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承翰有点後悔。
不,应该说是很後悔。
他不应该那麽冲动。
他瞄了一眼台上的谭老师,对方卷起袖子,挑拣还能再利用的粉笔,夹进粉笔夹里。
粉笔划过版面沙沙的,粉尘以r0u眼可见的大小落在地上。
清朗的声线越过sh热的空气,掠过耳机,溜进他耳里。
和那天不太一样,不管是声调还是咬字都不一样,那天的声音再更空洞,像是深谷里的回音,语尾不像现在拉得平直,而是直直向下坠落。
不,你并不喜欢。他说。
叶承翰抄起笔,自动将黑板上的笔记誊到课本空白处。
脑袋飞速运转,难道这样一直想接近对方的感觉,不是喜欢吗?
叶承翰所谓的喜欢,来得又快又猛,从他将谭言松送出秘密基地那天开始,更jg准一点,可以说是从他嗅到那抹木质味道的那一个瞬间开始。
再来,是坐在副驾驶看着对方眼神闪避,微微侧过头,转动方向盘的时候。
他想要一直坐在那。
一支笔横过座位和座位之间的走道,戳了戳他的手臂。
「叫你啦!公民小老师!」廖宇哲以手遮挡着嘴巴,用自以为很小的音量对着叶承翰说。
叶承翰放下撑着头的手,连带地把耳机也摘了下来。
讲台上的谭言松面无表情地看向他,又说了一次:「小老师,下一堂公民课的上课前,到办公室找我搬习作。」
「爽」的嘴型刚成形,又被他压了回去,「知道了。」
阿志从前座转过身,低声说:「老师刚刚都叫两遍了,你上课听歌的坏习惯要不要改一改?」
叶承翰的回应是直挺挺的中指。
阿志翻了翻白眼,放弃g0u通。
下课钟声响起,叶承翰头也不回地就往教室外走。
「你走那麽快是尿急喔!」廖宇哲的声音回荡在走廊上。
叶承翰特地倒退几步,伸手给了他一记中指。
到科任办公室,他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外,没多久就等到谭老师本人。
来人一看到他就在一公尺外站定,语气依旧波澜不惊,「找我有什麽事吗?」
「搬习作。」
「我记得我是说下一堂公民课上课前。」
「我可能没听清楚,」叶承翰眯起眼,无赖道:「现在不能拿吗?」
谭言松轻叹口气,绕过他,拉开办公室的门,「进来吧。」
科任办公室没有人,两人的脚步声回荡,伴着吊扇割破空气的刷刷声。
「那几叠都是。」谭言松指了指办公桌後方,座位和墙壁间三大叠被麻绳捆着的书本。
叶承翰应声,蹲下身抬了抬重量,三叠对他来说绰绰有余,他瞥了眼身侧双手环x的谭老师,挑了两叠抱在x前。
「老师,最後一叠我扛不动。」为了让谎言显得更真实,还喘了两口气。
谭言松挑起眉,视线掠过对方肌r0u发达的手臂,和他对了眼,「我相信三叠对你来说很轻松。」
「真的扛不动,我前几天打球到现在还肌r0u酸痛」他抬起膝盖顶着书底,一手在身侧状似酸痛的甩了甩。
「或是你叫其他同学来一起帮忙。」
叶承翰咬牙,狗急跳墙,开始睁眼说瞎话:「时间来不及了,下一堂我们是t育课,你不知道t育老师很凶,没准时到的会罚跑五圈c场,我不想跑五圈c场。」
谭言松收回觉得对方早熟的想法,高中男生不只是猴子,还是最烦人的台湾猕猴。
他投降似的蹲下身,将最後一叠抱起,「走。」
对於叶承翰不要脸的要求,这是他所能做的最大让步。
他快步走在前头。
叶承翰小跑步了一段,追到他身侧,才放慢脚步,嘴里甚至哼着小调。
「老师,其实我是骗你的。」
谭言松叹口气:「我知道。」
「老师那中午要不要一起」
「不要。」
叶承翰偷偷觑了眼,身侧的人那泛红的眼角。
「等等放学後的练习你会来吧?」
叶承翰抬眼,愣了半晌,才意识到廖宇哲指的是一个月後的班际篮球赛。
「会去,你先跟阿志他们会合,我晚一点到。」
廖宇哲应声,边走边说:「你要快点,发哥超级严厉。」
等对方离开教室,叶承翰才站起身,往谭言松的办公室前进,有一件事情他必须先去确认。
他轻叩两下门,喊了声「报告」便拉开门。
看见谭言松还好好的在座位上,他松了口气。
「老师。」他喊。
谭言松向他看过来,脸se突然变得很难看,倏地起身拔腿冲向角落的洗手间。
叶承翰跟着跑过去。
唯一上锁的隔间,传来剧烈的乾呕声,用力得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叶承翰紧张地在门外来回踱步,时不时轻敲门板,向内寻问:「还好吗?」
内间终於传来回应,有很重的鼻音,像是刚哭过的声音:「我没事。」
叶承翰拍了拍门板,「你先出来,我带你去医院。」
里头没有回应,沈默久得像是委婉的拒绝。
「出来,带你去医院我就离开。」
门锁喀地被拉开。
叶承翰手指扣住门板上的铁制扣环,向後拉。
垂眼和整个人摊在隔间墙上的谭言松视线交会。
对方不太自在地拢了拢松开的衣领。
叶承翰走近,蹲下身用身t挡着门,问:「叫计程车?」
「我会晕车。」
「脚踏车可以吗?」
谭言松看了看地板,又看了看皱巴巴的衬衫。
「可以吗?」叶承翰又问了一次。
「我没坐过,我不知道。」
「你没坐过脚踏车?」叶承翰忍不住反问。
谭言松点点头,没再说话。
叶承翰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过身背朝着他,「上来。」
谭言松弱弱地说:「我可以自己走」
「你从这里走到门口我看看。」说完,不拖泥不带水地站起来,双手环x靠在门上。
「……」谭言松忽然分不太清谁是学生谁是老师。
叶承翰也不急,手机一拨就拨到廖宇哲那里,没胆直接和班长请假,只好拉替si鬼,那端骂归骂,还是很有意思地关心了几句,他才不会明说,只说临时要去咖啡厅代班。
收起手机,他脱下制服衬衫,又蹲下来,将之罩在谭言松那早就被冷汗浸sh的衣服之外,他和他面对面,忍不住伸手捻了捻对方略sh的发尾。
叶承翰转过身,微蹲,「上来。」
他很有耐心地等着,半晌,身後终於传来挣扎起身的声响,随後背上一沉,雪松的香气扑鼻,对方的手臂绕过肩头,垂在他的x前。
叶承翰两手向後伸去,手掌交握,托起谭言松的t0ngbu,小腿发力,轻掂了掂身子。
「会晕吗?」叶承翰稳稳地走着。
「不会。」
「喉咙会痛吗?」
「有点。」
「有补充电解质吗?」
「没时间去买。」
「下次跟我说吧,我去帮你买。」
背上那人笑笑,「没有老师给学生照顾的道理。」
「我会照顾你。」
谭言松有些恍神,垂在身下人x前的手,微不可见地动了动。
成熟男人的重量不轻,尽管叶承翰的臂力再好,还是走几步路就要踮一下,让逐渐下滑的谭言松回到b较好施力的位置。
「对不起,会不舒服吗?」
「不会。」
「我们快到了。」
谭言松四下张望,终於有余力问:「为什麽都没人?」
「我绕到人b较少的地方。」
谭言松松了口气,如果以这个样子被其他师生撞见,还真的不知道该怎麽解释才好,他倒是真的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需要担心这种事情,被人背在背上也是,连想都不敢想。
「老师,」叶承翰像是突然想起什麽那般开口:「你知道我叫什麽名字吗?」
「承翰。」
叶承翰侧耳听着,空气细致地穿过咬合正确的齿间,将音的共鸣停留在鼻腔。
「没听清楚,老师,我不叫ㄔㄥˊㄏㄜˊ,再说一次?」连哄带骗的。
「我说,」谭言松稍微撑着上半身,倾向他耳侧,「叫承翰,叶承翰。」
舌尖上顶,抵在上颚,双唇微微延展,音收在听者心底。
「恩,你该不会把全班的名字都记住了吧?」
谭言松哼哼两声,当作回应。
停车棚并不远,叶承翰的脚踏车後座有一个软垫,还有两根短小的柱子锁在轮圈中心。
谭言松跨坐上去,依照叶承翰的指示将脚跟踩上那小小的柱子。
「坐稳了吗?」叶承翰旋过上半身问。
「这稳固吗?」
「稳啦稳啦!」像在敷衍aic心的老人,说着,踩动踏板。
谭言松重心微微向後倾,他连忙伸手抓住前者的衣服。
「抓好。」叶承翰说:「你跌下去,我会不知道该怎麽办。」
风轻轻刮过他的脸,他看见叶子飘荡,落在地面,然後被轮胎压过,还有路人们含笑的目光。
「我们会不会被误会?」他问。
「误会什麽?」
「误会老师和学生关系太亲密。」
「就让他们误会。」叶承翰的声音乾乾的,「无伤大雅吧?」
事实证明,谭言松想太多了。
护理师一看见叶承翰搀扶着谭言松来挂号,便熟练地问:「同学,你朋友怎麽了?」
「他吐了一整天。」
护理师朝谭言松看过去,「一整天?怎麽现在才来?」
「没有一整天,大多时候都在乾呕。」
「没吃东西吧?」护理师朝他伸手,示意要健保卡,「没东西可以吐当然只会乾呕,下次不舒服就先通知家长,不要拖到放学才来。」
谭言松递出,对方收下之後,猛然瞪大眼睛,目光在健保卡和本人之间来回不下三遍,最後改口道:「不舒服就先请假了,不要拖这麽久。」
谭言松熟练地将挂号费放在钱盘里,推过去。
「你弟弟陪你来看医生吗?」护理师又问,好像怕没有话聊似的。
叶承翰抬起眼,「我不是他弟弟。」
谭言松没有反驳,只是不好意思地朝对方笑笑。
护理师识相地闭上嘴,不再没话找话聊,讲了个数字,就要他们到候诊区等叫号。
平日不算多人,很快就叫到谭言松的名字。
叶承翰跟着站起来,走到诊间门口。
护理师礼貌x将他挡下来,转头询问谭言松:「请问哪一位是谭先生?」
谭言松出声:「是我。」
「那」护理师为难地看看叶承翰,「这一位是您的?」
「学生,受他家人之托,等等要顺路送他回家。」
「是这样啊,现在老师不好当。」护理师伸手指向候诊区,对着叶承翰说:「你先去那里坐着等老师,很快就好了。」
叶承翰望向谭言松,後者对他点点头,说:「很快就好了,你先去等一下。」
护理师将谭言松带进门,叶承翰还站在原地,门板在他面前碰地关上。
最後的诊断是急x肠胃炎。
原本谭言松以为,叶承翰会因为刚才被阻挡,而表现得更失落,但对方平静地叮咛几句,便开口道别。
「好好保重身t。」
「承」
「老师,」这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楚,有赌气的意味,「我只是您的学生。」
叶承翰刚说出口就後悔了,他没有办法遏止内心不断扩大的愤怒,或者更多的是不甘。
「我造成您的困扰了吗?」他说。
谭言松撇开目光,「我说过了,这是误会。」
叶承翰垂下头。
「我听不懂你说的误会是什麽误会,老师,如果你真觉得我们只是普通的关系,就不要迁就我的任x,我会当真,我会把所有感情都当真。」
谭言松感觉心被抛到最高点,再狠狠地砸下,说出口的却和内心所想的相反:「喜欢上我不会有任何好处。」
「我就这麽糟糕吗?」叶承翰的头好像垂得更低了,「糟糕到让你说出这种话?」
「不是」
「糟糕到你需要像哄小孩那样,说我所有的感受都不是真的,是假的。」
「我没有把你当小孩。」
「那」叶承翰抬起眼,平视着他,「就好好看着我啊。」
谭言松呼x1一滞,他被b到看不见的角落,眼前巨大的影子笼罩着他。好好看着我啊。
你喜欢男人是不会获得幸福的。
胃像火烧般的痛起来,脑袋一ch0u一ch0u地痛。
「你听我说,」谭言松强忍着不适,迎上对方的目光,「老师和学生就是不能在一起,不能的事就是不能,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本身就够困难了,何况又冠上老师和学生的身份?」
「我不在乎那些,你也不要在乎就好了」
「我必须保护你。」谭言松摇摇头,冷汗随着动作淌落嘴角。
两人的争执动静不大,却因为组合特殊,引来十分的注目,谭言松抬手揩去不断冒出的冷汗,朝脚踏车停放的地方扬了扬下巴。
叶承翰虽不乐意中断对话,仍顺着对方的意思牵出脚踏车。
「你载我回去学校,现在应该没有人了,我载你回家。」
谭言松说完,微微顺着气。
「我不会造成你的困扰,让我喜欢你吧。」叶承翰在踏下踏板时这麽说,语气接近恳求。
「我会好好喜欢你,绝对不让其他人发现,你的课我绝对不睡觉,也不会擅自跑去办公室找你,不会要你载我回家,不会再碰你,不会再说自以为是的话。」
「拜托让我喜欢你。」
谭言松闭起眼,很疲惫:「你也看到了,其他人不会把你的感情当作是一回事。」
「那你呢?」
「你还有大好未来,不要毁在这里。」
「那你呢?有当作一回事吗?」
谭言松没有正面回应,只是再重复了一次:「我必须保护你。」
叶承翰握紧手中的握把,像是坏掉的留声机,「让我喜欢你。」
就算你不当一回事,也让我喜欢你吧。
好想长大,变成大人之後就能变得自由了吗?
