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陷入了安静。
冯宜的沉默似乎踩到了他的什么开关,她忽然被他掰过下颌,看似柔和的目光在粗蛮的动作下更似遮掩攻击x的伪装:“宜宜,怎么不说话了?”
她……她还能说什么呢,由权力所庇护的特殊群t,只是掀开了一点点面纱就能叫她张口结舌。
“我……我以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从来不知道这些,所以……所以一时间需要整理下思绪。”
冯宜小心翼翼地说,可是看到陆璟的力道和目光没有丝毫松懈。
这不是开门的钥匙。
下一刻,她又问道:“这听起来你们和王家是相互需要,只是陆家……陆家的位置更具不可替代x,所以,所以王家会更客气些?”
两人对视几秒后他松了手,走到窗边的靠椅处坐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冯宜也松了口气。
会对“听者”的反应敏感,也许是“说者”对于理解的期待,要安抚对方就要让他感觉到自己并没有打算和他划分阵营,而是同样身处其间的在思考。
“宜宜很聪明。”
他没有看她,而是转头望向天se已经灰暗的窗外,嘴角扬起。
她看不出来他是不是真在笑,也听不出来他是不是暗指自己的小聪明,更不明白,出生就在这个环境里的人,一直都被这样捧着的人,居然会因为别人的看法而对这一切产生不确定感吗?
“我理解舅舅想要儿子快点走上正途的心情,在这地界,想从政也很正常,只是他有些心急偏执了。事实上按王思垣的情况,在企业里头反倒拔得更快,对于年限、资历、成绩这些企业哪管得有系统里严?像网上隔天报的40岁不到的正厅,以前抓的不严的时候直接挂公职就能升,现在多半都是这样走的快车道。”
说罢他哼笑一声,又道:“这路子后头没人是走不通的,几乎是给子弟当‘逢进必考’之后的口子用,还能就地轻松熬完基层经历。这几年我只听到两个是自己真有造化这条路进去证明能力的。”
陆璟语气里隐隐有些平时看不出来的傲慢,或许是身为天之骄子超越普通人本就理所应当,完全挑动不起任何情绪,但和他在同一圈层的人就另当别论了。
她不好意思开口打断,便认真看着他,用表情表示自己在听。
她也想知道能让陆璟服气的人是谁。
“这两个人几年前一个经济、一个法律,主持了堪称商业传奇的华航万亿破产重组案。其中的男g部31岁进企,35岁开始挂公职,41岁接手华航的烂摊子,当时华航还是副部级企业,他也随着升到了副部。nvg部也是差不多的历程,只不过b他大三岁,现在分别是两个地方的副省长。”
冯宜扬起眉,厅级往下破格提拔多也就罢了,从部级开始可就是中管g部,正儿八经的“高g”了,在她的预估里陆璟起步坐火箭,都不一定能顺利在四十就到部级。还是那句话,现在抓得严了,怕舆论不好。
“这个案子……”
“当时这个案子在京里头b瘟神都厉害,没一个部门的人敢伸头看,想进步的人海了去,愣是没一个敢接。他俩有这个案子的功绩在手,可以说是保住了这辈子的富贵青云路,这么说你应该就知道这个案子的重量了。”
说罢他顿了一下,嘴角的笑越发意味不明起来:“其实他们的富贵青云路不仅仅是因为减少了国家和人民的损失,更是因为他们办得漂亮,给人擦了pgu,必须要重赏。”
冯宜愣了一下,脑子还没转过来就又被炸了一下耳膜:“宜宜,你说,大义凛然的反贪腐先锋,他自己是不是一定身正不怕影斜呢?如果华航当时跑路的第一大gu东就是他的私……”
她几步上前伸手捂住了陆璟的嘴,这下倒是轮到她捂他的嘴了。
两人脸一下凑得极近,能清清楚楚看清对方眼里的纤毫痕迹,说的人平静无波,反倒是冯宜目光闪烁,低声道:“别说了,这对你不好。”
原本平静的池面上有了一丝波纹。
“我不在乎那些官场深浅,我只在乎你,我只怕你哪日又糊涂说起这些话来被有心人听去……”
