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房屋逐渐变得低矮破旧,道路也变得狭窄,地上积水和垃圾堆满,吆喝声变得清晰,人们提着蔬菜鲜肉从车旁经过。
林白昼双手撑在方向盘上,侧过头,放空地看着那瓶桃子汽水。
他今天中午和他那个刚回第2星的妈吃了顿午饭,结果两人聊着聊着就开始拌嘴,互揪对方的黑历史。
大战八百回合后,他妈大大咧咧地翘着腿,啃着猪肘子,突然哦了一声,随意说下的一句话,却让他久久无法回神,“其实你也没那么皮嘛!说到你初三那年,你不是还在你爸的医院里救了个小孩?”
“叩叩,小伙子!”
林白昼骤然回神,他抬起头打下车窗,一个老头子说:“小伙子你这车挡路了!我待会得从这路口运东西出去呢!”
“不好意思。”林白昼看对方后边的确有个很大的拖车,便把车往后倒,让出路口。
这时,林白昼用余光瞟到,老旧的居民楼出现了一个许久没见的身影。
上一次见面还是被郑如云约出去的那次。
林白昼的第一反应竟是往下猛地一矮身子,呆滞两三秒后,才佯装镇定地直起身,他忘了车子贴了单向透视膜。
他看到郑如云手里搬着三箱东西,放在推车上后,又重新上了楼,不一会,又搬了三箱东西下来,反反复复。
林白昼数了数,2、4、6……总共18箱,什么东西,这么多。
紧接着,老头子一一打开箱子,像是在检查有没有少。
林白昼一下就看到了,规规矩矩放好的,粉白瓶身,整整18箱桃子汽水的空瓶子。
郑如云望着老头子递过来的17.4元,久久未伸手去接。
8年,18箱,532瓶,竟然只值17.4,他嘲讽地扯了扯嘴角。
算了,都过去了,不是说好了吗,真的该放下了。
……算了。
他伸出手———
“为什么要卖掉?”身后突然传来一声。
郑如云猛地转过头来,看到林白昼的那一刻,下意识挡在桃子汽水瓶的前面,不想让对方看见。
对方重复:“为什么要卖掉?”
未等郑如云迟钝地运转脑袋想随便找个借口时,又听对方问道:“为什么不去买桃子汽水了?”
白糖小跑出校门,又跳着上了车门,他很兴奋:“蒋医生!今天王老师教了我好多!”
“是吗?”蒋云书笑了笑,“扣上安全带。”
“嗯!”白糖刚想开口分享今天发生了什么,就被alpha打断了。
蒋云书递了个东西过去,“你先把它拿着,我开车。”
白糖反射性地去接,只见手心里躺着一棵被连根拔起的小草,根部还带着泥,他定睛一看,数了数叶子。
四叶草!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四叶草!
蒋云书说:“站在校门口等你的时候,一低头就看见了,很幸运。”
白糖惊讶地望着他。
窗外灯光在alpha的脸上一闪而过,蒋云书笑着继续说:“现在把幸运给我的omega。”
那一刻,白糖的心猛地颤了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他一眨不眨地望着alpha,鼻尖有点酸,“……嗯。”
“怎么回事?”蒋云书无奈地笑,“怎么还要哭了?”
“没……”白糖这是高兴得要哭,“我忍住了……谢谢蒋医生,我、很开心,真的。”
蒋云书目视前方,用指节蹭了蹭omega的脸。
一路上,白糖全程双手合拢,像捧着什么宝贝一样举着手,进家门时被黑糖扑得一个踉跄,后背撞在alpha的胸膛上,连差点摔倒都没忘要护着手里那颗脆弱的四叶草。
然后黑糖就被蒋云书拎着前肢教训了,说主人已经承受不住你的重量了,不准再这样扑过来,又说还好他在后面,不然摔倒磕到很容易出事。
黑糖仿佛是被唐憎念咒的悟空,尾巴不摇了,耳朵耷拉了,狗脸皱了,挣脱也挣脱不开,非常幽怨地看着另一个蹲在旁边拍视频笑得肚子痛的主人。
alpha洗完澡后就在书房里准备申博的论文和考试,白糖没有打扰他,而是静悄悄地拿着一个小铲子去到了花园。
中途蒋云书出来喝水,他听见浴室里传来水声,便拐了个弯去到厨房,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两盆多出来的、放在窗台上的绿色植物———
摆在左边的是一个小花盆,正中央种着那一棵四叶草,还有一颗小石子支撑着蔫蔫的草秆子。
摆在右边的是平时拿来种水仙花的矮口花盆,但此时此刻,里面却种满了三叶草,湿润的泥土,还滴着水的草叶。
蒋云书注意到花盆底下压着一张纸,他好似意识到了什么,心脏砰砰地、有节奏地撞击着胸腔。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来,打开,上面是熟悉的字迹:把所有的幸福都给我的alpha。
那一瞬间,蒋云书的眼眶发热,差点要哭出来,满心的暖流几乎多得盛不住。
他深吸好几口气,才稳住自己遇见白糖后发达了很多的泪腺,他用指腹不停抚着那行字。
有什么事情,是比“自己无心一做,可不仅被对方放在了心上,还回应了更多的爱”更高兴的吗?
