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很喜欢的人。
沈书意怀疑自己早上喝的不是牛奶,而是酸性饮料，从喉间深处涌上一股酸意。
怎么会这么酸呢？
沈书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裏，以至于他一点也没能发现顾迟眼底铺开,半点未加遮掩的密密的温柔。
沈书意转过身，将手中被他揉成一团的湿巾给扔进垃圾桶，再次抬起脸时,唇边是一贯温和的笑意，“原来小迟现在有喜欢的人了啊。怎么之前从来没听你提过,是大学期间认识的么？”
是同年级的同学么？还是新认识的学姐？
能够被小迟喜欢的人，对方肯定很优秀吧？
“不是。很早之前就已经就认识了。”
顾迟隻差直接公布答案,沈书意却什么都不听出来，也没发现。
他身在自己思想认知的迷雾裏,除了他自己那份酸酸涩涩的注定早夭的喜欢，别的什么都没看清。
听见顾迟的这句很早就认识了，沈书意又在心底泛酸。
很早以前就认识,可是却从来没跟他提过。
沈书意的心底除了刚才涌上的酸意，舌尖渐渐地漫上苦涩。
原来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心情么？
酸酸涩涩。
如果他没发现自己喜欢上小迟，那该多好。
这个时候,他隻会为小迟高兴。
当初才到他下巴裏的小孩儿，一眨眼的功夫,都长大了。
长大了，开始有自己的秘密,自己喜欢的人。
以后小迟的秘密，第一时间分享的人应该会是他的恋人了吧。
挺好的。
换个角度，他永远都会是小迟的哥哥，也是陪伴的一种。
眼睛涌上热意，沈书意始料未及。
很多时候,身体永远比心要诚实。
沈书意隻好仓促地转过身，拿起保温壶，给自己倒了杯水，背对着顾迟，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点，带着些许笑意：“方便的话，什么时候约对方出来，大家一起认识下，吃个饭？”
“迟点吧，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
听这语气，是小迟想，但是对方那边有什么问题？
沈书意手裏端着水杯，逼退眼底的热意，转过头，疑惑地问道，“对方不在江城么？”
难道他想错了，不是小迟的同学？
顾迟看着眼前的人，如实地道：“在江城，隻是我还不是很有把握。”
顾迟不是一个怕冒险的人。
他不怕粉身碎骨。
他隻是不希望自己的这份喜欢，会伤到书意哥。
太珍重了。
每跨出一步，都小心、反复地衡量着。
不是很有把握，是还没告白的意思么？
得有多在意，才能让小迟连告白都这么迟疑？
沈书意把剩下的半杯水一口气喝完。
他后腰低着流理台的沿边，右手握成拳，在顾迟的肩上轻碰了下，扬了扬唇角：“加油。”
真心实意。
他的喜欢是不可能开花结果了。
隻希望小迟的能够顺顺利利。
顾迟往前一步，将下巴靠在沈书意的肩上。
沈书意手裏还拿着水杯，顾迟就这么靠过来，他连忙把拿杯的手给拿开。
耳边拂过温热的气流，隻听顾迟道：“我会的。”
把下巴靠在他人肩上，在沈书意看来，顾迟的这个动作像是在寻求一个慰藉，又或者是汲取一些能量。
是跟喜欢的人不是很顺利吗？
沈书意犹豫着，在顾迟的后背轻轻拍了拍。
…
“我听说你最近都在录音室待到很晚才回家？”
沈书意在用耳麦听前几天小吴给他发过来的音源，开了降噪，他隻能看见宋离的唇形，听不太清楚声音。
沈书意拿下一隻耳麦，眼含询问。
宋离在他边上的沙发坐下，拿牙签戳了一口凤梨送进嘴裏，也给沈书意递了一块，鼓起一边腮帮：“刚才跟小吴聊天，他说你最近都比较晚才回去。”
宋离喜欢吃酸甜的东西，凤梨是他的对象梁惟仁点的，知道他今天陪沈书意在录音棚，特意叫的外卖，给他解解馋。
沈书意攥了攥手裏的耳麦，接过宋离递过来的凤梨，心裏头很是有些羡慕。
宋哥跟梁哥从大学时期就在一起，当年同性恋的环境比现在都还要艰难，可是两个人竟然克服了重重阻碍，走到了现在。
