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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笔趣阁 > (红楼同人)芝兰逢珠玉 > 第54节

第54节

    宝玉见祖母如此情状,便知大姐姐真的要不好了,登时跪坐在地,抱着已然吓傻的王夫人,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哭虽哭过了,贾母却命房内众人把眼泪擦去,特意嘱咐下人:“若有一字风声传出去,可别怪我不顾情面。”又对王夫人道,“娘娘为了家里考量,特意瞒着,一片苦心,咱们切莫要辜负。”

    王夫人忙应道:“是。”心里也明白,王子腾已经死了,如今若让人知道元春也不中了,荣国府便要彻底被人踩在脚底下了,不说别的,就说忠顺王,贾琏那事没讨着好,这之后还能有什么顾忌?更何况如今元春这“病”,比起病来,更像是被人害了。联想起宫里的那些是是非非的传说,若是让人知道元春是败了……便赶忙装作没事人的样子,照常打理起家里的事务来。

    正逢迎春回门,邢夫人像没有这事,倒是王夫人抚养了一场,还有些情谊,命人备饭接待。带孙家婆娘媳妇吃了晚饭打发走了,迎春方哭哭啼啼,在王夫人房里诉委屈,说孙绍祖一味贪财好色,她不过略略说上一句,他便又打又骂,说是大老爷使了他五千两银子,将她准折卖给他的,还说原是指望着她的贵妃姐姐能给他寻个兵部实缺,谁知她嫁妆都不够塞牙缝的,“他还说,你别在我这儿充夫人娘子,你家里如今这情形,还想瞒着谁?真当你自己还是什么千金小姐不成!”

    王夫人劝道:“当年你叔叔也劝过大老爷,何曾有用?不过是命罢了。”

    宝玉见迎春哭得呜呜咽咽的,也跟着哭道:“咱们索性回明了老太太,吧二姐姐接过来,还叫她在紫菱洲住着,和咱们兄弟姐妹们一块儿,岂不自在?”

    迎春听罢,眼里也难得有光来,王夫人斥道:“又发了呆气了,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难道没听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小两口子斗牙斗齿,也是常有的事,你琏二哥哥和你凤姐姐这都多少年了,还常有别扭呢,不也把日子过下来了?碰的好的就好,碰的不好的,也没法,个人有个人的活法。老太太本来身子就不好,你还再拿这事烦她。不许在老太太面前走漏风声,听到没有?若是她老人家知道了这事,就是你说的。”宝玉只得讷讷赢了。

    王夫人又张罗着给迎春收拾屋子安歇。迎春哭道:“方才宝兄弟提起紫菱洲,我倒是还惦记着那屋子,还得在园子里住上天,和姐妹们一道说说话,不知下次还有没有机会再来看看那几间屋子呢!”王夫人忙道:“你年纪轻轻的,怎么竟说糊涂话。”遂命人收拾好紫菱洲,又命探春、惜春等相陪。一时间,园子里的小姐、丫头们,无不凑去伴她说话,亲热异常。只是三日一过,孙家派了人来接,迎春虽万分不愿,却惧孙绍祖之威,不得不辞别了贾母与邢王二夫人,往孙家去了。宝玉奉命送迎春回去,心里只悲切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黛玉听闻刘遇来找她, 顿时有些惶恐不安。她前日进宫时一时不忍,替贤德妃送了一匣子书给荣国府去, 别说秦嬷嬷了,连紫鹃都怪她做事太任性了。那宫里是个什么地方?到处都有眼睛盯着, 贤德妃摆明了是和谁斗输了, 才有这么个孤立无援的结果。她既然已经回绝了赖大家的, 又何苦再掺和进去?她自己倒罢了, 如今关于太子与周贵妃不和的事又闹得满城风雨的,太子原在宫里就是步步为营,小心谨慎, 一着不慎就要满盘皆输,她若是连累了太子被人猜忌, 或是树下敌人来, 可怎么的好?黛玉一面不忍养育了她一场的外祖母伤心绝望,一面又知道她们说的是实话, 故而又怕刘遇来问她这事, 又怕他什么都不问,她就更过意不去了。

