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着着一条腿坐着的女子穿着一身红衣笑容张扬,身后八支剑罗列,潇洒之气扑面而来。“这画像之人的手艺真不错,惟妙惟肖的。”不仅有形,还有神,比凌烟阁一味讲究端肃庄严的御用画师强多了。再往前走了一会儿,秦四喜就看见了一抹金色。画像上,金色剑柄的“前后语”立在一个笑容温柔的白衣女子身旁,倒是看不出它是一把碎嘴子剑了,女子倚着一个鼎坐着,手中轻抚着它。“无相樊,异界剑修,修为堪列九剑,拜为济度斋长老……魔海动乱之劫,一炉炼成三千剑,扭转战局,灵识枯竭而死。”一炉炼成三千剑。画像上的无相樊甚至不像个剑修,温温柔柔,如春风细雨,她的世界很安静,于是她炼了一把很聒噪的剑陪着自己。那把剑还是很聒噪。她却已经离开了四千多年。“这世上有些事就应该是故事,看不见脸才好。”听见秦四喜这么说,天道猫猫用绿色的眼睛看她。猫猫听不懂。可是秦四喜并不打算解释,她继续往前走。天道猫猫不干了。“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能看见脸?”“因为看见脸了,就不是故事了。”女人没有低头看它,只是抬手抓了一下它毛茸茸的脑袋。不是故事,那是什么?天道猫猫不懂。用秋风眼炼制的剑,它的主人秋鸿是个英朗的男子,只是穿着潦草,胡子拉碴,大概活得也潦草,死的时候却不潦草,堂堂九剑修士,济度斋长老,为了救南洲十四城百姓,自毁剑骨。碧血蓝玉草炼制的剑名叫“绿老三”,它的主人叫隋九郎,生得很粗犷,画上的他还拿着一个酒坛子,大概生前是个好酒的。西洲秘境中魔物涌现,他带伤苦战,力竭而死。会在旁边开花的那一群剑叫“勘破三春”,画像中的它们立在一个穿着绿色长裙的女子身侧,像是九朵极美的花。女子立在花丛中,看向画外之人,眸光清润。“折月妩,济度斋第六任剑首,倾天一战,被魔渊长蛟偷袭,身碎而陨。”身碎……那些剑一直在静静地开花,大概也不只是在自娱吧。守了东洲一千年的春日,用春雨精魄炼剑的修士名叫屠望春,看着这人的名字,秦四喜就明白了他对“春”的执念。兽潮之时他死在了北洲极北之境的荒原,一个没有春天的地方。他是济度斋的第四任斋主。死于六千年前。把上古战意凝练成剑的女子身上穿着火色的狐皮,神色睥睨,她的剑被装在一个狼头剑匣内,只看样子就战意冲天。“长生无济,济度斋第三任剑首。竟然没有写她是如何死的?”一整面墙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头,秦四喜看见了唯一一副被完全涂黑的画。不仅画被涂黑了,下面的字也被涂黑了。安静了好一会儿的天道猫猫这时候突然出声:“我就说济度斋的人都背叛了盛九幽。他们抹去了她的脸,她的名字,她的剑,不肯让世人知道她到底都做过些什么”秦四喜没说话,她的目光转向了盛九幽旁边的倒数第二幅画。“盛九安,济度斋第一位斋主。”同样也没写死因。盛九安,盛九幽,只看名字就知道两人有亲缘牵绊。盛九安的画像却和别人都不一样,画上的男子温文淡笑,他的身旁没有剑。“这位济度斋的第一位斋主……猫啊,你发现什么异样没有?我总觉得这画哪里不太对。”是因果不太对。天道猫猫看了盛九安的画像一眼,说:“这不是盛九安。”“嗯?”天道猫猫的语气越发笃定:“我见过盛九安,盛九安不是这个样子。”
