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多闻的所作所为,阿史那牡丹知道一些。
而且自阿史那多闻成为突利汗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到王庭过,每次相召,阿史那多闻都以各种理由搪塞。
自阿史那杨环登位以来,会盟过突厥各部首领三次,一次比一次盛大,阿史那多闻却都未曾亲自来见。
如果按照中原的说法,那就是不臣之心已昭然若揭。
当年其人在王庭中对义成公主有多恭顺,此时就显得有多傲慢,就像李破所言,阿史那多闻在突厥国中的野心是如此的显眼,作为可汗的阿史那杨环以及他的近侍们不可能不知道。
几年前阿史那多闻率众击退了室韦南迁部族,让契丹各部很是感激,就此理顺了阿史那埃利佛留下的烂摊子。
于是野心便像草原上的野草一般疯长了起来,这几年他一直在跟不听从他命令的契丹,靺鞨等东边的部族较劲。
去年更是率兵去了辽东城下,清剿了一些高句丽的坞堡,为今年攻打辽东城做好了前期的准备。
这些消息在王庭中都有所流传,可汗对阿史那求罗等人那般容忍,其实也是顾及于此,因为东西两个小可汗的实力在这些年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甚至与南边新兴的大唐交好,也有出于这方面的考量的原因。
可以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李破不愿跟突厥撕破脸皮,是鉴于国内战乱方止,国力疲惫。
而对于突厥来说始毕可汗南征,以及一直困扰突厥国内的痼疾,让它也不敢与人轻启战端。
而且两边的主人思维比较相近,没谁暴躁而又冲动,于是这些年达成了一定的互不攻伐的默契,如今还在想着更进一步,成为更为牢固的盟友。
这些考量阿史那牡丹自然不会跟李破明言,作为突厥的使者,她很清楚她不是来长安诉苦的,而是要为突厥争取最大的利益。
向对方暴露自己的弱点,换来的肯定不是宽容和怜悯,很可能是无情的嘲笑甚至是撕咬,就像草原上两只狼王相遇,谁也不会把柔软的腹部亮给对方一样。
阿史那牡丹心念电转之间,惊愕的反问道:“难道至尊跟高句丽已经结成了盟友吗?前隋将士在那里流下了那么多的鲜血,难道至尊都忘记了吗?”
李破脸上一下浮现出了灿烂的笑容,按照他的习惯,此时已是有些恼了。
“这么说来,阿史那多闻去攻打高句丽是替前隋将士报仇?那要是这样,我听说契丹诸部不很驯服,也想派兵去为突厥做点什么,可汗不会反对吧?”
阿史那牡丹抽动了一下嘴角,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了很多不好的回忆,阿史那埃利佛的面容更是一闪而过。
李破看着她,一字一句的道:“你回去告诉可汗,我也想见一见她,并当面送上我的问候,可阿史那多闻秋天一旦动兵……你如果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朕便来跟你解释一下。
阿史那多闻将在那里坐大难制,以他的作为来看,一旦占据了辽东城,一定会来侵扰幽州。
我想可汗也不会愿意看到那样的情形发生吧?”
李破的声音渐转幽然,“在中原如果诸侯失去约束会发生什么,我想可汗应该比我清楚,你说是不是?”
阿史那牡丹沉默半晌,在这些话语当中她无疑感觉到了李破的决心和意志,于是干脆的道:“我这就启程回王庭,还请至尊耐心一些,我可以向至尊保证,阿史那多闻不会成为会盟的障碍。”
李破点了点头,“但愿如此吧……你知道的,我与可汗虽未见过一面,可十几年来我们神交已久,而且向来亲善。
若因为一个区区蠢人而流下鲜血,种下仇恨,那并不值得不是吗?
阿史那多闻多少年没有回去王庭了?每次可汗会盟诸部,连我都会派人去向可汗表达敬意,他作为东方汗却只敷衍了事,我觉得可汗对他过于宽容了。
而且已经有臣下向我进言,与突厥可汗会盟不如跟阿史那多闻交好,你觉得这说的有道理吗?”
见阿史那牡丹脸上终于稍稍变色,李破不由笑道:“放心,我与可汗交往多年,哪会去理会这些胡言乱语?
就像阿史那罗恒,我也容他在大利城待了这些年不是?我已杀了那挑拨之人……所以冬初之前,我要听到可汗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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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牡丹忧心忡忡的离开了太极殿,这样的送行方式实在让人有点受不了,李破给她描绘出了一个比较可怕的愿景。
一旦得到大唐的支持,阿史那多闻那蠢货一定会向突厥汗位发起挑战,这几乎是每一个阿史那子孙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虽然阿史那牡丹不认为天神之鞭会干那样的蠢事,但有那样的可能存在就不能不让人感到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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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太极殿中,李破确实也在思考着这样的可能,他让人找来了当年启民可汗献给文皇帝杨坚的突厥地图。
虽然保存的很好,可上面有着大片的留白,文字潦草,也没什么比例可言,你要是敢于按照图上的标记去草原,一定会迷路的。
可李破还是仔细的观瞧着东北方向,和自己脑海中的地理位置加以比较,很快便找到了突利汗阿史那多闻的汗帐所在。
那里依山傍水,实在是个好地方,就是离着幽州远了些,稍稍琢磨下距离,估计比从涿郡到辽东城还要远上许多。
李破有点不死心,又让人找来散骑常侍颜师古,中书舍人杨师道等人,给他按照地图讲述了一下开皇三年阴寿部的行军路线以及那一战的详细记载。
最后得出结论,阴寿先发制人,却在后路被切断之下,险胜高宝宁,而高宝宁不过是北齐叛将,并不得突厥人信任。
如果把高宝宁换成突厥东方汗,能调动东边突厥各部的话,可能结果便会大不相同。
晚间,被弄的头晕眼花的李破砸吧着嘴,不得不承认,宇文歆的建言,战略上可行,但战术上实在有点难以实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