叔家做她林家的姑娘好了,这时候想起她还有个外祖母了?宝玉被那家往外赶的时候,倒是不记得我是她长辈呢。”话虽如此,心里其实是高兴的,被凤姐劝了两句,便也止不住笑意,命人去备林姑娘爱吃的,又问凤姐:“从前你送她,她喜欢的那个茶,今年有新的吗?”

    凤姐道:“老太太的心肝儿喜欢的东西,哪儿能忘了呢,我特特多嘱咐了那句,要不还没有呢!要说也是林丫头会吃茶,我原来吃着轻浮不喜欢才给了她,后来才晓得,那茶可紧俏得很,等闲还买不到呢。”又问,“林妹妹几个人来?她家姐妹爱吃什么?”

    “就她一个来,说是家里修园子,婶子没空闲。她嫂子咱们也结交不来。至于她那个姐姐——不来也好。”贾母提到这个,又不免叹了声气。

    凤姐劝道:“谁家都得有几个不省心的孩子的。何况前几天南安太妃的意思,那夏家姑娘她也瞧不太上,要是林家大爷真升了职,南安府上指不定还松口让他们破镜重圆呢。”

    “哪儿那么容易呢。”贾母叹了口气,道,“我只怕他们家的家教,把玉儿也教成那样的性子,好好的日子不过,硬是要跟爷们争那口气……”她本想说下去,又想到凤姐也是这样的人,倒是及时收了口,让人下去不提。

    等黛玉到了,也不见外,先去给贾母请安,被贾母嗔怪:“可亏得你还记得我这老婆子。”又有凤姐在旁凑趣邀功,只说收拾宴席的辛苦,要她仔仔细细地说这儿的饭菜和林家的谁更吃得习惯,再有宝玉和三春姐妹半真半假地抱怨贾母偏心,一家子和和美美的,倒恍若几年前的光景了。

    “我来谢外祖母呢。”黛玉怕人多嘴杂,有心和贾母关起门来说,“凭姐妹们吃醋,今儿个老太太归我,我要和她说私房话的。”

    贾母乐道:“瞧瞧,瞧瞧,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倒是也好奇,黛玉这声“谢”从何来。

    一大家子且算和美着用了午膳,说起黛玉歇息的事儿,凤姐道:“他们姐妹如今在园子里住,老祖宗早吩咐了潇湘馆是留给林妹妹的,前儿听说妹妹要来,我就着人仔仔细细地打扫过了,要不妹妹午间就歇在那儿?”宝玉也喜道:“我领妹妹过去。”

    黛玉忙道:“何须这般麻烦,我跟着外祖母睡,也好说说话。”

    贾母更觉得她是出了事,连王夫人走时也同凤姐悄悄说道:“你林妹妹怕是有什么难处,要老太太帮忙了。唉,你今儿个就别回去了,在老太太这儿,有什么要忙的,也好搭把手。叫人听着些,要是老太太着急了,你帮着劝劝,她的身子最重要。”

    凤姐忙应道:“还是太太想的周到。”

    贾母提着心,由黛玉扶着坐到床边,便屏退丫头,捏着黛玉的手说:“好罢,如今也没了旁人,你好同我说实话了,特特地来,是有什么事?”

    黛玉见她一脸担忧,心里一酸,又一暖,低下头好一会儿,才压住眼泪,笑道:“说了来谢外祖母。”

    贾母道:“好好好,那你倒是说说,有什么好谢的?”

    黛玉又在心里酝酿了会儿,才有勇气开口:“前儿个外祖母不是才托人把我家的武曲鼎送过来?无论如何,是要来谢您老人家的。说到底是我母亲的执念,是以没敢知会叔叔婶子,我自己悄悄地来了。”

    贾母听了这话,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脑子里一阵白,才慢慢地开始转悠,先是想:“这丫头莫非是来要他家的东西的?虽则是他家的,当初也是聘礼的名义过来的,给她是情分,我既允诺了要做她嫁妆,哪里还有自己来要的理”,又觉得她的口气不对,“没敢知会叔叔婶子,自己悄悄地来了”这话,怎么也不像来要东西的。

    她脸色一沉,扬起声音来叫鸳鸯。

    鸳鸯本就在外头和凤姐说话,听到里头叫,忙小跑进来,凤姐亦紧跟着走过来,急问道:“老祖宗是怎么了?这么急?”