变得自由之後,就能正大光明地喜欢自己喜欢的人了吗?
老师,请你回答我。
正如谭言松的猜测,他们回到学校时,警卫先生已经开始落日後的。」
谭言松顺势点点头。
两人接下来,倒是真的中规中矩地进行了一场漫长的问题讨论。
叶承翰的问题挑得很好,深度够,的确是有经过思考後会提出的疑问。
谭言松回答得认真,没有注意到叶承翰早早停下记录的笔,撑着头,目光沉沉地投放在他身上。
哪怕他有分出那麽一点注意力,就能一眼望进对方的轻狂,在其中找到过往遗失的光亮。
谭言松的过去晦暗阒寂,并不是指过得悲惨,而是si板无se,他的日子是由点和线组成的,两点连成一线,顶多三个点,不会更多,如果将之b喻成一幅画,会是炭笔画成的,细如发丝的线条无声地连结在一起,唯一的交集点,是音乐,鼓声是黑白se的日子里,唯一的声响。
在平直而无趣的日子里,是鼓声维系着他的生活。
4/4拍,60bp。
恰好接近心跳的拍数。
大鼓是他的心脏,小鼓是血管,钹是妈妈0着他的头说「好孩子」的时刻。
他没有朋友,孩童对世界的理解,是由游戏构成的,但他没有朋友。
那个时期,每个孩子有的兴趣,在他的家庭里是不被允许的,同侪玩的游戏和话题,他都无法参与,久而久之,他成了幽灵般的存在,但在学校他感觉自在,b起家中喘不过去的窒息感,学校好多了,自由多了,至少不会有人在他听音乐的时候,闯进他的世界,大力地将之甩在地上,斥责他的不应该,践踏他的喜好。
於是他待在学校读书,读的是律法,没有游戏可以探索世界,那他就藉由律法,一条一条去0清框架,这就是他的世界—由点和线组成—缜密的结构。
叶承翰的出现对他而言,在结构之外,在方矩之外,但他的存在,却深入结构内部,带来稳定的振动,麻麻的,不具侵略x。
麻麻的。
从一个看不见的中心,缓慢地向外扩散,他想留住,却不断从掌心溜走。
叶承翰在谭言松的浴室发现一条绣有ai心的手帕,以粉se的绣线,绣在手帕的右下角,大约05公分大,不明显,可以说是极小,但占据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这是老师的吗?
他捏起一角,标签有油x笔写上的名字,是nv生的名字。
字t秀气端正,和他的不同。
刺绣可aijg致,他无法做到。
他又能带给谭言松什麽?
这样的质疑一旦产生,便在心中扎了根。
叶承翰惊觉,除了真心,他给不出任何东西,相较於大人所拥有的,他贫乏得可笑。
他回到房间,谭言松正在收拾桌子。
「这间房子是你的吗?」他脱口而出。
谭言松的背影顿了顿,手中的动作不停,回:「算是我的没错,但不是我用赚来的钱买的。」
「这是什麽意思?」
「是家人留给我的,因为我是长子也是独子。」谭言松淡然地说。
「我也是。」叶承翰回复的语速有些快。
谭言松看了他一眼,眼里的意思,他读不懂。
叶承翰想进入他的世界,只有一点点也好,哪怕只有一点点的相似也好。
「你怎麽突然问这个问题?」谭言松转过身,倚着书桌,问。
「没什麽。」
谭言松静静地看着他。
叶承翰静静回视。
两人怀抱着各自的心事。
叶承翰率先打破沉默,「浴室的手帕是——」
「那是她放在我这,忘记拿回去的。」
叶承翰扬了扬嘴角,他不知道谭言松有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急切过头了。
「是其他老师的吗?」
「对,是我同事的。」
叶承翰沈默了会,说:「年纪跟你一样吗?」
「我不知道。」
叶承翰抿起唇,这样的感觉很陌生,混合着愤怒、悲伤、羞愧,他连好好喜欢都做不到。
连好好喜欢谭言松都做不到,他现在甚至在生对方的气。
淤积在x口的情绪成烂泥,他闻得到那gu难闻的气味。
他ga0不懂,为什麽喜欢谭言松的同时,会产生希望对方感到愧疚的想法?
这样的想法丑陋得令他心惊。
他希望谭言松道歉。
应该说,他希望听到道歉,不管有没有歉意。
但他之前说过,喜欢是一个人的事。
这是他原本就需要预想到会发生的事情。
叶承翰被无形的漩涡卷入,愈是挣扎,就愈是下沈。
「老师,你在骗我对吧?」
叶承翰没有忍住。
他想要让谭言松跟他一样感到痛苦。
谭言松露出苦涩的表情。
一个谎言包裹着无数个谎言,谭言松竟一时分不清,叶承翰指的究竟是哪一个谎言。
一个痛,挑起无数根尖刺,让两人缩起脆弱的r0u身,不再向彼此袒露最柔软的部位,言语的边缘锐利,在说出口的瞬间,划破对方的眼角。
「你只是我的学生。」
叶承翰知道了。
他败给了自卑。
谭言松在叶承翰走後,把手帕丢了。
他把手帕狠狠塞进垃圾桶的最底层,然後洗手。
他搓洗手心、指缝、手背、手心、指缝、手背、手心、指缝、手背、手心、指缝、手背、手心、指缝、手背、手心、指缝、手背、手心、指缝、手背
流水冲洗着被搓破皮的皮肤,肥皂的泡沫渗进细小的伤口,他像是没有感受到那般,持续搓洗着,直到双手通红,伤口渗出粘腻的组织ye。
他愣神地低头盯着双手,眼神冷漠得像是那双手并不属於自己。
心窝深处,那波震颤嘎然停止,稳固的结构却在震动停止後开始崩落,从内而外,他渐渐失去一些原本应该具有的能力,小的像是该用哪只手挤牙膏;大的则是入睡,或是察觉四季变换。
教室後排的目光不再望向他,就算他走到对方座位旁,脚尖故意朝向桌脚,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那双脚反而还向内缩了缩。
当国文老师问起手帕,他释出恰到好处的歉意,说是拿去烘衣店的烘乾的时候弄丢了,最後还了一个素面的手帕给对方。
他双手的皮肤破破烂烂的,其他老师前来关切,只说是换季时就会复发的皮肤炎,这样说着,不动声se地将手收进口袋里。
谭言松想,再等一会就好,叶承瀚就会气消了,对他露出之前那样的笑。
只要他乖乖地、安静地等,不吵不闹,就会得到奖励。
叶承翰叶承翰
会在办公室门口等待,在他走近时,抬眼望过来。
然而,谭言松没有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大队接力当天。
学生们得知师长们会参与接下来的赛事,如学校期望地那样鼓噪了起来。
太yan晒得皮肤刺痛。
空气枪鸣响。
师长队第一bang是t育老师,距离第二名,成功拉开距离。
接力bang交到第二bang手上。
工作人员引导第三bang选手站上跑道。
叶承翰在准备区看见谭言松时,心里已经有了底,他将一切串联了起来,遮在谭言松面前的布幕被扯开,他清楚谭言松的个x,有规则,那就一定是照着走,尽管会把自己ga0得不ren形。
师长队的和叶承翰他们班的第二bang难分轩轾
谭言松和叶承翰并列站在起跑线上,他们几乎是同时开始助跑的,两人一握住接力bang,便向前冲刺。
接力bang随着双臂摆荡,发出呼呼的声响。
叶承翰的眼里塞满谭言松的侧影,过弯时他压过身子,贴着谭言松的右前侧,切进内线。
场边传来欢呼声。
风掠过两人的肩头。
谭言松眯起眼,在这样的场合,他竟然还能分神闻到叶承翰洗发jg的气味。
他的眼里盈满叶承翰宽阔的背,辽阔得像是只属於他的草原。
愈来愈远。
谭言松咬牙,到了直线跑道,他切出外线,追至叶承瀚身侧,两人的脚步声趋於一致。
叶承翰听见谭言松追上来的声音,和着空心的风声。
心中不受控制地升起一个想法:他可以一直和谭言松,并肩跑下去。
没有跑道,没有终点线。
他们能自由自在地奔跑,想在哪处停下就停下,想在哪个树荫下睡午觉就在哪个树荫下睡午觉,他们能安心地拥抱和亲吻,毫无顾忌。
他会收起暴躁的脾气,只对谭言松一人温柔;他会赚钱,买礼物给谭言松;他会张开双臂,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迎面抱住谭言松;他会——拉着谭言松一起逃跑——如果这个世界有那麽多的限制和无以名状的伤痛。
叶承翰叶承翰
叶承翰
看着谭言松在最後几公尺,擦过身侧,他的目光落在对方sh透的背脊上。
每个人都有翅膀。
他想起某一则神话,人类因为拥有慾望,所以被拔掉翅膀,从天界坠落到凡间。
还是差了点。
他看着焦急的第四bang,想着,差一点就追上了。
在大队接力之後,紧接着的是班篮决赛。
叶承翰在抢篮板时,被撞倒在地,没有撑住,脚踝严重扭伤。
廖宇哲二话不说将他背起,骂咧咧:「在赛末点扭到脚,真有你的哈,之後换我来扛,你等着拿奖牌吧!」
叶承翰搥了对方肩膀一拳。
廖宇哲把叶承翰放到床上之後,就匆匆赶回球场了。
保健室仍听得见球场上的喧闹声,哨音尖锐地传进窗户。
「你是哪班的?」保健老师一边准备器材,一边问道。
「和周庆发同班。」
「喔!」保健老师点点头,「和庆发同班啊,那你们班运动项目不用担心了吧?」
叶承翰叶承翰
心不在焉地耸耸肩,「谁知道,ga0不好没有我会输。」
保健老师无奈笑笑,显然早就习惯了男高中生口出狂言的习x。
「我等等刚好有公务要离开,你先躺着休息一下,应该打上课钟之後才会回来。」
叶承翰应声,仰躺在没有弹x的床垫上,直视着天花板。
他好想谭言松。
其实他当天离开後就开始想了。
但他感到害怕,只要一想起对方那苦涩无奈的表情,他就不禁怀疑自己感情的正确x。
喜欢上谭言松,是一场错误吗?
