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婉然听闻“幽禁”二字,脑中浮现一个美男给困在狭小囚牢,蓬头垢面不见天日,身旁苍蝇围绕嗡嗡响。
赵野猜中她所思,笑道:“宁王给关在王府里,听说王府后花园有片湖泊,能泛舟行船。”
原婉然忖道,湖泊那么大,宁王的“牢房”自然更大,那还不算惨到家。
她问道:“宁王寻花问柳,固然不体面,怎么就罪重到被幽禁至死呢?”
赵野道:“宁王若只是寻常王爷,真不至于如此,一切皆因太宗皇帝对他期望过高。”
“什么期望?”
“当时我听天香阁的客人闲话,太宗皇帝属意宁王继承大统,然而宁王既非嫡子,排行又最幼。”
他晓得原婉然不熟悉政事,便解释道:“太宗皇帝隻得先太子一枝独苗,太子生有四子,大皇孙早殇,再来是襄郡王、安郡王,和宁郡王。后来他们大了,进位亲王。安王倒罢了,他与宁王同母所生,文才武艺皆逊宁王一筹。襄王不同,他是先太子的嫡长子。太宗皇帝若要立皇太孙,按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宗法,该立襄王。”
原婉然在乡下见过邻里分家,小户人家没嫡庶之分,照旧争闹不休。她照这道理推想,问道:“太宗皇帝这番私心不合宗法规矩,朝上岂不有的吵了?”
“吵得厉害。太宗皇帝滥兴大狱,朝臣生怕招祸,大多噤声,立嫡立长的宗法在中土却是千百年铁律,他们师出有名,便群起反对。太宗皇帝欲待另辟蹊径,主张立嗣立贤也不成。襄王不只有嫡长皇孙这身分能说道,他不似宁王能诗会画,武功却高出许多。这人年少自请戍边,没成想是个兵家奇才,立下大小战功。”
“襄王本事那么大?”
“嗯,他善战又貌美,时人以兰陵王比拟。”
原婉然想到一个蹊跷处,问道:“但襄王是嫡长皇孙,太宗皇帝怎地放心让他去边彊呢?搁寻常人家,长辈连河畔井边这等地方,尚且千交代万交代小辈少靠近。”
“那时传过流言,太宗视襄王如眼中钉,他安在,宁王就不能名正言顺被立为储君。”
原婉然问道:“这……岂难道太宗皇帝盼望襄王‘出事’,给宁王让道?”
“太宗皇帝就三个亲孙子,该当不至于狠到害襄王。估计听天由命,指望战场凶险,一个机缘凑巧让襄王断手瘸腿。废人做不得皇帝,坚持立嫡立长的臣工就消停了。”
原婉然听呆了,半晌方道:“别人揣测得到太宗皇帝居心,襄王也能,他想到嫡亲的祖父没好意,心里该多难过?”
赵野是过来人,道:“没奈何,亲长不慈,做小辈的只能自行排解,否则苦的始终是自己。”
他又道:“太宗皇帝煞费苦心替宁王前程铺路,到头来也没如愿。”
原婉然闻言,回到那个老问题上:“宁王究竟为什么被幽禁呢?”
赵野道:“宁王不单长相肖似先太子,父子俩皆不能苟同太宗皇帝用刑太繁,不时规劝,几次三番惹怒太宗皇帝。到庆国公谋反,九族被诛,宁王从此失了常度,闭居王府,成日与倡乐伎女饮酒作乐。”
“相公,听你这话,太宗皇帝在杀庆国公之前,已经杀过不少功臣。庆国公谋反案有什么不寻常处,让宁王性情大变?”
“听说宁王深信庆国公冤枉,此案平白株连上万人,更是冤中之冤。还有一桩事,不知与他丧志是否相干:太宗皇帝曾经选中庆国公的孙女为当时的宁郡王王妃,只是尚未行册妃礼,律法上仍属曹家人。曹家族诛,她没能幸免。”
原婉然咕嘟咽了口唾沫,道:“太宗皇帝偏宠宁王,忍心让襄王戍守边境;治曹家谋反罪,不放过未过门的孙媳妇。还有他让江阳伯替玉鱼穿绳,君臣之间总算交情不浅吧?到了江阳伯替庆国公申冤,他便翻脸诛人家三族……‘伴君如伴虎’这话说的对极了,好端端伺候皇帝,不定什么时候倒楣。”
转念她想到自家人也教“老虎”盯上了,赶紧叮嘱赵野。
“相公,你应酬义德帝务必十分当心,一定要平安回家。”
“我理会得。”赵野拍拍原婉然的手,道:“总之,宁王委靡不振,行径放浪,貌似数次顶撞太宗皇帝。终于太宗皇帝忍无可忍,将他幽禁。宁王这般不长进,太宗皇帝再说不响立他为皇储的话。”
原婉然道:“那为什么宁王继位不成,襄王也没能坐上龙椅?”
“襄王打仗受伤,左手小指废了。”
原婉然疑道:“人没左手小指可用,连生活起居都还算不上十分不便,天家连这点轻微的残缺也容不得?”
韩一道:“太宗皇帝八成又是为了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