    贾母沉声道:“拿我库房钥匙来。”

    鸳鸯和凤姐一听,面面相觑,俱是连呼吸都吓停了几秒,勉强笑道:“老祖宗要看什么?着人取了来便是了,刚用了膳,且歇一会儿。”

    “噎不着,也死不了!”贾母见鸳鸯不答话,更是觉得手脚发麻,心里一阵寒过一阵,“好,既这么着,我库房里头,那个黄梨木架子里上的小紫檀箱子,里头放着林姑爷当年下聘的礼儿,自敏儿出门,我仔仔细细地收了这几十年,正好你林姑娘在,让她瞧瞧她家的东西。”

    凤姐笑道:“林妹妹好好的,怎么想起看这些来了。”倒是不免和贾母怀着同样的心思,以为黛玉是来要那些东西的,心里暗道:“那林太太果真是个有手段的,林妹妹素来清高,竟也被说动了来。”便问道:“当年那些东西,我也只听说过,见都不曾见过呢,老祖宗也让我开开眼界。”

    贾母对鸳鸯道:“你去看着他们,别毛手毛脚的,要是碰哪儿摔哪儿了,可是大事。”鸳鸯脑子里过了一圈,仍有些忐忑,她伺候贾母年头久,老太太的心思也多少能猜出得些,只知道今儿个怕是要有大篓子,也不敢怠慢,急匆匆就往外走了。

    “小心着些,平儿跟去,帮着鸳鸯看着点。”凤姐跟在后头吩咐了一声,冲平儿使了个眼色,平儿立时心领神会,跟上了鸳鸯。

    凤姐见黛玉低头不语,贾母脸色也不好,凑笑道:“说起来,都有些什么宝贝呢,我也只听人说过,当年林姑父为了娶姑母,是把家传的东西都押上了,却也只听个大概。”

    “他林家五世列侯,当年也是十分富贵,那些聘礼不说价值几何,单说那份心意就十分难得了。”贾母记性奇好,虽已过去三四十年,却依然可以细细数来,“有一册颜真卿的字帖,一幅李伯识的工笔,两串翡翠葡萄,九对玉如意,还有黄金玛瑙的石榴果儿……”

    凤姐奇道:“乖乖,今儿个也是要见世面了。”一面又想林家的富贵,又恨林海去时,林滹一家子借永宁王之势把持着他家的家产,叫人插手不得。

    “这还不算完呢。”贾母道。

    凤姐越发惊奇:“还有?”

    “还有一尊御赐的,武曲鼎。”贾母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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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姐几乎立时听出了贾母语气不对,只是不解发生了何事, 她下意识地看了眼黛玉, 想从她表情里看出点什么,却见黛玉一脸泰然, 察觉到她的视线后甚至毫无怯意地对视过来, 眼神竟带了四分怨六分怜。她心下更是惊惑,贾母刻意加重音调的“武曲鼎”三个字, 脑子里一激灵,似乎知道数月前发现的那尊贾母库房中没有记录在册、连鸳鸯也说不出名儿的珍奇美玉是什么了。

    她其实也不是头一次拿老太太库房里的东西当去周转了——家里的进项拢共就这么点儿, 花钱的几位主儿却都不算账的, 贾母和王夫人都攥着自己的私房不吭声, 由她来做尽恶人、精打细算,不是没从这荣府当家的名头里赚上几笔,但也为了排场体面、讨老太太欢心赔进去些嫁妆, 她不肯吃亏,撺掇着贾琏去央鸳鸯, 也是有她自己的考虑。贾琏这人,浑起来, 连屋里人的前都要吞的, 当她自己的东西,最后就是往狗嘴里扔包子,索性让他知道事情利害,就是追债,也是鸳鸯追着, 他不敢不填上。从前几样都做的滴水不漏,有了银子就赎回来继续摆着,或就算一时手头紧,鸳鸯也心里有数,知道哪些东西是无关紧要的人送来的,老太太也不过瞄过一眼没什么印象,拖久些时日也无妨,倒也没出过差错。因那尊玉虽成色极好,老太太平日里也没提过,鸳鸯翻遍了册子也没找到,他们只当同那些无关紧要的一样,也缓了几月,甚至想过便是拿不回来,应当也没关系。难道竟就是传言中御赐的武曲鼎?