沈书意咬了一口凤梨，“早点录制完，专辑就能早点发行。“
凤梨酥酸中带着甜，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
想到小迟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开心，隻是那份开心裏又含着一份酸涩。
他刚才没跟宋哥说实话。
他最近之所以那么晚回去，其实多少有点逃避的心理。
想了几天，还是没想好要怎么跟顾迟去提搬出去的事情。
他跟小迟两个人在一起住了太长时间，如果不是有足够充分的理由，对小迟来说肯定很突兀。
他想不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又担心跟小迟在同一个屋檐下，他的心思会藏不住。
以前要是工作地点不在江城，心裏总是记挂着，恨不得自己也有一扇任意门，推开门，就能回到他跟小迟的那间小公寓。
现在却是每天都在看着檔期，怎么……还没有接到在外地的工作。
他最近没怎么回去，小迟头两天还有发信息问他，人在哪裏，几点回来。他说在录音室，不确定，让小迟先睡。
可能是以为他忙，这两天小迟也没来信息了。
沈书意心裏又控制不住去想，小迟是不是忙着跟喜欢的人发信息。
不能再继续往下想，再继续往下想，可能录音棚一秒都待不下去，会迫不及待地开车回家。
宋离又吃了一块凤梨，对沈书意的话并没有怀疑，“也是。”
天悦不做人，年年画饼给书意出专辑，专辑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书意的第一张专辑还是他自己自费出的，后期跑宣传没钱，又自己掏了钱出去。
隻是近年来唱片不是特别景气，音乐奖项没少拿吗，专辑销量始终不是太理想，以至于书意这些年钱是赚了一点，全搭音乐上去了。
还是新东家靠谱，一签约就给出唱片，是真的赏识书意的才华。
宋离以为沈书意拼命赶进度，就是为了报答新东家的赏识。
一盒的凤梨，宋离一个人吃了大半，“不过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回头专辑宣传期间，有的忙的。”
“忙一点才好。”
忙一点，他才不会总是想到小迟，想到自己注定是一条死胡同的单恋。
长时间以来，他的生活裏隻有练琴，音乐，暑假才可以偶尔去外公外婆家放松一下。
认识了小迟，日子一下子丰富了起来。
他开始有了玩伴。
形影不离。
顾迟对于他不仅仅是竹马弟弟，还是他生活的不可或缺。
顾迟在他生活裏的比重太大，他在外面跑通告，上节目……想起顾迟的次数也远远要多过外公外婆跟妈妈。
太习惯顾迟的存在，以至于连自己对顾迟的感情什么时候已然发生悄无声息的变化他都没有发觉。
他之前也没喜欢过别人，他不知奥他要拿自己的这份注定不会有结果的心动怎么办。
他要是表现得太过明显，小迟迟早会发现。
隻能用躲的。
…
沈书意那句话说得太小声，宋离没听清：“什么？”
宋离爱吃酸甜的，沈书意吃多了酸甜却是容易上火，他放下手中的叉子：“没什么。宋哥，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雨，反正下午也没别的事，你等会儿就先回去吧。多点时间陪陪梁哥。”
最近多雷雨天气，尤其是黄昏过后，总是多阵雨。
“谁要陪他。”
嘴裏头这么说着，却是掏出手机，给梁惟仁发信息，问他今天几点下班。
梁惟仁回复，晚上得加班。
宋离回了个“喔”，收起手机，心裏已经有了决定，打算直接杀到公司，给对象一个惊喜。
沈书意签了新东家，有不少商务主动找上门，宋离接得都很谨慎。
他过去没有因为钱来者不拒，现在就更加不可能。
职业规划对一个艺人来说太重要了，要是什么活都接，隻会把路给走窄了。
沈书意再次进棚录制，宋离就坐在沙发上用他带过来的手提谈工作的事。
注意到下班时间快到了，他合上手提，提前先撤。
“我先走了。你今天也早点回去吧，不差这一两个小时的。要是真下雨了，容易堵车，能见度也低，不好开。”
