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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笔趣阁 > (红楼同人)芝兰逢珠玉 > 第64节

第64节

    袭人在外头听见了,恐他们争吵起来,忙进来劝道:“宝玉,如今你也是成了家的人了,好懂点事了,就是不为你自己想想,也为二奶奶想想呢?二奶奶今天娘家出了那么大的事,回家去处理了,饭都来不及吃一口,就来关心你的功课,她也是知书达理的人,你读了什么书,同她说,她也是听得懂的,就和她探讨探讨,奶奶也只有高兴的。”

    宝玉听到说她还没用膳,也急了,忙叫人去问厨房,宝钗道:“你不用急,我现在什么也吃不下。读书的事,我也不是硬要说让你一刻也不得闲,天天就除了读书什么也不做,只是你年纪也不小了,做叔叔的人了,总不能看着兰儿用功,你就闲着?将来兰儿上进了,考中了进士,大嫂子封了诰命,我们一家子就等着吃侄儿好心施舍的?”

    她心里着急,这话也说得有些过了,一出口就有些后悔,忙给袭人使眼色,袭人探出头去看了眼,屋里屋外的也没别人,才松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劝道:“奶奶也别太着急,气坏了自己身子,宝玉也不是不知冷不知热的人,自小就数他最会体贴人不是?你们好好说一说,话说开了,也就好了。我去厨房看看,给二奶奶弄些汤饭来吃。真的不吃饭哪里行呢?晚上胃要疼了。”说罢便轻拧了一把宝玉,叫他去给宝钗赔不是。

    宝玉虽心里还有气,但毕竟从小养成的性子,惯会给姐妹们做小伏低的,加上也知道宝钗今天心情不好,便过来拉着她的手道:“好姐姐,原是我的不是,你别生气了。”

    宝钗抹着眼泪道:“我也不要你赔不是,你从此好好念书才是正经事。”又直直地盯着他,要他答应。宝玉无法,只能虚应着,心里却是十二分的不愿,只是不知要怎么说,才好叫她放弃叫他考学的念头。

    贾母吃了几天的药, 也不见好,横竖拖着, 这日听说宝玉和宝钗吵架了,她病得迷糊了, 顺嘴问道:“当时就是图宝丫头比他年长几岁, 能疼人, 才娶了她, 怎么也能吵起来?是为了什么吵架的?”

    宝钗偏此刻正在房中和琥珀一起做活,听到这话,心里一下子凉了, 脸涨得通红,不知该做什么好, 王夫人拉了她一把, 替她解释道:“他们小孩子小打小闹的,老太太不必担心。我问过了, 只是那天为着宝玉不肯念书考学的事, 宝丫头劝他,小两口闹了点儿口角, 当时就说开了,宝玉答应了要好好读书,考个功名孝敬老太太呢!”

    贾母这才放下心来, 仍是道:“也不必逼他逼得太急,像他老子似的,成天拿着棍子追在后头, 他反而不肯听话了。”宝钗见琥珀正一脸尴尬地看着自己,知道此刻自己脸色定是不好,便笑了笑,偷偷地出了屋子,到廊下平复心情,没多时,王夫人也跟出来,握着她的手道:“我的儿,老太太如今病着,不太清醒,她说什么,你别放在心上。”

    宝钗心里也明白,在贾母那儿,自然是宝玉第一位的,娶她进门,也不过是为了“冲喜”,照料宝玉,就连王夫人,也到底不是自己亲妈呢。谁家媳妇不是这么过来的?她这儿好歹还有姨妈做婆婆,贾母也是个做足面上客套的,比旁人已经好得多了,只好勉强笑道:“太太不必替我担心,我不会多心的。横竖我都是为了宝玉,只要他好,我们也不求别的了。”

    王夫人才放下心来,欣慰道:“我就说你和那些小气量的孩子不一样。”正要再说两句,周瑞家的急急忙忙地赶来,见到王夫人便道:“太太,我正到处找你呢。”王夫人皱眉道:“什么事儿?慌慌张张的?”

    周瑞家的喘着气道:“早晨不知是谁告诉了老太太,说是迎姑奶奶的案子今儿个开审,老太太就让人去打听那案子是如何判的,我就叫我家女婿去打听了,谁知道还没等到姑奶奶的案子开审,就先打听到了别的,原来当年那个投奔家里的贾雨村,被人参了,如今把薛大爷当年打死人的事儿也给审出来了!我女婿还在等迎姑奶奶的案子开堂,先求人回来把这事儿报给老爷知道,结果我四处转了一圈,也没见着老爷人。”