如果没有遇见他,谭言松是不是反而能获得真正的幸福呢?
下课钟响了。
走廊上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他一抬眼,就无法克制地露出笑容。
眼前的谭言松微喘着气,感觉是从某处拔腿冲过来,但关了门之後,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只是看着他被垫高的脚,蹙起眉头。
叶承翰浅浅地倒ch0u一口气,突然想起谭言松在大队接力准备区时,也是这样蹙着眉,蹲坐在地。
绷紧的布料g勒出充满肌r0u感的t0ngbu线条。
那时的他一定在嫌地板很脏。
叶承翰盯着对方眉间的皱褶,又笑了起来,率先打破沉默:「你怎麽来了?」
谭言松移开视线,没有正面回应,语气明显底气不足,却又想装作不经意,「还没上课。」
叶承翰伸出手,想将对方拉低,却被避开了。
他若无其事地收回落空的手臂。
听见谭言松说他们最後拿了第一名,他笑了,嘴上虽说着狂妄的话,目光却细细地在对方脸上梭巡。
谭言松回应他的目光,垂在枕边的手,捻起他的发尾,缠绕在指尖。
檀木的香气因为yan光而变得浓郁,叶承翰感觉跌进了柔软的软垫,被暖暖的气味承接住。
落在他唇边的吻十分克制。
光线越过谭言松的肩头、耳侧,最後刺进叶承翰眼里。
而他的目光最後落在谭言松布满伤口的手上,指缝已乾涩出血,指缘的甘皮萎缩剥落,手掌泛出不自然的红,是过度清洁造成的发炎反应。
叶承翰在谭言松撤手之前抓住他的手腕,声音沙哑,像在极力抑制什麽:「你的手怎麽了?」
谭言松徒劳地将没被抓住的另一只手往身後藏,撇开视线,「没什麽。」
「老师,」语气接近恳求,「看着我。」
谭言松移回视线。
「你的手是你自己弄成这样的吗?」叶承翰问。
他手中的手,手指微微蜷缩。
「是你自己弄的吗?」语气从未有过的强y。
谭言松终於点了头。
叶承翰的心被拧成一团无法辨识的形状。
「为什麽?」
「因为手帕。」
因为不安,害怕一个错误,接连引爆更大的错误。
如果能洗净就好了,这样你就会回到我身边。
叶承翰愣住了。
「你还躲着我。」谭言松说。
叶承翰噎住,好半晌才说:「你没生我的气?」
「你在生我的气。」
「我没有资格生你的气。」
谭言松笑了,笑得并不真心。
「你怎麽会没有?」
你拥有得那麽多,我却只有你。
叶承翰在事务所外踱步。
颀长的身影使经过的人频频回头,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今天是收到谭言松名片的一个礼拜後。
他没有选择打电话,和过去的经验有关,毕业之後,他曾拨过无数通的电话,一次又一次,完整听完没有感情的电子nv声回报号码空号,挂断,然後再拨出,好像不知道放弃是何物,试了一次又一次。
如果可以直接见到人,他一点都不想再听见拨号时的忙音。
那样的声音,衬得寂寞太过喧哗。
他出门前就在下雨,毛毛细雨,不算大但很恼人,他带了伞,拎在手上,没有撑开。
细如针毡的雨水落在他的外套上,出现一颗一颗深se的圆点,他其实并不清楚谭言松下班的时间,昨天只传了简讯告知对方今天会来,对方回了个「好」字,就没有任何其他的回覆。
现在进去妥当吗?
还是就在外面等就好?
叶承翰没有理由感到却步,他现在已经b当时谭言松的年纪还要大个两三岁了。
他决定在花圃旁的长椅上等待,过去五年,他等得够多了,现在再多等一下,也没有差别。
路灯啪地亮起,他目睹到那个瞬间,整座城市点亮夜晚的瞬间,他拂掉头发上的水珠,有些已将头发沾sh,晚风吹过时有鲜明的凉意。
事务所的门被推开,他一眼就找到对方。
谭言松的外表几乎没有改变,若真的要说哪里变了,叶承瀚会说,眼神变了。
变得更深沉,难以看透,像雷雨前厚重的云层。
他一步并作两步,跑到谭言松面前,撑开伞。
谭言松抬眼,并不感到意外,浅浅地笑:「来了怎麽不说一声?」
两人彷佛回到第一场雨,那天雨势滂沱,学生制服在伞下白得晃眼。
「怕打扰到你。」
「你不会打扰到我。」
叶承翰拿着伞的手收紧後又放松。
谭言松将公事包换到离叶承瀚较远的那一侧,空出来的手,覆上对方握在伞柄上的,柔软的掌心感觉得到凸出的指骨。
叶承翰倒ch0u一口气。
「走吗?」谭言松随意地说。
本该是欢快的情况,叶承翰应该要感到开心和兴奋,等待多年的感情终於有机会开花结果了,他的心却莫名沉了下去。
如果,现在的谭言松能对他如此,为什麽毕业後却选择不再和他联系?
叶承翰喜欢谭言松,喜欢到心痛的程度。
喜欢到忍不住猜忌,患得患失,尽管他再强大,也需要一个解释。
当然,他大可以对内心的恐惧视而不见,得过且过,直到情感消磨殆尽,好聚好散。
可他想牢牢抓在手里,一旦确认了就再也不放对方离开,危险的念头像一头失控的野兽,尖锐的爪牙闪着骇人的白光。
积蓄了五年的情感,一夕之间爆发成灾,他後知後觉地感到摇摇yu坠,感到晕眩。
「老师,」叶承翰的声音飘渺,像一封老旧的情书,「你喜欢我吗?」
他是看着谭言松,但目光却回到过去,那天他站在谭言松的家门前扣了好久的门,久到隔壁邻居看不下去,探出头説,谭先生早就搬走了,他没告诉你吗?
他呢喃。为什麽?
为什麽要抛下我?
明明,明明毕业当天跟我说了再见。
还记得诅咒吗?
每个人成长的过程中,会有祝福,也会有诅咒,两人的差异在哪?
叶承翰的存在得到的都是祝福,从r名开始,就是光明的祝福;
谭言松当然也有祝福,只是有条件,「要当个t贴的孩子」才能得到祝福,这其实是一项诅咒,有条件的祝福,就是诅咒。
喜欢男人,是不会得到幸福的。
这不是温情提醒,而是纹身,纹在罪人额头上的,墨se的记号。
这是该隐的印记。
谭言松摆脱不了。
他喜欢叶承翰,从那场雨一直喜欢到现在。
所以,为什麽他毕业後没有联络对方?
叶承翰毕业後,原本的公民老师复职了。
他放弃教职,因为身为师长的道德感不允许自己名正言顺地待在那个位置上。
接着他陷入迷茫,家人和师长们都说他前途无量,最後一定能飞到国外深造,但他背对镜子,转过身去看,除了肩胛骨,他不具有任何飞翔的能力。
黑得化不开的夜,手机的萤幕光y恻恻地照在他的脸上,他盯着简讯和数不清的未接来电,他想起那少年眼里的光。
叶承翰还有无量的未来,也许之後会有众人祝福的ai情和幸福和乐的家庭。
他给不起。
谭言松向後退,不断退回黑暗里,举目之处,无一光亮。
但离开刺青工作室的那天,他的世界又恢复了明亮的se彩。
他试想过很多次:若是再遇见叶承翰该怎麽办?
他想过掉头逃跑,也想过装作熟稔地打招呼,就是没有想到,自己会走过去塞名片,当下的思考很简单,名片上什麽资讯都有,叶承翰不论选择哪一种方式,都能够找到他。
他想被找到。
但还没有准备好面对眼前的问题。
老师,你喜欢我吗?
喜欢上你,会不会也让你变得不幸?