    刘遇是来林滹的书房里找一本讲蛮国风土人情的书的, 竟也没找着,林滹说会请人在各大书局留意,他也没太在意, 说要去看看明珠族姬。

    揽月楼里还是原先的景致,刘遇站在书架前略看了看,也有些讶异舅舅家女孩儿们上学的专注, 怕是自己几个堂兄弟屋里的藏书都没有林表妹多哩。

    黛玉立在一旁等他开口。她案几上还有替二哥代笔的《玉山亭》的手稿,没来得及收起来,只匆匆放在最下面,此刻生怕刘遇看到了。虽平日里自喜文采,更高兴自己代写的那几章没人女子的词作若是流传出去,对自己和家里的名声都没有好处。别说如今她又身份特殊,多的是人想挑出她的错处来,以此攻击林家甚至太子了。

    “听闻舅舅这几日在寻琴弦,想是妹妹的琴坏了?我正巧得了几根丝弦,给妹妹换弦。”刘遇说完,便有小厮举着一个小木盒上来,果然是已经养好的琴弦。

    黛玉知道,哪有那么多“正巧”?太子殿下自幼学的是帝王心术,如今又开始学土木、律学、财税等,于器乐一块其实没什么兴趣,底下人便是想奉承他,也不会由此入手,多半是他自己开了口去寻的。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打算把自己给元春递信的事儿和盘托出,若是要挨骂挨罚,也认了,若是他原先不知道,提前有个准备也是好的:“我前日进宫时,替荣国府的史太君问了问贤德妃娘娘的病,贤德妃娘娘给了我一匣子书,我想着她时日无多了,那书当给她娘家人留个念想,就送去了荣国府。”

    “嗯。”刘遇随口应了一声,又问,“有人因为这事难为你了?”

    黛玉忙道:“并不曾。只是我知道这事做得莽撞,特向殿下赔罪。”

    “多大的事儿,有什么值得说的。”刘遇笑道,“贤德妃不管怎么说,也是一朝贵妃,她要给你什么东西,谁拦得住?况人都到了这份上了,就是想给娘家托个话,也是人之常情。要是真那么严重,皇后娘娘都不会允许你把那书带出宫去的。”

    黛玉听他说得随意,总算放松下来似的喘了口气。

    刘遇又道:“方才你桌上的算筹,好是好,不过是二表哥送你的罢?他的手大,这些算筹也重,摆起来又占地方,你拿几根不打紧,要算什么大数件就不行了。回头我找人给你打一套轻便些的给你。”

    黛玉忙道:“我不过是学着玩玩,现在的这套算筹已经很够用了。殿下日理万机,很不必为了这个费心。”

    “有套趁《孙子算经》呢,妹妹学这个,并无坏处。若是有不会的,不妨去问三表哥,二表哥在这上面的天赋并不如三表哥。”

    黛玉抿唇一笑,应了下来。

    刘遇也不便久留,略说了说话,就要告辞。黛玉送他出漱楠苑,他却忽然回头道:“对了,《玉山亭》里的曾女侠,虽然到处都说

    她不会死,甚至连太后都说,若是曾女侠死了,她就不看了,但我想着,玄机客还是按着自己的初心写她的故事为好。”

    黛玉呼吸一窒,几乎要背过气去。曾女侠是林徹忙碌,来不及写话本的时候,她心血来潮随意写的几个小故事里的人物,同《玉山亭》的主线有些联系,但是又关系不大,并不会影响主线,她的确是有让曾女侠战至绝境、力竭而亡的打算,但是刘遇怎么会知道?不,应当说,他已经知道了《玉山亭》现在是她在写了?这事她连秦嬷嬷都不敢透露,因为必定不合规矩……她悄悄地抬起眼打量了一下刘遇,这位已经比她高出了许多、隐隐约约有了男人身板的殿下,如今眉目含笑,说不出的风流俊逸,在树荫下略歪着头看她,光影斑驳间,显得分外游刃有余。

    “有些东西二表哥写不出来,他天生顺遂,这辈子没尝过孤苦离别。你放心,我替你保守着秘密。”刘遇说完这句便起身走了。留黛玉一个人愣怔着站在院中,面红耳赤,不知所措。

    尊贵无匹的太子殿下,其实也是个自幼没了母亲的可怜人,她悄悄地写在《玉山亭》里的那些隐喻,他竟然看懂了,而且轻描淡写地说,可以按着她原来的想法继续写下去。这比那几根琴弦更难得,更珍贵,也更叫她心神不宁,情绪万千。

