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檜晴軒
陳管事早在院落門口,候著花嬤嬤一行人的到來。當她們走近在他幾步之遙駐腳,陳管事已先向花嬤嬤抱揖。
"花嬤嬤,好。"
"有勞陳管事百忙中抽空來等候我這個老人家了。"
花嬤嬤身後的春花們向他福過半身回禮了。
"花嬤嬤,客氣了。"陳管事一邊與花嬤嬤噓寒著,一旁讓出半身的位置讓花嬤嬤先行,伸手示意。"這邊請。"
花嬤嬤含笑點頭,越過他向前行。由著陳管事的指引,他們很快來到江洐澤身處的院落,緩緩地靠近,便聽到院內傳來砰砰啪啪的聲響,以及一道竭嘶底里的吼聲。
"滾,我已是廢人,那還需要喝藥!"
陳管事聽著又知出事了。先與花嬤嬤借步,回去處理事情。
"花嬤嬤,不好意思。三爺房中應有事發生,我先行一步。"
"好,好,你快去處理。我們隨後便到。"
"失禮了。"
陳管事一作揖﹐便先行離開。
陳管事一到院落裡,看著兩行下人圍著江洐澤的房門口,卻沒一個有膽子走進去。他對著他們每一人都睄一眼,隨手拉著一名待婢問:
"又發生何事惹三爺不喜?"
婢女見著是陳管事,驚慌地道:
"陳陳管事,奴婢不知。"
陳管事見著她驚惶失措的樣子,心中不禁嘆息,往後要多加管教才不會讓他們出去失三爺的面了。
"那妳可知房內可留人服待三爺?"
"奴奴婢,不不知﹐應是有人的"
猝然,房內傳來一下巨響。
「啪!」
陳管事聽著她斷斷續續的說話,又是畏縮的舉動﹐他本是沒有閒情與她磨下,而且房中又傳來聲響,他更是直接遣退她及其他下人走。
"好了,妳叫其他人退下去待候,不要圍著房門口了。"
"是。"
陳管事悄然進入房內,環顧每處都一遍狼藉,物件破碎散落一地,猶是嘆息。四周張望的雙目對上一人半彎下腰把原本跌坐在地上頭髮凌亂、衣衫不整的一人扶起來,並把他安置到一處頗為整潔的地方坐下,細心把他身上的灰塵拍下,觀察他可有外傷。
陳管事看著那人被安置妥當,上前向他行禮。
"三爺,安好。"
江洐澤聽著那一聲的問好﹐揚起一則的嘴角。
"我還可以如何安好。我只是一個瞎子。"
陳管事聽著他自艾的說話亦不好接下去,惟知要恪守本份。
"三爺,這處一遍髒亂,小人命人入內打理。"
發完一通脾氣後,江洐澤亦沒心理會別的事宜了。
"你自處吧。"
他定定望著前方道:
"林平,扶我到別處休歇吧!"
"是。"
看到陳管事到來,便已靜靜退到江洐澤身後佇立的平林﹐伸出一手輕輕觸碰江洐澤的手肘而行。
平林﹐江洐澤的近身,從小他便被安排到江洐澤身旁做書僮,可算是他的心腹。亦是此刻可近他身的人。
當他倆步出房門,直逞到別處休歇。江洐澤看不到周遭的一切,由著平林扶著而行,自不知花嬤嬤們待候在一旁。
花嬤嬤們恭敬地站在一旁,恭送這位主子的離開。當中以春花的頭垂下得最低,低得只在眼蓋上方看到衣衫片角晃過,然後消失在眼前。這,就是她相遇她人生中第一個男子的經過。
其實,當他倆步出房門,陳管事已隨他倆的身後,步出房門,並安排妥清理房中亂物之事,才步到花嬤嬤那處。
"花嬤嬤,抱歉了。今日春花拜見三爺之事應要推至明天才行了。"
"無相關,今日明日都是一樣。"
花嬤嬤知拜見之事怪不到陳管事,主子要否接見新來的下人,都是他們說了算,那是他一個管事可決定。況且,剛才江洐澤發了一通脾氣,她們由院外都聽到,可知今日拜見非聰明之舉。故,她都不托大,順著他而下。
"那,不如,我帶妳們到另一處歇休,及順道讓她們熟習地方,可好?"