    贾雨村这人,王夫人虽在后院里,却是听说了的,贾赦、贾政皆对他赞不绝口。贾赦夸他“有眼力见识、机灵、会办事”,贾政则赞他“学问出众、会做文章”,家里这么多门客,唯独他一路高升,也是有几分道理的。只是贾家被抄家的这期间,北静王却提过,这贾雨村恩将仇报,为了自己的前途,反参了贾赦一本,和贾家彻底撇清了关系。只是他想得好,事实却没那么简单,当年他被革职,是王子腾荐他起复的,中间为王子腾、贾赦等办了多少事,哪是说撇清就撇清的?在忠顺王那一派眼里,他是王子腾的亲信,在北静王这一脉看来,他却是个吃里扒外的小人,两边一得罪,如今也该他倒霉了。若是从前,王夫人也不管了,还要说一声“他这样的小人,不是罪有应得么”,可是涉及到薛蟠,便又是一回事了。

    宝钗毕竟有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热毒,虽有冷香丸治着,接连受打击,也不由得捂着胸口喘咳起来,王夫人见周瑞家的说话颠三倒四,也弄不明白贾雨村到底是怎么出的事,又是怎么把那么多年前薛蟠的案子挖出来的,不由得急道:“你怎么如今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一面派人去找贾政,一面又问:“琏儿在哪儿?”

    这种跟外头有点关系的事儿平时都是凤姐在做,王夫人已经久不打听了,一时竟也不知道该去找谁问。事到临头,全家上下竟然也只有贾琏一个顶事的。反倒是宝钗冷静下来,安慰王夫人道:“我哥哥的事,如今连我妈妈都不抱希望了,打死了一个人是杀人,打死了两个也是杀人,

    当年我哥哥打死了那姓冯的,也没在意,自己收拾着东西就上京来了,并不曾开口求那贾雨村帮忙。如今咬死了是贾雨村自作主张也就是了。”

    话虽如此,若能轻易听了这话就放过他们,除非皇上还念着昔日贾、王两家的功勋罢了。贾雨村这人,惯会欺下瞒上的,为官这么多年,可得罪了不少人,又是在京兆府尹这样的位子上被参下来的,多的是人把他视为眼中钉。也是那几年四大家族实在无人可用,王子腾才会把他当成心腹,有什么机会都给他,如今却是要连累了自家了。偏真计较起来,他们还真脱不开干系。

    贾政得知贾雨村被查,一时也慌了神,忙问:“如今可知道我们牵扯进去多少?”他悄悄在心底算了算,单他知道的就有好几件,既有四大家族让贾雨村出面办事的,也有贾雨村自己揽的事,让他们掺和进来“得些好处”的,贾赦又是个混不吝的,王子腾么,当年官做得那样大,胆子自然也大,中间有多少弯弯绕绕的,现在谁又说得清。因周瑞家的女婿冷子兴和贾雨村曾有些交情,遂贾政也命周瑞再去打探:“也别忘了问迎丫头的事儿,老太太惦记着呢。”

    周瑞不多时打探回来,道:“怪不得要说薛大爷的案子,原来这次状告他的不是别人,是他在应天府当官时的门子,当时他判的就是薛大爷和冯渊的案子,当时他本要判薛大爷杀人偿命的,是那门子拿出了所谓的‘护官符’,就是金陵那儿传的那四句话,让他把那案子轻轻结了,因那门子是他落魄时的旧相识,知晓他一些过去的把柄,他怕这人泄露了去,要放火把他一并烧干净,岂料那门子大难不死,逃到京里来告御状了!因薛大爷当日抢的香菱姑娘,说来还是那贾雨村的恩人之女,御史台禀奏圣上后,圣上龙颜大怒,说从未见如此过河拆桥、无情无义之人,命忠顺王严查。”

    贾政暗道“不好”,想道:“怎么当时错识了人,以为他文章做得好,人品就不差,向上举荐了他呢。”战战兢兢地,也不敢多想,不过听天由命,随时等待传唤罢了。

    因事关薛蟠,此事别人尚可瞒着,宝钗那儿,却是瞒不住的,她守在王夫人身边痛哭道:“究竟我爹妈是造了什么孽,才生了哥哥这样的儿子,这一出出的,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却又为何报到我们头上来了?”

    王夫人心里绞痛,正在唤大夫诊治,听到贾母那儿在问迎春的官司打得如何了,也没有精神去答话,便派周瑞家的:“你去回老太太,贾雨村的事儿务必瞒着,迎丫头的事儿,论理该他们大房操心才是,也是如今大老爷被流放了,大太太一向不管事,琏儿又去忙了,才轮到你头上,你也别埋怨,好好地去打听清楚了,回老太太的话。”

    周瑞家的忙应了,仔细地问过了女婿,才去回贾母的话:“我女婿去听了一天,回来说,官老爷判了重打孙姑爷三十大板,责令他给迎姑奶奶赔礼道歉,接她回去好生过日子,还要偿还林家代出的医药费、供养费若干。林家不乐意,说还要往上头告,要按孙姑爷把人打到重伤的罪判,迎姑奶奶也不乐意回孙家,后来乱糟糟的,忠顺王忽然来了,说这案子要重审。”

    贾母经历了抄家一事,如今对“忠顺王”三个字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忙问:“忠顺王来做什么?”