    到晚间时,东宫果然派了人来,送了一盒算筹给黛玉。竟也不是什么名贵的材质,而是一盒打磨得圆润光洁的竹制算筹,刘遇还送了两套算经来,并附信一封,说这两本算经里有几条颇有意趣,黛玉无事时可以试着解一解,打发时间。

    王嬷嬷听说刘遇并不曾因为元春之事责备自己家姑娘,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又偷偷地同紫鹃道:“也是稀奇了,便是寻常人家,就是不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也主张女孩儿学些女红针线的事儿就罢了,姑娘这儿又是读书,又是学算学的,太子殿下不仅不拦着,还由着她胡闹,可真是难得了。”又有些担心,一旦刘遇对黛玉的痴迷劲儿过去了,黛玉的这些特立独行的爱好在他那儿,会不会变得碍眼了。

    紫鹃笑道:“太子殿下身边什么规规矩矩、端庄守礼的女孩儿没有?他要是喜欢那样的,也不要咱们姑娘了。”如今既然黛玉不忌讳提起刘遇了,她自然也大胆了一些,原还担心林家为了馥环大闹了那一场,会影响姑娘说亲,谁料到竟有这样的福分,还是太子正妃,未来的一国之母。她刚刚到黛玉身边,看着她因自己初来乍到,就惹出宝玉的病来,险些砸了那玉而又是伤心,又是害怕地抹眼泪的时候,何曾想过,这个小小的、刚刚没了母亲的女孩儿,会有这样大的造化!便是荣国府阖家的骄傲元春,都没有这样地顺利呢。但是一想到元春此时的情状,她又不免担心起来。元春可是自幼被老太太培养着,一心往宫门里奔的,最后都没落得好下场,黛玉素来是有些多心的,进了宫,可怎么得好?倒是太子殿下,如今看来,还算体贴周到的。

    她正在胡思乱想着,听见黛玉叫她,忙走了过去,问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吩咐谈不上,只是我想着,二姐姐出嫁也有几天了,算算日子,也回过门了,那位二姐夫,都说不是个好人,你们还让我不要空口白说,坏了他们夫妻的情分,如今这么些天了,到底是不是好人,也该知道了。我在二姐姐出门的那天答应了她,得了空去同她走动走动的。如今我也不知我算不算得空,你明儿个和茜雪一起去一趟孙家,把今年的新茶去给二姐姐送两罐,就说我问她好。”

    紫鹃笑道:“我明儿个就去。”

    黛玉又叫住她:

    “你私底下问绣橘或者是二姐姐的乳娘,别让孙家的人听见了。”

    紫鹃忙道:“姑娘放心,这点事儿我还是知道的。只是姑娘,要是表姑奶奶真的过得不好,姑娘预备着怎么办呢?”

    黛玉也犯了愁,迎春到底是贾家的女儿,被贾赦做主嫁进了孙家——和她这个林家女儿的关系其实并不大,她也没什么理由去强出头,只得叹息道:“还能怎么办呢?不过是像大嫂子说的,摆摆谱儿,给二姐姐撑撑腰,要是孙家还不听,也只能告诉外祖母,让她去管管了。”

    紫鹃道:“老太君眼下怕是没有时间管表姑奶奶的事了。”

    黛玉知道,如今元春病危,贾母定是心急如焚,可是难道迎春不是她的孙女?遂道:“不会的,我清楚外祖母的为人,她最是体贴孙儿们的,先前不管,也只是怕有什么误会。如果真知道了二姐姐过得不好,怎么会不管不顾呢?”

    紫鹃欲言又止,只是叹了口气,道:“姑娘放心,我明儿个就和茜雪一起去孙家。”

    次日一早,紫鹃和茜雪伺候黛玉梳洗完毕了,便去了孙家。林家与孙家隔了半个京城,她们到的时候,已经是日上杆头了,孙家下人却还懒懒散散的,听说她们是太太的表妹派来给太太送东西的,也没什么规矩礼貌,挥手就要赶人。紫鹃喝道:“好大的胆子!我们家姑娘是皇上亲封的明珠族姬,品级与郡君相同,难道哪家郡王府派人过来,你们也是说赶就赶的?”那门房才眯着眼睛看了她们两眼,见她们穿着、打扮均是不俗,连送她们来的马车都富丽堂皇的,才去通报。迎春果然命他速速请她们一见,门房不情不愿的,放紫鹃和茜雪进去,嘴里仍在嘟嘟囔囔地抱怨着迎春:“使什么太太威风呢,还当自己是国公府出来的不成?倒学起别家太太交际应酬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儿。”