“那这人是谁?你知道吗?”“他是微生绪。”微生绪又是谁?天道猫猫看了她一眼。“微生是魔族王姓。”秦四喜点点头:“原来济度斋这么多年拜初代斋主,拜的是个魔族啊,啧啧啧。”怎么说呢。盛九幽被抹去脸,那盛九安被人冒名顶替大概也是因果有报。俗称活该。啧完了,秦四喜又看了一眼最后那副被涂黑的画像,转身就沿着一旁的石阶往下走。天道猫猫却用爪子扒拉她的袖子。“其实,微生绪和你也是有些许关系的。”“跟我?”天道猫猫舔了舔爪子:“他有个妹妹叫微生琴,微生琴和上一代乾元法境之主褚元生了一个儿子,就是褚澜之。”舔完一边的爪子,舔另一边,天道猫猫绿色的眼睛偶尔看向秦四喜。“微生绪曾经痴恋盛九幽,可他们二人是死敌,盛九幽到死没跟微生绪说一句好听的。”“一万三千年前,盛九幽举起王剑,执意要攻打魔渊,打了三百七十四年,魔族几乎崩溃,九陵修真界也战死了很多很多人,许多人都不想打了,有一群人趁势而起,和魔族联手伏击了盛九幽,后来九陵和魔渊媾和,盛九幽就被看作是疯子。”“人族要杀她,保下盛九幽性命的,反而是微生绪这个死敌。”长长的石阶辗转向下,秦四喜听天道猫猫说着一万多年前的事儿,轻轻摇头:“依着盛九幽的性子,比起苟活,她怕是宁肯死了。”用舔过的爪抓了抓胡子,天道猫猫说:“她受伤极重,过了三百多年就死了。又过了六百多年,盛九安也死了。”“继承济度斋的人是第二代剑首滕昭,他是盛九幽的弟子,却投靠了盛九安,在伏击盛九幽的时候立下大功,才被看作是济度斋的继任之人。可惜呀,他背叛了自己的恩师,心魔难解,道心崩毁,只当了几百年的斋主就走火入魔,只能又把自己的师妹长生无济封为剑首,可长生无济想走的却是盛九幽的老路……她用当年微生绪对付盛九幽的办法对付了微生绪,微生绪身死,他的妹妹微生琴流落凡人境,与褚元相识。”天道猫猫突然不再说下去了,而是在秦四喜的怀里打了个滚换了个方向。然后微生琴就生了一个儿子,一路修行到了大乘修为,跑去了凡人境,还勾引了一个凡人女子。秦四喜自己在心里把这段牵扯补完,弄明白了微生绪大概算是她前任夫婿的舅舅,人也已经走到了剑阁的地下一层。“我要找的是一把剑。”神识大开,整个剑阁地底都尽数在秦四喜的掌握之中。她“看见”各式各样的残剑都堆在地底深处,散发着浓浓的疠气,还有一些灵兽的尸身、骸骨。秦四喜忍不住咧嘴,她甚至还想捂鼻子。“不管过往如何,现在的济度斋还真是挺恶心人的。”天道猫猫也不喜欢这里,把整个猫猫头都往秦四喜的怀里塞。秦四喜用神识细细查看,却没看见几把炼成的剑,倒是看见了一个隐在墙里的书室。那书室外面用了些隔绝灵识的东西,却隔绝不了她的神识。秦四喜走到那面墙的边上,看了一圈儿也没看出来有什么机关,她索性拿起了山河随性扇。“我突然想起来,其实可以让你直接给我送到这,我也不用费那么多劲。”好歹是个天道,天道猫猫在这九陵界除了凡人境之外应该是能任意来去的,就像它当初开了无数的门把那些被掳走做炉鼎的女孩儿送回北洲。天道猫猫假装自己听不见。它被封印之后只是一只什么也不会的小猫咪,别想支使它!秦四喜弹了下它的耳朵,扇子一点,那一面墙就如同溶解了一般缓缓向两侧移开。书室内摆放了极多的册子,秦四喜打开看了一眼,用手指拎着猫猫的脑袋让它一起看。“你看,现在的济度斋在搞这种玩意儿。”册子上记载的是如何用银蓝丝雀的魂魄炼剑,要让丝雀在死前产生极大的怨气,才能炼出能操控人神志的剑,所以得用烈火灼烧银蓝丝雀四千次,天道猫猫不去看册子,而是看秦四喜。“所以我说济度斋这种地方就应该……”“算了你别说了。”直到天道猫猫又要说什么济度斋就应该毁掉的话,秦四喜拿出一个储物袋把这些册子都扔了进去。她甚至不想把这些东西放进她的须弥袋,里面那么多好吃的,她嫌这些玩意儿倒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