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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太阳才刚升起,康丝坦便醒了。
她睡得不好,模模糊糊的片段充斥着她的脑袋,压得她头痛,却想不起来梦了什么。
她把手向床的另一半挥了挥,是空的,凯文昨晚又没回家了。同样的事情三天两头就会发生,他在外面做了什么,她也不想追问,常常就这样算了。
她起身准备梳洗,压着她头痛的片段在她走了几步后开始清晰,是儿时的她、凯文和乔瑟夫,对比现在的状况简直可笑。
想起来后,心情更差了。
她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满满的是想把镜子敲碎的想法,但她不能这样做,不然邻居听到了又会开始议论,她知道他们在看到她时一齐闭上的嘴,在她出现之前全在议论关于她和凯文的关係、是不是吵架了、「真没想到当年那么般配的两人居然会变成现在这样」。
握着梳子的手因为太用力而泛白,她觉得好无助。
她忽然很想再去船屋,一个人把压抑着的情绪全用眼泪发洩。不知道乔瑟夫待的商船走了没,反正他昨天受了那么大的打击,铁定是不会再回到那个伤心地的。
她有点后悔,昨天是不是该和他讨个什么做纪念,就像以前那样开开心心的打闹,那一切都会很快乐。如果再见到他,这次要这样做吗?该说什么?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该怎么道别?她还有再和他道别的勇气吗?
她什么都没想好,但注意到时,自己已经在前往船屋的路上了。
直到真的见上了乔瑟夫,康丝坦还是没想好要怎么做。
他就在那里,坐在地板上,倚着墙睡得沉。康丝坦蹲下,很难得的能细细观察他的脸。每个男人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再比女人多了一种说不出的阳刚味,她无法仔细的讲出差别,但乔瑟夫和凯文的脸就是不一样,或许是因为前者多了股柔和感,而凯文总是在发脾气,脸都要被他皱得定型了。
想到这,康丝坦感到好笑,小小的噗哧一声,惊动了乔瑟夫。原来他没睡得那么沉。
乔瑟夫睁开眼,康丝坦连逃的时间都没有,就被他的双眼捕获了。
「康丝坦?」他问,还揉揉眼。
「嗯。」康丝坦放弃挣扎,应道。
两人对看了几秒,乔瑟夫的反应快,先站起来,拍拍麻掉的腿,说:「我们把船搬出去吧!这天气,终于可以游湖了。」
康丝坦还没反应过来,但看乔瑟夫推着小船,不禁反射性的过去帮忙。两人推着小船到湖边,没想到船一入水便有湖水从底下的小洞渗进,乔瑟夫赶紧把船又拉上岸。
「难怪这里废弃了,原来这船跟本是破的。」他懊恼的说。
康丝坦望着船上那个不拖进湖里就看不见的小洞,突然笑出声来。
「什么嘛!原来是破的啊!亏我们当年还期待了这么久,哈哈哈哈!」
她笑得比想到脸皱成一团的凯文时笑得还夸张,笑到眼泪都流出来、腰都直不起来了。乔瑟夫先是吃惊,随后也被感染,两人笑成一团。
直到笑累了,消停一会儿后,乔瑟夫拿出那盒不知道主人的火柴,划亮一根。
「希望我能把这艘船修补好,让我们一起完成游湖的心愿。」他说完,又划亮了一根,把新的火柴递给康丝坦。
康丝坦愣住,而后摇摇头,不愿伸出手。乔瑟夫没多说什么,便用来自己许愿。
「希望满月可以消失,那天总是特别容易晕。」
「希望玛莎不要再假装自己没人追求了,我已经够大,不用她操心了。」
「希望汤尼能培养好酒品,不然就别再喝了。」
「希望能早日拥有一艘自己的船,让我想停哪就停哪。」
康丝坦看着乔瑟夫许了一个又一个愿,她嚥嚥口水,不知该做何反应。
火柴终于来到最后一根,乔瑟夫划亮它,又像开头那样,递给康丝坦。康丝坦没伸手,乔瑟夫也没有要缩回手的意思。看着火柴越来越短,似乎快要烧到乔瑟夫的手指了,康丝坦才认输的接过。
火柴只剩一点点就要烧完了,她能有的思考时间很短。
思绪很繁杂,真正的愿望却只有一件。她在慌乱之下,衝动的把多年前未说出口,如今也没有改变的愿望说出来了。
「我、我希望……我……」她望着最后的火光,决定一鼓作气地说完。「我不想被丢下。」
她原本是想来这里大哭一场的没错,不过她没预计要在乔瑟夫面前哭,因此她即使鼻头很酸,也依旧强忍着想哭的情绪。
眾人的视线都是压力,她和不喜欢的人结了婚,凯文的心情虽然阴晴不定,最近工作上好像也不太顺利,但还不至于会影响家计。这样的生活虽称不上开心,也还算过得去。
凯文其实怎样都好,那不是康丝坦不快乐的因素,她一直都很不快乐,尤其在唯一的救赎离她而去后,更是如此。
多年前的那个冬日,她多想紧抓着那个男孩不放,任性的要他留下来,或让她跟着一起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觉得自己的某部份也被抽离了,只剩绝望的壳子被留了下来。
如今那份救赎又回到她眼前,她岂不想抓住?但是真的可以吗?说这种任性的话,能被接受?
她怯怯的抬头,望见了乔瑟夫温煦的脸,比太阳还管用,照得她温暖。
「你要跟我走吗?」他问。
康丝坦这次想都不想就点头。她错过的太多,是时候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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