谭言松紧紧抓着叶承翰的手,像是即将溺毙的人抓住浮木。
叶承翰知道,即使答案是否定的,他也会装作没有听见,他可以继续喜欢下去,直到这份感情被时间磨成粉末。
「我们回去再谈好吗?」
叶承翰直视着他,半晌,竟笑了,无法从笑里读出任何讯息,「好,回去再谈。」
雨势愈下愈大,谭言松的k脚被溅起的雨水沾sh,他朝叶承翰靠了靠。
叶承翰空出的手虚扶住谭言松的腰,顺着窄瘦的腰线,到t0ngbu侧边,最後不动声se地将手收回,说:「肚子会饿吗?」
「不会。」
「那就直接回去,你带路。」
雨滴打在伞缘,谭言松盯着水珠一滴滴落下。
「对不起。」
雨声轰鸣。
叶承翰侧过头。
谭言松和他的目光对上。
不对。语句含在嘴里。叶承翰摇摇头。
他想听的不是道歉。
谭言松的新住处,采光b之前的更加明亮。
「你之前那间卖掉了?」叶承翰问,踢掉sh透的鞋子。
谭言松随手把他踢掉的鞋子摆正,「卖掉了。」
叶承翰坐在台阶上,把sh哒哒的袜子也脱掉。
谭言松瞥了眼,提醒道:「sh袜子放浴室里的小盆子,不要乱丢。」
说完,两人皆是一愣。
叶承翰垂下眼,轻声说:「我知道。」
「你先去客厅等一下,我去准备喝的。」
谭言松准备了两杯冰红茶。
「你加糖了?」叶承翰啜了口,皱起眉头。
「你不是喜欢甜的吗?」谭言松疑惑地问,他的记忆不会出错才对。
叶承翰又低头啜了一口,低声回:「那是之前。」
有些埋怨,有些雀跃。
「所以我没记错。」肯定句。
有些事可以维持暧昧,是因为那层纸还没有被t0ng破。
但谭言松翰和叶承翰之间的情况很微妙,两人之间的纸糊已千疮百口,冷风猎猎地从孔洞灌入,他们还想用手去挡,忽视皮肤被刮起的疙瘩,无视心里不定的摇摆感,暗自为两人仍相依而窃喜,紧抓着稀薄的感情,贪婪的呼息。
早该处理的问题,摆在眼前,却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代价太高,信心太低。
谭言松半蹲起身,走往厨房,步伐凌乱,「我忘记准备点心了。」
叶承翰仰头轻叹口气,也跟着站起身,像检察官那样,一一检视谭言松过往的生活痕迹。
他看见一样的唱片柜,依着过往的记忆,拉开第一层──里头破败的电子鼓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厚重的稿纸。
他先是侧耳确认厨房的动静,再来抱着做亏心事的罪恶感,取出上层前几张,快速浏览。
这是情书。
叶承翰仅凭第一句就能如此断定。
字迹是谭言松的,他不会认错。
在信里,谭言松倾诉了热烈的情意,是叶承翰未曾想像过的,他忍受脑袋狂躁的轰鸣,继续读下去。
信里说。
谭言松对着陌生人说。
「我想让你幸福。」
啊,是这样吗。原来是这样啊。
你刚才在雨中的道歉是这个意思吗。
叶承翰笑了,但没有笑意。
猩红的血se攀上他的眼眸,奇怪的是他对对方没有一丝怨怼,更多的是对自身的不满。
叶承翰想,如果再早个几年找到谭言松,是不是就还有机会?
谭言松刚端起盘子,就见叶承翰高大的身影从眼前闪过。
对方的背影绝望而悲伤。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那年大队接力,少年未完全长开的背影。
肩胛骨的轮廓随着手臂摆动而显现,他想起人初生时都拥有翅膀。
他彷佛能看见少年背後纯白的翅膀缓缓挥动。
「叶承翰!」谭言松大喊。
大门被推开。
雨势剧烈。
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
叶承翰将门用力关上。
谭言松的世界回归寂静。
雨水无声地撞击玻璃。
连碎裂都是无声的。
我想让你幸福。
笔尖磨过纸面,停驻不前。
石墨残留在信纸上,成为记忆的废墟,他用笔打造了一个只能坦承的世界,在那里,他掏出真心,对着空无倾诉,他虔诚地跪在地上,祈求谅解。
他不知道该怎麽ai。
但他又渴望对方来找,寻到身边,给他一个拥抱。
叶承翰,请你留下来,来了就不要再走。
谭言松的前额一下一下嗑在桌缘。
我必须要验证,验证自己在你心中的重要x。
你来找,我才能证明自己很重要。
你什麽都有了,如果这样的你,还愿意回过头来看我,那我便是你的。
我是你的。
叶承翰,你知不知道?
谭言松的头低垂,眼泪落在洗手槽里,像未旋紧的水龙头。
嗒。嗒。嗒。嗒。
他应该追出去。但他没有。
世间的道理都很简单,化约成最简公因数,笔划很少,写在心里却怎麽绕也绕不尽。
笔锋直转,直指执笔的人──怎麽还不懂?──如此诘问。
长大後自然就能学会ai吗?五年过去了,他还是不会。
毫无长进。
他相信ai一说出口,就会变成囚禁自由的囹圄,叶承翰拥有漂亮的羽毛,岂能被囚於狭小y暗的牢笼里?
光是用想的,他便觉得自己罪不可赦。
不少人对谭言松说过ai,他们在尽兴的k0uj後说ai,他们说ai的时候没有看向他的眼睛,而是由上而下,盯着他头顶的发漩,说ai,说ai,好像这样就是ai了。
明明连他的舌尖是什麽形状的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他的眼角有痣。
因为他们的目光从来不在他身上,而是在镜像的自我上,又或者只是无意义的梦呓,自白日俗烂的社会新闻中学舌。
说ai了,给我吧。
说ai,给我。
说ai我。
ai我。
ai是给予的同义词。
ai是给予,ai是无私,ai是包容。
是吗?
这样的言语像是咒语,对尽力去学习ai的人而言,就像是限制水流动的容器。
那些人,指着装水的容器说:「水是圆形的。」
谭言松不知道水是什麽形状的。
叶承翰会知道吗?
他离开厨房,回到客厅。
雨幕像是剑影,一刀刀击在落地玻璃上,刮出一道道尖锐的痕迹,他凑近去看,表面却无b光滑,映出茶几上的物t,他转头看去,是草莓面包,包装的开口撕开了。
「老师吃饭了吗?」
「这面包给您垫垫胃。」
谭言松将面包攒进怀里,一口一口珍惜地撕下塞进嘴里。
当年的少年现在收敛了轻狂,无声的以最初的方式实践诺言。
「我会照顾你。」
谭言松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
像是终於想起哭泣的方式,哭得像孩子初次认知到何谓失去。
失去是长久的遗留,你会记得对方的所有,但却无从抓取,尽管你能从指缝中感受到残留的触感。
鲜明得彷佛上一秒还抓在手里。
他紧抓着手机,压抑ch0u噎,拨出电话。
另一端很快就接通了,没有说话。
「承翰?」谭言松开口。
嗯。
两人之间横亘着五年积累的种种伤痕。
「你回来吧?」
你喜欢的根本就不是我,不觉得这样对我太残忍了吗?
「我」
他是谁?叶承翰的声音失去了从容,你说想让他得到幸福的那个人。
谭言松的视线瞥向客厅角落的唱片柜。
「你看了我的柜子?」
是又如何?叶承翰几乎笑出声,笑得b哭还难听。
「你听我说我那些不是那样,我」谭言松急得没忍住哽咽,想解释却乱得一塌糊涂。
听见不自然的断点,叶承翰噤了声,他终究是舍不得。
「你你回来。」谭言松执抝的说,泪水和鼻水在脸上糊成一团,他抬手用衣袖胡乱抹过。
谭言松,叶承翰的声音里有泪,我喜欢你,你究竟知不知道这一点?
「嗯。」
那你为什麽──
「你回来。」
叶承翰蹲坐在玄关,硕大的身躯缩得好小,埋进y影里,因为压抑哭泣而颤抖的肩膀戳破了他冷静的假像。
「拜托。」
谭言松的声线不似以往清冷,像一滩泥泞。
一颗心被他丢在地上,混着尘埃里,被雨水淋sh。
「叶承翰我拜托你。」谭言松的嗓子撕裂,发出叶承翰从没听过的声音。
叶承翰没有听过这麽四分五裂的声音,像是把什麽摔碎了,一片片拾起,手被割得满是伤口,然後再用那双,伤痕累累的手,捧着锐利的、染上血se的碎片,抬到他的眼前。
你不要哭。
叶承翰接过那些碎片,捧出完整的真心与之交换,他将它放在对方手里。
你不要哭了。
之後的记忆很模糊,待他回过神,已经压下门把,往後拉的时候重量b以往轻得多。
谭言松听见声响,便从内往外推,推得力道b以往来得轻。
叶承翰伸手接过朝外跌出的人。
怀里的人放声哭泣。
吓得他赶紧将人拉进门里。
那人却连眼泪也不知道要擦,挣脱他的怀抱就是一跩,跩着他的手,走到唱片柜前,碰碰碰地拉开,挥手将那一叠稿纸扫在地上。
「这些都是写给你的。」ch0uch0u噎噎。
纸张沙沙落地。
「不要讨厌我。」谭言松轻声说,獃坐在地。
叶承翰蹲下身,拾起纸张,再抬眼,是那双在教室外等候谭言松的眼神。
他等了二十个季节。
春se的灿烂还未自记忆中褪se,冬季来了,心还没捂热;夏季来了,带来午後被蒸热的木质香气;秋季落叶的声响很吵,总让他想起保健室轻落在唇边的吻,还有谭言松熨烫的目光。
叶承翰伸出手,摩挲对方乾涩的嘴唇,说:「你就是我的青春啊。」
只要你伸出手,我就会是你的。
谭言松,你知不知道?
