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三寸剑骨还有救,真的不想再练剑了?”虽然已经弃道,青苇对王剑的敬重一如既往,她先行了一礼,才说:“我已有,新道。”白泽也不强求。“也好,现在的济度斋也算不上什么好地方。”山风拂过,太阳只剩了半个脑袋在外面。白泽轻盈无比地从王剑上跳了下来。只见它走到了一处空地,抬起爪子敲了三下。被它敲的那块山石立刻无声无息地裂开了。粉色的流光闪过,一把只有半尺长的短剑出现在了宗易和青苇的面前。“这把剑就是长生棋留给你们的‘笑春风’,你们拿走吧。”白泽跳回了王剑上,它要继续睡觉了。看着自己娘亲留下的剑,两姐妹都默然。宗易看了青苇一眼,抬手去拿那把剑,在她手指触碰到“笑春风”的一瞬间,粉色的短剑发出了声音。“小易,阿染,你们找到笑春风的时候,阿娘多半已经不在了,我与你们的父亲宗照山结缡千载,直到生了阿染才知道他是一个穷凶极恶之辈,竟用其他修士的剑骨建起了蕴养剑骨的阵法,我生育小易之前,偶然发现了这阵法,还以为是有人陷害,就将阵法毁了,想来小易的剑骨并未被蕴养多少,可生育阿染之前,我不小心受了伤,只能在桃花别境里静养,直到阿染满月那日,我才察觉桃花别境内外皆有蕴养剑骨的阵法,只可惜为时已晚。”女子的声音略有些虚弱。算算时间,此时的她还在生育不久之后。“阿染,蕴养出三寸剑骨,需用旁人的剑骨做阵石,这等邪道,必遭天谴,我原本想着伺机将你送出济度斋,免受将来的反噬之苦,也不知此事能成否。若是未成,你真的修了剑道,也不必惊惶绝望,长生一族练剑修心,有洗练剑心的法门,你可以去禁天绝地求教我妹妹长生弦,她性情孤傲寡言,却也是心软之人,定会帮你。”“……无论前路何其艰难,只要你们姐妹一人坚守本心,不要被鬼蜮小道所迷,不要被蝇头小利所惑,道之久长在于恒,你们紧守道心,定能有堪破迷障重见青天的一日。”“……至于你们的父亲宗照山,他沉迷魔道,炼魂入剑,蕴养剑骨,都有违天和,我留了一份证据正在这把‘笑春风’里,你们将它带到乾元法境,告诉清越仙君褚澜之,请他出手拿下宗照山,他若不愿,你们就告诉他,他一直寻觅之物早已流落到凡人境。”“笑春风”安静了许久,就在宗易觉得阿娘的遗言已经说完的时候,她突然听见了一声冷笑。是她阿娘的笑声。“长生棋啊长生棋!你生有绝脉,不得修炼剑诀,只能在族中看守剑塔,做你自己妹妹身后的影子,你不愿意,你不愿意与人为棋!可到头来!你不过是从一个棋盘,掉入了另一个棋盘!做阿弦的影子不过是孤寂惨淡,做了宗照山的妻子你得了什么?你得了这世上最污浊恶臭的下场!”“哈哈哈哈哈!长生棋!他娶你为妻,是取你为棋!是取你为棋!小易,阿染,为娘最后能教你们的,不过是一句话——‘赴大势,疑人心,循大道,方能不为他人手中棋子’!哈!哈哈!”声声刺心的笑声浸透了悲凉。暮色下,山风刺骨。宗易要将“笑春风”收回来的瞬间,一把剑突兀出现,剑光击出,势要将“笑春风”毁去。红色的剑挡在了“笑春风”的前面。宗易看清了那把剑的样子,心头一颤。虽然已经被重新炼化过,她也认出了是阿娘的桃花秘剑。 乱战余晖之中,秘剑乍现又隐,宗易丝毫不敢懈怠,手掐剑诀,另外七把剑全数飞出。“师父,这是我娘的剑。”宗衡仰头看着又在另一处突兀出现的小剑,轻声一叹:“阿棋研究了千年成就的秘剑竟然这般非同凡响。”无需剑骨,无需灵气,只要心念操纵就可以驾驭的秘剑,独创于一个生来绝脉的女子之手……宗衡轻轻摇头,附归于剑中,亲自与那把剑战到一处。宗易的御剑之法是剑、阵相合,剑气大开大合,气势磅礴,从前还少了些锋芒,如今经过了宗衡数十年间的教导,再加上几乎未曾停歇过的争斗,她的剑术早就不可与从前同日而语,七剑结阵,与宗衡寄身的第八剑配合得天衣无缝,纵使那把秘剑神出鬼没,一时间也被困在了剑阵之中。王剑上,白泽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提醒她:“你快把那把‘笑春风’收了。”宗易借势将秘剑逼远,再次伸手去取“笑春风”。“叮——”突觉身后有剑气逼来,宗易连忙避开,转身,就看见了另一支剑。“拂袖剑?”那剑一击不成,再次攻向宗易,青光凛凛,大有将宗易斩于剑下之势。“拂袖剑”名字里带着些许的柔意,却是上一代济度斋斋主的第九剑,剑斩妖魔无数,杀气流溢于剑身,它突然杀向宗易,顷刻间就搅乱了战局。“小易,撤剑自保!”听见师父的传音,宗易却没有照做。她今日不光要带走笑春风,还要带走桃花秘剑。