    茜雪隐隐地听到了,拉了一把紫鹃的袖子,紫鹃咬牙,轻声道:“先别吱声,我们见了表姑奶奶再说。”

    她心里也犯嘀咕,便是迎春性子再怯懦、管不住下人,她也是这孙家明媒正娶的太太,父亲还是正三品的一等奖军,何至于这门房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她了?但见了迎春,不禁大吃一惊。只见那屋子空落落的,什么摆设都没有,迎春身上穿的还是旧衣裳,也没什么首饰,明显地消瘦了不少,眼睛哭得肿成了核桃,见到她们俩,眼泪止不住地流,只是看着屋里的婆子,不敢开口。还是绣橘开口,把那两个婆子支出去了,她这才握着紫鹃和茜雪的手道:“想不到你们姑娘竟然还记得我,我嫁过来这么久了,你们是头一个来看我的。”

    紫鹃原还想问问迎春过得怎么样,此刻也不必再问了,眼见着是不如何的,便问道:“表姑奶奶回过荣国府么?那边老太太、太太知道了吗?就没有派人来敲打一下表姑爷?”迎春道:“回过了,老太太如今病着,并不敢拿这些话去烦她的心,二太太也知道了,陪着哭了一场,留我在紫菱洲住了三天,劝我忍着,说过几年,姑爷回心转意了就好。”

    人哪有那么容易悔改的?贾赦都多大岁数了,不还是那副老样子。紫鹃在心里嘀咕着,又细细问迎春怎么回事,迎春却只摇着头道:“家丑不可外扬,不过是我的命罢了。你们姑娘能记得我,我也心满意足了。如今说出来,不过徒添伤心罢了。”急得绣橘在旁边跺脚道:“我的好姑奶奶,林姑娘难道是外人?她如今身份不比往常,说话只怕比那边凤奶奶都管用,好容易有个人愿意来管管你的事,你不和她说,闷在肚子里作甚?”迎春却只流着泪不说话。

    绣橘恨其不争,气得拧头出去了。待紫鹃和茜雪走时,却又悄悄地拉着她们,把迎春在孙家受到的打骂粗粗地学给她们听了,又嘱咐道:“我们姑奶奶的性子你们是知道的,是个不顶用的,那边

    太太也不敢管,也不敢叫老太太知道,你们姑娘要是还记得往昔的情分,救我们姑奶奶于水火,我替姑奶奶给你们姑娘磕头,今生来世做牛做马地报答你们。也不要你们姑娘为难,就派个管事的,来和那姓孙的说一声,让他知道姑娘也是有些体面的亲戚的就行。”

    茜雪含着泪道:“二姑娘在荣国府的时候,不管如何,也没短过吃穿,怎么嫁了人,反到了这步田地!”又应道,“好妹妹,你放心,我们一定去求姑娘。”

    绣橘苦着一张脸,看着她们,眼里竟是哀求:“你们快些,这姓孙的真的不是人,家里的丫头、媳妇已经被他淫遍了,我们这几个陪嫁的,他也不顾忌,我们姑奶奶你们是知道的,哪有本事拦着?也是我拿那边贵妃娘娘说话,他才不敢对我们房里的人下手,也撑不了多久的,咱们也是从小长大的情分,就为了我的命,求你们求求林姑娘。”她也是没想到,到头来,愿意出手拉她们一把的,竟然是原先在荣国府孤立无援的林姑娘,掌管家事多年、仿佛无所不能的王夫人、凤姐,或者最体贴女孩儿的宝玉,都只能袖手旁观。

    紫鹃她们也没料到迎春和绣橘的处境竟难堪至此,哑着嗓子应道:“你放心。”便匆匆回去了。

    黛玉此刻却不在漱楠苑中,正在韵婉屋里逗弄小侄女。紫鹃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叫了个小丫头去请她回来。王嬷嬷和雪雁她们见她二人表情不对,也懂了三分:“表姑奶奶是不是过得很辛苦?”紫鹃刚想说,只是话没出口,眼泪先流了下来。