有人说初吻最是难忘。
叶承翰觉得是错的。
他认为现在的吻b初吻好上几百倍。
谭言松的吻技b他预想的好上几千倍。
他几乎得将人压制在地板上,才能勉强扳回一城。
谭言松揪着他的前襟,上半身微微悬空,急切地、恳求地啃咬着他的嘴唇,舌尖缠绕住呼x1,将每一口氧气掠夺殆尽,而他也不遑多让,单手扣住谭言松的後脑勺,回应亲吻的节奏。
「老师」叶承翰无意识低喃。
谭言松浑身一颤,悖德感在瞬间席卷神志,他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真实上演,这样的想法,让他的下半身不受控制地y了。
「言松?」
叶承翰见谭言松突然停下动作,疑惑地侧过头,气息拂过对方的脖颈。
谭言松撇开头,想拉开距离,却受制於叶承翰有如天罗地网的姿势──左手紧靠在他的右边颈侧,右手扣住他的後脑勺,左膝跪在他的右腿外侧,左膝则抵着他的跨下──那边有什麽动静,叶承翰立刻就会意到了。
丹凤眼邪佞挑起。
谭言松感觉到那处的压力加重。
「老师,」叶同学靠在谭老师耳边,轻笑道:「你想被这样叫吗?」
那笑点燃这几年堆积而无处发泄的慾望。
一发不可收拾。
谭言松笑了。
叶承翰没有见过这种笑出现在对方脸上,如桔梗般幽美,吐出馥郁的叹息,优雅中带了yan丽。
这不是当年站在讲台上的谭老师。
「叶同学,」他的脸b近,眼角的痣妖冶狂放,气音轻轻地绕着身上人的耳廓打转:「你不要太过分。」
叶承翰一阵颤栗,眉间是压抑不下的情慾。
「承翰。」谭言松hanzhu他的耳垂,舌尖挑弄。
叶承翰顿时软了腿,那处无法控制地耸立。
「谭言松。」他咬牙。
「嗯?」原本在耳边的顺着轮廓游移到他的唇边。
「你不是?」
「你怎麽会觉得我是?」
论t格,两人其实不相上下;论技术,谭言松甚至略胜一筹。
叶承翰难得有点慌。
谭言松抬眼,观察着他的神se,慵懒的目光像猫,扫过他的眼底,惹得他心痒。
任何关系都涉及权力,老师和师生,g人的和被g的。
叶承翰很清楚,要让权力流动,就必须先抓住对方的软肋。
「你明知道不能和学生做这种事,老师。」老师两个字咬得清晰。
谭言松不置可否地将身子往下移,俊朗的脸对着叶承翰的k头。
「什麽事?」
说着,一边用牙齿拉下k头的拉链,手一边连着内着一起揭下k子,尺寸惊人的x器弹出,y挺得打在他脸上,他张嘴hanzhu。
叶承翰冷冷地ch0u气,闷哼出声。
室内全是yi的水声。
唾ye沿着谭言松的下颚淌下,沾sh前襟,哪怕是他,这尺寸也算是勉强。
叶承翰最後在他的嘴里释放。
谭言松g起嘴角,正想进行下一步。
不料,对方迅速ch0u身,将他拉坐起身。
伸出大手捏住他的脸颊,漂亮的双眼危险地眯起,声音沈沈的像是猎食者威吓低吼:「含着。」
谭言松挑起眉。
「张嘴。」
叶承翰手指探进对方微启的唇瓣,像x器那样在嘴里来回ch0uchaa,白浊混着唾ye自嘴角流下。
画面太过刺激,叶承翰感觉到那处又胀得发痛。
他意外的发现谭言松并不会违抗他的指示,眼前的谭言松直gg地盯着他,像是观察又像是g引。
谭言松伸出脚,轻踩着叶承翰y挺的分身。
眼角的痣像钻石,闪着让叶承翰眩晕的光。
手指触及柔软的舌头,舌面粗糙地t1an舐着残留在指间混浊的yet,随後以双唇包覆,头部和k0uj时的律动相同,一下下吞吐着叶承翰来不及ch0u回的指头。
脖颈的弧度让叶承翰想起天鹅划水时的姿态,水面泛起一阵阵涟漪,太温柔,明是q1ngse的景象,却被他品出柔情。
「老师,」他以拇指拨开对方的唇,低语:「我好喜欢你。」
谭言松眼里莫名的情绪松开,他听见对方说:「把你自己交给我。」
他赋予叶承翰权力,他交出所有的自己,权力的关系开始流动,给予对方任意对待己身的权力,潜在的语言是信任。
我相信你不会做出伤害我的事。
谭言松的身上松垮垮地挂着洁白的衬衫,下半身ch11u0,肌肤透出燃烧未尽的红,肩胛因为撑着全身的动作变得紧绷。
「放松。」叶承翰的手指埋在对方t内,进退不能,谭言松的身t太过紧张,以致无法顺利进行扩张。
「很痛。」声音带着鼻音。
「相信我。」叶承翰又加了润滑,拇指在入口处轻r0u着皱摺,其他两指进到更深处。
「嗯啊嗯」谭言松忍不住喘息。
「乖。」鼓励的吻落在颈後。
一阵酸麻窜上谭言松的背脊。
乖孩子。
痛感逐渐被异常的快感取代,谭言松来不及感到恐惧就陷了进去。
叶承翰猛然停下动作。
谭言松ga0cha0了,s出一gugu透明的前列腺ye,失神地愣在原位。
「老师如果你等等受不了了,」叶承翰喉头滚动,「就说草莓。」
谭言松恍若未闻,转过头,双眼sh润。
叶承翰从对方t内ch0u出手,沾了点床单上的yet,在後x入口处来回打转。
「言松,」手中的里到逐渐加重,见对方的目光望向他,他满意地问:「如果等等受不了想停下,要说什麽?」
谭言松t1ant1an唇,乖巧回道:「草莓。」
「乖。」叶承翰再次cha入手指,唇覆上对方的。
对谭言松来说,草莓是属於夏季的气味,那些记忆膨胀而脆弱,在唇齿间破裂後,争先恐後地溢出香甜的滋味,他感受到叶承翰在他t内恣意妄为,却传达出疼惜。
这是很陌生的感受,在狂放破坏里t会到在乎,意识解离後重组,jg神飞离後又被快感拉回。
「说你想要。」
他抬眼看向叶承翰,对方垂眼,表情x感得不可一世,上挑的眼尾全是暴力的慾望。
不说出想要的,才是好孩子。
「不说是吗?」
他看见叶承翰偏过头笑了,竟好整以暇地ch0u身。
「那你自己来吧。」
或许是谭言松的表情太过错愕。
叶承翰朝他抬抬下巴,示意道:「ziwei给我看。」说着,还真的拉过一旁的椅子翘着脚坐下。
「怎麽了,做不到吗?」叶承翰的眼暧昧而难捉0,g起嘴角,「那就说你想要。」
谭言松咬着唇。
叶承翰静静地看着他。
两人无声对视。
慾望像水,流过皮肤表面,激起一片疙瘩。
谭言松正想转过身,叶承翰开口:「面对我。」
谭言松只好目光低垂的又转回,手掌还未触及半b0的x器,对方又说:「腿张开。」
见对方迟迟不肯动作,叶承翰也不急,只是将翘起的腿放下,手向下握住自己的昂扬,挑衅地套弄起来。
那眼神传达浓烈的yu求,不闪不躲,正如当年的眼神,只是更加成熟,懂得敛起胆怯。
老师,如果是我就不会抛下你。
叶承翰倾尽青春年岁,证明当初青涩的告白并非儿戏。
xa是一场较劲,不只是他和他,同时也是他和自己的较劲,渴求之所以难以启齿,是因为早就习惯会被拒绝,因为压抑而得到赞赏,是一场因意外而形成的制约。
谭言松无法意识到这些潜在机制,但他隐隐的,知道必须放下,才能获得什麽。
於是他走到叶承翰身前,跪下了。
是臣服,也是给予。
他的眼神无畏无惧地对上叶承翰。
叶承翰迎向那双眼,直直望进对方眼底。
以往清冷自制的目光,现在弥漫着水气,氤氲难辨却显得情事格外鲜明。
谭言松俯下身,伸出舌尖,t1an舐着叶承翰具t的慾望,一手向後探进方才扩张过的地方。
叶承翰紧咬牙关,扯着对方的头发,将脑袋压向胯下,谭言松深深地吞入x器,乾呕的反s来不及产生,後脑的大手又向後扯离,来回数次,谭言松在後x搅弄的手指,ch0u送的速度不自觉地加快。
叶承翰在快s出的瞬间,掐着对方的後脑,向後拉离,白浊喷在那张透着cha0红的脸上。
他居高临下,看着对方仰望迷离的眼,又问了一次:「想要吗?」
谭言松咽下残留在嘴里的jgye,声音低沈沙哑,语尾缱绻:「想要。」
「好孩子。」
头顶传来的触感温柔,手摩挲着细软的发丝。
谭言松的心被酸涩的感情充盈。
说出想要的,原来在他面前是不会被拒绝的;原来他害怕的,是付出真心後却被责备。
道理很简单,一直都很简单。
叶承翰抬手,拭去对方脸上的泪。
「想要什麽?」
舌尖颤颤。
想要什麽?
谭言松侧头,将脸颊贴着对方的手心,虔诚而温顺。
「想要你。」
叶承翰的指尖颤了颤,手心传来小动物般温热的t1an拭。
「想要你g我。」
谭言松一双眼像烈日下的融雪,露出晶亮的冰心,闪着光。
叶承翰个x中的偏执,调度得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过於窒息,却又能在不知不觉中得到他要的。
想要的,就必须得到。
拥有,不只是表面意义上的拥有,而是从里到外的掌控。
当然,他藏得很好,因为他知道展露得过火,会吓跑身边的人。
所以他一直藏得很好。
「啊哈啊啊」谭言松的敏感点不断被摩擦,他止不住喘息。
「你没有忍住,我们就重来一次。」低沈的嗓音贴在他的耳边说。
谭言松止不住颤栗,「不要」
叶承翰轻笑,溺ai的吻落在他的颈侧,「不要的话就要做好。」
身下却持续挺进早被c得柔软的内壁,一下下顶在对方酸麻的点上。
「啊啊啊啊啊不要太快」谭言松想伸出手,却忘了双手早被缚在头顶上,缠绕手腕的毛巾另一端紧系床头。
叶承翰掐住对方y得青紫的x器,谭言松的ga0cha0y生生被掐断,他的嘴无意识地开阖,唾ye沿着嘴角流下。
「啊啊呜」
「还不能。」
「让我s」谭言松恳求。
叶承翰餍足地眯起眼,cg的力道却愈来愈大。
「啊、啊、承翰拜托」
他另一手紧紧扣住谭言松的骨盆,拉回想要脱逃的身t,另一只手的掌心坏心地在其顶端磨蹭,复又圈住根部阻止yu出的ga0cha0。
谭言松快被快感b疯了,不受控制地叫出声:「拜、拜托,让我s!叶承翰!」
「我刚刚怎麽教你的?」
谭言松咬起唇,排山倒海的羞耻感让白皙的皮肤红得像能掐出血。
「我想被你cs」
「嗯?」叶承翰循循善诱。
「叶同学。」
「嗯?」不太满意。
谭言松难耐地扭动身t,撒娇似顶弄下身。
叶承翰伸出手,抵住对方的下腹,他俯下身t1an弄被捏得红肿的rujiang,「老师您说什麽?我没听清楚。」
「哈啊叶承翰你」
叶承翰缓缓ch0u动,「好想把你压在讲台上做一次。」
「你讲课的样子好x感。」他张开嘴啮咬着。
谭言松仰起脖颈,粗重地喘息。
叶承翰加快身下的律动,找到对方的唇,粗暴地攫取空气,撕咬着唇瓣,唇角让他咬出血。
「老师我想把你c到哭,在全班面前,让他们知道你是我的。」
「啊啊啊啊、啊、哈啊、嗯」
谭言松被顶弄得浑身颤抖。
「再说一次。」
「承翰、啊、啊ai我」
错了,这不是正确答案,却令叶承翰脑袋一白。
如果你朝我伸出手。
那我会倾尽全力给你所有。
「谭言松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青春,我的偏执。
根部的禁锢松脱,谭言松痉挛般达到ga0cha0,jgye不受控制地s出,叶承翰ch0u出t外,跟着s在对方的腹部。
两人都有些失神。
叶承翰抚弄对方细软的额发,眼里映出对方情慾未退的神情。
谭言松仰起头,伸手g住对方的脖颈,唇贴着唇,呼息交融,yanse在唇边绽开,气息带了草莓的香甜:「我一直都是你的。」
大家都觉得叶承翰升上高三之後好像变了,确切说是哪里变了,也没有人说得出来。
就是变了。
李建志暗地里安抚廖宇哲,说人家有目标,打球不来是很正常的事,不要在那边机车。
廖宇哲不服气,说都是哥们不来打球他都能t谅,但至少要先说什麽时候可以吧?
