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过话,他和格蕾娅保持距离兀自走在前方,就这样沉默地回了家。一整晚,他留给她的仅有小巷里擦肩而过时那冷漠至极的目光。格蕾娅想不明白,但她觉得之前边境说过的承诺在此刻应该并不适用,这并不是她现在可以询问的问题。她目送边境的背影回到房间,自己也走回储藏室。她走到角落坐下,抱紧双膝将脸颊贴在上面,盯着不远处属于自己的“床”发呆。
她抱着不好的预感和自己单薄的身体陷入梦乡。
醒来时屋内静悄悄的,没有边境做饭洗漱的声音,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他走得很早,没有告诉她自己接下来的安排。只是留了张便条在餐桌上,写着自己会在明天回来。门从外面被锁上,格蕾娅拿着那张字迹工整的便条茫然地站在屋里。虽然时间不长,但她已经习惯睁开眼睛就能看到边境的生活,她看着他做饭,看他教导自己,因为边境不希望家里染上魅魔味所以只能看着他打扫卫生洗衣擦地……她拿起纸贴到脸上,闻到浓烈的墨水味,以及淡淡的边境的味道。
虽然不知道昨天他为何性情大变,但既然他说了明天回来,那一定会回来。
她对边境有异常的信任。谁让他是个自我要求严苛到变态的神父呢。
边境在城外的居民镇前和城主派出的精英护卫队分别。他们天还没亮就从城里出发一路快马加鞭,很快就赶到事发地点。虽然又过去了一天,但由于盗贼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商人们都选择绕路甚至避开他们的城镇,现场倒还是维持原样。边境仔细检查痕迹,甚至还找到了几根混杂进泥土里的狼毛。留在城镇休养的商人都说没看见狼人,他们或是在盗贼出现时就四散奔逃,或是昏死过去,回过神来就被人捡到这里。
几乎没有任何新的情报。
但这对驱魔人来说却也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况。
边境为自己施加了增幅魔法,返回现场顺着狼人留下的痕迹在山林里摸索。他能在尸体上看到狼人的魔力,一旦步入丛林那些痕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还不如若隐若现的足迹靠谱。狼人的脚印在野外总是具有相当辨识度,得益于其两脚站立的特征以及几倍大的脚掌,可以很好的和普通野兽区分开来。边境一点点辨认痕迹,跟着前行,没走几步却发现足迹突然消失。他起身查看周围几颗高大的树,果不其然发现了利爪划过的痕迹。
这是一只具有反侦察意识的狼人。
边境跳上树,果然在粗壮的树干上发现了狼人踩踏蹲伏时爪子造成的划伤。他意识到这是一只有反侦查倾向的狼人。他想起之前自己没能杀掉的漏网之鱼,那一次的几只狼人也是被他一点点挖掘踪迹找到的,它在有过前车之鉴后开始隐藏足迹便不足为奇。这是一颗树干粗壮的老树,主枝桠也十分坚固有力,像边境这样的男子站在上面连颤动都丝毫没有,如若不然怕是承受不住狼人的体重和力量。抬头看去,盛壮茂密的枝杈向天空蔓延,上面还明显留有新鲜的外伤。边境循着痕迹一路往上,很快就爬到了可以俯瞰山林甚至是城镇的的高度,狼人的痕迹也到此为止。
边境蹲伏在树干上眺望远方,在这里可以清晰地将城镇和如今用来收容商道伤员的居民镇尽收眼底。居民镇离商道不远,算是往来商人在进入城镇前修整的落脚点之一,平时有一些无法进入城市生活的平民在此生活,与其说是一个小镇,不如说只是一些无章法堆积起来的房屋。没有政府下派的官员管理,甚至也没有居住福利,除了居民自己用的房屋外,公共建筑也只能达到最低需求。因此现在,小小的诊所被挤满,伤员们只能打露天地铺。
一张张白色床单整齐码列在空地上,远远看去,竟像极了死人曝尸。
边境原本已经移开的眼睛又突然转回,死死盯着居民镇上的伤员。
