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珏的手确实很冰。
夏然被冻了一个激灵,他另一边脸颊还敷着冰呢，耳朵却在隐隐发烫。
夏然就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能被握个手什么的,都能给整得脸红！
“我冰到你了？”
夏然：“……”
这话让他怎么接？
人家是因为给他冰敷,手才弄得还怎么冰,他回答说，嗯，是冰到了，那他未免也太没心没肺了。
习惯性地扬起笑,“没……”
“夏然,不要说谎。”
夏然唇角微抽。
很好，会以下犯上了是吧？
裴珏到底有没有尊重圈内前辈的自觉？
裴珏对于他人情绪的观察并不敏锐,通常他也不太在乎他人对他的看法跟感受，但是隻要他想,他可以通过对他人表情的观察,精准地探知对方的情绪。
独处夏然沉默之外的意思，他收回手,被前者给反手握住。
裴珏深色的眸子注视着夏然。
夏然耳尖微红，嘴裏不饶人,“不是说冻手？”
裴珏“嗯”了一声,配合地被夏然给握在手裏。
裴珏身高比夏然高，手也要比夏然的要大,十指修长,骨节分明。
很性感。
那天在房车上,小夏然就是这样一隻极品的手给握住……
不要说脸上，就连身上的温度都有攀升的趋势。
夏然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人母胎时间太久，这会儿才会满脑子装有颜色的废料。
夏然伸出另一隻手,把裴珏的手给拢在手心裏，佯装淡定：“等会儿你再换手的时候，我再给你暖一下。”
裴珏：“好。”
最后一天收工，剧组的工作人员都很忙。
大家各忙各的，都在低头收拾着工具跟设备。
偶尔有人经过夏然跟裴珏这边的茶桌，见裴珏给夏然冷敷，夏然握着裴珏的手，都以为他们两个人是在对戏，谁也没有把这一幕给放在心上。
隻是经过的时候看了眼，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夏然握着裴珏的手，看着周围人来人往的工作人员，忽然产生一种，好像就这样一直也不坏的念头。
…
当天晚上，演员跟剧组全体工作人员在符城待上最后一天，隔天一大早，出发去江城。
夏然的脸因为冰敷及时，当天就有点消了，隻是第二天上戏时，还是有点肿。
化妆师建议，不如趁着夏然上午戏少，还是先冰敷个十几分钟，三十分钟再上妆，这样镜头怼着拍时不会太明显。
夏然接受了化妆师的建议。
助理茶茶从剧组工作人员那裏要来冰袋。
茶茶从边上搬了张椅子坐下，好方便给夏然冰敷。
夏然低头翻着剧本，听见动静，他抬起头，伸出一隻手，“我还要记会儿台词，你给我拿着也不大方便。我自己敷就可以了。”
茶茶纳闷，台词然哥不是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么？
“噢，好，给你，然哥。”茶茶还是把手中的冰袋递了过去。
“她怎么来了？”
“就是啊，这得多大脸，才出现在然哥面前啊？”
“这个心理素质也是真的强大，如果我是她，我肯定会没脸再见然哥好吗？”
化妆间声音忽然嘈杂了起来。
夏然把冰贴贴在脸上，顺着众人的目光，转过头。
在看见李梓瑶的瞬间，眼底的温度骤然冷了下来。
…
李梓瑶的化妆间跟夏然并不在同一间，她是在助理的陪同下，给同剧组的演员们发放冷饮。
“天气热，大家喝几杯果汁跟冰奶茶降降温啊。”
“来，大家不要客气。”
“还有人没有领的吗？都可以过来领噢。”
李梓瑶符城戏份比较少，隻拍了几天，就离开了符城，这次是她第二次进组。
