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尚文:
非常抱歉打扰了,我特地挑了晚饭之后给你发这条消息,希望没有打扰到你的工作。
我也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斟酌了好久,还是觉得也许我该说“对不起”。
我想对你好,想要靠近你,想要和你一生相伴,但也许我想要的太多。
我无数次问自己,当年你接受我的告白是不是一个妄想狂的错觉。
如果你只是迫不得已答应了我,那么我觉得更抱歉了。
年少的时候好任性,总觉得喜欢就去追求,去告白,总能在一起。
现在却发现,自以为是的好也许只是负担,也许我的爱对你来说是麻烦,没有我的纠缠,你会不会更快乐呢。
曾经喜欢你这件事,我很抱歉。
不知道还能不能做朋友,但想想也觉得尴尬。
所以不能也没关系。
我仍旧记得中学时无言的默契,小时候青梅竹马的情谊。
你曾经温暖过我,这毋庸置疑,但感情不能勉强,我也得学会认命。
啰嗦了好多,总之,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纠缠你让你不开心了。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往后日日夜夜,岁岁年年,平安喜乐,无忧无虑,所愿皆得。
by希望你开心起来,以后不会再打扰你的唐果。
按下发送键的一刹那,唐果觉得仿佛一条锁链被割断了,那曾经让他眷恋不已的少年时光,终究要随着岁月逝去,眷恋会变成执念,而执念是枷锁,从年少时延续到现在的不甘让他仿佛小丑在一段单方面的关系中挣扎舞蹈。
要长大,接受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两情相悦,明白大家都要受伤。
合则聚,不合则散,没必要强求。
唐果靠在卧室阳台的藤椅上,背后是软软的胡萝卜靠枕,抬眼望去,天边的云朵凌乱散漫,太阳躲在云后,余辉折射出深红、橙红、金黄、暗粉的颜色,霞光笼罩天空,闪耀在不远处另一栋屋子的玻璃窗上,颤动着在树林的枝丫间,投下最后的温柔一顾。天色渐渐暗淡了,但天空又是如此美丽而恒久,也许之后的每一天,都能看到如同今日一般的霞光天色吧。
尚文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把所有人都设置了免打扰模式,只有唐果是例外,这条消息是谁发来的不言而喻。于是他强忍住立刻看这条信息的想法,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要等半小时再看,等三小时零一分才能恢复。
心神不宁的尚文努力工作着,手里的文件每一个字都好像要飘飞出去,他仿佛变成了障碍者,母语变成了外语,一行条款反复读了三遍也没能反应过来具体是什么意思。
终于,半个小时到了,手机的倒计时提示终于响起。
尚文用了很大力气才滑动了那个解锁的模块,手心的汗珠沾湿了指纹识别的按键,废了好大劲终于来到了主屏幕。
和锁屏的公司大厦图片不一样,主屏是唐果的笑脸。那是一张中学时候他偷偷抓拍的照片。顾不得再一次沉浸在唐果的笑容中,尚文点开斐讯,短短的十六行,417个字,他甚至连缩写和标点都算上,数了好多遍。
心脏仿佛快要蹦出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他抓起车钥匙,飞奔下九层楼梯,在地下停车场里找来找去,也是着急就越是分辨不出自己的车,好不容易坐在车里踩动离合,尚文才茫然的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唐果现在在哪里。
所以这就是结束了吗?两生两世的感情,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尚文心里空落落的,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和唐果走到这样的境地。
因为那个奇怪又真实的梦吗?
那个梦真的发生过吗?
所谓的前世到底是恶毒的巫师灌注的邪术,还是因为自卑自导自演的谎言?
我真的重生过吗?
那个痴恋尚武,把自己当作替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很多年的唐果,到底是真实存在,还是胡思乱想?
如果梦是假的,那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所有梦中预知的社会热点事件都成真了?
如果梦不是真的,那么借助重生之梦开始创业,精准把握政策方向的自己又是凭借着什么才能发展地如此迅猛?
如果梦是真的,可即使梦是真的,但唐果这么多年难道不是真的喜欢我吗?他和梦中的唐果根本不一样啊!为什么到现在才明白呢?尚文狠捶方向盘,又无力地锁住了车子,他趴在曾经唐果坐过的副驾驶位置上,大声地哭了出来,“我都干了什么啊?”
