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哭吗?”江别秋笑眯眯道,“我还有一把匕首哦。”
男孩睁大眼,泪珠却不停滚落,朦胧中竟然还认出了眼前的人:“江……江……教……”
“嚯,认识我,那好办。”江别秋抽回匕首,拿衬衫下摆擦了擦收回鞘中,道,“江教授只喜欢安静乖巧的小孩,太吵的,都被我剁掉了。”
男孩愣住。
然后“哇——”
方觉:“……”
远处舔毛的雪球:“……”
江别秋烦得不行,又不能真的对这小孩怎么样,只拧着眉头道:“有什么好哭的?死了爹还是没了娘?我七八岁的时候比你惨多了,也没你这么能哭啊!”
他最烦别人哭了,尤其是小孩子。哭有个屁用,该遭受的还不是要遭受。
有的人类或许会对幼崽持有耐心和疼爱,江别秋只觉得聒噪。这种小生命,出生在这种生不由己的末日中,不如早死早超生。
江别秋和方觉一路从子夜区冲到几近中心的位置,不知道解决了多少只污染体。天快黑的时候,他们正打算找个安全的地方歇一歇,就看到了这个小孩。
方圆几百米,这破地方一个人影都没见着,除了污染体就是污染体,这小孩儿是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的?其他人呢?罗山呢?
什么都不说,只晓得哭,不如宰了算了!
方觉拍了拍江别秋的肩膀,轻声道:“别急。”
这个时候,反而是看起来不近人情的方觉哄得快一些。
说是哄,也不算,因为方觉这个冷冰冰的脸出现的时候,男孩的哭声就小了一半,再加上他刚才亲眼目睹方觉干掉污染体的全过程,冷酷无情的观感已经事先在心里烫了个印。更别提方觉冷淡的一声“闭嘴”,直接给人唬噤了声。
雪球刚好把毛舔干净,远远地看了一眼,呜呜两声。
还是主人看起来比较吓人。
江教授这幅温和的面孔,威胁起人来都像在开玩笑。
方觉不经意回头瞥了它一眼。
雪球:“……”
它领会到了方觉的意思,哒哒哒跑过来去蹭江别秋的手。
“哼哼~”雪球故意发出哼唧唧的声音,霎时逗得江别秋笑出声。他不知道想起什么,目光来回在方觉和雪球之间转悠,笑意便愈发收不住。
方觉这才收回注意力,转头问男孩:“我问,你答。”
男孩惶恐地看着方觉。
其实男孩也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害怕是正常的,但这般年纪的孩子,容易让方觉和江别秋二人同时想起一段不好的回忆。
情绪会传染,尤其是在异能人之间。
方觉定了定神,蹲下身与男孩平视,尽量温和道:“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不知道的摇头就可以,这样我们才能带你回家。”
男孩又怔怔地流下眼泪,用力地点了点头。
“你认识罗山长官吗?”
男孩点点头。
他思索良久,半晌才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是罗山长官救的我们。”
方觉点点头:“他人呢?”
“……不知道,他说要出去清理一些污染体,然后就自己一个人走了。”
江别秋和方觉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
如果他们找到能够避难的地方,罗山是不会冒险再出去的,除非他们找不到足够安全的地方,罗山只能去清理那些危险。
而且,罗山只是一个普通人,就算有防护服,怎么和那么多污染体抗衡?
方觉皱眉不去想这些,继续问:“你们待的地方在哪?”
男孩:“在、在一个古地球的防空洞里,大家都在,挤在一起……”
看来情况和余杭撤离时差不离,除了罗山。
方觉若有所思:“最后一个问题——你是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的?”
男孩脸色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好像有一段记忆被一只手凭空取走,他明明亲自经历过某些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倏地,男孩好像忽然想起某个片段,那些猩红的颜色、无声却动态优美的雾气、还有……死亡的气息。
他看向远处,半空中,那里什么也没有。
第70章
后来不管方觉他们怎么问,男孩都说忘了。不知道是怕的还是哭的,只知道呆滞地看着一个地方,就连恐吓也起不了作用。看着怪可怜的,不知道的以为两个大人在欺负一个小孩儿。
到这时,江别秋才像想起自己身为学院教授的身份似的,勉为其难地照顾着小哨兵的情绪。
他们所在的位置在子夜区的最中心位置,据余杭指的路线,不出意外,再往东走一段路,应该就可以看到罗山选的避难处。
来之前,他们的任务是找到高子默,毕竟高子默才是一切祸端的根源。
但男孩的状态显然已经极差,急需向导紧急安抚。但江别秋的精神触网侵略性过强,男孩还未发育完全的精神海根本承受不住。所以他们目前只能将高子默放到一边,先找到大部队,给男孩打上向导素再说。
只是,按理说,一个半大点的哨兵,精神海都没筑建好,根本不可能出现精神过载。
难不成,这男孩……被高子默注射过亚特兰蒂斯?
江别秋心底一沉。
他想起很久之前,死在他眼前的晨晨。
如果男孩被注射过亚特兰蒂斯的话,待在方觉他们身边就是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但若是让江别秋丢掉他自己走,他也实在是做不来。
江别秋把想法给方觉说了,方觉也早就看出不对劲。他心中有数,牵着男孩的手,将他拉到自己的右手边,才侧首对另一边的江别秋道:“不用担心,有我在。”
不管这男孩有没有变异的可能,至少他现在还是个人,还有回家的愿望。
至于后面的事,方觉有准备。
这一会儿男孩倒乖了,他低着头,喃喃着安慰自己:“很快,很快就可以见到妈妈了……”
好像妈妈是个什么救命的咒语似的,念着念着,就有救星从天而降,救他于苦海。
江别秋听了一会,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他想起,那录像里,关于“妈妈”的后半段录像。
“方觉,你知道路易斯帮我修复好那录像的后半段吗?”
方觉颔首:“听他说过。”
“我看了。”江别秋笑了下,很快,笑意又隐去,瞳色里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暗色,“很有趣。”
他不仅看了,还看了很多遍。反反复复倒带重播,从黑屏开始,一帧一帧、自虐般地观赏。
那张和自己极其相似的脸,无数次地出现在影像上,话语机械性地重复着。
爱你所爱,平安顺遂。
八个字的祝福像最恶毒的诅咒,一把将江别秋的灵魂扼进深渊沉沦。
他浑身发冷,不可抑制地把影像上白露的脸和记忆里那块支离破碎的尸体重合在一起,那目光比血还冷。
“江别秋。”
有人在叫他。
江别秋猛然回神,就看见方觉在看他。
波澜不惊的目光,落在江别秋的身上,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沉甸甸的。
江别秋被这份重量拉起,从记忆的梦魇中挣扎着走了出来。
“仔细想想,我有点疑惑。”江别秋吁了口气,觉得身上的血液开始回暖,才缓缓说道,“你说,究竟什么样的原因,才会让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孩子下死手?”
方觉道:“白露?”
江别秋一乐:“方大长官,你怎么还是这么直来直往,不怕戳人伤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