她的脸上带着跟进组时一样的温柔的笑意，从助理手中拿过冷饮，一一发给大家。
不过比起她进组当天，大家对她欢迎的态度，现在明显要稍微冷淡了一点。
李梓瑶蹭夏然热度上了热搜的事，剧组裏大部分人全知道了。
李梓瑶想要跟夏然炒绯闻的用意太过明显。
人都有个远近亲疏。
夏然在剧组的人缘好，大家都喜欢他。李梓瑶这么利用夏然，大家自然也就不怎么待见她。
不过都在一起圈子裏，不至于翻脸。
李梓瑶也感觉到了大家对她态度上微妙的变化。
她几经犹豫，走到夏然的面前，双手交迭地放在身前，朝夏然鞠躬緻歉：“然哥，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那几张照片会引起那么大的风波。”
夏然坐在化妆椅上，并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脸颊上的冰块被他拿在手裏，他的身体向后靠，仰起脸，唇角勾起秾丽的弧度：“所以，你想我怎么回你呢？假装弱智地没有察觉你在蹭我的热度，还是要假装大度地说没关系？”
李梓瑶微变了脸色。
“对不起啊。你然哥我呢，最不擅长的事，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要不是场合不对，茶茶还真想双手握拳，给她家然哥加油助威。
啊啊啊！
怼得好爽啊啊！
西八！
对付李梓瑶这种不要脸的，就应该像这样不要给她脸！！
…
李梓瑶唇色苍白：“然哥……你真的误会了。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瑶瑶，原来你在然哥的化妆间啊？快跟我过来，执行导演在找你呢。卫导说了，今天这场亲密戏很重要，你得跟裴老师多走几遍戏。”
李梓瑶的经纪人像是事先并不知道自家艺人的行踪一样，经过夏然的化妆间，脸上一副惊讶模样。
把恰巧在道歉的李梓瑶拉走了不算，生怕剧组裏的人不知道李梓瑶今天要跟裴珏拍亲密戏，絮絮叨叨地跟李梓瑶交代着，拉着人出了化妆间。
“茶香四溢。呸。”茶茶压低音量，呸了一声。
化妆师助理跟茶茶比较熟，也跟着一起吐槽：“在剧组拍亲密戏不很正常么，听她经纪人的语气，好像李梓瑶已经搭上裴老师了似的。”
“你还别说，我看李梓瑶跟她经纪人挺精明的。知道捆绑裴老师肯定炒不起来，就蹭然哥的热度。在片场裏，又很亲近裴老师，知道如果真的成功，裴老师可以为她带来人脉。”
化妆师阿ay在这个圈子裏的时间比助理要长，自然也看得更透。
这个圈子裏，对于很多人而言，脸是最不重要的。
隻要能出头，脸算什么？
夏然手中的剧本停留在当前页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
他手头上是完整的剧本，他知道裴珏跟李梓瑶今天有比较亲密的戏份。
今天就要拍摄那场路宁来到江城，撞见顾令扬跟他的前女友周宣在床上。
裴珏跟李梓瑶那场戏先拍，之后才是夏然开了门锁密码，进门撞见的那一幕。
夏然抬头问化妆师：“ay姐，我现在能化了吗？”
剧本裏隻是几句话，就交代了顾令扬跟周宣的这场床戏，不知道现场拍摄，是个什么尺度。
不知道是不是要各个机位的吻戏，亲密戏都来个一遍。
夏然攥着剧本的指尖收拢。
烦躁。
ay姐低了低脑袋，仔细看夏然微肿的左边脸颊：“能化是能化，不过还是稍微等一下比较。我问过导演，今天又比较多的怼脸的镜头。”
夏然隻得忍着。
这场戏无论对路宁还是对他都很重要，他必须保持最好的状态。
…
“刚才那个动作是不是不太流畅？好像会出画，这样，梓瑶你先躺下，裴珏你把脸埋在梓瑶脖子的地方，像这样……”