    “忠顺王是有别的案子来京兆府的,因他是御史台的人,林家不满京兆府尹的判决,要往上告,也是告到御史台去,他说既然来都来了,便来听一耳朵,省得到时候林家告上去了,他还要再问一次到底是什么案子。”周瑞家的道,“我女婿说,这案子刚审的时候,孙姑

    爷人都没到,派了个小厮去听审,林家反是林老爷亲自写的状纸,忠顺王和京兆府的官老爷脸色都不大好。”

    这是自然的,京兆府尹已经是不小的官了,更有忠顺亲王在,孙绍祖又算什么,敢在公堂之上拿乔呢?贾母又问:“迎丫头呢?你们见着迎丫头没有?她的伤怎么样了?”

    周瑞家的忙道:“我女婿说是远远地看到用小轿子抬了姑奶奶去衙门的,戴了面纱,看不清脸色,林家几个女人扶着她给官老爷行了礼,已经能走能说话了,应当不成大碍了。”

    贾母欣慰道:“我知道林丫头既然管了她,就一定会保她的命的,不用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也安心了。”周瑞家的忙顺着她的话奉承了黛玉几句,贾母听了喜欢,却又心有感伤,想道:“亏得是玉儿还有她那门叔伯亲戚,照应着她的生活,若是林女婿当时什么亲戚都没了,只能我养着,如今就是和她这些姐姐妹妹一般流落在外,吃苦受累了。便是许给宝玉,我一走,也没人护得了她。”想到这儿,便也高兴不起来,借口累了,打发周瑞家的走了。

    鸳鸯服侍了贾母这么多年,自然也是看得懂她的心思的,端着药上来,一面喂贾母喝了,一面劝道:“林姑娘如今尊崇无匹,有上好的姻缘,老太太疼女儿、外孙女的心,总算可以解了。”

    贾母叹道:“是啊,当日我三个儿女,最疼的就是她母亲,可怜我和国公爷就这一个女儿,千挑万选的,嫁了个如意郎君,林姑爷人品、家世实在是挑不出错了,如今我这些孙女儿,哪个的女婿能有林姑爷一半,也就是福气了,可惜他们命中无子,就只有一个玉儿,我养了这么些年,她回她叔叔那儿去的时候我还怨呢,想着隔了那么远的亲戚,哪儿能真心照料她啊,谁成想,幸亏她去了,否则,跟着我受罪罢了。”

    鸳鸯忙道:“老太太这话说的,便是林姑娘听见了,也要不高兴的。她这几年虽然不在老太太身边,但这次也是多亏了她,二姑奶奶才转危为安的,老太太快养好身子要紧,到时候林姑娘和二姑奶奶一起回来看老太太呢!”

    贾母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笑,恍然间仿佛真看到黛玉和迎春、探春、惜春等姐妹手牵着手到她面前来,叽叽喳喳的“老祖宗”、“老太太”地叫唤个不停,又仿佛看到了元春,还是在家里时的姑娘打扮,十几岁娇娇俏俏地模样,含羞带怯地问:“老太太,我如今这规矩,能选的上吗?”她情不自禁地回了一句:“别进宫了,就待在祖母身边罢!”

    鸳鸯听她不知在和谁说话,唬了一跳,忙轻轻地推了推她的肩膀,问:“老太太?!”贾母还没缓过神来,问道:“我的大姑娘呢?”鸳鸯却是知道她这是神志不清,看见幻影了,忙出去叫人。贾政、王夫人、邢夫人等忙赶过来,子孙们围了满院子,又急急忙忙地去请大夫。

    贾母毕竟年事已高, 自太医冲他们摇头叹气起,贾府众人便已经明白, 这一劫是躲不过去了,早已悄悄在预备着后事, 只是瞒着老人家罢了。此刻听鸳鸯说老太太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知道她大限将至, 赶忙围了过来, 其中尤以邢夫人最为着急,因贾赦犯事,大房上下, 包括贾琏屋内都被抄了个干净,连贾赦流放在外路上的盘缠都是贾母出的。现今家里的情况大家也都知道, 银库里早已虚空, 不但用尽,外头还有亏空, 金陵老家的田地, 早已寅年吃了卯年的租了,一两年都支不起了。况爵位被削, 无可支撑,外人也不肯接济,亲戚们用过他们的, 如今都穷了,没用过他们的,也不可答应来接济。王夫人已经打发走了那么多下人, 还是发不起月钱。邢夫人心知肚明,如今家里唯一可用的,也就是老太太的私房了,原本贾母就偏心二房,大房现在又出了事儿,若是此刻不在,分家的时候更要吃亏。是以她也难得地命人把巧姐儿带来,一起来贾母这儿。