    思及此,已然入了冬的季节,她竟也能叫冷汗打湿了衣衫,心里转了几圈,不知要如何圆才好,又恨自己先头还让平儿去请王夫人——这样的事,老太太兴许好面儿并不张扬,可若是叫旁人知道了……饶是她一向聪慧,如今也不知要怎么交代了。

    这厢凤姐还在想法子,那头鸳鸯已经领着两个人把箱子抬来了,也是满脸是汗,勉强撑着笑——她没听到贾母那意味深长的口气,但库房里每一样东西都是她细细点过的,动过哪些、少了哪些,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不是没想过找尊差不多的玉来填上,只是她也晓得,贾母虽年级大了,却跟“糊涂”两个字绝扯不上关系,这点小聪明只会被踩到泥里去,再也挣扎不上来。-

    贾母何等的眼力,只看着凤姐同鸳鸯的脸色就明白了大半,她看向黛玉,语气里带着叹息:“看看吧,孩子,这便是你父母亲当年的定亲之物,我收了这些年,如今你也大了,好归还于你了。”说罢,走下塌去,竟是想亲手掀起箱子来。

    凤姐忙上去搀住她,犹犹豫豫地,不知是否该代劳。那两个小丫头却极没有眼力见识,见贾母要动手,便说着“这箱子料子厚,很有些重量的,老太太当心”一边忙不及地打开了箱子。

    半大不小的一口紫檀箱子,打开来,倒也是一目了然。

    黛玉道:“那我谢过外祖母——原该我父母亲来谢的,可惜我没这个福分。”

    听她提到女儿女婿,贾母也忍不住鼻酸,揽过她来哭道:“好孩子,别怕,外祖母护着你,但凡我活着,总不能让你受了委屈。”

    “好好的,说起这些作甚。”黛玉亲取了帕子为贾母拭泪,“我说了来看外祖母,倒要带个箱子回去,恐怕得吓着婶子,她没能亲自来,又要觉着自己失礼了。”

    贾母自嘲道:“我已然这样的年纪,记性也越来越不行了,万一忘了什么,没法子向敏儿交代。你便带回去,真到了你出门的时候,我给你添妆,也用不着你叔叔婶子来谢我。倒是我要谢他们呢。”

    鸳鸯和凤姐何等聪慧,岂会听不出她们言下之意?只是既黛玉不捅破,便胆战心惊地继续听着。

    贾母心里虽气,倒也还算的上冷静,仔细回想了一番

    黛玉的口气,竟是说她叔叔婶子还不知道,这倒是挽回了些许,她一个闺阁女儿怎么越过长辈找回武曲鼎的事儿也先来不及细想,总有其他人知道荣国府曾把女婿家的传家宝流落在外过,也不知走的哪家的商行……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真的老了,外孙女儿都已经这样大了,亭亭玉立,落落大方,甚至能独当一面了。

    她正胡思乱想着,外头的丫鬟来报,二太太来了。

    “哦?”贾母冷笑了一声,“此刻不是她午睡的时候?她一向雷打不动的,今天倒是热闹,我想同玉儿说两句话,都要有这么多人过来。”

    凤姐岂能听不出贾母口气里的不满?只是事到如今,也只能装糊涂,笑道:“老太太这说的是太太,其实是嫌我碍事罢?这果真心头肉来了,我们这些平时差使着玩的,就可以随手招呼了去了。”

    贾母拖长了调子:“我可不敢差使着你玩啊。”又叫丫鬟,“请太太进来。”

    王夫人只听平儿说“老太太让把林姑娘父亲当年下聘的礼儿找出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二奶奶也拿不定主意,来问问太太”,想着黛玉果真是受了林家的撺掇来要钱了。只是不知老太太今日是怎么了,三言两语地就真要去拿东西,怕不是在和外孙女儿赌气。赶急赶忙地过来,想劝两句,却见几个丫头都在屋外,说是老太太和林姑娘要说体己话,进了屋里,贾母黛玉又都肿着眼睛,地上搁着一个箱子,连凤姐都一副勉强的模样,便更觉得自己猜得不差,张口便道:“老太太三思,林丫头如今到底在她叔叔家,隔了几代呢,将来有什么事,还不是要老太太替她做主的?东西事小,但她一个小丫头,要守住也不容易,回头出门的时候手上空荡荡的,老太太又要心疼。”

    王夫人和她侄女不同,口舌上向来不是很灵巧,但贾母也只当她是个笨嘴拙舌的罢了,没想到她竟能说出这样不过脑子的话来!她废了半天力气稳住了黛玉,恐就要被这句话给毁了!气得骂道:“说不出人话,就且闭嘴罢!”