仿佛被莫名其妙的怨恨的鬼魂操纵了身体,一心只想报复,遮住自己的眼睛,假装看不到唐果真挚的爱意,不断地用苛刻的要求考验喜欢的人,仿佛虐待对方能够得到对方爱自己的确实证据,就这样靠着爱人的迁就和忍耐,肆无忌惮地宣泄自己莫名其妙的怨恨。
一切终于结束了。
现在唐果终于不喜欢我了,我终于得到了想要的证据,在感情的终结之时确证了它的存在。尚文想,啊,现在唐果好像真的不喜欢我了。
心脏仿佛被揪紧了,攥爆了,尚文无力地趴在那个位子上,又猛地挣扎起来。
他狠踩油门,往唐家大宅驶去,顾不得闯过多少个路灯,他只想找到唐果,告诉他之前的一切,告诉他自己不是故意的,是那个邪恶的梦,那个每夜不断重复的噩梦,有人操纵了自己的大脑,操纵了自己的行为,告诉小果自己其实是爱他的。
唐果那么念旧,“前世”即使尚武接受了唐果,小果也没有完全离开啊,所以这一世明明是这样好的开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算唐果后来又和尚武在一起,只要他还在自己身边就好了啊!
刘振虽然是尚文的秘书,但秘书也不是老板的情绪垃圾桶啊,谁能理解他在停车场误听老板在车里痛哭流涕的尴尬。这种情况你说他是出去安慰一番还是假装没听到偷偷溜走呢?
打工人必然选择后者咯,成年人的世界,被人看到狼狈的样子多尴尬。老板哭成这个狗样子,难道公司出了问题?但是刘振仔细回想,最近签了好几个大单子,不像是公司出问题的样子啊。还是感情问题?
刘振偷偷拿出手机,和朋友吐槽,【作精老板在停车场大哭,不会终于被制裁了吧?】
朋友虽然是个加班狗,但还是摸鱼回复,【他早该被制裁了,不珍惜对象重变单身狗!】
怨念的打工人无法接受作精老板不仅事业有成,还有天仙恋人,最关键的是这狗比还不珍惜,真是气煞大家。
【希望神仙显灵,让唐先生早点抛弃作精老板。】刘振滴滴哒哒敲了这句。
【信男愿吃素一餐,换作精资本家被抛弃。】也是巧合,刘振刚发出消息,朋友的信息就同步显示了。
最后两只打工狗又互相投了一百个表情包,刘振才趁着尚文开车走了的功夫也偷偷溜了。
夏日晴朗的天气里,万物都披上了明朗爽丽的光晕,花草树木欢快地摆动,不时对着晴朗的天空调皮地眨眼。
唐果站在一个华丽的大厅里,这里装饰奢华,有着刻意的奢侈和时髦的痕迹。到处装饰着诸如西式浮雕壁画、古旧的青铜盘、威尼斯风景挂画、波斯风格的壁毯、日本的小雕刻、中式的山水画等等艺术产品,这种用力过猛的追求高雅的意图,最终只凸显了主办方明显缺乏品位,看看周遭惨不忍睹的镀金线板,花花绿绿的壁纸,还有饱和度过高的色彩,真是让人视觉过载,开始眩晕,至少唐果感觉透不过气,听着周围的人不停地虚伪恭维、伪装地试探、狡诈地在言语中设置陷阱,一切的一切,都好像要狠狠擦伤听者的耳朵。
这是一场派对,一场商业性质的庆功派对,庆祝一位国际知名的华裔画家褚曦子在国内的巡回画展圆满结束。老实说,唐果觉得褚曦子有点可怜,也不知道是谁把这场庆祝排队的主办权交给了现在的这个负责方,更让他不能理解的,唐爽这个对艺术丝毫不感冒的家伙是怎么和褚曦子这种文艺名人搭上线还得到艺术家亲笔书写的邀请函的。
唐爽被唐果用怀疑的眼神看了一路,不明所以地调整了四五次自己的领带,还臭美地掏出女友留给他的小镜子左右观察了光滑发蜡覆盖的造型,自觉没有丝毫不完美之处,臭屁地对弟弟说,“这你就想不到了吧,你哥哥神通广大,三教九流,各行各业,到处都有我唐爽的朋友!”
唐果仍旧用那种打量猴子的眼神盯着眼前这个家伙。
唐爽最后抵不住弟弟犀利的目光洗礼,摸了摸鼻子,小声支支吾吾,“是你妍姐认识褚曦子啦,她和大画家以前是同学。”
“哈,我就知道,你个艺术白痴怎么可能认识褚曦子,你上次在听《茶花女》歌剧的时候呼噜声快震天响了!”
唐果毫不犹豫开始嘲笑附庸风雅的哥哥。
“你妍姐是褚曦子的朋友,四舍五入,那就等于我也是褚曦子的朋友,女朋友的朋友,怎么就不算朋友呢?”
唐爽变身唐乙己模式,挨着弟弟开始嘟嘟囔囔。
“吹牛不上税,我就知道你又蹭妍姐的关系。”
唐果毫不留情怼开哥哥凑过来的大脸,并不想表达对哥哥的崇拜,这货从小就喜欢骗弟弟,可气的是自己还总上当,幸好现在已经变得警惕一点了,可以识破“骗局”!