    邢夫人的算盘打得一点不错。贾母自己眼见着胸口越发结闷,也知道自己活不长久。家里的境况,就是不被抄家,也支撑不了两年了,更何况现在还有革职流放这一出,全因她还活着,这一家子在硬撑罢了,遂命刑、王二位夫人并鸳鸯一起开箱倒柜,把自己做媳妇起积攒到如今的东西都拿出来,一一地分派。只是叫人失望的是,贾母的私房虽然不少,但要养活这一大家子,明显是不够的。邢夫人分到了几千两银子,仍不甘心,想道:“往年的年礼都不止这些,定是见大老爷出了事,我们大房没了主心骨,糊弄人呢!她素来就疼宝玉,现在说是只剩这么点,还不是前几天就悄悄地分给了二房去?”只是因贾政等在,不敢说出口。

    鸳鸯见贾母脸上发红,忙进上参汤,只是贾母牙关已经紧闭了,王夫人、宝钗上去,轻轻扶着,邢夫人、尤氏等忙伺候着她换衣裳,底下婆子们将床板布置妥当,只见贾母喉间略一响动,不知想说些什么,不多时,头往人手上一歪,竟是去了,享年八十三岁。众婆子急忙停床。

    于是阖府上下,一起举起哀来。贾家虽失了圣眷,但贾母毕竟年高望重,朝中有不少人来祭拜,人情往来、接待应酬俱是难事。原先家中这些红白大事,都是凤姐操办的,只是如今凤姐没了,邢夫人自是指望不上,王夫人久不经这些具体事项,虽有李纨、宝钗相帮,亦是顾头不顾尾,况如今家里不同以往,开销自是要节省,可是这么多亲友们过来,场面也不能太寒碜。贾政从来是个不理庶务的,如今也不得不与来往宾客重复着那些礼节步骤,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分辨他们话里是不是有别的话。听到王夫人抱怨时,他也只道:“都是看着老太太的面子才来的,自是不能失礼。”王夫人也怕丢了面子,只能咬牙硬撑。

    原指望着黛玉能在用度上帮衬着些,毕竟她连迎春的事儿都揽下了,谁知她在贾母灵前伤心过度,哭晕了去。宋氏心疼她,忙命人把她接了回来,细心调理,直说等贾母正式下葬的时候再送她来。王夫人等见状,也不敢提请她接济一二的话来,又有贾政本就是个迂腐文人,说是老太太的丧事,只要悲切才是真孝,他们这样才抄过家的人家,不能太过靡费,若只是为了好看风光,大出风头,反是祸事,也不许她向黛玉借钱:“她父亲死的时候,安排后事,也不是没给我们的份,其实我们有什么立场拿那一份呢?如今用完了,又想找她要,她一个小孩子,无父无母的,往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的去了,你还惦记起她的来,我都替你没脸!”

    王夫人被这么一骂,脸一阵红一阵白的,边哭边辩驳道:“我难道是为了自己?老太太这一世,也就图个热闹、好看,临了最后一件大事,怎么能不风风光光地送她走?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连那几个丫头都知道,是为着咱们家

    的声名呢!”

    贾政气急,指着她道:“咱们家的声名还嫌不够?当初为着给宝玉找玉,就把告示贴的到处都是,说是找着就送万两白银,闹得满城风雨的。后来孙家出来说迎丫头是他花五千两银子买的,连我都被人问,怎么咱们家能出一万两给孙子买玉,却要为了五千两银子卖女儿?如今迎丫头还在她那儿呢,你倒是敢去借,我且问你,以后拿什么还?就是姨太太那儿,早年盖省亲别墅时借的银子,到如今还未还呢!说是为着家里的声名,还不是仗着亲戚们脸皮薄,不会向你开口要?赖账不还的声名难道好听?”

    这话说得就过了,当年要张贴告示,出一万两银子给宝玉找那块通灵宝玉的也是贾母,只是贾政已经气成这样,王夫人也不敢,当年借薛家的银子尚未归还,如今薛家也不同以往,生意不好做,又为着薛蟠的官司倾尽家产,宝钗在她这儿都哭了几次,她也不好意思再向薛姨妈开口,只能在各方面节省,以免捉襟见肘,叫人看了笑话。

    她这一省,却又有许多人不满意。头一个就是邢夫人,因这种大事都是王夫人出头,她自以为瘦了轻视,况家产也分得不满意,只觉得二房必定是拿了不少,如今见丧事办得扣扣索索的,未免道:“非是我说二太太不好,只是老太太一向体面的人,二老爷、二太太也是拿孝顺挂在嘴边的,怎么就这一件事,反而不用心起来了?”王夫人也懒得与她争辩,自去唤人来烧纸不提。邢夫人讨了个没趣,便自逞威风,去和那些下人说,叫他们打起精神来应对。下人们道:“大太太在上,哪里敢不尽心呢?只是这人来人往的,过于累赘,有要在家里吃的,有不在这儿吃的,请了这位太太,她家奶奶又没空的,一人一个主意,很难周到,如今我们也没拿月钱,也不知道这丧事的银子花在哪儿,和尚道士们念经超度的供饭都拿不出,我们又怎么用心呢?”

