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针慢慢悠悠地走过一格。
沈书意盯着手表盘上真的指针,眼睛泛起水雾。
分针会永远围绕着时针转吗？
小迟明明后天就要走了。
小朋友忘性大，可能回到北城不久，小迟就会把他给忘了吧？
“哥哥会一直一直记得我么？”
“当然啊。小迟呢？会一直记得哥哥吗？”
“嗯。会一直一直都记得哥哥。”
…
“小小,小小,快，起床了！再不起床就要迟到了。”
“妈……让我再睡一会儿。”
沈书意闭着眼，睡意朦胧地将被单拉过头顶。
暑假习惯了睡到自然醒，生物钟还没完全调过来，沈书意困得睁不开眼。
“别睡了,早餐妈妈也给你做好了。有炒鸡蛋、油条，还有拌竹笋,快起床。”
沈晓涵隔着被子在儿子的屁股上拍了下，示意他赶紧起床。
“快点，小迟还等着你一起去学校呢。妈妈先去给你把粥盛起来,凉一凉。你先赶紧起床啊。”
听见小孩儿的名字，沈书意猛地睁开眼。
小迟？！
对了！
今天是小学开学的日子！
他答应了小迟,今天要和他一起去上学的！
沈晓涵刚要转身，听见动静，转过头,“起床了啊？赶紧去洗……”
沈晓涵话还没说完，沈书意已经掀开被单坐起身,“妈，小迟已经来了吗？”
“是啊。就在客厅裏等你呢。”
“您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沈书意赶紧下了床，迅速地将被单给迭好，火速出了门。
沈晓涵失笑。
挺好，这几天刚开学，小小生物钟没调过来,这几天都得她叫醒，今天倒是提到小迟的名字立马就行了，还算是有当哥哥的样子。
…
房间裏没有洗手间，得去外面的洗手间洗漱。
沈书意从房间走出。
客厅裏，小孩儿端坐坐在沙发上，身上穿着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一套浅蓝色水手服，怀裏抱着他陪着一去挑选的米奇图案的深蓝色书包。
这书包，还是妈妈带着他跟小迟一起去买的。
原本，小迟是要跟顾爷爷、顾奶奶他们回北城，走的前一天，小迟发起了高烧。
北城那边有事，顾爷爷、顾奶奶必须回去，机票也都买好了，隻得先把小迟留下，暂时托给外公外婆照顾。
小迟生了几天的病，身体虚弱，而且也时好时坏，一直没好全，没有办法长时间坐车、坐飞机。开学又一天天临近。
两家的长辈商量了下，决定不如就先让小迟在江城上学。要是不适应，下个学期，再转回北城也不迟。
一二年级，功课不会落下太多。
这也是为什么小迟没回北城的原因。
顾家派了人南下，专门照顾小迟。为了方便小迟跟他走动，就在江大附近租了间公寓。
小迟就读的小学就是他的母校，他升入初中部，小迟上一年级，刚好可以一起去上学。
想到这裏，沈书意脸颊有些发热。
说好了今天跟小迟一块去上学的，结果他差点睡过头，还得妈妈叫他起床。
…
“小迟早啊。”
沈书意走过去，蹲身在小孩儿嫩嫩的脸蛋上捏了下，“哥哥先去洗漱。你先坐会儿，哥哥马上就好。”
小孩儿乖乖地点了脑袋：“好。”
真乖。
沈书意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以最快的速度刷牙、洗脸。
餐桌上，粥和小菜都已经备好。
沈书意推开餐椅，“小迟，你吃过了吗？”
沈晓涵手裏拿着勺子跟筷子从厨房走出：“小迟吃过了。他来的时候我就问。小迟可起得比你早。”