    待黛玉回到屋里,只见一屋子大大小小的丫头,都默默垂泪,心里登时凉了半截:“二姐姐是不是被孙家欺负了?”茜雪一边哭,一边把绣橘说的那些话学给她听,又隐去了些不该说给闺阁中的女孩儿听的粗言鄙语,道:“姑娘虽不能管,派个管事的,常去孙家问候也好。”

    黛玉气得直哆嗦,当即就要叫源儿过来,又觉得只源儿不够,便要唤林华,恰好韵婉那儿见她急急忙忙回来,派了一个丫头来问出了什么事,听了黛玉这儿的回话,便道:“那孙绍祖我知道,袭了他老子的职,又在兵部候缺的那个是不是?原来他想谋个实缺,还试着走兵部朱侍郎的门路,朱侍郎同你哥哥说,那可是个人面兽心、混账到顶的,要是谁敢荐他,便是连那个人都可一并否了。他名声如此差,连朱侍郎都不顾情面,这么评价他,你舅舅家就是再不上心,也不该把女儿嫁给他呀。”见黛玉气得脸都白了,又赶忙宽慰她道,“不要急,如今你哥哥的奶兄正在家里,我叫他替你走一趟。那孙绍祖就是再狂妄,也得给你哥哥几分面子的。只是说到底,咱们也不是你二姐姐的什么人,帮的了一时,也帮不了一世,还是要她娘家出面,或者她自己狠起来,闹得那孙家不敢小觑了她才是。”

    虽然隔得这么远了,但黛玉去荣国府的那次,也隐隐约约听了一耳朵,关于薛家那个媳妇多厉害,闹得薛家不得安宁,连那么浑的薛蟠都拿她没法,躲了出去的事儿。可见人若是真的不管不顾了,杀伤力也不小。但迎春是什么人,黛玉还是清楚的。且不说她在娘家并没有夏金桂那么得宠,便就是如今林征的奶兄去了孙家,要迎春借机直起腰杆子来数落数落孙家的下人,她都做不到。无法,只能一边请林征的奶兄替她跑一趟,往孙府送东西给迎春,一边又派源儿去荣国府报信。

    荣国府众人听闻黛玉的那个得力小厮又来了, 以为宫里又有什么新的消息,赶忙去请, 王夫人留了个心眼:“先别告诉老太太知道,万一又是不好的消息, 老太太年纪大了, 身子遭不住。”她心里黛玉到底还是当年那个小性儿、受了委屈就要发作的小丫头, 既然和荣国府关系不好了, 又怎么会传好消息来?怕是要在他们家倒霉的时候幸灾乐祸罢了。

    谁知源儿这次来是来说迎春的事的。王夫人知道宫里娘娘的事并无转机,一时也泄了气,又恼迎春把家里的事拿出去说, “孙家名声坏了对她有什么好处?”又恨黛玉多管闲事:“我还当只有宝玉会说这样的糊涂孩子话,她们家自诩诗书礼教之家, 也不过仗着太子的声势在乖张行事罢了。自己把嫁出去的女儿接回来, 贻笑大方了,还要把别人家也拉下水, 成为笑柄不成?”屋里的丫头皆噤声不语, 王夫人冷静了下来,又哭道:“说到底, 我为着这事着急忙碌做什么呢?迎丫头不是大房的人?回头说起来,也没人计较大太太怎么样,都说是我不闻不问了, 我又图什么?”

    她话已说到这份上,探春便是再同情迎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只得安慰道:“太太为家里做的这些,长着眼睛的都看得到呢。和大太太比这些,不是显得……只是太太,林家的那个小厮还等着回话呢?还是要叮嘱清楚了,到底林姐姐身份不同,太太再委屈,也不好明着同她闹翻的。”

    王夫人道:“你说得有道理,只是还是要说清楚了,如今迎春出了门,连我们家的人都不算了,都是孙家的内事,小两口初初相处,有些摩擦不是正常?要大张旗鼓地闹起来,丢脸的还不是迎丫头。”遂叫来周瑞,叫他亲自去打发走源儿,细细斟酌了语气,让他去回黛玉,又特特地强调了这是孙家私事,就算同荣国府有关系,也与她林家没什么相干。

    黛玉听了源儿的回话,只觉得不可思议:“老太太是这么说的?”