指掐剑诀,她翻身跳上自己的一把剑,直接以身入战局,竟然是要以八剑剑修的剑阵同时受一把第九剑和一把秘剑的攻击。几乎瞬息之间,一阵脆响迭出,是数把剑无数次交锋。青苇站在一旁,手放在了刀柄上,无论拂袖剑还是桃花秘剑都曾经攻向她,都被她姐姐拦下了。看了一眼还在幻境中的文说天,青苇摇了下腰间的铜铃。刚刚还在梦里被师姐揪耳朵的文说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青苇推了一把。“文长老,上。”上啥啊上?文说天还懵着呢,回头看着灰白色头发的女子,他好一会儿才瞪圆了眼睛:“宗染,你,你弃道逆徒,怎能出现在剑山!”青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文说天心中越发恼恨。若是宗染没有轻易弃道,济度斋怎会沦落至此?“你擅入济度斋禁地……”青苇拔刀而出的瞬间,文说天手中招来了他的剑。下一刻,他愣住了。灰色头发白色斗篷的女子双手劲瘦,挥出的刀却极快,比文说天此生见过的最快的剑还要快。没有什么高明的剑诀,没有什么令人艳羡的天材地宝,只是一把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精铁大刀,它被挥出之时竟然有破空震天之势。在文说天身后,偷袭他的“拂袖剑”竟然就被这把刀给逼退了。“宗染,你……”强横的刀意横扫剑山之巅,引得万剑震颤,连趴在那儿的白泽都再次睁开了眼睛。“这就是你的道?以体修之术运刀?”“是。”振臂挥出的刀收回,青苇撤步站直了身子。文说天看着被逼退的“拂袖剑”,心中只剩惊叹。惊叹几乎要把他塞满了。无论是宗染弃道后竟然在数百年间凝练出这样混厚可怕的刀意,还是前代斋主的拂袖剑竟然在攻击宗易,又或者那把一看就来历成谜的奇怪秘剑……“罢了!”文说天脸上横肉一抖,召出了自己的剑加入战局。就算心里生满了疙瘩,他总不能看着宗易死在剑山。有文说天在,宗易身上压力大减,甚至能从剑阵之中微微抽身,防备着再出现一把剑。剑山发出的嗡鸣之声自然惊动了山下的济度斋弟子,柳长眉眯了眯眼,对身旁的申远明说:“申老大,不如你去看看山上出了何事?”申远明捏着自己白了的胡须,说:“老四,你不必着急,剑首向来稳妥,老八也是个心中有成算之人。”柳长眉淡淡一笑:“是么?”申远明反问:“那要不老四你去看看?”柳长眉没有吭声。见她如此,申远明在心中叹息。柳长眉与从前的济度斋七长老宗彰感情极好,要不是这千多年来宗门里总是波折横生,说不定他们两人也会考虑结成道侣。几十年前宗彰暗算宗易,却被宗易所杀,济度斋不仅没有追究宗易,反而让她当了剑首,柳长眉对宗易如何会没有芥蒂?宗门里至今没有查出宗彰在内的三位长老到底为什么要杀宗易,他们的遗剑被送入剑山,却在几天前被一把火烧了干净。柳长眉心里的旧仇,只怕也成了新恨。“申老大,如今的剑山容不下炼魂之剑,本是整个济度斋朝拜的禁地,现在却成了寥寥几人的私地……你看看这些济度斋的弟子们,他们得知王剑生了剑灵,却连入内一观都不得,他们又做错了什么?”顺着柳长眉的话,申远明看向站在山下的弟子们。柳长眉似念似叹:“济世度人济度斋,数百弟子践行此道,回头一看,剑山已经不许他们入内。咱们这些师长,到底说些什么才能让他们道心恒坚,剑心不乱呢?”申远明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