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又骑又推,三个人狂奔到了徐家村。
文彩霞和文晚霞一见三轮车上的血人沉玉树,吓了个大跳。
顾不上问为什么文家姐弟在徐翠华家里,何芝兰硬着头皮对文彩霞道:“彩霞,你姐姐说你身上有钱,现在都借给我行不?你放心,到时候双倍还你。”
文彩霞大嗓门一喊道:“啥借不借,当初你借给俺那一百来块钱,俺还没……”
文晚霞伸胳膊肘戳戳文彩霞的腰,文彩霞大嗓门不变道:“就是啊,俺们还没还呢!”
徐翠华穿着一身新衣裳,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擦了桂花油,香气浓郁。
她看着三轮车上的沉玉树,又是害怕又是担心地小声道:“咋这样了?”
文彩霞把包得严实的手帕塞给何芝兰,大嗓门安慰道:“芝兰姐,都在这了。你别太担心,那乡镇医院医生可好说话,上次俺们送大姐去医院,那医生也只先收了五十块钱,后面都是开药再缴费的。”
“谢谢谢谢!”何芝兰神经紧绷,接过手帕就要走。
文晚霞面色不好,她也没看见。
徐翠华倒是腼腆道:“哎,何同志,你们又老又少的,骑车送人太慢了。”夲伩首髮站:y e du 4 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阅读
这样说着,她推推文晚霞道:“你骑车快,你送人。俺弟弟在水库值班,你骑过去跟他说他姐姐要他帮忙送人,你俩一块儿去。”
说到这里,她把手上的绳编手链取下来给文晚霞,特别小声道:“带给俺弟弟,要他送人他就知道了。俺弟弟人又没坏心肠,你两多聊聊,培养培养革命友谊,他还能不同意嘛……”
何芝兰没注意徐翠华的小动作,只是思索着她确实说得对,郭晓军是个孩子,老下子赶驴车是一把好手,但是骑三轮就不会了。刚才她自己骑过来,费了老大力气这会儿站着腿都打哆嗦。
三沟水库过去,是供销社,再过去就是乡镇医院了。
一路上小雨不断,何芝兰推着车跑,看看三轮车靠背,看看文晚霞背影,就是不敢去看沉玉树的脸。
她连想都不敢想,要是沉玉树真出事了怎么办。
她迷迷茫茫像是个飘来人间的鬼,看着徐根华接过手链后瞅瞅三轮车,然后听他不知道说了什么,文晚霞推推何芝兰的胳膊道:“介绍信。”
她没有,她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自己送他去医院,谢谢你们送我到这里。”
文晚霞立即知道怎么回事了,脸上又是震惊又是后悔。
没有介绍信还敢乱跑,自己还敢跟着这夫妻乱跑。文晚霞到底还是个少年,有点后怕,担心自己要连累这个还没成关系的小舅弟,忙道歉道:“我可不知道,我……”
徐根华摆摆手,既然姐姐让送人,那就送人。
“三沟水库那条路不能走,治保主任在那天天逛大街。”徐根华分析道,“水库后面有条小路,不咋好走。”
“你指路,我过去。”何芝兰忙道,“我……”
“我给你指路,你也过不去。”徐根华直接道,“到了那没人带路,你们就走坡里去了。”
天色越来越暗了,何芝兰着急发慌,心想那就自己先跑出去,这里离乡镇医院不远,离公安局也不远,她要去找张大成帮忙。
“这样,你这个女同志在这帮我值班水库,我和文晚霞一起送人。”徐根华下结论道。
“我去找人帮忙。”何芝兰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
徐根华立即否定道:“你出去?大街上先被治保主任抓住了,没有介绍信,给你扔到教育堂去,让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何芝兰的身份手续还在大槐村里,但她没有再回去了,她暂时先在徐翠华家住了下来。
沉玉树从乡镇医院连夜被沉家人接走了,病情到底如何,何芝兰只知道是脱离生命危险了。
徐根华说起来那天的经历就停不下来,什么刚进去因为没有介绍信差点儿被人撵出来,却恰好遇到个穿白大褂的好像叫什么董明芳,一眼就认出了沉玉树,忙喊护士救人。
他两个倚着三轮车,等在那听消息,不多久就有好几辆军用吉普车开了过来。
那吉普车里走出来一个仙女一样有气质的漂亮女人,看得人眼睛都要发直。两个人看着那带墨镜的漂亮女人进医院,不多久又走了出来,正好奇这女人是什么身份呢,谁知道仙女走过来跟他们说话。