    源儿忙道:“并不曾见着老太君,那边二太太说,老太太自知道贵妃病后,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怕知道了这些也要大病一场了。”

    黛玉知道王夫人说的也是实话,贾母毕竟年纪也大了,还真受不得刺激,况她是表妹,没理由给迎春出头,王夫人说到底也只是婶子,迎春的亲爹继母都在,也轮不到她来说什么。但是指望贾赦同邢夫人?那还不如天上掉下块石头,直接砸孙绍祖头上教训他一顿呢。幸而林征的奶兄吴星河回来说,自报家门后孙绍祖还算客气,听说是林家派来给迎春送东西的,还念了一声“倒不知她还有这门亲戚”,甚至想主动登门拜访。还是吴星河说:“我们家老爷和几位爷近来都不常着家,倒是贵府太太和我们族姬小时候一块儿长大,若是有闲,请她去家里坐坐,说说话,族姬挂念着呢。”黛玉冷笑道:“前倨后恭,可见小人。”

    吴星河在林征身边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闻言便道:“姑娘有所不知,这些袭祖爵的军官,正常是比别人升迁机会多得多的,他却一直没个实缺,还多方走动,也没人敢荐他,可见人品和能力了。”

    黛玉听了这话,便知这样的人绝对惹不得,否则缠上来,林征、韵婉岂不是烦不胜烦?故而道:“你这么一说,我更是觉得这门所谓亲事什么好处都没给荣国府带过来,反而惹了一身的腥,更是让二姐姐成日里生不如死,这还真不合那边的脾气。”

    吴星河皱眉道:“我今日隐隐约约听到,说是荣国府的一等奖军欠了他家五千两银子,才把女儿卖给他家抵债的,要是想让他们家的人把太太当正经太太看,先让那边还了他家银子。”

    这种事真是闻所未闻了,就是黛玉离得这么远,也曾听说过,大舅舅求纳鸳鸯为妾,鸳鸯不从,宁愿绞了头发做

    姑子去,发誓要一辈子不嫁人,伺候外祖母。外祖母盛怒之下狠狠地发作了一通,把大舅舅和大舅母骂得半分面子也无,连二舅母都被连累得说了两句。后来想来是外祖母也觉得骂得太狠了,怕大舅舅恨上她和鸳鸯,给了他一万两银子让他去外头买妾。难道亲女儿还比不得一个小妾?当年一万两银子都舍得,如今是怎么了?是大舅舅手头已经紧成这样,还是整个荣国府都不行了?五千两银子啊,就是再不把迎春当亲女儿看,五千两银子也拿不出么?

    吴星河又道:“这事既然关系到钱,姑娘就是想管,也再斟酌些。”

    其实他不用说,黛玉也知道,五千两银子不多不少,她也不是拿不出来,要是花上五千两银子,能把迎春整个救出来,再不用受那折辱,她也觉得值得。可是想也知道不能,大舅舅是个死要面子的,二姐姐又是明媒正娶嫁进的孙家大门,那么多亲戚朋友都来贺过了,你让人知道是因为他欠了银子才把女儿“卖”去的?他怕是要发疯。贾家丢不起这个人,孙家也不一定肯罢休,回头闹起来,反倒是她里外不是人了。

    黛玉也别无他法,只得按照绣橘恳求的那样,定期派人去探望迎春,指望孙绍祖看在迎春有她这个表妹还记着的份上,收敛一些。但她心里也知道,孙绍祖也就一开始还会忌讳些,等发现并不能搭上林家的关系后,恐怕又要有恃无恐,甚至变本加厉了。

    那厢王夫人打发走了源儿,却是听到宝玉院子里一株已经萎了一年的海棠花竟然在秋日里开了,众人皆觉奇怪,还是贾母做主,当喜事办了,命儿孙们前去赏花吃酒,忙过去张罗着,又派人去叫宝玉。宝玉却是因那海棠想起晴雯来,再想到如今黛玉去了她叔叔家、宝钗也搬出去了,迎春更是嫁了人,连宫里的大姐姐都病倒了,更觉凄凉。因贾母等突然来的,他匆匆忙忙就穿上衣裳接去了,也忘了带那块“通灵宝玉”,谁知第二天起来,竟是遍寻不到。袭人等知道事关重大,不敢隐瞒,只得禀报了王夫人,王夫人命人把园子关上,不许进出,仔仔细细地搜查了遍,从丫头到婆子,恨不得连身上都搜了,也找不到,三日之后,再也瞒不住,不得不报给了贾母。