“忘恩负义,小白眼狼,哼,你就是个只记仇不记恩的臭崽崽,早知道不带你了,哼!”
唐爽又开始碎碎念,把唐果烦的不行,这货每次骗弟弟成功,就要指使弟弟干着干那,捶腿捏脚什么的常有的事,唐果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的那个小傻果了,现在是钮祜禄·聪明果。
“我跟你说,臭小果,这请柬能卖出天价呢!要不是你是我亲弟,我才不带你。”
唐爽这个邪恶哥哥没能骗到弟弟崇拜的小眼神,反而被怀疑鄙视了一路,小小的破防了。
“呸,卖出天价,你可算暴露了,你个铜臭家伙!不想和你说话,再见!”
唐果抓住了这家伙的把柄,假装扇了扇鼻子,端着香槟一溜烟跑了,留下唐爽在后面被一个不认识的家伙扯住开始寒暄。
唐果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这是一处空荡荡的露台,因为没有放椅子,所以没人过来休息,长长的白纱幔帐起了些微的阻隔作用,帘幕外的人看到这处有一个模糊的人影,纷纷避开寻更清净的地方密谈,因此这处就变成了唐果独享的宝地。
唐果终于可以清净一会儿,仔细想想唐爽为什么今天这么奇怪。
先是前天晚上忽然发疯,给自己打电话确认自己的位置,又含含糊糊说些要注意安全,别随便告诉别人地址之类的奇怪的话。
之后就是昨天又发癫,非说和妍姐视频的时候知道有一个大画家要办派对,妍姐不在国内,所以作为男友要代替女朋友出席,自己参加不说,还要扯上弟弟,说什么壮壮胆子,增加文化气息。
唐果本来不感兴趣,但最后还是被唐爽念得受不了,再不答应这货牛都要吹到外太空了,总之为了耳朵清净,唐果今天不得不被扯去做个简单造型,然后赶来这里,被迫忍受污浊的空气和一群莫名其妙的人。
最可气的是,这个大画家也不知道哪里找的宴会主办方,审美简直是灾难级的。
唐果背着双手撑着阳台的白石栏杆,从三楼往下望,头朝下的感觉有点眩晕,倒过来看一楼的花园竟然是变形的,人们交谈的声音变成无意义的噪音,但这个难受的姿势却让唐果躁动的心忽然平静下来。
他直起身,凭栏远眺,不远处就是海城的盛景之一兰山,青黛色的山峰笼罩在雾霭之中,已经是下午临近傍晚的时候,山体颜色变得更为深沉,和午间路上望见的浅青相比浓重了不少。近处通向庄园的林荫道外是浓密的椴树林,仿佛耸立的墙壁,沉郁而默然。因为人声嘈杂,本来栖居在花园中的黄鹂鸟嗓音微弱,仿佛不情不愿地歌唱着,这栋白色的庄园是旧时风格,花园另一侧的池塘还铺设了卵石路,一个小冥想室半敞开对着水面,想必在一个宁静的时刻,映着夕阳映射在水面上的粼粼光辉,心情会出奇地开阔吧。
唐果漫无边际地想着,视线所及的一切都能引发他的联想。在这个并不冷僻的露台上,他忽然得到了久违的平静。
他不知道,自己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褚曦子靠在不远处的阳台,心情烦闷,哪怕极度厌恶,但又不得不参与这种商业性质的推介宴会。他倏忽一侧头,咬住爆珠的嘴巴因为惊讶微微长大,一根烟掉在地上,但他无暇理会。
他看到一个秀美的年轻人,微微蹙着眉头,侧脸柔和秀丽,带着点忧郁的伤感,眼神空茫茫地望向远方,浅色的衬衫微微透出笔直优雅的身姿,让他想到一副愁意笼罩的名画,映着夕阳的秀色,这幅画卷折射出迷离的光晕。
忽然一阵粗豪的大笑传来,那个露台上忧郁的年轻人被拍了拍肩膀,粗犷的声音喊了他的名字,“唐果!”
那个年轻人回过头,褚曦子忽然觉得爱神将这三十多年来忘记射出的金箭补了回来。
多么甜蜜的名字啊,多么秀美的青年,褚曦子呆立在原地,望着唐果跟着另一个人越走越远,一阵温暖和煦的风吹拂而过,夏日黄昏里不甘凋零的花朵歇斯底里的香气涌动蔓延,这个令人厌恶的庸俗聚会忽然蒙上了玫瑰色的光环,如果真的有神,请保佑那个美丽的青年永远健康,富足,快乐吧!让他这个庸俗无聊的人可以远远看着他,那会是多么幸福,褚曦子默默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