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雨庭睁大眼:“是什么?”
方觉摇摇头。是什么?其实他本来是不知道的。
但是他在濒死之际见到逆熵后,在比格星听到熵说的另一种办法后,他似乎就隐隐约约明白了他该怎么做。
如果逆熵能够杀死熵,而他只有死亡才能再次唤醒逆熵的话……
那就只有死亡。
“阿觉。”张雨庭见他头也不回地往黎明塔区走去,终于还是忍不住上前一步叫住他,“我能不能……能不能再抱一抱你?”
方觉脚步一顿。
他的目光很平静,看向张雨庭时,也没有露出丝毫的负面情绪,就像在看一个与他毫无干系的陌生人。
“你说什么?”他好似没听清。
张雨庭:“我……”
“不了吧。”方觉说,“我要回家了。”
如同当初第一次从黄昏塔离开一样,方觉背对着他的出身之地,背对那片终日昏黄的太阳,走上那座染着落日余晖的拱桥,走入了黎明。
第114章
江别秋绕过聚集的人群,通过电梯走到三十七层。
金属门大开,两边模拟的古地球海洋色黯淡无光,江别秋穿过熟悉的通道,来到了黎明塔的面前。
但,江别秋最先碰到的不是黎明塔,而是梨迁。
他正一个人站在操纵的仪器前,仔细地观察着什么,旁边的指示灯和他的动作一起闪烁着红光。
再远处,黎明塔的星团已经散了。
说是散,其实就是组成它身体的橙色光线逐渐暗淡,像烈火燃烧后抖落的灰烬。
梨迁看起来很焦急,动作快到产生虚影,同时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江别秋听不清。
他几步上前,将梨迁整个人都掼到操作台上,霎时间将按钮点亮一片。
“你在干什么?”江别秋一手掐住他的要害,另一手拿枪指着他的头,“是你干的?”
梨迁:“不是我,我在试图唤醒黎明塔。”
看起来他女儿已经痊愈,许久不见,梨迁看起来非但不见老态,还精神了很多,双手堪堪挡住江别秋的压制,艰难地答道。
“它失控了,我想……跟以前一样,让它休眠再将它唤醒。”
江别秋不信任他,想到当初熵的失控就是因为他,甚至想直接把他杀死。
但他目光一转,看见了旁边的梨冬。
梨冬睡着,正躺在当初江别秋躺的那个修养舱,双手平放在胸前,脸色平静。
梨冬也在这。
橙色的精神触网围绕着周围,然后往更高更远的地方伸出去。
“我想帮忙……江教授。”梨迁说道,“我想帮忙。”
江别秋闭了闭眼,放开了他。
“让梨冬收回精神触网,安抚没用。”江别秋收回枪,“熵已经影响到整个人类基地的异能人了。”
黎明塔像一颗能源已然枯竭的星球,一动不动地悬空在不远处。它身上作为数据的橙色线条,也早就熄灭地一根不剩。
它仿佛枯败了,也仿佛正在静静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江别秋走了过去。
黎明塔好像是从内部开始损毁的,仅剩的数据深藏在底部,在江别秋靠近之时,忽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江别秋脚步一顿。
下一秒,那团死寂的球体忽然之间如同呼吸一般,猛得往上一晃,悬停在江别秋的身前。
它好像睁开了眼。
终于不再是电子音,而是那声熟悉的,江别秋听了不下千次的呼唤。
“秋秋。”
江别秋蓦然睁大了眼。
*
黎明塔最开始只是一个诞生在熵的影响下的生命体。
它出生的目的就是为了引领人类走向光辉未来。
事实上也确是如此,它如同一个顶级AI,用数据计算出最适合人类文明发展的办法,建立黎明塔。
异能人与普通人终于在新的秩序下开启生活。
黎明塔没有人类的情感。
它无法理解喜怒哀乐,悲欢与离合,它需要做的,只是按照正确的轨道陪着人类走下去。
直到江行知那个人出现。
他说他要去比格星,但不放心白露,也不放心自己还未出生的孩子,所以他恳请黎明塔,将自己的部分精神触网纳入塔的数据之中。
黎明塔不懂,问他原因。
江行知想了想,笑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有预感,这次的任务我有可能回不来。”
谁知竟一语成谶。
黎明塔知道,强大的向导可能会有预知能力,但它从来没想过江行知真的会回不来。
他的精神触网被留在黎明塔的数据之中,与众多橙色的光线融为一体,沉睡在塔的体内。
后来,黎明塔看着江别秋出生,看着白露叛逃,也看着江别秋长大。
一年又一年。
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会笑了。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感受。
破晓出世的那一年,黎明塔忙得焦头烂额,许多异能人因此丧命,为了抓捕白露,它动用了体内数据的力量,才终于将人在出口处扣押。
但意外发生了,暴怒中,有人直接用量子炮对准了白露,让这个生前几乎叱咤风云的女士死无全尸。
那一刻,黎明塔感受到体内属于江行知的精神体,他在痛苦,牵连到黎明塔也跟着一起尝受这份痛苦。
于是黎明塔启动了自我防御机制,将那份痛苦捎带着记忆一起压制了下去。
黎明塔又回归到那个毫无感情的AI状态。
直到它因为安抚向导学院失控的向导而陷入休眠,随后被强制唤醒。
跟着一起苏醒的,还有属于江行知的意识。
只是,那意识已经很微弱了。
黎明塔想不起来当年发生了什么,只隐隐约约有个念头,让江别秋去比格星。
江别秋去了,然后成功击碎研究室中心的装置。
在击碎的那一刻,黎明塔终于想起了所有。
恍惚间,它问了自己一个问题——我是谁?
然后又有另一个声音告诉它,不重要。
是的,不重要。
它拥有江行知和黎明塔的记忆与意识,然后看见了,作为江行知孩子的江别秋,正站在自己的面前,用一种复杂又沉重的眼神看着它。
问它:“你是……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