    其实那海棠花在秋日开花,贾母也知“事出反常即为妖”,然而家里已经这样了,她也不能带头唉声叹气的,故而只当是喜事,拿凤姐送来的红缎子捆了花,一家子热热闹闹了一回,也就散了。其实心里还在惦记着宫里的娘娘,再一想,娘娘是何等尊贵的人物,便是借花托梦,也该借牡丹、芍药才是,怎会借海棠来说?以此来宽慰自己。谁知却听闻宝玉丢了玉,一时间除了焦急伤心,竟还有些“终究是来了”的万念俱灰之感。

    待见了宝玉,却是大吃一惊。原来宝玉自丢了玉后,一日呆似一日,说话也渐渐没了头绪,贾母见他时,他自己也不说话,只是嘻嘻地笑着,袭人教一句,他才说一句,全无往日的灵光,竟似个傻子似的。贾母心道:“是了,他携玉而生,那玉可不是他的半个魂魄?如今魂没了一半,可不就是如今这样子了。”王夫人等忙宽慰贾母道:“已经去测字问签了,又着人在城里各大当铺里找,薛二爷也在帮忙,他们家在当铺里头认得的人多,少不得能找着的。”

    贾母泪流不止,道:“这玉如何是丢得的!便是丢了,提前告诉我同你们老爷,多几个人想办法不是?薛家如今乱成那样,蟠儿又打死了人,关在牢里,薛太太忙他的事都忙不过来,还要累得薛二爷为我们家的事跑腿。”又道,“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唤琏儿来,写出赏格,悬在外面,就说有捡到送来的,情愿

    送银一万两,若有知道在哪儿的,送信给我们的,谢银五千两。不要吝啬银子,才可发动人找寻起来,只咱们家里这几个人,多早晚能找到。”又命把宝玉的衣裳用器收拾起来,搬到她屋子里去,只派袭人、秋纹跟过来。宝玉听了,也不言语,仍旧傻笑着。贾母叹息不已,携了宝玉起身,到她屋里,早晚看着,只盼自己年岁大了,寿数能压住怡红院里的邪气,宝玉能恢复一二。

    贾政回来时,只觉得如今这风口浪尖的时候,自家人还大张旗鼓地把赏格贴在府外,叹气道:“生下来的时候就满城的谣言,传了十几年才略好些,如今又这样折腾,焉不知上头多忌讳这个呢。”因是贾母的主意,他也无可奈何,只得让瞒着老太太,自己偷偷地揭了下来。却又哪里来得及呢,早传得满城风雨了,京里游手好闲、想发横财的,谁不在议论这事?

    贾母还在忧心宝玉的事儿,忽然宫里传喻出来,说:“贾娘娘薨逝。”贾府上下一片悲戚,宝玉却还呆呆傻傻的,一概不知。贾母想到元春临死前,还记挂着要宝玉好好读书,光耀门楣,不觉悲上心来,心里倒有了主意,想着宝玉这病,多半是心病,给他说门亲事,兴许成了家,媳妇开解开解,也就好了。

    次日早起,凡有品级的,按贵妃丧礼请安哭灵。只是宫里却除了元春的宫殿外,一切如常,不见多少哀伤情绪。帝后忙碌也罢了,其余妃嫔、皇子、命妇等,也不见来哭灵的,哪里像个贵妃丧事的排场。又听说抱琴忠心,殉了主,贾母这样什么都见过了的老人家,还有什么不懂的?一时间又是伤心,又是惶恐。府里虽知大祸将至,要早做准备,然而忙忙乱乱的,也不知要做什么才好。

    那头荣国府为了找玉弄得京里皆知,黛玉自然也闻得了风声,沉默了半晌。紫鹃等知道她小时候和宝玉玩得挺好,怕她还有几分情分在,要跟着伤心难过,只好小心翼翼地服侍劝慰着,谁知她却道:“打我进京第一天,他摔了玉,满屋子的主子奴才跟着又哭又闹的,我就知道他那玉宝贝了。只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二姐姐的命,竟然没有一块玉值钱,只比得上知道他那玉去递消息的。”