波纹汇聚,荡起一层又一层涟漪,她被一只手按住肩背,一下就倒进他怀里。
“我一直都知道宜宜实际上是个善良正直的姑娘,也猜不透你到底能真正接受我们所处的环境相差多少,我总觉得你终有一日会在日日的磨合中逐渐倦怠而选择离去。”
冯宜半趴在他身上抬起手,抚过他微蹙的眉头,下一瞬就被擒住。
“跟我们‘互帮互助’的还不止王家,陆家虽然尽量避免在明面儿上有太多g连,但不可能学做孤臣,家族到了一定级别和t量之后,完全g净在这儿是活不了的。”
“其实王家的事儿,他们送不送东西我家都会帮,毕竟是我妈娘家。刚才让你收了是因为这代表允诺,能让对方有‘礼尚往来’的安心感。”
“你又在不安。”冯宜挣脱手上的阻力,又轻点了一下他的眉头:“虽然这证明你在乎我,可我更希望你能轻松些。”
“我发现你现在多了很多不肯对我直说的话,有时候或许是想着我的好,可这样我也不能确定你什么时候是有了嫌隙。”他道。
冯宜猜他是在说他们前几天的别扭,摇摇头:“老话还说嫁j随j嫁狗随狗呢,我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对你有什么成见,你没有必要这样试探我。”
他的眉头似被她点化了般,慢慢平缓下来,只他仍在直直地盯着她,似乎还在等待。
还要她继续猜么?
冯宜又叹了口气,今天都快叹成小老太了:“因为我知道陆哥哥也并不是一心钻营此道的人,他了解,有能力去做,但或许他会更喜欢留在那座欧洲小镇里。”
“我相信陆哥哥,陆哥哥却不相信我。”
“相信你。”
池水泛起粼粼波光,他按着她的后颈轻轻碰了一下能气他也能让他展眉的柔软唇瓣。
“宜宜,你要记得。”
“记得你的每一句甜言蜜语,如果你有一天背诺,如果你有一天全盘否认,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冯宜侧躺在床上,支起胳膊撑着颐看着枕边人的睡颜,手指轻撩过他细薄的唇瓣。
刚才他捧着她的脸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低下头在她唇瓣上啄了一下、两下、三下,没有明显的q1ngyu侵占,更像在ai怜自己收藏的一尊珍宝。
她知道自己的表现极大取悦了陆璟,腰后搂着的手用力到像要将她r0u进骨血里。
陆璟有一些她都觉得意外的敏感,即使他说的一切她持保留意见,可他这样的聪明人,又怎么能不明白,她既然选择了他,选择了他做自己的丈夫,就是选择了立场,只要不是事办得太过火她又怎么会不和他站到一起?
但他形容她的词给了她一点小小的震撼。
善良正直?
天呢。
她年轻的时候轻易就能被资本家的金钱腐蚀,现在还即将倒向官僚权贵,这对她来说真是十足新奇的四个字。
陆璟听着自己夸他的话会不会也有点这种感受?冯宜感觉他俩真是就商业互吹这一块实现了合作共赢。
只是她很久之后才意识到曾经被自己有意无意忽略的一段——即使事后她会在心底暗自发笑,但当两人相处时她所流露的也并非虚情假意。
她有着能让她能快速上头投入到与人的情感游戏中的共情力,又同时具有三分钟热度的特x,能够ch0u离得十分迅捷。
所以她会多次动情允诺沈珩,却又反复抛诸脑后,所以她能迅速剥离与陆璟两日的冷战情绪,恢复到无事发生的状态,而因为都是真情流露所以聪慧的对方也能察觉她的真情。
与生俱来的天赋。她只发现了自己的感情轻浅而漂浮,似乎总是在ai的边缘线徘徊,却没有注意到根源。
翌日他们和其他陆家人一起用完饭,司机要送陆璟出门时他都一步三回头的,直到冯宜忍不住一旁都在廊下或坐或站消食的众人目光洗礼,小跑上去抓住他的手臂低声嗔怪:“行了你,要去就快去,这么多人看着呢。”
陆璟也少有在家人面前这般不规矩,可带着她在身边难免会克制不住想亲昵的举动,例如刚回来时吃饭,例如现在。