    凤姐忙道:“老太太息怒,太太有口无心,也是担心林妹妹,一时着急。”又给黛玉使眼色。

    黛玉却没哭,只叹了口气:“也是我年纪小,叫人觉着没用,但我叔叔婶子又有何错,我把那儿当家,却不晓得二舅母当那边是龙潭虎穴呢。恐怕再几年,我来了外祖母家,大家也要提防着我,仔细我来谋什么呢。”

    她这话说得底气十足,饶是王夫人,也不禁愕然地瞧着她。

    贾母道:“你这话说的,越发叫我无地自容了。日后去见了你母亲,我也像现在这样无话可说,该如何是好!”说罢竟又落下泪来。

    黛玉道:“是我不好,勾得外祖母伤心了。只是我叔叔婶子待我真心,不说和他们亲侄女比,同亲儿子、亲媳妇也没有两样的,只怕还更好些,舅母话里话外却总说他们是外人,担心他们要害我,知道的是关心我,不知道的,以为我是那些不知好歹之徒呢。”

    这“不知好歹”四个字总像是意有所指,王夫人既觉着委屈,又有些莫名,只能闷着生气。又恼凤姐自己办不周全,扯自己过来挨了这通,又觉得这丫头牙尖嘴利的,委实小气,更气贾母不分青红皂白,从前就偏心贾敏,如今为了她女儿,更是什么都忘了。林家如今又是修墙,又是扩院的,动静也不小,若无林海家财,哪能这般容易?拿走了那大半还不够,挑着小丫头来伸手,也是蛇心不足了,她有心再劝劝,只恨自己嘴笨,便瞪着凤姐,指着她开口,却见凤姐眼神飘忽,装作不见。

    “已经是这个时辰了,外祖母好歹睡一会儿,不然下午没精神。”气氛实在是僵硬,黛玉开口劝道。

    “不了,过了那个点,睡也睡不踏实。”贾母道,“你再坐坐,等她

    们姊妹醒了,喝一喝茶,说说话。”

    黛玉温声应“是”,坐在床边,扫过屋里几人,忽然想起自己刚进京时,战战兢兢,不敢出一步差错的模样。当时到底是为什么会那么怕呢?总觉得自己会给父母亲丢人,可如今再看这偌大的荣国府,比起当年来,更要华贵体面,可她已经能泰然自若地坐在这里了。 热门小说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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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是来给外祖母请安, 最后抬了一个箱子回去,黛玉也颇是头疼要怎么解释, 思来想去,到底是不愿意扯谎的。婶子问起来, 这箱子的来历总是要如实说的。至于贾母为什么要提前交还给她这点,还要再斟酌下词句。

    好在今儿个林澈下值晚, 林徥过来接她。他不是不好奇, 只是却没有二哥那般热络敢问, 客套地跟贾母道过谢,说几句妹妹在这儿叨扰了的话, 便扶着黛玉上了马车, 还叮嘱了一句:“母亲说妹妹肯定累了, 一会儿到了家里, 直接回屋里歇着, 晚些来一块儿用膳就是了, 别再折腾什么先去她屋里的礼数了。”又说, “今儿个钱家来了帖子,明儿个他家老太太和太太带钱姑娘来玩,母亲让我告诉妹妹一声,想着妹妹可以提前准备衣裳首饰。”

    黛玉虽平日里不喜落人后,却也不是在穿戴上计较的人, 闻言笑道:“我和钱姑娘都是还没出孝的,衣裳首饰有什么好在意的。”

    “我不过传声话,妹妹自己做主呗。”林徥嘱咐了一声, “妹妹帘子拉紧些,车里有暖炉,仔细别受凉。”说罢便替她拉好了门帘,折身上了马。

    黛玉安坐在马车里,把提了一整日的心悄悄地放了回去。她不知该庆幸贾母心里到底还是有她这个外孙女的,还是该冷笑今天的这一出大戏。从前说偌大荣国府,虽出的比进的多,也有句俗话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呢。也难怪父亲去世后,舅母她们要视叔叔婶子为敌了--只怕自己家的那点子家业,早被他们看成囊中之物,父亲临终前分家产的那一出,在他们眼里不是意外之财归了别处,而是自家被撬了墙角呢。说来说去都是一个“钱”字,俗得她连翻白眼的力气都不稀罕花。事到如今,也只能安慰自己,好歹外祖母还拿她当小辈儿疼,也在荣国府说一不二的,这些小动作,她不知道也罢了,如今知道了,总要大刀阔斧地改一改的。

    这些事多想也无益,她索性撇到脑后去,伏在紫鹃肩上,想着歇一歇。

    紫鹃今天也是提心吊胆了一整日,见姑娘亦显疲态,更是心疼 ,又不敢说话。还是黛玉先开了口:“先头婶子说过钱姑娘家里的事没?我没印象了,原以为她是和我一样孤苦伶仃的,原来她不光有祖父祖母,妈妈还在。”