从妈妈手中接过餐具，沈书意坐下，好奇起地问道：“小迟你几点起的？”
“六点。”
沈书意倒抽一口凉气：“你起这么早做什么？”
顾迟抱着书包，一双乌色的眼睛裏有着些许困惑：“哥哥昨天不是说今天要早点起么？”
沈晓涵淡淡地瞥了儿子一眼。
意思是，你看，你自己说过的话，小迟记得比你还自己还清楚。
沈书意也特别不好意思：“我的错。我是怕小迟今天第一天开学，睡过头。所以昨天才叮嘱了一句。”
结果睡过头的人是他自己。
…
沈书意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吃完早餐，去房间换上校服，拿上放在房间椅子上的书包。
“妈，我跟小迟去上学了啊。”
“去吧。路上小心，在学校要跟同学们好好相处。”
“知道了。”
沈书意背上书包，牵着小孩儿的手到玄关处一起换鞋。
下了楼。
家属楼院子前，停了一辆宾利。
这年头，家裏有车的毕竟是少数，何况是宾利这么好的车。
沈书意也隻是在电视剧上看到过，现实裏头还是头一回见。
他还在好奇，是哪位叔叔伯伯买的这辆车，就看见从驾驶座的车门打开，司机从车山下来，朝着他跟小迟的方向，喊了一声：“小少爷，
沈书意：“……”
毫无疑问，“小少爷”不可能是在喊他。
“谭叔。”
顾迟礼貌地向司机打招呼。
谭叔打开后座的车门，“这位就是书意少爷吧？你好，我是顾家的司机，负责小少爷平日出行的接送。听说小少爷在江城的这段时间，书意少爷对小少爷很是照顾，真的非常感谢。”
沈书意被司机一口一句“书意少爷”给喊得浑身不自在。
他隻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学时，可不是什么少爷。
沈书意不擅长社交，他跟顾迟两人第一天就能玩到一块，没几天就如胶似漆是特例。
见到陌生人有些紧张跟害羞的他，微红着耳尖：“谭叔您好，您唤我书意就可以了。“
毕竟是顾家出来的，老谭很快就从善如流地道，“好。”
…
沈书意跟小孩儿一块上了车，才想起来，他原本是要骑车载小孩儿去上学的。
沈书意转过头，自己的那辆自行车安安静静停在车棚下。
又转过脑袋，看了眼穿戴整齐的小孩儿。
确实，还是顾家的这车跟小迟比较搭……
“你爷爷奶奶给你派了司机，你怎么不早说啊？”沈书意挨着小孩儿耳朵，压低音量问道。
他是不知道顾爷爷、顾奶奶给小迟派了司机，才会让小迟跟着他一块上学，而且顾奶奶电话裏，也是拜托他跟小迟一起上下学。
他就以为……小迟还是要坐他的车一起去上学。
还专门趁着上周末，去自行车店，加了一个后座，为的就是方便载小迟上下学。
小孩儿聪明，知道沈书意压低声音，就是不想让司机听见的意思，顾迟也把音量放得低低的，“以前也是谭叔送我去上的幼儿园。”
顾迟这话听着答非所问，可沈书意一下就听明白了。小孩儿的意思是因为以前也都是谭叔送的他，因此对于小迟来说，这就是一件很自然而然的事，才会没有刻意跟他提。
谁会无缘无故来一句，“我有司机送我去学校喔。”
沈书意在心底叹了口气。
怪他，没问清楚。
…
车子抵达学校。
小学部跟初中部，不在一个校区，不过紧挨着。
心生开学第一天，很多小学生都是由爸爸妈妈陪着，来领书，交学费。
小时候，沈书意也是由妈妈陪着来交学费。
那时候，看着同学们都有爸爸一起陪着，很是羡慕。
哎，小迟比他还可怜。
小迟隻有司机。
老谭去领书、缴纳学费，沈书意陪着小孩儿去教室。