    邢夫人一听,更是得意,自以为拿了王夫人的把柄,索性撺掇得那些下人更加心生怨气,不好好配合。连日里王妃诰命也来得不少,王夫人照应张罗着,总是叫了这个,走了那个,冲下人们发了回火,反叫她们更不听话,如此这般,连丫头们看着都实在不像。宝钗见了,也是心疼,同李纨说道:“老爷平素也是不理庶务,这样大的事,不撒撒钱能办得好么?虽我们自家人悲戚,便是孝道,但让外人看了笑话,又该如何呢?也是太太脾气好,才受这委屈。”

    李纨心知肚明,此番王夫人受累,还是凤姐不在的缘故。但其实凤姐就是在,这么点银子,又能办成什么事?幸好她平日里一向低调不揽事,王夫人没想起要媳妇来帮忙,否则,又是一桩挣不得好的苦差事。凤姐原先一向精明,若是活到了现在,揽上这一遭事,才叫讽刺。

    黛玉虽病着,但到了贾母出殡的日子,也硬撑着要过来,再有迎春还在养伤,想到祖母曾经的慈祥,也一定要过来送她一程。宋氏无法,令家人收拾妥当,把她们二人的衣裳、汤药都备齐了,再有经验丰富的嬷嬷、丫头们陪着,一起过来了。

    湘云因姑爷病着,需要服侍,也只来探过贾母一回,此刻卫若兰已成痨症,终日不过捱日子罢了,她才得空来给贾母送殡,在房里见到迎春,不由得又再哭了一场。

    众人素听说迎春被孙绍祖打伤了,今日一见,才知她伤得这样重,走路还要人扶着,哭了一会儿,便头晕呕吐不止,不禁十分后怕。迎春也不多说什么,只流泪道:“若非林妹妹还惦记着我,走得怕是比老太太要早——若是还要回孙家去,我倒是宁愿此刻就去陪老太太了!”众人本欲劝她

    不要任性,向来女子以夫为纲的,谁能不受些委屈呢?但看她哭得这样伤心,当下也不好劝。到了正日子,听说林家的太太、奶奶们也来祭拜了,邢夫人忙道:“亲家太太是亲戚,请到房里来吧。外头没得乱糟糟的,连饭也不能放。”

    王夫人面上一臊,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好在房里的人各怀心事,也没人用心听邢夫人的挑拨,倒是赶紧把宋氏等人请进来。

    宋氏这几年倒没见老,进来先看了一眼黛玉,带着儿媳、侄女儿一起同邢、王夫人说了些“节哀顺变”的话,馥环便坐到黛玉身边,细细地问她和迎春昨日睡得怎么样、有没有吃药。湘云呆呆地看着她,一时脱口而出:“林姐姐,我曾经在忠勇侯府上见过你的,你还记得吗?”馥环一愣,旋即笑道:“你是史家的大姑娘,我当然记得你。”

    是啊,当时她还是史家大姑娘,在愁婶娘不疼她、针线活做不完,而这位林姐姐,还是人人艳羡的南安王府的大奶奶,在为丈夫的身体和南安太妃的不满心事重重。只是当时的她,看着这位年长几岁的姐姐,倒也不是没因此对未来的婚事有过向往,只是才几年,她们立场就变了。从前的她也是个大开大合、利落洒脱的女孩儿,不管是史家还是贾家的女眷们对馥环合离回家这事儿摇头叹息的时候,她都在心里想,这有什么,若是我也有那样的娘家,过得不顺意了,我也回娘家去。直到现在,再见着馥环,她才晓得当时那些想法有多幼稚。

    她既没有宋氏这样的婶子,也没有馥环这样的魄力和勇气。她甚至趁着没人注意这边,悄悄地问了声:“你是怎么狠得下心离开自己生病的丈夫的?”

    馥环听出她这话里多有不甘与指责之意,微微摇了摇头:“史妹妹当年是个爽阔的女孩子,怎么如今也问起这样的话来了。”她心里怎么想的犯不着和湘云这样的外人说,只是见湘云这一脸悲戚,心有不忍,说不出什么狠话来。

    为什么人人都责备她心狠呢?难道不是南安太妃有错在先?只因她身为女子,有一个还算体谅她的丈夫,就非得承受着那一切?更何况如今南安王府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了她的底线,她实在难以安慰自己说,云渡还是当年那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君了。也非南安太妃一人,整个南安王府,为了振兴祖业,都在挑衅皇帝的耐性。她孤身一人倒也罢了,身后偏偏还有疼爱她的叔叔婶婶,难道要置娘家于不顾么?