    紫鹃忙道:“姑娘现在也不是伶仃一人了。”心里却在想:“原来我以为老爷太太邀了钱太医来家里住,是存着给三爷说亲的心思,可是要是钱家太太也在,就不大像了。原来钱太医、钱老太太年纪大了,带着个小孙女,住在别人家,便是把孙女儿许给人,也是常事,多的是美谈,可钱太太也在,这算是举家借住这儿了,再说亲,便有些跌钱家的份儿,要被人议论是特特为着亲事来租这院子似的。” 可是又想起薛家来,薛姨妈连“那锁是个和尚给的,将来要寻个有玉的方能结为婚姻”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若说一点打算都没有,谁也不能信,但他家家大业大的,不也是举家住在梨香院?只能猜兴许是自己小家子气,如今不计较这些了。她从前很是担心姑娘的亲事,倒也不是觉得宝玉多么难得,只是在荣国府里,也就只好趁着老太太在的时候替姑娘做好打算才是,偏也不见贾母想着替姑娘们相看人家,宝玉知根知底,又心疼姑娘,算得上是眼里能看到的最好的了。如今到了林家,眼界既宽阔了些,又有宋氏打点一切,轮不到她这个小丫头操心,倒也放下了那些心思,一心一意伺候黛玉,只恐家里多几个女主人,好相处的也罢,不好相处的,她要过得不如意。

    黛玉笑道:“常有人说我林家人丁稀薄,如今也算是热闹了。” 雪雁应道:“可不是呢,等大奶奶生了哥儿姐儿,二爷三爷娶了新妇过门,就更热闹了,也就这两年的事了。就现下,姑娘和环姑娘、钱姑娘一道玩,也有人说话了。

    ”

    提到馥环,黛玉不禁皱眉:“馥姐如今越发清冷,从前她最不怕出门了,如今谁请都请不着她,前日去找她说话,竟是在抄经念佛,她年纪轻轻的,看开可不是这般看开的。”

    本朝倒也不是没有女子与夫和离归家的前例,但从郡王府出来的恐怕就馥环一个了,两家都有头有脸的,这事一出难免要沦为谈资,馥环不乐意出门去逢场客套,连忠勇侯夫人的茶会都推了,宋氏和黛玉自然不会勉强她,只是到底花一样的年纪,镇日守着佛堂,吃得穿得越来越素,怎叫人不着急。

    雪雁道:“前阵子姑娘也有心事,有些话我们听听算了,没说出来给姑娘添烦,环姑娘可不是莫名这样的。”

    黛玉忙问:“出了什么事?”

    雪雁犹犹豫豫地,压低了声音道:“太太和忠勇侯夫人闹了不高兴,像是为了环姑娘。”

    黛玉奇道:“她们都多少年的姐妹了,姐姐和那边不好的时候没红过脸,和离那阵子没吵过架,如今反而吵了?别是弄错了。” 忠勇侯夫人是出了名的长袖善舞,满京城的女眷没有她不要好的,虽说做了个没好结果的媒,但说到底还是贵妃指的,她姐姐做婆婆的时候也没虐待过馥环,宋氏会做人,纵有埋怨,也是玩笑的语气,可从来没有迁怒的意思,再说,这事都过去多久了,现在计较起来了?

    紫鹃亦道:“还真有这事,不过她们关起门来说的,谁也没听明白。不过忠勇侯夫人那天来的时候还高高兴兴的,谁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冷下来了,后来看环姑娘改了脾气,才猜是不是跟她有关系。”

    这事黛玉也有印象,那日忠勇侯夫人来得也随意,像是路过来喝杯茶就走,她正对账呢,红杏带着一个忠勇侯府上的丫头来送了份点心,说是忠勇侯夫人路过,兴致来了进来坐坐,没准备什么礼物,点心是之前尝着不错今天特意买的,给姑娘奶奶们尝尝鲜。她还想着要不过去问个安,陪着说会儿话,也被那丫头拦着,只说她家夫人说了,坐会儿,老姐妹说些闲话就走,不必劳动林家姑娘。她打听了馥环也没过去,加上手上事多,倒也没凑过去。原来那次竟然有什么纠葛么?

    她眼珠子转了转,泄气道:“我想也想不出什么,婶子总归比我多见这么多年世面,肯定处理得好,我想着馥姐也就够了。钱家姑娘若是个活泼的脾气就好了,能闹一闹。”紫鹃“噗嗤”一声笑道:“姑娘这是希望家里来另一个琏二奶奶?”黛玉也跟着笑起来,却又一叹:“琏二嫂子也是多亏她爷爷、叔叔疼她,长在她王家出的门,钱姑娘恐怕没她那么敢闹敢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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