教室门口，站满了因为开学头一天而不放心，站在门口舍不得离开的爸爸妈妈们。
沈书意握了握小孩儿的手，“要是有同学欺负你，跟哥说。”
顾迟小脸一阵紧张：“哥哥你要去打架么？”
沈书意：“当然不是了。我去跟你们班主任反映呀。”
对于三好学生沈书意同学来说，在学校裏要是出了什么事，自己解决不了，优先方案就是找老师。
私自打架，打不打得赢另说，万一到时候还背个处分，多得不偿失。
顾迟松一口气。
那就好。
哥哥太瘦了，可能打不赢。
沈书意看着小孩儿找了个位置坐下。
教室的窗边，站满了家长们。
沈书意个头矮，又瘦，他勉强挤在一堆家长中间，对着朝他这边张望的小孩儿挥了挥手。好让小孩儿知道，就算爸爸妈妈没有陪在身边，还有他这个哥哥呢。
就算直到上课的预备铃响起，他才朝小孩儿挥手。
…
即便在经济发达的江城，坐豪车上下学，依然不是一件普遍的事情。
大部分学生都是走路，或者是骑车上学。
也因此，沈书意天天跟一年级一位新生地坐豪车上下学这件事，很快就在学校以及班级裏传开。
“小小，小小，你那个弟弟，是不是家裏巨有钱啊？”
“小小，你弟那车，是不是很贵？我姑父有一辆，好像要上百万呢。”
“书意，你弟弟家你做什么的啊？这也太有钱了！”
“我也不清楚。”
沈书意是真的不太清楚。
小迟很少提他的爸爸妈妈，他也不好多问。
至于顾爷爷，顾奶奶，他见过，可他也瞧不出两位老人家是从事什么工作的，不过大概非富即贵。
因为顾爷爷、顾奶奶暑假住江城的这段时间，每隔几天总是又客人拜访。
每次家裏有访客，小迟就会跑到外公外婆的院子裏，来找他玩。
大家也就是一开始比较好奇，后面每天都时不时地碰见沈书意跟他的那个弟弟两人坐着豪车上下学，也就习惯了。
…
起初，不管是顾存远、褚美英夫妇，还是沈东政、黄慧夫妇还有沈晓涵都担心顾迟年纪太小，不太能适应一个人在江城的生活。
就连沈书意也不大放心。
每天隻要一下课，就会往小学部跑。
夏天的时候会带一瓶饮料给小孩儿，秋冬则会给带一根玉米或者是其他热乎乎的食物。
总之，基本上隻要过去，都会给小孩儿带点吃的。
两个人找个角落，一起偷偷地把东西吃完。
出乎大家的意料，顾迟适应得很好。
家裏打来电话，顾迟也都是告诉爸爸妈妈，他在江城过得很好，让他们不用担心。
原先顾家是打算念完一个学期，再看情况要不要把孩子接回北城。
结果每次隻要是临出发，顾迟就会生病。
带去医院检查，医生解释，可能是类似“分离焦虑症”，情绪的波动导緻生理上出现病症。
通常分离焦虑症大都发生在学龄前儿童比较多，比如说小朋友们要上幼儿园了，但是因为不想跟爸爸妈妈分开，就会大哭、大闹。
顾迟的情况类似，可能是因为不想跟亲近的人分开，心理上太过焦虑，就引发了身体的一些疾病。
褚美英从好友黄慧口中得知小孙子的情况，心绪复杂。
无论是淮川、咏薇带着承承出国旅行，还是她跟老顾回北城，小迟都没有出现这种所谓的分离焦虑症，倒是要跟书意分开，这孩子就生病。
过去她总是觉得可能是小迟这孩子薄情，天生对人的情感不深，包括家裏人。现在看来，好像也不是这么一回事。
小迟对书意就很依恋。
“哎，既然小迟离不开小小，就让他在江城继续上学吧。我跟他爷爷，还有爸爸妈妈也都打电话问过他，他也说在江城上学很开心。孩子就费心你跟老沈多照顾了。等他的身体什么时候彻底好了，我们再接他回北城。”
…
一晃，五年的时间过去。
因为每次隻要听说要动身回北城，一准生病，家裏人也就没有勉强。