导演卫平走到床边，半趴在李梓瑶的身上，给裴珏做示范。
李梓瑶余光瞥了眼站在一旁的裴珏，唇瓣微抿。
这次走戏，基本上都是导演在给他们做示范。
她比较想要裴珏陪着她走戏。
她每次看见导演蓄满胡须的脸，都出戏得不行。
“来，裴裴，你试一下。要是这次动作能顺下来，那我们就准备开拍了。”
导演让开位置，让裴珏按照刚才的动作来一遍。
裴珏按照导演卫平所说的，手揽在李梓瑶腰间，两个人缓缓地躺下。
夏然做好造型，来到拍摄现场，刚好看见裴珏跟李梓瑶双双躺在床上。
导演站在边上，确定最后的拍摄角度。
“行，这一段我看着可以。那等会儿就按照这个来拍。”
裴珏从床上起身，李梓瑶随后也把手撑在床上起来。
“呀。”
手臂忽然失去支撑的力气，李梓瑶低唤了一声，下意识地抓住离她最近的的裴珏。
李梓瑶脑袋撞到了裴珏的怀裏，她松开抓住裴珏手臂的手，“不好意思啊，裴老师，实在不好——”
李梓瑶第二遍道歉的话还没说完，裴珏已经下了床。
“噗嗤——”
夏然一点也没客气地笑出声。
李梓瑶这回是踢到铁闆了。
李梓瑶听见笑声，抬头看见了站在导演旁边的夏然，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李梓瑶知道裴珏除了在拍戏以外的状态不喜欢跟人有过多的肢体接触的，但是她没想到，裴珏竟然一点面子也不给她。
裴珏走到夏然的面前，眼露困惑：“笑什么？”
夏然唇角轻扬：“笑你可爱。”
导演卫平：“你现在最好不要觉得他可爱，下一场对手戏，你可是要恨死他的。”
夏然：“……”
卫导宁是会聊天的。
…
正式开拍。
顾令扬因为来自身边的人的压力，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出柜。
这个期间，前女友周宣始终陪在他的身边，并且告诉他，她愿意陪着他慢慢地走向正常的生活。
周宣亲吻顾令扬的额头，“阿扬，你放轻松，交给我，嗯？我们一定可以回到过去的。”
语气温柔，就像是一个大人在哄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顾令扬闭上眼。
背叛路宁，让他的精神备受煎熬。
他的额头全是汗。
周宣捧着他的脸颊，“阿扬，睁开眼，看着我。”
顾令扬睁开眼，周宣当着他的面，脱去衣服，同时，伸手脱去男友的衣服。
她的双手勾着顾令扬的脖颈，身体向后……
怎么还不喊cut？
夏然站在导演边上，心焦地看着裴珏跟李梓瑶的亲密戏。
这段戏其实真谈不上多亲密。
就是他的占有欲犯了。
不喜欢裴珏被别人脱衣服，不喜欢裴珏被勾着脖子。
尤其是，这个人还是李梓瑶！
不过夏然并没有表现出来。
他很清楚，身为一个演员，裴珏隻是在做他自己的本职工作而已。
“cut ——”
对讲机裏，终于响起导演喊cut的声音。
夏然大大地松一口气。
“这一段感觉不对，等一下再拍一段。”
夏然：“！！！”
感觉不对吗？
这不是挺好的吗？
再拍一段，该不会还要更亲密一点吧？
导演卫平认为画面呈现出来的亲密度不够。
李梓瑶跟裴珏还有导演一起看刚拍的画面，她提出建议道：“导演，要不然不用借位，直接亲吧。顾令扬跟周宣亲在一起，这样的画面对路宁才有足够的视觉冲击感。”
卫平若有所思，才思考这么拍的可行性。
裴珏语气清冷：“顾令扬喜欢路宁，他不会去亲周宣。”
李梓瑶仿佛被人迎面扇了一个耳光，脸颊火辣辣的。
她明知道裴珏是在说角色的心理活动，可就是有一种仿佛裴珏本人再说，他不会喜欢她李梓瑶的错觉。
夏然勉强压下上扬的唇角。
导演转过头，问裴珏：“那裴裴你的意思呢？你觉得这段怎么拍比较好？”