狼人是一种嗜血的魔物,他们在夜晚依靠月亮的力量恢复魔力,白天像虫子一样蛰伏起来,为了晚上进食或是狩猎养精蓄锐。如今这群几乎毫无防备的伤员,对狼人来说是绝佳的猎物,不管是为了啃噬人肉还是为了取乐。城主派来的十五人精英小队对付山贼或许游刃有余,但面对哪怕一只这种智慧程度的狼人,都只能惨遭蹂躏。边境扫视着居民区周围郁郁松松的树林,由于缺少管理,这片居民区可以说是穿插在山林一角,周围可供狼人隐藏的地方比比皆是,甚至不远处就是群山。
边境把视线收回附近,果不其然在其他几棵树以及远处的地上看到了若隐若现的痕迹。他完全明白了狼人的计划,如果边境按照这条线索继续搜查,他会被引向与村子完全相反的方向,待晚上它袭击村庄,自己绝无可能赶得回来。
真是只聪明的狼人。
边境从树上一跃而下,从河边找来泥土擦在脸上遮盖自己的味道,绕开来时的路,从另一方向向居住区附近走去。摸清了狼人的计划,他大可以守株待兔等待晚上狼人自以为万无一失地出来狩猎,但那不是他的风格。谨慎、迅速地在白天解决才是上乘之计。
一切顺利,他顺利的找到了狼人踪迹,识破了它的诡计,现在更是知晓藏身方向。但惴惴不安感却在心里无限蔓延,太过顺利了,甚至比起之前的搜查都要短暂迅速。他拨开灌木丛行走着,总觉得有被自己遗忘的地方。这种不安感让他萌生了“是否应该回一趟村落提醒他们自己发现的事”的想法,但这一想法很快被打消,他觉得照这个速度搜查下去,下午就可以解决那只剩余的狼人。
边境顺着山崖搜寻,看见不远处的斜坡上有一处被密丛遮掩起来的岩洞。他全神贯注地向那边走去,突然脚步一顿。
为什么自己已经确定只有一只狼人了呢?
身后的树林里传来树叶剐蹭的响声,一阵寒意顺着脊梁爬上他的后脖颈。
格蕾娅在家无所事事,她并非勤奋的好学生,边境也不曾嘱咐让她在家认真自学魔法,因此毫无复习预习的自觉,大多数时间坐在角落抱着膝盖放空大脑,听着浑厚的钟声判断一天过去多久。
客厅的角落刚好可以将整个屋子一览无余。正对面是餐桌和开放式厨房,边境早晚会给自己做最简单的饭,把面包切片,涂抹黄油,再烧一壶热水冲茶或者泡咖啡。边境怕烫,虽说像老人一样总是喝热水,但往往要晾半天,喝之前也要吹上一会,等到完全降为常温才喝得下去。
“那为什么要烧水呢?”
边境狠狠瞪她一眼,她只好吐吐舌头不再多问。等到边境背对着她去收拾碗碟,好奇地像小猫一样舔了一口杯中漆黑的液体。
如同魔女炼制的毒药一样的液体只是沾到舌尖就让格蕾娅忍不住开始咳嗽,苦得她眼角挤出泪水,她动静太大,边境马上就发现她偷喝自己咖啡的事,又是一次无声的目光审判后按着她的头让她喝完了那一整杯,之后让格蕾娅发誓再也不偷喝他的咖啡。
事到如今想起那份苦味格蕾娅都忍不住喉咙发苦,于是起身学着边境的样子将水壶放在灶台上。她不会烧火,左等右等也没有听见水壶发出往日里那种鸣叫,最后只好喝着温水。她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上,脸贴在桌面,侧着头刚好可以看到边境的房间。
他的房门紧锁,看不到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子,一如边境封锁起来的内心。他似乎总是想很多,心里有无穷无尽的心事和顾虑,因此才阴晴不定。或许有一天自己能知道他想了些什么,或许没有那一天。
格蕾娅感觉眼皮越来越沉,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用胳膊垫起脸颊,放任自己的意识睡去。
睡梦中的时间总是过于快速,醒来或许就可以看见边境那张总是不开心的面孔。
时间一晃而过,第二天的太阳也徐徐落山。大门依然从外面被锁,被黄昏挤满的房间里只有格蕾娅坐在角落。边境依然杳无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