就连寒暑假也都待在江城。
隻不过每到寒暑假，就会从公寓，搬回褚家的院子，和小时候一样，天天都粘着沈书意，沈书意也喜欢小迟跟着他，两个人一点也不腻烦对方。
又是一年盛夏，蝉鸣声声。
再过一年，沈书意就要参加高考，暑假因为高二年级段全年级补课，被迫缩短了一个月不说，暑假作业简直隻能用摞来形容。
楼上房间太闷热，沈书意在院子裏写作业。
跟小时候一样，每到寒暑假，沈书意都会住在外公外婆家。
“啊~~~好累。现在是暑假啊！为什么我不是在躺在床上看漫画，而是在解应用题。”
沈书意累趴在桌上，羡慕地看着捧着漫画，坐在茶室外走廊木闆上一边看漫画，一边吹风的顾迟，“还是小学生好。无忧无虑。”
顾迟放下手中的漫画，他转过头，看向在写作业的沈书意，“哥哥要不要躺着休息一下？”
“算了吧，要是让我现在去床上躺着，我肯定秒睡。”
他得把今天的作业给写完，要不然没时间练琴，更加没时间看漫画。
“不是躺床上。”
“那躺哪裏？”
沈书意四下看了看，茶室也没有床。
小迟该不会是让他躺地闆上吧？
地闆很硬的。
顾迟拍了他自己的腿。
…
沈书意一隻手托着腮，“你是让我躺你腿上？”
好歹在一起了这么多年，这点默契总归是有的。
“嗯。哥哥要过来么？外面风吹过来很舒服。”
沈书意眼露犹豫：“外面真的不热？”
“不热，比裏面风扇凉快。”
沈书意有点怕热，哪怕风扇的檔位已经调至最大檔，后背还是有点出汗。
“哥哥过来躺一会儿，这样大脑也能够得到休息，劳逸结合。”
“行啊。小迟，懂得还挺多。”
沈书意笑了笑，手中的笔转动了一圈，“听你的！”
沈书意放下手中的笔，走出茶室。
他在小孩儿边上坐下，顾迟坐好。
沈书意长这么大，除了小时候枕过妈妈，外婆的腿，还没有拿其他人的腿当枕头过呢。
一开始还担心枕上去会不太舒服，但是意外地，小孩儿的腿软软的，很舒服。
或许再称呼小迟为小孩儿不太准确了。
当初的小团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跟青竹一样，开始一年比一年蹿高。
当年才到他肩膀那个地方的小人儿，现在都快到他眉毛的地方了。
再过一两年，兴许要超过他。
“小迟，我的脑袋重不重？”
顾迟重新拿起刚才放在手边的漫画，“不重。”
院子裏，青杏熟了。
一阵风吹过，“啪嗒”一声，一颗青杏掉落在泥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顾迟看着掉落在院子地上的青杏：“哥哥，青杏熟了。”
沈书意被风吹得有些昏昏欲睡，他张开眼皮，脑袋朝着院子方向看了一眼，“嗯。不过家裏的青杏不能吃，很酸。”
顾迟低头看着躺在他腿上的哥哥，“书上说，一起长大的两个人，就是青梅竹马。哥哥，你说我们算不算是青梅竹马？”
沈书意一下笑了。
他仰起脸，伸手轻挠了下小家伙的下巴，一双眼睛盈满笑意：“小笨蛋。书上可不是说是一起长大的两个人，而是一起长大的男孩子跟女孩子才算是青梅竹马。竹马是指男孩子没错，不过青梅是特指女孩子。‘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两个男孩子不可以用青梅竹马来形容的。”
顾迟嘴唇微微抿起，不太满意这个答案，问哥哥：“那两个男孩子可以用词什么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