第100章 “蒋医生早安。”完
“叩叩。”
一片安静。
“叩叩。”苍白的指节再次叩响木门。
“谁啊!”门内终于传来了一声醉醺醺的叫喊。
片刻,一个alpha打开了门,只是他的表情在看到面前人时,变得极度惊恐,像是见着了鬼来索命。
下一秒,“噗嗤”,刀刃没入肉体的声音,血液喷溅出来。
余霜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背后的白炽灯映衬得沾上了血的脸艳丽又恐怖,她抽出水果刀,没有停顿地又捅了进去,顺便用脚一勾,门关上了。
门内接连不断地响起惨叫声,复又微弱下去。
半小时后,余霜换了套干净衣服往外走去。
“啪”,声控灯熄灭了。
7区政府大楼前有一片人工湖泊,自从2区发生了两起在政府大楼前自杀的事情后,仿佛是呼应吹响的号角,其他区也接连发生,所以现在都派有保安站岗。
余霜没有硬闯,她在湖泊边的板凳上坐了一会,太阳晒得她浑身暖洋洋的,接着她站起身,还是那把刀,干脆利落地刺入alpha的身体,也干净利落地划过自己脖子。
虽然没有准确地切到颈动脉,但非常深,余霜的后脑勺重重地磕在滚烫的地砖上,血汨汨地从脖子上涌出来。
也没有那么疼嘛……比生孩子舒爽多了。
阳光灿烂,照射得她苍白的脸染上金黄。
她死死地睁着眼,眼泪与血液一同滚下来,安静片刻,她突然用尽力气嘶吼:“痛……痛……痛……痛啊!!!”
她以为自己吼了出来,可实际上,没有一个人听见她的声音。
眼泪很快被晒得干在脸上,她想,如果有来生,希望能投胎在一个能经常见到阳光的地方,她不想再呆在灰暗无光的屋子里。
但如果还是这个世界的话,就算了。
正午的阳光刺目,常人抬头眯眼,两秒都没法坚持。
她躺在血泊中,望着太阳,死不瞑目。
这一年,注定是前所未有的动荡。
7区集中生育所的放火事件和后续衍生的一系列事情是领导人从未预料过的,他们震惊、不可置信,当天就停掉了所有集中生育所的新闻时间,并且全面提高生育所的待遇,床褥和伙食全新升级,警卫也通通换掉,不再对他们态度粗劣,除此之外,还增加了操场和其他的室外活动,每天都可以看些综艺或电影。
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自欺欺人、文过饰非罢了。
迫于形势,7区生育所没有重建,其他生育所暂时没再去强制执行被抛弃的omega,但也没有放人。
alpha的自杀人数激增,beta和omega的抗议仍在继续,学生罢课,工人罢工,还有几次集体有组织地闯入集中生育所,最终被强制镇压。
2个月后,一部纪录片横扫所有人的首页,来自各个区的、曾遭受过虐待暴力的12名omega以及在生育所地狱走过一遭的5名omega崩溃讲述自己的经历,这也是大家第一次知道,生育所的真实情况,看得人愤怒悲怆、泪声俱下。
3个月后,7区政府第一次在明面上出现了“保护omega”的声音。
4个月后,13区出台第2星第一部 反家暴地方性法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