"當然是好。有勞陳管事了。"
"請。"
陳管事伸出一手,以示花嬤嬤先行。他領著她們一路行走,一路講解檜晴軒的地理。
當中,春花只是較剛才抬起些許頭臚,他人根本無從得知她的思緒。
陳管事粗略講解檜晴軒的大概之後,便領著她們來到一處小跨院,招待她們到正屋喝茶,休歇一回,以便行到乏累的她們回氣。
花嬤嬤坐下,一口茶水潤澤了喉嗓,不禁把話題繞到江洐澤身上。
"三爺的性情較往日真是有大不同。"
陳管事見花嬤嬤主動說起三爺,不禁瞄了春花一眼,思量一刻才道:
"自那事,三爺性子是有不同。"
其實,他已是說得迂迴,亦沒有明確說出江洐澤有何不同了。然而,在他身旁伺候日子不短的人來說,感受甚深了。往昔,那位清風爽朗,風姿綽約,文質有體的巨鹿候府三爺已不在,餘下的只是一個鬱鬱不志,滿腔憤怒,陰晴不定的青年郎,經常亮出那已沒有殺傷力的利爪,胡亂地對著任何人咆哮,發洩心中不憤。然而,即使如此,他仍做不回過去那個讓人瞻敬仰望的巨鹿候府-三爺,江洐澤了。
花嬤嬤把他剛才的行為看在眼內。
"白大夫對於三爺的病情如何說?"
"唉,白大夫沒一個明確的說法,只囑咐我們仔細伺候。"
"那..三爺雙目應能康復嗎!?"
"不知道。"
陳行都黯然搖頭,而他心中是知三爺能康復的機會渺茫。白大夫,是府中乃至全國眾所周知醫術了得的醫者,而他對三爺的病情都不抱樂觀,只囑咐他們好生照顧,可知三爺病情嚴峻。
"其實,這事三爺還沒知曉,二爺囑咐下來,要瞞著,待那天三爺心情好些,才轉告給他聽。"
花嬤嬤對上陳管事的臉色。
"那..那瞞得了多久。"
一時,房內靜得如死寂般,沒有一人出聲。
"唉,見步行步。"
他們都各自揣起茶杯喝多口,都不想道此事再說下去了。
陳管事見其後亦有事要做,她們亦回過氣來,便帶她們到住處去。
從他倆的對話中,春花亦未曾抬起過半點頭兒,只在一旁默默聽著。
陳管事見把她們安置好,便先行一步。其後,花嬤嬤對著春心及玉意交待幾句,便不擾她倆整理細軟,由著玉祥輓扶著離開。
陳管事先去尋平林。平林聽到小廝來報,見江洐澤仍在寢睡著,便出去與陳管事會面。
陳管事會來尋平林是為著剛才江洐澤發怒之事來問過清楚。
"剛才,發生何事,招三爺發怒?"
"您亦知,自三爺墮馬後,便患上頭風之症。我為他按摩以舒緩症狀,本是平復三爺的不適了。那知,恰好有一婢女端湯藥入來,刺激到三爺,便招他發怒。"
"可知是那婢女?"
"是臉生的,臉腮左方有一顆痣,不像是慣常服伺候的婢女。"
陳管事摸著腮角沈思半刻,才對平林道:
"剛才我在房外不見臉上有痣的婢女。"
"他們擅於忍藏,要作試探,當會作萬全準備。"
"那事我會調查,及向二爺稟服。你都快回去伺奉三爺,他離不開你。"
"嗯。"
陳管事得他回應,欲想離開,抬起腳來,遲疑半晌,就收回步伐,對著他道:
"往後,若方便,多提點新來的婢女吧!"
平林睄他一眼,頷首示意。
陳管事得他表示,就離開。
平林亦回房伺候著了。
當夜
春花發了一個夢,夢見初入侯府,孤苦伶仃的自己;夢見躲在角落獨自哭泣的自已;夢見給糖果她吃的他,亦是那顆甜到入心的糖果,讓她牢牢地把他記在心中,不得忘記。
其後的生活裡,她知他的身份,亦曾離著鴻溝之間,偷偷地遠望他一眼。她看到他滿身長著光彩,散發著美好之感,美好得讓她只遠望他一眼,已自慚形愧,把心中那份遐想掐滅,讓它封塵在回憶中,不敢再萌芽生長
然而,今天卻有人把她,送到他的身旁。本已被捺下的遐想又忍不著冒頭,那刻,她才知道,原來她一刻亦沒有把他淡忘過。即使,只看見那一角的衣衫,都讓她的心不得安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