两人说的都有理,也同样有默契的对叶承翰和老师可能的关系闭口不提。
叶承翰上课,开始不再撑着头,下课除了刷题本还是刷题本,放学不打球,不是在ian那,就是窝在图书馆,虽说他原本就是自律的人,但到了这个地步,也是李建志等人没有想到的。
民俗界有一种说法,很符合叶承翰现在的状态,那就是中邪。
对,就像中邪那样,眼里好像只看得见一样东西,其他的像是吃饭、睡觉、运动,对他来说好像都不再重要,整个人消瘦下去,下颚的线条锐利得能割开空气。
有一天中午,李建志看不下去了,将叶承翰手底下的题库ch0u走。
「你,现在,一起吃饭。」
叶承翰从埋首的动作中抬头,李建志抓起对方的衣襟,将他从座位上提起,咬牙切齿地重复:「你现在跟我们一起去吃饭。」
「我不饿。」叶承翰露出微小的笑。
「靠,」廖宇哲也看不下去,伸脚踹了下椅脚,「一起来啦,你这样会si人。」
叶承翰静默半晌,再开口的话让两人都噤了声。
「我没考上,你们能负责吗?」
廖宇哲的表情有点受伤。
李建志倒是心里有个底,这样的话在他耳里听来就是在迁怒而已。
「那又关我们什麽事?」李建志一向老实的脸上,浮现一抹讥讽的笑,「你没考上不就只是代表能力不足吗?跟我们又有什麽关系?」
一直压在叶承翰心上的压力,被这句话戳中,原本无处发泄的情绪,突然得到了出口,像是一颗太过饱满的气球,被无心的尖刺触碰到便应声爆裂。
「能力不足?」叶承翰在朋友面前藏不住心事,气愤全表露在脸上。
「对,这句话有什麽问题吗?」李建志环x。
班上异常静默,原本感情好得形影不离的三人组,现在发生冲突,没有一个人敢cha手,却也不想错过看戏的机会。
「你们要吵,要不要换地方再吵?」廖宇哲不打算劝架,他甚至还想和叶承翰打一吵,只是他不太想争吵这麽ygsi的事情,让旁人有机会对他们指指点点。
叶承翰向後推开椅子,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李建志和廖宇哲对了眼,三人很有默契地一起抵达司令台後方。
一个个自狭窄的走道梭行而过,最终来到三人熟悉的基地。
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待在这里了,一晃眼就是一年。
在成长的每一个阶段,我们都曾以为成为大人就是漫长的旅程,晨间盥洗时望向自己的镜像,总是想像将来二十几岁的自己会长成什麽模样,但事实是,一眨眼就到了必须为自己负起全责的年纪。
一夕之间,社会伸手来讨,讨他们养育的成果,成为够好的大人了吗?
少年们被b着走一步,又再走了一步,最後成为青年,回过头去看,青春融为一滩荒唐,「要是早点」的遗憾成为大多数人的起手式,而有多少人仍能沈溺於当年怀抱的梦想。
叶承翰一想到,之後没有成为可靠的大人,该如何继续跟着谭言松的步伐,最後两人渐行渐远的可能,让他几乎喘不过去。
「对不起。」李建志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基地里。
叶承翰有些讶异。
「我不是真心觉得你能力不足,我只是希望你能停下来休息一下。」李建志很乾脆地说。
「再不休息,你哪天si了,我会很难过。」廖宇哲补充。
叶承翰颓下肩膀,初次露出脆弱的神se,「我没考好可能会失恋。」
李建志严肃地点点头,「那的确压力很大。」
廖宇哲偷觑李建志的反应,没有吭声。
「抱歉。」叶承翰低声说。
其他两人都懂,这句道歉隐含了多少愧疚,因为叶承翰是自尊b天高的人,要他认错b登天还难,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并不允许自己出错,所以道歉的机会当然也少。
「吃饭吗?我真的很饿。」廖宇哲懒懒地说。
「吃吧,买回来吃?」李建志回。
「嗯,回来吃吧。」叶承翰搭腔。
备考的时间平直而无趣。
这期间叶承翰和谭言松之间的交流仅限於拿作业簿和发放考卷,互动简单的就像是一对普通的师生,这样的结果全都是谭言松造成的,自从叶承翰升上高三之後,谭言松便不再让对方有机会可以单独和他待在一起,连回家的时间都挑在叶承翰第八节结束前,电话不接、简讯不回,叶承翰除了藉小老师的名义去找他以外,没有其他的机会可以接近谭言松。
对方铁了心要拉回老师与学生的距离,身为学生的叶承翰没有任何权力反抗。
他只能等,等到哪天,长大了。
急起直追,奋力追上那闭着眼都能描绘出轮廓的背影。
最後叶承翰考上名声不错的国立大学,李建志到文学院很有名的私立大学,廖宇哲到了国立的科技大学,毕业典礼当天,大家都止不住鼓噪,一群男生或g肩或搭背,就是不轻易说出不舍,但叶承翰不同,他写了文情并茂的卡片给发哥、阿志和廖宇哲。
信很简单,是感谢高中的日子互相陪伴,是日後保持联系。
李建志和廖宇哲直到最後都没戳破叶承翰的秘密,他们直到最後都没说过任何一句劝说的话。
叶承翰在做什麽,他自己清楚就好。
时时刻刻保持自己的中心,这不是最难的吗?这麽难的事叶承翰都做到了,那还有什麽做不到?
李建志最後和朋友们说了再见,廖宇哲也回了再见,发哥照旧酷酷地挥挥手。
叶承翰则是将脚步转向师长休息区。
天空没有任何徵兆,降下大雨。
他的脚步加快,最终在教学楼外停下。
他看见谭言松仰头,望向檐边落下的一串水流。
「言松。」他唤。
对方朝他望过来,眼里有微弱的笑意。
「恭喜毕业。」谭言松没有纠正他的称呼。
「你没带伞?」叶承翰将伞挪到对方头顶,肩膀一角沾上雨水。
「今天刚好没带到。」谭言松说谎,背包里的伞妥当地收着。
「要去开车吗?」
「今天停学校外面。」谭言松朝校门外看了眼。
「我陪你走过去。」
谭言松没有推拒,走进叶承翰的伞下。
「老师你之後还会在这吗?」叶承翰语调轻松地问。
「嗯。」
「那我还可以来找你吗?」
谭言松点了头,又或许没有。
他之後想起来,那一段路,他走得好长、好久,心里血r0u模糊,表面却还端着笑,那是他亲手戴上的面具,怨不得谁。
两人在车前驻足。
谭言松感受得到叶承翰还想要做些什麽。
他轻碰对方握在伞柄上的手。
邻近傍晚的太yan红橙得刺眼,穿过叶承翰的肩头、擦过耳侧。
谭言松听见余晖大声的嘲笑着他此刻的选择。
他吻上叶承翰的唇,叹息般轻落的吻。
夕染大地,身边浮泛着嚣张的橙se。
「再见。」
他听见自己这麽说。
叶承翰睁开眼的第一件事,便是伸手0向身侧。
手底下温热的触感,让他松了一口气。
枕边人翻了身,床垫微微下陷。
他跟着侧过身,凝视对方熟睡的脸庞,轻阖的眼睑皮肤轻薄,透出青se或红se的血管,鼻头下的人中凹陷,轻柔的笔画带出sh润的上唇,再来是下唇,或许是因为昨晚为了压抑声音,下唇被咬得有些红肿。
叶承翰的眸se一黯,掌心贴着对方脸侧,拇指指腹抚过微肿的下唇,唇间却探出濡sh的舌尖,轻t1an了下他的手。
他一抬眼就闯进了谭言松的眼里。
「早。」谭言松微微眯起眼,声音沙哑,有着狂欢後的余韵。
叶承翰捏了下对方的脸颊,一句早安回得缓慢,深怕一不小心便会挥散眼前的景象。
「今天没课?」谭言松问。
叶承翰立刻抓起手机查看时间,「有,但有点赶。」
谭言松没回话,掀开棉被翻坐在床沿上,尽管已经放轻动作,撕裂的痛感还是从後头传来,他没忍住「嘶」的倒ch0u口气。
叶承翰的目光抚过对方後腰上的瘀青,眼里盈满愧疚。
「我」
谭言松抬手制止他将要说出口的话,「你赶快准备一下,我载你去上课。」
「你今天不用上班?」
「不用进事务所。」谭言松站起身,白皙的皮肤上布满吻痕和抓痕,在yan光下有种暴力的美感。
叶承翰赶紧移开视线,「没关系,我自己去就好。」
「十分钟後出门。」对方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走到浴室门口,又问:「一起洗吗?」
叶承翰仰天大叹一口气,这是老天对他的惩罚,这是对他耐力的试炼。
十分钟後,两人准时踏出家门。
谭言松穿着休闲,全身由轻盈的se系组成,背着单肩包,里面只放了一台笔电,看着和叶承翰像是同个年纪,神se一派轻松。
反观叶承翰就没那麽轻松了,他神情隐忍,微蹙的眉间还有一些不易察觉的痛苦。
谭言松的手若有似无地抚过对方的下身,发出事不关己的感叹:「年轻人就是这样啊。」
叶承翰咬牙笑了出来,面露狰狞,语带威胁:「年轻人不只这样。」
谭言松的心情很好,钥匙圈在指尖绕呀绕,眼角g着明显的笑意,甚至带了点得意,像是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叶承翰跟着笑了笑,将书包挂在身前,挡住y得几乎要戳穿布料的那处。
谭言松换了一台车,车上的音响相较於记忆中的,低频要来得更明显。
「你读哪间大学?」一边调整冷气出风一边问。
「z大。」
叶承翰看见对方调整的手顿了顿。
「那是我的母校。」
「我知道。」
谭言松调整後照镜,两人的视线在其中交会,恍若看见了过去的彼此,少年清澈的目光,没有一丝怪罪,凝望着未来的他,嘴唇无声开阖——等我长大——再回过神,是轮廓变得成熟的青年,那眼神毫无保留地展露着内心。
冷气出风口夹着车用扩香石,沈稳的香气弥漫整个空间。
叶承翰低低笑出声,「还是这个味道,你喜欢的东西好像就那几样。」
车t稳稳地向前驶,出了停车场之後,yan光透过隔热纸,从挡风玻璃洒进车内,像温润地yet,缓缓流过前挡。
车子在长达一分半的红灯前停下。
谭言松按下自动停车的功能键,解开安全带,侧身伸手揽过叶承翰,将对方轻柔地往他面前带,毫无偏差地吻上双唇,是饱含情绪的吻,叶承翰惊讶之余,还是投入地回吻,最後是谭言松先ch0u身,像是一直在心里计算秒数那般,刚系回安全带,眼前的号志便接续着转变为绿灯。
「我喜欢的就这几样,没有变过。」谭言松转动方向盘,目不斜视地说。
叶承翰烧红了脸,嘴上还是si要面子地回:「si板的人。」
「嗯。」谭言松笑了笑。
抵达学校时,离上课时间还有十几分钟。
叶承翰正要向谭言松说再见,却见对方跟着下了车。
「你等等要去哪里吗?」叶承翰问。
「去旁听。」
「旁听?」
「去旁听你的课。」谭言松背起肩背包。
「等下的课是法律系的课,你会觉得很无聊。」
谭言松挑眉,自顾自地往法学院的方向走,走了几步,还回过头催促:「走不走?」
叶承翰只好跟上。
若是放在其他情况,叶承翰绝对不会这样不甘不脆,但今天地点是在学校,其他学生没一个好东西,每一个都想扒上理想对象,恰好他的谭言松就是万中选一的「好对象」,他的头因为压力隐隐作痛,他不知道谭言松到底有没有自觉,这里可是雄x生物会被小头控制的大学校园啊!
