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绩一听立马把长孙顺德扔在了脑后,眨巴着眼睛就问,“陛下怎会心情不好?前几日还大宴群臣来着,俺听说满殿朱紫,盛无以加。
若非咱们出城赏雪,殿上应该有咱们一个位置,可惜可惜……”
看着丈夫摇头晃脑,深以为憾的样子,李春不由笑道:“行了,咱们去城外赏雪还不比跟人应酬往来好?
你看大哥那会喝多了,可不就惹恼了嫂嫂?隔了几天了,嫂嫂还没消气呢,不得不央我去相劝……”
说到这里,李春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一边跟丈夫前行,一边嚼着舌根,“夫君哪天要是惹的我恼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自古以来的女子都差不多,总喜欢出这种特有代入感的送命题。
徐世绩看妻子眉目流转的样子,心中一片火热,不过他求生欲向来很强,毫不犹豫的摇着头道:“这话怎么说的?俺现在把你供起来都来不及,又怎会故意招惹?
你说陛下惹恼了皇后娘娘?这是怎么回事,没听说啊。”
李春斜眼看着机灵的丈夫,心下哼哼两声,“夫君倒是有了几分大哥的本事,晓得怎么哄人了。
好了,这事夫君还是不知为好,咱们去清宁宫见见嫂嫂,我陪她说说话,夫君一会去两仪殿吧,大哥估计要留饭。
夫君入宫的次数少,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去敬大哥几杯,说点他愿意听的好话。
大哥的为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再有道理的事情也不能顶撞他,大哥倒不是不能容人,当时他会受下来,可一定会记在心里,什么时候还回去,那就是大哥说了算了。
好话呢,也不能说的太过,他会觉得你骨头太软,不会喜欢你的。
大哥最喜欢的是像封伦那样的聪明人,封伦夫君见过吧?前些日子殁了,大哥就很伤心,他才跟了大哥几年?能至于此,就是因为他有才能,还摸准了大哥的脾气,会说话的缘故……”
徐世绩连连点头,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这确实也都是些金玉良言,旁人无法企及的福气,有这样一位妻子在身边,能让他少去许多烦恼。
尤其是在朝中,别人需要结交往来,以便身在外间的时候,朝中也会有人帮自己说话,一个不小心就会落下结党的名声。
他就不用担心这个,什么人物又能比长公主殿下说话更有分量呢?
…………
李春的话还没有说完,“大哥瞧夫君不顺眼,夫君自己应该清楚其中缘由,一个是夫君出身河南,大哥不喜欢河南人……”
徐世绩嘟囔,“俺是山东人,后来迁居的河南,不算河南人。”
李春笑了笑,“那是河南人,山东人的事吗?夫君常说英雄不问出身,我们李氏就不说了,根本谈不上出身。
徐氏当年小有家资,若是天下太平,以夫君之能取个一官半职也是轻易。”
徐世绩眉开眼笑,他在妻子面前从来不装模作样,主要是知道妻子玩心很重,他若整日里总是一副深沉模样,一定会时常挨些敲打。
最怕的就是妻子看他不顺眼,拿起剑来追着他到处跑,那可就太丢脸了。
你看看这大聪明,其实心眼不比大舅哥差呢。
李春也找到了感觉,说个不停,“如今两家富贵了,确实没人再提什么出身,可大哥心里估计给河南来人都记着一笔账呢。
其中尤以夫君为甚,参与了几次洛阳攻守之战,几乎把中原腹地打成一片焦土。
当年大哥在晋地,说起河南人来,都没什么好话,几乎每次都说王世充,李密之辈罪该万死。
夫君那时正在李密帐下,你说该怎么算?且夫君还娶了他的妹子,你想想这罪过有多大?”
徐世绩的脸不由苦了下来,这些事其实不用妻子说,他心里都明镜似的,他又不是没在皇帝身边待过。
皇帝对他们这些河南降人确实很不一样,他是能够清晰的感受到的,也就是他那会藏的深,没有流露出半点求凰之意,不然能不能活到现在都得两说着。
之后立下不少战功,又拜了李靖为师,这才正式求亲。
那也连累的元朗住了几年小屋,实在是惭愧的紧。
每每想起这些,徐世绩都难免得意,想他以一降人之身,最后却能把长公主娶回家,世上还能有谁和他徐世绩相提并论?称上一声英雄豪杰应不为过吧?
他的脸上泛起些笑容,直想大笑几声,至于大舅哥是不是看他不顺眼,那并不重要,就算再不顺眼又能怎的?还能像当初那样,一声令下把他推出去砍了?