裴珏盯着拍摄画面：“从路宁推开门，到绝望地转身离开，是一个很短暂的过程。时间很短，所以他看见的场景其实是有限的。
顾令扬是不是抱着周宣躺在床上，并不重要。可以是顾令扬赤果着上身，后面才是周宣对顾令扬说的那几句对白，当周宣开始脱衣服，路宁就推门进来。”
卫平眼睛一亮：“裴裴，你说得对！从路宁受到冲击这个画面是一个非常端的过程，所以他第一眼看过去的画面要足够冲击。
夏然，你觉得呢？你觉得顾令扬跟周宣两个人赤果着抱在一起的画面会让你更受打击，还是两个人接吻会让你更受打击？”
夏然微笑：“……导演，可以两个都不要选吗？两个都怪想把顾令扬的脑袋给拧下来的。”
卫平一脸严肃：“不行，必须得选。”
夏然：“上身果着吧，这隻要长着眼睛，就知道两个人要干嘛了。接吻顾令扬还能狡辩，是周宣强吻的他。路宁也会自欺欺人，有没有可能顾令扬就是被强吻了。”
两个人都赤果着，可是没法再狡辩了。
隻要顾令扬不肯，李梓瑶是不可能能够做到，把他衣服都给脱了的。
李梓瑶脸色微变。
她在这部戏裏的戏份本来就少，如果连顾令扬抱着周宣躺下去的戏份都给删减，等到正式上映，她的有效镜头能有多少？
而且，她的团队已经联系好公众号，打算以宣传她跟裴珏的亲密戏为宣传卖点。
李梓瑶不甘心，可是她又不得不承认，裴珏跟夏然两个人对角色的揣摩是正确的。
她急切地想要说点什么，改变导演的主意，至少不能让她的戏份有所删减，可是一时间，她又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有力的观点，来说服导演。
“嗯。以顾令扬的性格，还真的有可能会做那样的狡辩。那就这么定下来了。等下开拍前，裴珏你就先把衣服给脱了，梓瑶你继续说你的台词，不影响。
我喊进来，2号摄影机就要跟进，夏然你输入顾令扬家房间密码，推门进来，听见房间裏有女生说话的声音，脸色大变，然后疾步走到卧室。
你震惊、错愕，愤怒，你恨不得上去把他们两个人给扯开，但是巨大的痛楚让你没有办法再继续上前。
然后就是你伤心欲绝地转过身，立马跑出去。我这么说，你们都明白了？”
夏然、裴珏两人点头。
连她给顾令扬脱衣服的那段也改了吗？
那等到上映，她到底还能有多少的有效镜头？
李梓瑶心头乱成一团。
“梓瑶？李梓瑶——”
听见导演喊她，李梓瑶赶紧回过神，“是，我听见了，导演，我知道的。”
“好，各个记住，各单位就位——”
…
裴珏先上床把衣服给脱了。
场记打闆。
李梓瑶因为戏份被删减，心不在焉，ng了好几次。
卫平在现场发了火。
“李梓瑶，你能不能不要浪费我们大家的时间？”
李梓瑶被导演点了名。
她的经纪人连忙过来，表示李梓瑶今天身体本来就有点不舒服，可能因为这样，才会不在状态内。
李梓瑶的经纪人带着她下去休息了一会儿。
重新开拍后，李梓瑶才总算勉强找回状态。
这场戏，从上午一直拍到了下午，整整拍了一整天。
最后一条，总算是过了。
夏然饰演的路宁，因为目睹男友顾令扬跟周宣在床上亲密的画面，错愕震惊之余，通红着眼，转身跑了出去。
不同于上一次。
这一次，顾令扬并没有追上去。
他害怕周遭那些异样的眼光，他没有勇气……当一个不容于世俗的同|性恋。
夏然一口气，跑出了公寓。
盯着电梯数显的视线是模糊的，胸口难过得好像随时要被撕裂。
他能够感知路宁被背叛、被欺骗的痛苦，夏然的眼眶裏蓄着泪，眼睛通红。
这时，夏然忽然听见导演用对讲机生气地大喊，“裴珏，这场戏你不需要追上去！裴珏！你给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