他都有些破罐破摔的冲动,反正是媳妇儿,亲昵些就亲昵些,谁还能因为这个说他们的不是么。
但抬头一看家里人各异的表情瞬间就清醒了。
陆璟看着她yu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y着头皮和长辈们打了声招呼才离去。
“呵呵,看他们这如胶似漆的样子,新婚期热络的小年轻我见多了,可像小璟这样着紧的,唔。”
陆老夫人面容慈祥,听着像是在说笑,王nv士便接过了话:“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小璟这个样子,他们上次回京的时候时间短也不住家里,现在再看,小璟b我原先想象的还喜欢小宜。”
“只怕月满则亏,过犹不及。”
一旁靠着廊柱看陆娇彤被仆佣喂水的陆瑶光忽然出声,像按下了静音键般让这一片都安静下来。
冯宜一回转就发现气氛有点不对,但她不知道也猜不来他们刚才说了什么,只能假作不察羞涩一笑,又站回了公婆身边。
“爸,妈,我还有点事,先回房了。”
陆参谋率先打破气氛,陆老将军正想点头应允,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哦,老于他们今儿早上打电话给我说下午来家里坐坐,少琴啊,你就照以往的惯例让人去张罗。”
王nv士笑着点头,后又问:“需要咱们陪着吗?”
“我陪着爷爷nn吧,我下午也没什么事做。”
王nv士对陆瑶光微笑颔首,没说话,只等老爷子拍板。
“也好,你们有事的就去办事,瑶光……还有咱们彤彤,”陆老将军看过去,陆瑶光用眼神示意佣人放下孩子,让陆娇彤自己跌跌撞撞跑到姥爷身边,他一把将她抱起放在膝上,和老伴笑容慈祥:“有她们在就够了。”
众人各自散去后冯宜跟在公婆后边儿往东厢方向走,只是王nv士忽然开口:“小宜,前些日子我问小璟你们什么时候回京的时候,他说你工作b较忙,等散了假一起去探望完你父母就回来。”
“我一看日子,确实你也是不清闲。其实家里很支持年轻人做点自己的事业,可是既然结了婚,也该多考虑一下家庭的事儿。早些还是晚些回来看望我们这群老东西无所谓,只你俩结婚也有段日子了,你现在的状态似乎并没有太进入角se?”
冯宜垂着脑袋听训,而且陆书记虽然没搭话,但她感觉到了那道如炬的目光一直放在自己身上。
她心中一凛,知道这种老领导工作中因为位高权重所以轻易不会对什么事情发表意见,而且这种做派久而久之也会带到生活中,要么就不说,如果说了还带着明显的倾向,就证明他已经开始对你迟迟没有“把工作落实”而有些想法了。
且受“男主外,nv主内”的社会观念影响,他们都不喜欢对这些“家常琐事”说什么,王nv士则通常会在他不便开口的时候作为“一t夫妻”中的发言人代替他开口。
不过陆书记这样能听进儿子的婚恋想法的已经是出类拔萃的开化了,更多的都是在外头当领导强势惯了,回家也ga0上一言堂,容不得半点儿其他声音。
她知道他们的意思,一是自己还在台前曝光太多,允许他俩隐婚已经足够破格,他们亲自去聘的儿媳长时间没正名他们脸上也好看不到哪儿去;二是不退二线想来也不会有什么空多照顾他们儿子,给他老陆家生养个一儿半nv的。
不过自己本就起了退役的念头,现下反倒有点能交代的了:“您说的是,年前我就已经和俱乐部高层g0u通过,年后再打完一个赛程他们就上新人,能多些时间陪陪阿璟,我心里也很高兴。”
她自动跳过后一点,提到陆璟时就是三分yu言又止的倾慕和娇羞,媳妇和婆家的关系其实是全在一个人身上延展出来的,不论什么情况先表现出自己ai他们儿子ai得要si肯定没错。
王nv士和陆书记对视一眼,他们今天的话已足够多,冯宜既然这么回答他们也不会失了身份上赶着继续追问,便点点头在岔口和她分道扬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