“好。”
…
沈书意嘴裏这么应的，还是在录音室待到了八点多，晚餐也是在录音室裏吃的。
听在小吴的耳裏，已经很好了，沈书意还是会要求重新再录一遍。
最后小吴受不住，委婉地道：“书意哥，明天周末，我想早点回去陪女朋友。”
他这都加了快一个星期的班了，今天他要是再十一、二点才到家，今年双十一打光棍的大军裏一准有他。
沈书意有点不好意思，没再拉着小吴重新再录制一遍，也没再像之前那样探讨接下来几首歌录制的细节。
这么多天下来，沈书意还是第一次九点前就出录音棚。
傍晚的时候果然下了一场大雨。
沈书意这两天都有带伞，偏巧今天伞落在车上，车子又停得比较远。
双手护在脑袋头顶上方，打算一口气冲过去。
雨幕裏，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书意瞳孔微缩。
顾迟手裏撑着一把格子伞，缓缓走进。
格子伞是很寻常的款式，是那种下雨天走进便利店货架上摆放着的普通款。
事实上这把伞也的确是沈书意有一次遇到大雨，临时去便利店买的。
沈书意一直都知道长得好看的人穿什么都好看，第一次发现，隻要是长得好看，不管撑什么样的伞也都很赏心悦目。
身后是城市霓虹的灯光，骨节分明的手握在伞柄上，雨帘从伞沿落下，为伞下那张本来就好看的脸庞更添了一分清绝温润。
沈书意的目光，从顾迟身后被水汽氤氲的路灯，逐渐地移到顾迟手裏撑着的那把伞，最终定格在撑伞朝他走近的那个人。
“叭——叭——”
出行高峰期，周围是此起彼伏的喇叭声。
沈书意却还是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轰鸣如夏雷，在他的胸腔强而有力地跳动着。
明明每天回去都能见到小迟，在这一刻还是悸动得不行。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裏的？”
沈书意出声，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发紧。
他掩嘴轻咳了一声，希望小迟没发现他的紧张。
顾迟走近，把伞往沈书意的脑袋上挪了挪：“我开了查找。”
沈书意跟顾迟的手机都用的果子，果子有定位的功能，隻要账号有关联上，网络有开就行。
原来是这样。
沈书意跟顾迟一起走到雨幕裏，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跟小迟的账号是互相关联的，小迟隻要打开查找，就能知道他的位置，那怎么前几天，还发信息问他人在哪裏……
是因为前几天暂时没想到查找这个功能，今天才想起来？
仔细想想，很有这种可能。
“你怎么过来的？谭叔没送你过来吗？”
沈书意原本以为写字楼附近不好停车，谭叔把车停得远了一点，四周看了看，并没有见到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车，这才出声问道。
雨下得还是有点大，按理说谭叔车子不会停得太远。
“谭叔今天休假，我坐公交过来的。”
沈书意跟顾迟之间稍微隔着点距离，顾迟手搭在沈书意肩上，将人往自己身边搂了楼，又将手裏的伞往沈书意那边挪了一些。
“你别把伞都给我。”
注意到顾迟都把伞沈书意也去握伞柄，两个人的手不小心迭在了一起——
他的手心覆在了顾迟的手背上。
沈书意仿佛烫伤一般，下意识地想要收回，顾迟的手反而覆上去，整个人也更加往沈书意身边挨，“哥哥跟我一起撑。”
少年挨得太近，身上玫瑰沐浴露的幽香一个劲地往他鼻尖钻。
除了玫瑰的香气还夹杂着雨水的清冽以及少年体温独有的热意。
沈书意喉结微滚。
梦裏才会出现的那种汹涌的情潮一下袭涌而来。
沈书意身体僵直，被顾迟的手覆在手心下的那隻手更是一动未动，连原本要说什么都忘记了。
上了车，沈书意先进的驾驶位，顾迟把雨伞收拢。
沈书意的手放在膝盖上，指尖僵直。
不是在雨裏走得时间太久，冷的，纯粹是刚才跟顾迟一起握着伞的时候太过紧张，手指因为太长时间没有曲起过，以至于现在有些发僵。