谭言松的步伐不快,有些缅怀的意思在,一下在路边停下,指着椅子说好像换了一套;一下又在公布栏前驻足,一张一张浏览海报,说现在社团变得好多样。
两人出se的外型,x1引许多好奇的目光,甚至有几个大胆的nv生,两三个人一组,壮着胆前来要联络方式,找叶承翰的,谭言松就环x站在一旁,端着有礼的笑,耐心等待;找谭言松,叶承翰就会在一旁焦躁地走来走去,却又无法作为。
这样一来一往,抵达教室的叶承翰,心已经累到想离家出走了。
他挑了b较後面的位置,谭言松跟着坐下。
「老师你不要再搭理其他人了。」
这句话讲得小声,但称谓还是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不要再叫我老师了。」谭言松轻声回。
说得简单,叶承翰这样在心中喊了好几年,怎麽可能这麽快就改过。
台上的教授开始讲课,两人改用笔谈。
成功的话有奖励吗?叶承翰的字迹是端正的楷t。
谭言松先是ch0u出笔电,才接过对方的笔,在纸上写:你想要什麽奖励?
字t和板书相同,娟秀整齐,最後一划会偏离结构,微微g起。
想要你答应我任何一项要求。
谭言松挑起眉,玩味地用笔尖在纸上点了点。
不行,换一个。
两人在纸上来来回回,让谭言松想起之前在课堂上,叶承翰也曾和朋友偷偷传过纸条,那时他藉巡课堂笔记的名义,下讲台,朝他们走去,他使用身为师长的权力,要求叶承翰把纸条交出来,那时,叶承翰露出狡黠的笑,递出纸条。
纸条上写的不是和朋友们交换的内容,而是——我喜欢你。
思及此处,谭言松有些恍惚,他侧头望向正埋头苦思的叶承翰,他不禁猜想,眼前的人究竟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只为了实现当初的诺言。
纸条被推了回来。
当我男朋友。
谭言松看向叶承翰,对方的神se有些紧张。
或许叶承翰没有察觉,自己究竟对谭言松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他让谭言松再次相信,幸福也许真的存在。
他的每一个选择,都有谭言松的存在,选择了和对方一样的大学;修了一样的科系;走过一样的上学路,他的生活处处充满了谭言松的影子,却又坚强自立,不依附任何社会眼光,步伐稳定而坚定。
叶承翰的未来里,一直都有谭言松的位子,尽管所有的状态悬而未定,他仍不屈不饶地规划着可能的未来。
现在他的愿望很简单,仅仅是要求谭言松当他的男朋友。
我想让你幸福。秀雅的字t。
叶承翰,请你当我的男朋友。
洁白的情书自过去翩然而至。
谭言松独自坐在书桌前写下的信,现在由他亲自递到对方手里。
叶承翰接过纸条,咧开嘴,笑得b外头的yan光还要灿烂。
谭言松的目光穿越回过去,和跪在厕所磁砖地上的自己相望。
不要哭。
你值得幸福。
叶承翰其实并不了解谭言松。
他看着现任男朋友被怂恿上台,在爵士鼓前坐定,拿鼓bang的姿势有些生疏却十分jg准,右脚协调地一下下试踩着大鼓。
低沉的鼓音在他的x腔激起强烈的共振。
他茫了,像是一口气shot掉一排威士忌,感官在节奏中支离破碎後又重组。
4/4拍,80bp,是偏抒情的摇滚乐,和他的心跳所差无几的拍数。
他知道谭言松曾经有打过鼓,但不知道打起鼓来是什麽样子,不就是敲敲鼓面嘛,能有什麽特别的?
他错了,大错特错。
谭言松的右手在hihat以「兹兹兹兹、兹兹兹兹」的频率敲击,他能看见对方右脚膝盖在鼓架後因踩踏大鼓若隐若现,拍点落在第小节的第一拍,和第二小节的第前两拍。
头微侧向左侧,略微凌乱的发丝之後,是噙着笑的唇,那张唇,在今晨轻拂过他吐出的气息,掀起浪cha0。
叶承翰想,也许站着溺毙就是现在的感觉。
他想不起谭言松是怎麽被学弟妹发现,又是怎麽被拉上台的。
他只记得他们在下课後,偶然经过礼堂,谭言松扯扯他的衣角,说这里就是他大学偷偷打过鼓的地方。
为什麽是偷偷?叶承翰来不及问出口,对方就往礼堂里头走去。
礼堂内成排的窗户,皆镶了彩绘玻璃,向晚的夕yan已经非常稀薄,穿透过玻璃,却仍染上些许se彩,他望向谭言松走在前头的背影,有种跟着走进对方青春里的错觉。
他跟着走,走着,在不算宽广的台阶停下脚步。
学长!是学长!谭学长!
他听见高亢的叫唤声,顺着源头望去,两个b他大些的学生,正兴高采烈地朝谭言松奔去,不久便将人团团围住,而後者眯起眼,含蓄地笑着说了一些话。
两人又聒噪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将所有话语倾泻在阶梯上,慢慢地流到叶承翰脚边。
那是谁?其中一个穿着短版t恤的nv生,手指着他的方向问。
谭言松的目光像一支凌厉的箭,擦过nv生的指尖,朝他s过来,却在他眼前化成一滩月光,泼洒一地。
男朋友。谭言松不好意思地回道,竟有一丝腼腆。
啊!nv生发出意义不明的尖叫,摀着嘴,脸b当事人还红,眼眶以r0u眼可见的速度胀红。
眼看气氛就要变了样,一旁戴着银se耳环的男生,一言不发地走向前,轻轻给了谭言松一个点水般的拥抱,不知道说了什麽,只见谭言松朝他点了点头。
叶承翰在两人分离的下一秒,就用身子不动声se地遮挡在两人之间,那男生淡淡看了他一眼,眼里没有挑衅,甚至有点英雄惜英雄的意味。
nv生的眼睛红红的,她说今天本来要练团,但鼓手上吐下泻,染上急x肠病毒,临时请假去挂点滴了。
她一双大眼睛满怀期待地眨了眨,问谭言松能不能帮他们代打一下。
谭言松起初以没有鼓bang婉拒,不料男生转身就从背包里掏出一双。
然後,然後他男朋友现在就在台上了。
叶承翰和谭言松的视线交会,他看见对方朝他g起私密的笑,像是倾诉一桩只有他们知道的秘密,低声呢喃的回音回荡在记忆构筑的校园中,他悸动於谭言松的笑靥,尽管总夹杂着苦涩。
年少的悸动,是谭言松的低笑声,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中心,泛起一圈圈涟漪。
从里到外,由过往,及今日,连成一线。
叶承翰紧握着线的一端,深怕一松手对方就再也找不到他。
他当然也曾有怨怼,曾感到委屈,但只要一想到谭言松蜷缩在沙发上的身影,又瞬间感到不舍。
不要道歉了。
我不要你的道歉。
其实他想说的是,你从不亏欠。
谭言松下台之後,大汗淋漓,松开鼓bang的手,有些颤抖。
叶承翰在对方的脸上看见可以称之为畅快的神情,谭言松在他的记忆中,没有留下爽朗的印象,在怎麽激昂的情绪,都只有浅浅的笑,就算是现在—双眉内敛地扬起,如毛笔笔尖的顿点—这样的神情,已经可以说是外显的了。
「我之前有学过一点鼓。」谭言松叶承翰走近时,略微仓促地解释。
叶承翰伸手碰了碰对方的手。谁没有一点秘密?何况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
「何止一点?」nv生吐槽道,自顾自地话当年,「学长没入团是我们人生的缺憾,哪有人打一打就突然断崖式放弃?」
谭言松眼神微动。
nv生举起手里的吉他晃了晃,「我不管,我都为了表演继续待在这鬼地方读硕了,难道没资格抱怨几句吗?」
男生抬手拐了拐对方的肩,示意不要讲得太超过。
「我抱怨完了。」说着,刷了一个和弦。
男生给了狐疑的眼神。
「真的嘛!你那什麽眼神?」nv生撞了对方一下。
男生耸耸肩,目光着落在叶承翰脸上,是好奇的打量。
半晌,收回视线,眼神又转到谭言松身上,叶承翰首次听见他的声音,和谭言松的有几分相似,只是多了点温度:「一起吃饭吗?」
谭言松看了叶承翰一眼,摇摇头,「下次吧。」
男生点点头,不强求,眼神又望向叶承翰,
「再见。」
叶承翰朝对他笑笑,「再见。」
对方突然瞪大眼睛,像是看到全世界最稀有的宝物,然後又用手肘自以为低调地敲敲nv生。
「唉,」nv生不好意思地对叶承翰说:「不好意思,他只要听到好听的声音就会这样,想抓来当主唱……冒昧问一下,你会唱歌吗?」
这下谭言松也转过头来兴味十足地盯着叶承翰看。
「我……没试过。」
nv生意味深长地瞥了谭言松一眼,对叶承翰说:「找天试试吧。」
谭言松拉起叶承翰的手,略显仓促的告别,模样有些落荒而逃的的感觉。
天空被时间晕染成靛se,像是一大匹蓝染的布料,铺天盖地的从上头紮进地平线,柔软得好像举起手,就能将月亮摘下。
冷冽的月se像水,在两人步伐之下,溅起水花,沾到k脚边缘。
这个时间的校园,谭言松很熟悉。