    湘云听她说起当年,也有些恍惚,在家做姑娘的时候的烦恼比起此刻经历的种种来说,仿佛都不算什么了,她当年的性子,也是贾母这样的长辈宠出来的,思及此,愈发地悲痛,直哭得眼睛都肿了。黛玉本就在默默垂泪,见湘云如此,也被勾得痛哭起来。一时间,屋里屋外的主子奴才们,想起贾母素日的慈爱的好处,都忍受不住。

    更有宝玉,见着各位姐姐妹妹浑身挂孝、淡妆素饰,别有一番清新雅致的风情,可惜这次怕是这些姐妹们最后一次团聚了,此后怕是就要四散天涯,以后种种欢乐苦难,都顾及不到,心里酸涩难耐,贾母这么一去,更是再也见不到林妹妹了,不由得滚下眼泪,也只好借着今日,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回。

    他这么一哭,屋里无不下泪,还是宋氏、李婶娘等亲戚们劝住了。王夫人也跟着哭了一场,又听外头人叫,说是下人们在偷闲歇力,乱乱闹闹的,耍赖要月钱,已闹得不成体统了。她心里着急,也只得托薛姨妈在屋里照看着,匆匆出去了。

    宋氏当家多年, 只看如今葬礼上的样子就知道贾家已难以为继了。虽然从前就知道他们家有不少下人都阳奉阴违、各怀心事的,但像现在这样彻底地不把主子放在眼里, 必是有缘由的。王夫人虽一向吃斋念佛的,但到底不是真的菩萨, 这样大的事还由着底下人胡搞, 想是也黔驴技穷、无可奈何了。归根结底, 树倒猢狲散, 这些下人们也是认定了贾府不中了。于是她把韵婉、馥环拉到人后悄悄商议:“当年你妹妹的父亲没了的时候,把家产分了分,我们是得了大头的, 本来就受之有愧,史太君到底养育了你妹妹一场, 当年她母亲的嫁妆也不是少数, 我想着,现在他们家这个情况, 要不要……”

    韵婉本是无可无不可的, 直说一切由太太做主,馥环想了一想:“此事若是让妹妹知道了, 定是不肯让家里出这个钱,要自己逞能的,还是得要瞒着她。只是若是原先老太君还在世的时候, 一切都好说,交由老太君,随她怎么支配罢了, 现在老太君没了,我看他家两个太太都不是省油的灯,这钱给谁,倒是难办。”

    方才王夫人出去后,邢夫人便逮着这机会很是哭了一通,又是说自己命苦,不像二房如今人丁兴旺的,还有奔头,大房怕是连巧姐的嫁妆都凑不出。又有赵姨娘跟着胡搅蛮缠的,同她一唱一和,替贾环诉苦。闹得在亲戚面前没脸。若是探春等还在,兴许还能说两句,可惜春向来不爱说话,邢夫人又是长辈,尤氏、李纨、宝钗等媳妇自然不好多嘴,薛姨妈倒是有心替姐姐辩解几句,可她到底只是亲戚,又有岫烟和薛蝌的亲事在,不知道该说什么。馥环看在眼里,倒也猜得出来这家矛盾根结何在。

    这一家大房为长、二房为幼,但从贾母开始,便长幼不分,当家理事的是二房的太太,原先还有个凤姐作为制衡,如今凤姐没了,看起来仿若全是二房在管事。大房自是不服,可他们一来德行有缺,二来本事不足,也只能从中挑拨罢了,如此一来,二房也落个不好,他们才觉得解气。

    这倒也是难事,宋氏正在犯难,韵婉道:“母亲替他们家着急做什么?横竖他们养了妹妹一场,我不信三伯伯是一点表示也没有的,他这人连对素未谋面的远亲都想到了,怎么会在岳家失礼?虽如此说,到底有养育之恩在,不管他们家如何,我们替妹妹把人情还了,也省得以后有别的说法。既然这样,当着这一家子的面,该给多少给多少,明明白白地说清楚了,这是谢谢老太君养育妹妹的。至于他们家怎么分,母亲又何必在意?”

    馥环被她的话逗笑了:“嫂嫂说得有道理,不如就按她说的办。”

    宋氏嗔怪道:“原是看他家支撑得艰难,想帮一把的,按你们说的做,那不是反成了添乱吗?”

    “母亲难道看不出来?”韵婉反问道,“他们家到现在这步,跟谁想害他们、谁想帮他们都没关系,就是他们自己把日子过成这样的?”

