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郡安静了下来,好像在等待冬天第一场雪的到来。
唐使没有离去之意,所谓的求和,其实并无多少实质性的内容,通常意义上的招安,已经不适用于李破。
再多的高官厚禄,除了能吸引一下郭子和那样一直没有发展起来的家伙外,现在天下间还能为别人许出的这些东西动心的,怕是也就没谁了。
而且,李破和其他人还不一样,他占据了李渊起家的老巢晋阳,在李唐背后狠狠捅了一刀之外,到了今日,他已经连续击溃了唐军近三十万众。
当然了,这个数字有待商榷,但也可以说上一句,李破如今才是李唐最为凶狠的大敌,薛举,薛仁杲父子以及萧铣其实都要膛乎其后。
李唐即招抚不了薛举父子,也招抚不了萧铣,更何况是河东李破了。、
至于唐使携带而来的金银布帛……呵呵,这可以说是隋末乱世当中,最不值钱的东西了。
可以说,唐使北来,既非是要招降李破,又非是如窦诞隐约提出的两家联手进攻河南的王世充。
当然,唐使北上河东也绝对不会是来闲逛的,目的其实非常的明确。
第一个意图很简单,是试探河东虚实,看一看李破是否有进兵关西之意。
第二个呢,却是想说服李破掉头去进攻窦建德,河东河北相连,互为表里,相比河南,河北对于河东还是有着极其重要的战略意义的。
如果李破转身去与窦建德争锋,那对于李唐就是再好不过了。
而对于河东而言,河北这个烂摊子一旦入手,那进图山东就是必然的,收了山东在手,那下一个面对的自然就是河南的王世充了。
实际上,这一圈算下来,俨然便是当年北齐旧地无疑,这个套一旦钻进去,相互关联之下,有了第一步,就有下一步儿在等着,根本不由你自己做主了。
而在这样的大略上想要劝服李破,窦诞肯定不成,于是裴世清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最好人选。
窦诞几次拜访裴世清,主要为的就是这个。
第三个意图呢,唐使们还需要查清楚,李破是不是引突厥人南下了。
这些差不多也就涵盖了使节的功能。
当然,最重要的一个目的,也是李渊非常看重的地方,那就是若能招降一二河东旧臣,暗中为李唐效力的话……
好吧,李渊对自己的名望还是那么自信,可实际上,当年他确实受惠于此,不过到了今日这般天下狼藉的地步,最靠不住的其实也是名望二字,利益这玩意不出意料的开始逐渐占据了上风。
就像现在,裴世清终于来到李破面前,条理清晰的叙述了这些时日所得。
李渊在裴氏这样的晋地门阀眼中,有着闪亮的光环不假,可今时不同往日,李破在裴世清看来,同样有着不少可取之处了。
击败二十余万唐军的赫赫武功先且不提,只陈兵绛郡,不紧不慢的招抚诸郡官吏,又能将秋收之事放在心上,并不搜刮河东诸郡以充军资,甚至有所反哺。
几个月间的所作所为,再加上在并代两州将领那里听到的只言片语作为佐证,裴世清不免就觉着,有这样一个人为河东之主,其实也是件很不错的事情。
唐公虽好,可毕竟出身关西门阀,对晋地疏于照料不说,一旦用兵,和其他人也没什么分别……
实际上,他此时的诸般念头和当初李破主政晋阳时那些人们的想法,还真就差不多。
于是,裴世清算是又押了一注儿。
备述窦诞所言之外,还劝李破稳守河东以观天下,他的叙说这次就非常的有见地了。
在他看来,窦建德已有河北,山东诸郡,看似强盛,却缺粮草丁口,虚有其表之下,必要仰王世充鼻息而存。
在这里他还打了个比方,若我为王世充,必先平定山东,即便与窦建德交恶也在所不惜,因山东向为河南腹背,若不收之,也将无法全力西进。
这一点李破赞同一半儿,在战略上他的眼光也向来非常独到。
他认为洛阳那里是四战之地,光收复山东无济于事,先平山东,再下两淮,之后来和李渊较量一番的话,嗯,那就差不多了。
而裴世清此时说的其实不是王世充,而是窦建德,他认为以窦建德之能,给他个胆子也不会越过太行狭道来晋地。
这一点李破非常的赞同,因为李破现在也绝对不会越过狭道去河北。
河北这地方其实是比较险固的,现在杨广还造了运河,可以说,河北已经具备了一些作为天下中心的特质。
实际上,见多识广的裴世清,眼光也非常不错,他之所以建议李破稳守河东,其实是想劝李破观瞧一下王世充的动静,再定大略。
王世充击败李密之后,拥兵甚众,又据有东都洛阳,可谓是天下瞩目。
没错,洛阳是四战之地不假,可反过来说,王世充也可出兵四方,南压两淮,东靠山东,北上便是河北和河东两地,东进的话便是关西腹地。
在李密败北之后,王世充实际上已经踩到了天下群雄的神经线上面。
不光是李渊要紧守潼关要隘,其实其他人也都在看着这位河南王呢。
这个时候,无疑是王世充最为风光的时节,也许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王世充才会传诏于天下吧?