他在毕业之前,总是在这个时间点从图书馆走出来,拐进侧门的小巷,外带一份晚餐,然後在校园内随便一处隐密的角落坐定。
他能不进教学楼就不进教学楼,因为他的母亲就在学校里任职,身为教授的儿子,他到哪都受到过多的注目。
「那里,有一棵j蛋花。」谭言松抬手指向凉亭一隅,「闻起来有点像白茶,但更接近茉莉。」
叶承翰侧头凝视身旁的人。
「那里,有一潭池塘,里面养了很多鲤鱼,这个时间会有几只黑冠麻鹭。」谭言松的手在空中挥弄,对叶承翰的目光恍若未觉。
「再晚一点,後山会有猴子,不怕人,偶尔会抢食物,好几次晚餐差点被抢走。」
「那栋有一个天台,没有锁,在上面看星星视野很好。」
「再往後面是直达半山腰的阶梯,有一处风雨球场。」
「然後,那里是……」
意识到自己滔滔不绝、自顾自地说了太多话,谭言松停下动作往一旁看。
叶承翰仍专注地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问:「怎麽不说了?」
「不说了。」总觉得在曾经的学生面前,不能表现得太孩子气。
「为什麽不说了?」叶承翰觉得有趣。
「就不说了。」
「说一下嘛?」
「不。」
叶承翰张开双臂,将谭言松包裹进怀里,嘴唇贴着对方的耳廓,嗓音如细沙:「跟我说一下,嗯?」
谭言松向另一侧避开,眼角却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叶承翰感受到怀里的人身t倏地僵直,下一秒用力挣脱,像一只看见猎枪而受惊的猎豹。
「谭言松。」陌生且疏离的nv声。
谭言松先是紧拽着叶承翰的衣角,复又松开手,往前走了几步,和叶承翰拉开距离,迎向眼前nv人的目光,说是招呼不是说是无意识地呢喃,他轻唤了声:「妈。」
叶承翰从没听过谭言松谈起母亲,这样的场面令他无所适从,而他看见谭言松不着痕迹地将他挡在身後。
叶承翰意识到,他的世界之所以能够维持纯粹,只是因为对方始终将他护在翅翼之下。
谭言松不咸不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而对方亦扬着目光回视。
两人之间压抑的气氛,令叶承翰跟着放缓呼x1。
「那位是你的朋友吗?」nv人朝叶承翰的方向点点下巴。
「是。」
「怎麽不跟我介绍一下?」语气十分客气,里头却有命令的意味。
「之後见不到面,就不耽误时间了。」
谭言松没有要继续交谈的意思,他回头示意叶承翰跟上後,迳自向侧门方向走去。
nv人叹了口气,「你都这麽大了,怎麽还是没把当初的话听进去?」
谭言松脚步不停。
叶承翰跟在後头,和nv人对上眼,那双清冷的眼和谭言松是多麽相似,看不出是什麽情绪。
「教授!您来了!」
叶承翰听见身後传来其他老师敬畏的招呼。
nv人移开视线,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高跟鞋叩击地面,发出空洞的回音。
谭言松没走去侧门的小巷,而是拐了一个弯回到停车场。
「回家吧。」声音明显失去不久期的活力。
叶承翰用手背蹭了蹭对方微凉的脸,柔声说:「我来开吧?」
谭言松抬眼的目光里有着连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依恋,他将车钥匙摆在对方摊开的掌心,「嗯,给你开。」
叶承翰车开得稳,但b起谭言松,又多了点霸道,只要和其他驾驶对到眼神,加速和切车道之间的转换果断俐落。
「你什麽时候学开车的?」谭言松放松地仰躺着。
「高中毕业那年。」
轮胎驶过沥青地,轰隆的共鸣灌满整个空间。
「开得很好。」
「之後天天载你去上班也可以。」
谭言松g起嘴角笑笑,明显不把这话当一回事,「你先毕业再说。」
「这不冲突。」
谭言松任他说,也不回应,只是笑。
叶承翰趁空挡瞥了眼,「你笑起来好看。」
谭言松还是笑,「我之前当你老师的时候并不常笑。」
「老师做什麽都酷。」
「谁来当你老师,你都觉得酷?」谭大律师诘问。
「我只有你这个老师。」叶同学脸皮厚。
这话意外得谭大律师欢心,「你也只能有我这个老师。」
「嗯。」
「刚才」平时稳定的声线,有一丝动摇,「对你很不好意思。」
「怎麽了?」他没有放在心上。
说是怎麽了,谭言松竟一时说不出话。
半晌,叶承翰像是领悟到对方话里的意思,轻松地回:「我不在意。」
「我只在意你。」又轻松地补了一句。
只有谭言松知道这句话的份量有多重。
「我不想让你跟她在那种情况下碰面。」
「嗯。」
叶承翰是真的不在乎,这种心理准备在他喜欢上谭言松的那一刻就做好了,胆敢喜欢上同x的老师,这人从青少年时期就天蹋下来也不改於se。
谭言松突然觉得竭力解释的自己很蠢,於是他安静下来,闷不吭声地直望向窗外散成一朵朵红花的煞车灯。
「生气啦?」叶承翰嘻笑道。
谭言松卸下气来,露出被打倒的笑,「你得补偿我。」
一个小时後,两人并坐在腾着热气的小吃摊前。
叶承翰递过菜单,放在谭言松面前,大气地说:「尽管点,我请客!」
「这是?」
「好喝的深夜鱼汤,补偿你的。」叶承翰痞笑。
从锅炉里飘来的气味,带着姜特有的暖意,那温度窜进谭言松的心里,蒸得发烫。
他知道叶承翰是在逗他开心。
「这个鱼肚汤配油豆腐,超赞,你不会後悔,」叶承翰贴得极近,滔滔不绝:「还是你不会很饿?我可以跟你一起吃一碗卤r0u饭,烫青菜要不要?老板!这季节是什麽菜?a菜,老师你吃不吃a菜?a菜就是吃起来苦苦的那种菜」
他们隔桌坐着一对母子,妈妈细心替儿子挑完鱼刺,把粉白的r0u全夹进小孩碗里,自己则剔着黏在鱼骨上的残r0u,之前谭言松总是会羡慕这样的光景,他会忍不住想像被人温柔的照料会是什麽感觉,他也想撒点无关紧要的娇,他也想任x地挑食。
然而,曾经强烈的钦羡,现在竟没有造成任何晃荡,他想,是为什麽呢?
眼前拥有丹凤眼的青年其实离成年并不远,还是个没出社会的小毛头,但他早早学会开车、学会照顾人、学会不耍脾气,又是为了什麽?
「为什麽?」谭言松喃喃问出声。
叶承翰没有听清前句,只管回应後句:「因为想跟你一起来吃啊,所以决定好要吃什麽了吗?」
「我想和你一起吃一碗卤r0u饭。」谭言松回,事实是他根本不ai吃卤r0u。
叶承翰在菜单上龙飞凤舞地画着正字,「那就两晚鱼肚汤、一盘油豆腐、一大碗卤r0u饭、切三样小菜,再一盘烤鱼下巴。」
老板顶着一颗油亮的光头,笑得像弥勒佛,热情地问:「你们两个是朋友啊?」
叶承翰爽朗笑道:「对啊,我朋友。」
「感情真好啊!」老板粗短的手指递上一盘小菜,「请你们的,这年纪要多吃点!」
谭言松看着叶承翰熟练地和老板对谈,同时取过两双餐具,用纸巾细腻地擦拭,然後将它们置於碟子边缘。
没有多久,菜都上齐了,叶承翰先是和老板要了小碗,将卤r0u饭按着b例分装到碗里,然後放到谭言松面前,又捏起鱼下巴,用筷尖戳剔着,夹了一块又一块鲜neng的鱼r0u到对方的碗里,一个夹完了,就换下一个,最後全部的r0u都到了谭言松碗里。
「快吃,」叶承翰喝了一大口汤,被烫得话都说不清,只能一直重复:「快吃、快吃、很烫。」
谭言松动筷,夹起一块粉白的r0u,放进嘴里咀嚼。
隔桌的母子用完餐了,妈妈替孩子擦净油腻的嘴,收拾後靠拢椅子,有礼地和老板说了谢谢,小男孩蹦蹦跳跳地牵起妈妈的手,左右晃啊晃。
鱼r0u在嘴里化开,谭言松不知道有食物嚐起来竟能如此甘甜,甜得让人想哭。
「好吃吗?」叶承翰眯起眼,贼贼地笑。
「嗯,很好吃。」
叶承翰空着的手,碰了碰谭言松的腿侧,悄声说:「下次再带你来吃。」
「嗯。」
两人离开小舖时,已接近深夜。
吃完热呼呼的食物,让谭言松放松得直打呵欠。
回程还是由叶承翰主驾,他将出风口调了个方向,避免直吹谭言松的头部。
「累了就睡一下。」嗓音温温润润的。
「我陪你。」谭言松一边打呵欠一边说。
叶承翰没拒绝,挑了电台,以细微的音量播着。
一开始,谭言松还会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他的话,到了半路,副驾驶座就传来细小的鼾声。
叶承翰透过後照镜瞄了眼,镜中的人睡得很沉,神se松弛舒适,他从没见过对方这样安心的睡颜。
为了在假日最繁忙的时段让老板空出两个位子,他不知道赔了多少游戏片。
那黑心的宅pa0弥勒佛。
他微微g起嘴角,但,看来今晚不枉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