    贾赦、贾珍,还有贾芹之流犯下的事儿,这家人当真是一点也不知道,当真无人可管?凤姐放了这么多年利子,真是一点风声都没流出去?公中亏空了这么些年,一家老小当真浑然不觉?俗话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就是没有这次抄家的大祸事,他家也得活得七零八落、家破人亡的。只是如今把错都推在那几个人身上,好像自己不过是被连累了罢了。宋氏道:“虽然如此,人家活得不明白,我们不能做糊涂事儿。”遂盘算了一番,差人回去问林滹的意思。林滹因打听到陛下念及贾府世代功勋,赏银一千两,于是在心里暗作比较,封下五千两银子来,亲自送来贾府,只说当年老太君对黛玉有养育之恩,这些银两权作谢礼。

    贾政自是不肯收,王夫人却着了急,心里想道:“如今月钱发不出,下人们连端茶送水的都在拖沓,用钱的

    地方这么多,老爷就是不心疼我,好歹看着这么些个人,都在等着发钱过日子呢。再这样下去,柴米油盐都买不起了,此刻再清高又能有什么用呢!”只是躲在后头不敢言语。

    幸好林滹坚持,贾政最后也是无可奈何,收下那五千两银子,心里却亮堂堂地明白——林家这五千两银子与其说是谢礼,倒不如说是想要用这笔钱买个清净。老太太去世后,黛玉和这儿确实就没什么交情可言了,甚至连迎春和孙家的官司,林家话里话外,都是不用贾家张嘴过问的意思。虽则贾政也知道如今他们两家走的路都不同了,迎春的事,他也确实帮不上忙,但要说半点不甘都没有,还是不可能的。

    贾琏支了银子,总算办起事来,这晚亲友来往不绝,至二更天,才把湘云、黛玉这样的亲戚送走,又预备着辞灵,孝幕里的女眷们又哭了一阵。贾政又与贾琏商议好送殡的事,说要着人看家:“你珍大嫂子的意思,是实在没人了,让四丫头待在家,带领几个丫头婆子,照应上房才好。”贾琏心道:“不过是珍大嫂子同她向来不和,怕是四妹妹也跟去,路上又要有不快活,才叫她留在家里。四妹妹年纪小,又是那么个性子,倘若真出了什么事,如何顶得?别是我们出去了,家里要出事。”只是他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好荐,又怕贾政把这事推给他,便道:“四妹妹还小,怕是照应不来,幸好姨太太家离得不远,到时候还请她辛苦,帮忙照应一下。”

    好容易把送殡的人选安排好了,那厢邢夫人听闻林家送了银子来,心里喜欢,只是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人说起这笔银子来,疑心王夫人把这笔钱私吞了,遂去问贾琏,贾琏本就忙得脚不沾地,听见邢夫人在胡搅蛮缠,一时火气也上来了,道:“林表妹拢共在我们家住了多久?她一个女孩儿家,能花多少?大太太的兄嫂侄女儿也在家里住着呢,问问他们也就知道了,亲戚借助,花销有限的,更别说当时林姑父还在,每年都有表示了。太太以为林表妹在这儿住了几年,林家该出多少银子呢?别说迎春还要花钱了!就那些治丧的银子,替咱们一解燃眉之急的,多的他们家愿意给,老爷都不敢收呢!”

    邢夫人被这一通抢白,只觉得十分没脸,回到房里也不消停,对着岫烟指桑骂槐起来:“不到今日,我还不知道原来咱们二爷对你们一家子住在这儿的事有这么多怨气呢。只是你们苦日子出身的,紧巴巴地过生活,又能花几个钱呢?还有大富大贵的人家,一大家子老老小小的借住了多少年,咱们家一不景气就跑出去了的呢!”

    她虽未明说,但谁听了不知道是在骂薛家?薛姨妈却是十分地委屈。贾家出殡,和她其实关系也不大,她不过是心疼王夫人和宝钗,赶着来搭把手罢了。况住在贾家那几年,难道少花了钱?若没有她出钱出力,他们家省亲别墅都不定盖得起来呢!当下便也不顾王夫人的苦苦挽留,收拾了衣裳自回家去了,连宝钗亦觉得母亲受了委屈,不肯帮着劝。

    因贾赦院里已经被抄得什么都不剩,他又犯了罪,那些家具摆件到了也没还回来,邢夫人便一直住在贾母院里,鸳鸯和她挨着,情知荣府是欠了薛家银子的,怕把薛姨妈逼急了,为了争口气来讨要那笔银子,可就真的雪上加霜了,便趁着夜深人静的去劝邢夫人道:“大太太心里有气,又何必往姨太太那儿撒呢?到底是亲里亲戚的,邢姑娘还要嫁到他家去呢,往后少不得要打交道的。”

    邢夫人其实心里也稍微有些后悔,毕竟她无儿无女的,贾赦又被流放在外,以后少不得要依附贾琏过活,只是到底要面子,现在见鸳鸯都来说她,登时又有了火气,指

    着她道:“老爷说得一点也不差,你也就是仗着老太太疼你,把自己也当主子了,当年我和大老爷要给你体面,你如何回答我们的?如今看大老爷不行了,也来羞辱我了。我倒是劝你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老太太当年把你捧成了姑娘,可也就是个丫头罢了,大老爷现在是在岭南不假,可他到底是流放,还没死呢!你心里一定是盼着他回不来吧?”