冷不防,李春伸手拍了他胳膊几下,“夫君在听我说话吗?这么心不在焉的,一会别把大哥给惹恼了。”
徐世绩拍了拍妻子的手,“你就放心吧,俺心里有数,以后时常入宫问候,绝对能把陛下哄的高高兴兴。”
李春看了看自信满满的丈夫,心说你可算了吧,怕是等你真的吃了亏才会明白,什么英雄豪杰,男儿大丈夫,到了大哥面前都会被耍弄的和猫儿相仿。
比如说你一个不留神,让大哥看你太过得意,说不定就会派了你去书院当教习,你说你应还是不应?
不定大哥还会使人趁你在湖上使船的时候,把你弄进湖里灌点湖水,也许那会你就清醒的多了。
李春也不再多说,丈夫既然说心里有数,那就当他心里有数吧,反正自诩聪明的人都这样,你看大哥聪明吧,如今不是也被嫂嫂难为的开始求人了?
…………
而太极殿上,长孙顺德并未迎来预想中的疾风暴雨。
他先就向李破请罪,举荐失人,致使上下不和,为陛下所察云云,自请罪责之外,他还记得幕僚们所说的,以刘正友虽言语失当,其罪却不至交由大理寺议处,不如由门下来处置。
李破摆手让他坐下说话,随后慢条斯理的道:“自封伦殁后,门下人心浮动,上下不安,这其实不能全怪你们。
朕许卿掌门下政务,是信得过卿的才能的,些许宵小之辈,德不足服人,才不堪大用,只徒有些虚名,本来夺官即可。
然其人大放厥词,语涉宗室,此大不敬也,你有失察之责,稍被累及也是难免。
今年的事情还有很多,门下不稳,内外则无法通达,卿之任尤重,千万莫要负了朕之所托啊。”
皇帝如此通情达理,是长孙顺德之前所没有想到的,心中窃喜之余,也很是感激,不免又信誓旦旦的表了一番忠心。
却是没有去想,这和之前他应付褚遂良时的情景有多像。
王智辩看着长孙顺德,总觉得这厮乌云盖顶,像是要倒霉的样子。
以他对皇帝的了解,犯了错若不被讥刺几句,那肯定是把你当了外人,或者……准备把你给埋了。
跟将去之人没必要发火嘛。
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过了关,王智辩暗自摇头,此人怕是有些不对劲,要知道之前在门下省的时候,皇帝可是真的火了,笑的极为吓人。
现在却好像变了个人,和声细语之间,暖人心脾,你自己若是不知道掂量一下,之后怕是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只是这不关他王智辩的事,管你是死是活。
…………
这时也到了饭点了,李破带着两个臣下去两仪殿吃午饭。
长孙顺德觉得自己赚到了,入宫之后不但没有受到皇帝责难,反而混了一顿饭吃,这对于他来说是十分少有的好机会。
以前封德彝在时,时常就到两仪殿与皇帝闲聊,或者蹭上一顿饭,其他人是既没有那样的脸皮,也没那样的能力。
长孙顺德觉得这就是封德彝晋升侍中之职的主要原因,和皇帝亲近,无话不谈,人臣若能做到这一点,还有什么职位不能胜任的呢?
他可不晓得,李破之所以愿意跟封德彝说话,那可不只是封德彝言谈有趣,见识广博的原因,最重要的一点其实是无论李破问到什么事情,封德彝大多都能给出一个比较恰当的答案。
听着好像很是简单,实际上只要有些阅历的人都知道,能做到这一点的人绝对不多,更何况皇帝给出的问题,不论大事小情,必都所涉众多,解决起来也极为艰难。
封德彝能做到这一点可不容易,每次都得绞尽脑汁才能让皇帝满意,跟皇帝走的近了,外人都是看你风光的一面,其中到底有多少艰险,只有当事之人明白。
所谓伴君如伴虎,莫过于此。
有的时候老虎张开了嘴巴,你都不知道他是在打哈欠还是饿了,不晓得老虎脾气的,还当是老虎热了呢,上去就想给人家打扇子浇水,你说危险不危险?
…………
两仪殿中,君臣边吃边聊。
王智辩就和李破说起了当年在代州的旧事,这是从龙旧人的专利,长孙顺德羡慕不来,只能听着。
说着说着王智辩就提起了陈孝意,那是他的老上司,他在潼关奉诏回京之前,还去晋阳探望了一下陈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