和裴世清一番交谈,确实让李破收获不少。
之前他对王世充不怎么感冒,因为近期与王世充一战的可能性不大,可现在看来,王世充的一举一动,确实要再多加关注一些才对。
这和三国鼎立不太一样,很像是春秋战国才对,各家诸侯身边都不缺少敌人,不同之处在于,天下诸侯联合起来伐秦是不太可能了。
送走了裴世清,李破在屋中溜达了半晌,脑海中屡屡浮现的其实就是三个名字,李渊,王世充,窦建德……
也许加上他李破,这几个人,才是如今左右天下风云的人物儿,其他人皆不足论。
八月中,新乡人邓荣反,随后,屯留县令朱世昌因分粮不均,为部下所杀,又因山贼张金虎,陆冒等人大掠州府,上党乱起。
而上党的官员将领们各守城池,冷眼旁观,又逢并代大军纷纷回转绛郡过冬,山贼见此,气焰愈发张狂,流民蚁聚,又有其他盗伙加入,很快聚众数万,推举张金虎为大盛皇帝,陆冒为大丞相,开始攻打潞城。
用不了两日,这群乌合之众竟然勾结了一些地头蛇破城而入了,于是贼势愈张,挥兵郡府,大有一鼓作气,让上党改旗易帜的样子。
不知是不是天气作怪,还是有心人推波助澜,反正河东同时也骚动了起来。
坚守河东郡城蒲坂多年的尧君素为部下所杀,这个时候粮草断绝的蒲坂差不多已经到了人吃人的地步,确实也守不下去了。
只是这个时机选的有点耐人寻味罢了。
而尧君素一死,他的部下们立即火拼了一场,尧君素部将王行本胜出,这位打着为尧君素报仇的旗号的家伙,掉头就降了李唐,通过蒲津桥弄来了不少粮食外,还得封蒲县县公。
不安分的人从来都不安分,和他相辅相成的另外一位也适时而起。
夏县吕崇茂率众杀夏县县令,占据夏县后也没说降唐,只是和王行本眉来眼去,看上去有共分河东郡之意。
李破听闻之后,也有点头晕。
上党山贼向来胆大包天,守臣却是窝囊至极,那都是惯例了,也就算了,新乡离着有点远,靠着太行山的那里也确实是盗匪们的乐园,前些时出了不少大反贼呢。
可与绛郡近在咫尺的河东郡,刚被他改成临河郡没几天,就闹了起来,看上去还闹的挺凶。
是说这些家伙胆上生毛,上赶着找死呢?还是他高估了自家威名?
没等李破想明白该怎么处置,李秀宁已经特欢乐的找上门来要跟他饮酒。
这些日子李秀宁闭门不出,说生闷气吧,谈不上,只是对河东一行充满了失望而已,实际上,她本就应该想的到,这里并没她想要获得的东西存在的空间和余地。
之所以迟迟未曾启程离去,一来是窦诞力主要留下一些时日,二来呢,她也确实不想这会儿回去长安,听到见到那许多烦心之事。
她这会儿听到河东乱起的消息,自然是找上门来想要奚落李破一番,这种玩闹行径,倒也不需怎么分说,若非有情意牵挂,能被李氏女儿奚落的人,还真就没几个。
李破倒也不着急,眼瞅着第一场冬雪即将来临,派兵出去平乱也只能针对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而且他们离着也近,以并代军旅之精锐,不用费什么手脚,唯一可虑之处可能就在于,唐军若渡河应援,可能要在冬天里再跟唐军打一仗了。
(月票月票,ps:吕崇茂和王行本应该都是呼应刘武周南下的隋末乱军将领,这里改动有些大,合理性嘛,阿草觉着应该是有一些的,大家勿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