    鸳鸯吓了一跳,忙道:“我哪里敢!”

    “你心里怎么想的,你自己清楚!”邢夫人冷哼了一声,把她推出门外,任她说什么都不搭理了。

    鸳鸯浑浑噩噩地回到房里,琥珀她们还在收拾明天出去的东西,一边说一边还在议论平儿:“自二奶奶没了,平儿也像丢了魂似的,大太太、二爷又不管她,底下人现在都拿她不当回事,吃的穿的用的别说比从前了,比三等丫头都不如。她还得省吃俭用地顾着巧姐儿,这几天也没看到她,要是二奶奶还在,现在她不也在拿着好几串钥匙跟着忙前忙后的?原来多能干、多风光的人啊,现在都在头疼钱的事儿了。”鸳鸯听了,不禁想到自己。平儿还是贾琏的屋里人呢,只因是凤姐的心腹,凤姐败了,她也就跟着受牵连。而她呢?她当年可是实打实地得罪了贾赦和邢夫人,这几年因为老太太护着,也没人能把她怎么着,可如今老太太没了,大太太就算不是刻意想害她,只是拿她出气,她能承受得了?二老爷、二太太肯给她出头?再者说了,她这几年管着老太太库房的钥匙,也不是全然干干净净的,找不出把柄来。当年贾琏和凤姐说钱不够用,求着她把老太太那儿用不着的银器拿去当了一些,到现在还没还上呢,甚至还牵扯出了林姑娘家的那尊武曲鼎,也亏得是林姑娘大度,把这事儿悄无声息地抹平了,否则当时就要闹得天翻地覆的。现如今老太太没了,若是大太太闹将开来,一定要彻查老太太的库房,查出些什么名堂来,难道贾琏肯给她把事情揽过去?当年一口一个“鸳鸯姐姐”,也不过是因为老太太还在,如今老太太没了,她比伙房丫头又能强到哪里呢?谁还会把她放在眼里不成?

    想到这儿,她越发觉得了无生趣,二老爷是个不管事的,以后家里便要“乱世为王”了,谁配小子,谁收在屋子里,谁发卖了去,还不都是那些主子们一句话的?她当年绞了头发,说要做姑子,一辈子不嫁人,可有人当过真?日后种种折磨,她是受不得的,不若随老太太去了,到了地底下还服侍她。

    她本就是个坚定不移的性子,既然此番下定了决心,便再也不肯回头了,当下打开妆匣,取出当年绞发的剪子,关了屋门,趁着夜深人静,自己端了脚蹬,把汗巾系在房梁上,套上喉咙,蹬开脚蹬,挣扎了不多时,便没了气息。

    别人还浑然不觉,到第二日时,遍寻她不着,琥珀、珍珠因说“往日她最拿老太太放在心上的,怎么如今正日子,反不见人影”,恐出了事,到里间来寻她,才见她孤零零地挂着,吓得魂飞魄散,忙大声嚷叫起来,一面赶忙把她放下,一面又去报与邢、王二夫人知道。

    王夫人、宝钗等听了,慌忙哭着去瞧。邢夫人却是知道鸳鸯寻短见必定是与自己昨晚说的话有关,心里发虚,又怕别人看出来,只得道:“不料她竟这样有志气,不枉老太太疼她一场!快叫人告诉老爷!”宝玉一面觉得鸳鸯委实刚烈,他们身为子孙,都不曾有她这样的决绝,一面又暗自觉得有蹊跷,想着“昨儿个还好好的,怎么到了晚上就寻死了呢”,一时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疑惑。宝钗劝道:“你若是想哭,倒是哭出来,别憋着了。”他一边哭一边笑着,直摇头叹气。

    贾政等进来,着实嗟叹了一番,因她是为贾母而死,赞她忠义,命人抬棺材进来厚葬,又唤小辈:“她是替老太太殉葬的,不可做丫头论,你们都给她磕个头来。”宝玉、

    宝钗念着她旧日的好,听罢此言,也不用人喊,自上来给她磕头,宝钗哭道:“好姐姐,我们都有未尽的事,你到了老夫人那儿,替咱们尽孝罢。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只管托梦来,你是知道宝玉的,他素来喜欢你们,也让他有个念想。”

    这句话却是结结实实地戳到了邢夫人,她生怕鸳鸯真弄出什么托梦来,自己落不着好,只好跟着在心里拜了拜,默默念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不过就说了两句话,你自己想不开,可怨不到我头上来。”念完了,心里还是不安,正想着出去透透气,蓦地一回头,却见赵姨娘站在院子里,脸色惨白,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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