    紫鹃倒是没想到这一层,一时也黯然无言。

    黛玉抹了一把眼泪,问道:“听闻宫里的贵妃娘娘没了,可需要我们进宫哭灵?”之前她听秦嬷嬷说过,宫里贵人薨逝,有品的命妇也需得进宫陪侍,先帝驾崩时,丧事前前后后的,办了整整一月有余,元春也是贵妃,算是宫里皇后之下,千人之上了,想来她的丧事也不会草草了事,故而有次一问。

    锦荷道:“并不曾有旨下来,太太说,想来贤德妃的丧事要从简了,便是需要进宫,族姬也可放心,如今大奶奶也恢复了,一家子一起去,也有个照应。”

    堂堂一个贵妃,丧事竟要从简。黛玉长长地一叹,知道外祖母家大势已去,再无可避免了。

    贤德妃的丧仪规格自然是无法同先帝比的了, 停灵了数日便下葬皇陵。贾母等回到家中,便商议起宝玉的亲事来, 道:“我从前就说,他要说亲, 也不必图岳家什么, 只要女孩子模样好、性情好, 他们小两口过得好, 也就好了。”

    王夫人自然是属意宝钗的,便道:“从前自然是怎么样都好的,只是如今宝玉这个样子, 瞒亲家也瞒不了多时,少不得要如实相告的。女孩儿脾气也得好, 会疼人, 守得住,能照顾着, 帮衬着才行。亲家恐怕也是要知根知底、和善体恤的, 否则,恐怕要结成仇家了。”

    贾母自然是能听出王夫人的言下之意的, 只是到了如今这情形,她也不得不承认,王夫人说得有道理。就是给宝玉娶回一门漂亮活泼、灵气逼人的女孩儿又如何?宝玉如今是能同她吟诗作对, 还是打闹嬉笑?况且薛家的薛蟠又出了人命官司,这次恐怕不像上次那么好解决了,夏家族人眼见着薛家不行了, 做不得夏金桂母女的靠山,又步步紧逼,薛姨妈原盘算的把夏家家资也一并收来的事儿恐怕要再做打算。如此情形,倒也不定会嫌弃宝玉的病。况宝钗素来贞静守礼,以前看着只觉得无趣呆板,现下瞧着,却反而是好事。宝玉如今这样,她便是把攒了一辈子的私房交给他,若没个厉害媳妇帮衬着,只怕也守不住。故而道:“我想着,娘娘原来元宵节的时候发的赏赐,独宝玉和宝钗的一样,是不是当时她就想着赐婚的?”

    那赏赐已经是不知道多久前的事了,贾母一向只作不懂的,如今提了出来,王夫人心里也暗暗发笑,但也不敢表现出来,只道:“娘娘的心思,我也不敢猜,不过宝丫头倒确实是个好的,这么多年来,我也常说,她这样的女孩儿,给谁家做媳妇,都是那家子的福气,若是给我做媳妇,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贾母便道:“既如此,先不必大张旗鼓地宣扬开,闹得像是事情已经定下了,逼得他家不得不应一般,还需得太太先私底下同薛太太商议,也不必瞒着她宝玉的情况,你们亲姐妹,什么话都使得,她要是愿意,咱们亲上加亲,自然是极好的。要是不愿意,也是人之常情,也不必多说什么,耽误宝丫头另外说亲。”

    王夫人忙道:“还是老太太想得周到,我这就去办。”

    王夫人又说了几句话,便急急忙忙地回去打发人往薛家报信了,贾母坐在椅子上,一时竟也不知自己心底是喜是悲。她一生三个儿女,到老时白发人送黑发人,最疼爱的女儿先她一步去了,当时就想着,这辈子也就只宝玉和黛玉两个玉儿可以做她的奔头了,待他俩大事定了,她也好放心去了。谁知阴差阳错的,两个玉儿如今却是再无可能了。而今他们分别议亲,情况却大不相同。她也不知道是该替黛玉喜,还是该替宝玉悲。仔细想来,从薛家进京起,关于“金玉良缘”的说法在家里就没断过,她压过几次,才算把这说法压下去了。只是最后,竟是她自己提起来要撮合宝薛。想起来,也挺好笑的。

    她正感叹着,听见人说凤姐来了,便笑道:“巧姐儿病才刚好,你忙成那个样子,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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