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李破猛的从睡梦中惊醒。
身边有人……只这一个想法就让出了一身的冷汗,身体都变得有些僵硬了起来,心脏更是砰砰直跳。
这些年不再与敌人周旋于战阵之上,他锻炼出来的那种对危险的直觉已经退化到了一定的程度。
这要是搁在当年他孤身南下的时候,数十步外有人窥探,即便是在睡梦之中,也一定能够被他事先察觉并做出相应的反应。
可现在的他在宫中待的久了,身边无人的时候反而少见了起来。
别说身边时常会躺着一位与他共枕而眠,那些宫人们也会在旁时刻伺候,你咳嗦一声都会有人探头来看一看,是不是皇帝在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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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稍一清醒,李破就镇定了下来。
养尊处优,颐指气使多年,在本能上确实退化了,可神经却越发粗大,现在能悄无声息来到他身边的人他基本上可以确定,不是什么刺客之流。
慢慢的挣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小脸。
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样子让他见了就气不打一处来。
李破心里现在就是一句话,就知道是你……
“大哥醒了,哈哈,大哥也是的,这样一个鬼地方,大哥还睡的如此香甜,真是让人佩服啊。”
李春手舞足蹈的比划着,拼命的拍起了马屁,脸上全是讨好的笑容,如果给她插上条尾巴,一定摇的特欢实。
李破被她吓了一跳,心情很不美丽,可妹子逃家而去,现在能平安归来,却让他放心不少。
李破坐起身,一把推开上来搀扶的李春,怒道:“你还知道回来?”
李春看上去还是那么的活蹦乱跳,精气神比以前还要足上不少,可见出外晃悠的这段日子,应该是过的不错。
就是形象上不太好,身上到处都是长途跋涉的痕迹,皮肤黑了不少,嘴唇有点干咧,身形上看上去也瘦了许多。
此时她就又嘿嘿的笑着凑了上来,“说好了的,大哥到塞外来会盟的时候,我就到这来跟大哥汇合,我可没有失言啊,我这一路上紧赶慢赶,可辛苦了。”
李破顺手给她脑袋来了一下,手感不错……
“辛苦个屁,一天不干正事就知道给我惹麻烦,下次再要这么胡闹,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李春晃了晃脑袋,摇下不少尘土,“就是没事干才要出去走走嘛,我这不也是怕你和嫂嫂阻拦,才悄悄行事……”
李破忍不住又给了她两下,“快三十的人了,能不能长点心?晓不晓得自己是扶风郡长公主。
我都老实的待在长安,几年不曾出去招摇,你可倒好,比我还有主意……公主出奔没了影子,这要传出去了,你让我的脸往哪搁?
你等着啊,早晚跟你好好的算一算总账,这次是不是徐懋公那厮窜叨的?贼眉鼠眼的狗东西,满身都是心眼,下次再有这种事情,看我不削了他的狗头。”
好吧,不舍得整治妹子,直接要从妹夫身上下手了。
李春嘻嘻一笑,觉着已是逃过一劫的她对此很是不以为意,她那夫君醉心功业,常年在外领兵,她瞧着也不很顺眼呢。
李破让人送来早饭,兄妹两个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叨叨咕咕说起了话。
李春领着徒弟出了长安,一路游山玩水倒也没碰上什么不开眼的人前来招惹,关西平定下来有几年了,治安上整饬的很不错,已经没有多少贼匪作乱。
她们走的又是官道,就更平安一些。
李春就是出去散心的,对体察民情什么的不感兴趣,开始的时候还想行侠仗义一番,到了一处就去打听有没有恶霸,山匪扰民之类。
实际上她想多了,地方上名声不佳的人是有,可很少有那种书中所说的恶贯满盈之人,隋末时节是黑社会比较活跃的一个时间段,可这些人死的也最快。
像是当年的关中大匪张华,或者是那会的瓦岗匪就在此列……可你现在再看,这些人大多都已亡于战乱,剩下的一些人则当了官。
等天下平静下来,地方上的官吏们头疼的就不再是这些人了,而是一些去到山中躲避战乱的流民的招抚问题。
有那么一些看上很欠收拾的家伙,其实大多都是地方世族子弟,李春也懒得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寻他们的麻烦。
到了雕阴郡左近,沈青奴就带人追了上来,队伍一下就庞大了很多,地方上的人见了他们,都是毕恭毕敬,更不可能碰到什么稀奇事了。
越过长城到达朔方,便进入到了徐世绩控制的地盘,经过去年的大力整饬,朔方地区已经听到什么关于马匪的消息。
这些人趁着世道纷乱干些无本买卖,一旦大军进剿,不是俯首就戮,就是跑去了北边继续游荡。
本来今年徐世绩和灵州总管薛万钧都打算向北用兵,彻底收复五原郡和榆林,可因为两国会盟的缘故,朝廷不再督促他们用兵。
所以徐世绩驻军于岩绿城没有动弹。
夫妻两个相见都很高兴,就是徐世绩听说妻子是偷走出来的便很是担心,也难免心惊肉跳,当然更多的还是高兴。
妻子对自己如此依恋,不惜犯险偷走出来与自己相会,遍观天下,有谁家的婆娘能有这等情义和胆识?