把车门关上，顾迟将伞折迭，放在副驾驶的地垫上。
沈书意听见“嘭”地一声车门被轻声关上的声音，放在膝盖上的手心攥了攥。
莫名有些紧张。
他跟小迟两个人，在更亲密的空间裏都待过。
现在隻是一起开车回家而已，他却慌乱得不能自己。
…
干燥柔软的毛巾覆在他的头发上。
沈书意连忙回过神，他将自己头上的毛巾取下，想要给顾迟擦：“你先给你自己擦，我就隻有湿一点点。”
顾迟从腿上又拿了条毛巾，“我也有。”
沈书意：“……”
是他忘了，他车上常年备着两条毛巾，其中有一条就是小迟的。
同个款式的毛巾，隻是颜色不同而已。
毛巾是沈书意买的，桃宝情侣款。
当是买的时候没想太多，他跟小迟很多都是情侣款，因为方便，可以一次性搞定。
他攥着手裏自己的毛巾，第一次体会到偶像剧情节裏，那种因为跟喜欢的人共用同一款东西的甜蜜。
一厢情愿又无可救药。
“那你就先给你自己擦。”
顾迟没先给他自己擦，他趁着沈书意不备，拿毛巾在沈书意的头发快速地揉了揉，又替他把脸上的水珠擦了擦，把脑袋凑到沈书意的胸口，手裏的毛巾也极其积极地递过去，“我刚刚给书意哥擦过了，现在换书意哥。”
主打一个“礼尚往来。”
沈书意隻好拿过顾迟递过来的毛巾，给他擦头发
给顾迟擦脸的时候，意外发现他的锁骨那裏也沾了水珠，沈书意没多想，拿毛巾去擦。
有一颗水珠没能及时擦掉，没入了衣领裏，因为领口是宽松的，他也就亲眼目睹着，那颗水珠顺着顾迟的锁骨，沿着腹肌一路往下……
沈书意几乎立即就想起几天前的那个梦境。
少年站在花洒下，水珠沿着平躺的小腹一路下滑——
沈书意的喉咙发紧，嘴唇也有点干。
他慌乱地转移了视线。
没有用，刚才那一幕还是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裏。
上车前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热意，又卷土重来。
怕被看出端倪，沈书意把毛巾交还给顾迟：“擦好了，你自己再看看，哪裏还有湿，再擦一擦，我先发动车子。”
沈书意庆幸，自己是司机。
有足够又充分的理由，让小迟自己擦。
他自己的那条毛巾就顺势盖在腿上。
“书意哥你腿上的毛巾不拿走吗？”
顾迟说着，把毛巾从沈书意身上拿开。
沈书意按住了毛巾，顾迟没能抽走。
顾迟抬眸。
对上顾迟询问的眼神，沈书意勉强笑了笑，解释道：“我腿有点冷，盖一下刚好。”
顾迟的视线往下扫。
沈书意今天穿了一条五分短裤。
站着的时候刚好到膝盖过，坐着时，裤管就有点往上，膝盖跟部分大腿露在外面。
小腿很细，也很白。
毛发并不浓密，这也就显得他的腿更白了。
沈书意哪裏受得住顾迟这样注视的目光，他的身体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毛巾的形状发生了变化，沈书意佯装不经意地将毛巾又迭了一迭，盖在大腿部，尤其是大腿处，他赶忙岔开话题，“把安全带系好，我要发动车子了。”
“书意哥——”
沈书意插上车钥匙的手抖了下。
是小迟发现了什么吗？
应该，没发现？
如果小迟发现了，不可能会这么平静。
顾迟指了指沈书意身后，“安全带。”
“喔，喔。”
沈书意转过身，去拉安全带。
他的后背已然出了一层汗。
眼前的灯光被挡住一半，顾迟倾过身体，替沈书意抽出安全带绳。
车内空间太过狭小，沈书意的身体已经拼命往身后的座椅贴，顾迟身体横过来时，他还是清楚地感觉到两人衣服布料的摩擦以及透过布料的温度。
甚至，就连小迟身上的肌理他都能够清楚的感知到。
“咔哒”，扣进安全卡扣裏。
沈书意如释重负。
半伏在他身上的人却迟迟没有坐回去。
沈书意感到奇怪。
安全带不是已经系好了吗？
“小……”
“哥哥，你顶到我了——”
嘴唇若有似无地擦过沈书意的耳朵。
沈书意的脸颊“轰”地一声红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