“沉玉树的姑姑真的太漂亮了。”每每说到这里,两个男孩都要详细描述一番,但是不管众人拿什么见过的美女来比,两个男孩总要说比不过。沉玉树的姑姑沉素筠那是相当有气质,非要找个电影美女来比的话,有点儿国民党反动派特务美女的架势,两个人说到这,大家伙儿当即哄堂大笑。
人家沉姑姑坐军用吉普车来的,那肯定正儿八经是军队里的,编排人家也不能这么编排。
小村庄里没什么新鲜事儿,沉姑姑成了最近最大的八卦,也没人关心沉玉树到底怎么受的伤。
张大成给何芝兰办回城手续,大家伙儿也都知道了。只是大槐村那边知青点不给签字,非说何芝兰有作风问题,需要隔离审查。张大成是带了任务来的,哪敢让何芝兰再回那个火坑,她的身份手续办不出来,就暂时让她住在徐家村。
徐家村离城里近,何芝兰有什么事儿也方便找他。
何芝兰就要回城了,这是个大家伙儿心照不宣的秘密。
有人开心有人愁。开心的人少,愁的人多,每年回城就这么几个名额,被何芝兰占用一个,他们这些剩下的知青怎么办?于是总有人去找知青点负责人抱怨,徐家村的知青也抱团忽视何芝兰,她倒无所谓,被人排挤习惯了。
她要上心的是沉玉树的身体状况,以及她自己的身体状况。
真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被武斗折腾得,还是那天被血糊糊的沉玉树吓到的,她总觉得自己身体弱了不少,贪吃贪睡,还挑食。徐翠华做的蒜瓣鱼,吃过的人没有说不好的,偏她觉得那股蒜味儿重得让她想吐,只好说自己不爱吃鱼。
文晚霞和徐翠华就要结婚了。
那天一百来块钱儿就是彩礼,被何芝兰借去了,沉姑姑给还回去了。
文晚霞也没好意思真要双倍钱,毕竟他家还欠着何芝兰钱。文朝霞忙着和大槐村的知青点负责人刘向东作斗争,要把何芝兰的手续办回来,毕竟最开始何芝兰就是下放到董河村的。于是文彩霞被文家大姐派来办理文晚霞的婚事,何芝兰干脆给她说了早前借出去的那钱就当份子钱,咱们两家谁也不欠谁的钱。
大红灯笼高高挂,人逢喜事精神爽。
何芝兰心情很好地给徐翠华扎辫子,拿红绳编出个高盘发,又拿胭脂给她润唇点点脸颊。
“何同志你的手也太巧了。”徐翠华对着镜子左顾右盼,被何芝兰描眉画眼后的相貌浓艳了不少,尤其是那个高盘发简直和电影里的人一样了。
“是因为徐同志本来长得就很好看呀~”何芝兰看他们结婚,不知为何心里特别高兴,她总是想到沉玉树,她想他们结婚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沉玉树也像文晚霞一样,别人问一句就红了脸。
徐根华在门前散着大港香烟,文晚霞穿着军装骑着戴大红花的自行车过来。
鞭炮噼里啪啦响起来,屋外闹哄哄地最终化成了阵阵停不下来的大笑声。
知青娶农村姑娘,不少见,但是这么跟着乡俗一点儿不少的送彩礼迎亲找红鞋敬茶等等,那是少见。
76年还处于文革余震当中,结婚少不了革委会的介绍信和知青点的手续,何芝兰看着那大张红纸上写着为人民服务,下面是主席语录,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然后才是姓名性别年龄,日期以及发证机关。
何芝兰从墙上移回目光,她的身份手续还没办出来。大槐村的知青点负责人刘向东非要她本人去,才能讨论这个手续怎么办。这个刘向东是有病吗?她每每想到那天,都觉得恶心,刘向东骚扰别人还当作啥事都没发生,还敢喊她再回去。
刘向东是真恶心人,这点儿事又不好真摆到台面上说,何芝兰越想越恶心,恨不得立刻去大槐村打他两耳光,好好泼妇骂街地怒骂他一顿。
可是张大成坚决不同意她再回去大槐村。
文晚霞牵住徐翠华的手,两个新人都腼腆地不敢看对方。何芝兰看得羡慕,心里想到沉玉树,这孩子真是倒大霉,刚来的时候是被陷害,现在又是被偷猎的人打伤,惨上加惨。
婚礼结束了,满地的鞭炮红纸儿,几个孩子闹来闹去,何芝兰闻着硫磺味儿,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来参加婚礼的郭细妹正好瞧见,上前直接一手摸何芝兰腹部,一手去把她的脉象,大咧咧道:“何老师!你吐这厉害!是不是怀孕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