徐世绩大大的得意了一把,甚至抛下军务带着妻子去看了看戈壁沙漠,又去瞧了些匈奴遗址。
李春算是开了眼界,干裂的戈壁滩,茫茫无垠的大漠,看过之后,甚至觉得驻守在这里的每一个兵卒身上都有了雄壮和苍凉的味道。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与丈夫相聚半月,李春过的比较快活,却也不得不启程东来。
塞外就没有长城以内那么安定了,草原上的牧民是危险的最主要来源之一,他们最欢迎的是商队,最警惕的是外来人。
恰当的时候,他们也不介意客串一下断道的强人。
徐世绩很是担心,劝说妻子回去长安未果之后,只能又派了一营兵护送他们,他自己反正是不敢擅离职守的。
李春比较遗憾,如果时间足够的话,其实他还想去灵州那边瞧瞧,塞外风沙是大了些,生活也极为艰苦,可你要是来领略一方山水的话,确实有很多地方值得一观。
更为可惜的是,自出长安之后,她腰间的长剑还未曾出鞘过,找人来试一试多年所学的想法比较强烈。
东渡黄河进入山西道地界,向北去长城来到定襄郡。
一路关防都不可能拦得住她,在马邑她待了两天,重回故地,多少得看一看,之后顺沧水北上,路线有点歪,主要是她想去看看当年自己所住的村落还在不在了。
嗯,很遗憾的没有找见,当年她也就十岁出头的年纪,记忆早已模糊,要是李破带着她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到,她自己的话就不用想了。
而且这是她和兄长最大的秘密,不能让外人知晓,也就没办法四处打听。
进入云内草原的时候,情形便和南边完全不同。
代州行军总管屈突通率军驻扎于此,随时准备接应皇帝南归,在接到李春一行之后,他觉着长公主有添乱之嫌,却也不得不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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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李春的行程,绕了个不小的圈子,和李破预计的倒没什么两样,现世版的驴友就这么多了一位。
李破嘴上虽然说着以后要是再如此胡来就怎么怎么样,其实他知道,李春这心一定是玩野了,他要是管束太严的话,李春没准就又能偷溜出去,那样一来反而不美。
其实像程大胡子那样,把她支使的团团转才是正好,可他又舍不得妹子吃苦,不如寻些可靠的人跟着她,或者……生个崽子,有了牵挂看你还往哪跑。
李春被他瞅的发毛,她太了解兄长了,一瞧就知道兄长可能又在心里动什么鬼主意,顿时献上讨好的笑容,极力保证以后不会这么干了。
可有了前科的人,李破又哪里会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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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盟依旧在进行当中,没有因为李春的到来有任何改观,商谈的过程很不顺利。
两国的君王倒是显得很是悠闲,时不时的就要聚在一起饮酒,偶尔还能看到他们骑着马在草原上游荡,相处很是融洽的样子。
流言渐渐在突厥贵族们的帐篷中响起,关于天神之鞭是不是把可汗给睡了的问题,成了萦绕在贵族们心头最大的疑团。
唐臣们眼见于此,心里想的其实也差不多,只不过相比粗鲁的突厥人,他们的角度有些不同,都在赞叹着皇帝陛下的强大。
可以想见的,回到长安之后,必定会有无数话题产生,将皇帝的人生变得更加多姿多彩起来。
而就在这样一个时刻,南边的科举大考终于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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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的江陵,依旧享受着夏日的风情,可弥漫在空气当中的隐隐墨香,却已浸染了这座千年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