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侍卫府,厅内聚集了一众闲聊的同僚。七迟三言两语向她们说明了情况,长门g0ng管理松散,夜班又是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大伙儿都很爽快同意调换夜巡排班的请求,三下五除二收拾好了行李拱手告别,生怕面前两个冤大头反悔。
七迟耸耸肩,将炉上温热的酒壶抛给影,然后坐下来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酒jg顺着食道烧热胃袋,在外面冻了老半天的手逐渐回温,恢复了正常的知觉,七迟抱着窜入怀中的小桃,在徐徐腾升的暖意中思考往后的安排。
柳茕。
西厢里的名字突然跃入脑中,贵君与他似乎有着深厚的情谊,因为后者残脚之事,贵君生前屡次指使手下折磨晏玥,手段倾尽恶毒。但真要说兄弟情深,也不尽然。就七迟任职期间观察,不说暗中资助,连来西厢遣仆问候一声也无。更何况自己与贵君素未谋面,缘何将其中的弯弯道道说给她听。无论从哪种角度审视,贵君于华清g0ng突然爆发的情绪都很不自然,差一点当面直言请君入瓮的企图。但是作为一个微不足道的低阶侍卫,她又能在这出g0ng廷y谋中贡献什么推力?
七迟抚0小桃的手一顿。
除非,幕后之人的目的涉及到了颢州——她默默咀嚼着这个地名,心头笼上y云。暖炉毕毕剥剥烧着,半截焦黑的炭木从上层边缘掉落底部,碎成小几块,火焰猛得上窜,温暖的烟味漫入鼻腔,随后张开一席大火,贯穿了天与地,七迟于火中端坐不动,恼人的血腥气挥之不去,一团团黑影从记忆深处挣脱束缚,狂热地摆动g瘪的手,试图抓获地面上的脚踝,深不见底的口腔中传出无数声音汇聚而成的嘶吼。
她不动声se垂下眼帘,皮r0u隔绝了火光,镇压所有不可闻不可见的动荡,她做出了决策。
“走吧,巡逻时间到了。”
七迟松手让小桃跳下膝盖,起身示意影跟上自己。经过调班后夜晚的时间大半都属于她们,七迟决定兵分两路,让影潜入g0ng正司收集情报,自己则前往西厢问话柳茕,约定子时三刻回到正殿门口。
熟悉的任务内容似乎让他放松不少,影默默颔首,如同一滴墨水渗入黑布之中,无声匿入y影。
真不愧是暗卫,七迟感叹了一句,收敛心神,她亦踏入飞雪蒙眼的长门g0ng。
她先去了一趟北室。屋内已被全面排查过,除了一张半旧的平板榻什么都不剩,空荡的好像从没有晏玥这号人住过。七迟转了一圈,只发现屋外一盆枯萎的飞仙花被遗漏下来。这个情况在意料之内,她并没有感到气馁,转身来到了第二个目的地,西厢。
西厢b上回见到的更加破败,断了一半的窗格由土纸勉强糊住,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薄得下一秒就会破裂。七迟敲门进屋,只见柳茕靠着墙角发怔,目光聚焦不知道扩散到何处,整个人的神魂好似已经不在此地。
七迟弯腰观察情况,手掌在他面前挥动两下,“柳郎君,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柳茕没有作答,那双看什么都深情的眼睛好似被某种超越的力量擒获,变成两块僵y的石头,过了好久,才微微一动,流入一丝清亮的光芒。
艰涩的嗓音从嘴角勉强挤出,好像多年未说过话一样,“迟娘?”
“是我。”,七迟点头,“怎么坐在地上,难不成毒x尚未排解?”说着,她隔着衣袖为他把一下脉。
柳茕反应迟钝地笑了笑,借着七迟的力起身吃力地坐到竹凳上,这才慢慢缓过神来,面颊毫无血se,“劳迟娘担心了,茕无恙。不过是大雪封路,无事可做,稍稍发呆了一会儿。”
七迟运了点灵力过去,这才开始询问贵君的事情。
“他呀。”,柳茕流露出怅然的怀念,“那时我和他都在坊内准备殿前的献舞,其他舞者因为嫉妒排挤我,他则是讨厌虚与委蛇,于是我们自然而然亲近起来。”,柳茕完全陷入了回忆,整个人闪闪发光,骄傲仿佛从他的脊椎中ch0u芽出来,“他那个x子可是一点都没改,入g0ng时候竟然连贴身小侍都不安排,独来独往的眼中只有殿下。这样的人如何在g0ng中存活,果然他si了,si了,倒也不错,一了百了,拖着一身残躯苟延残喘才更可悲,呵呵呵”
他开始说起颠三倒四的呓语,泪水以一种残忍的姿态滚落面颊,神情癫狂愈显。
七迟一心二用,一面引导柳茕稳定失控的情绪,一面心中思索。既然如此,贵君身边的侍子是怎么回事,就当日对话内容来分析,两人的关系不可谓疏离,大抵贵君的日常起居都有这位侍子参与。
看来g0ng正司那边的情报至关重要,也许那里正藏着一把可以揭开谜团的钥匙。
必须要和影会和,但是放着这样的柳茕离开,也许明日就会见到一具新的尸t。七迟看向蜷缩成一团,浑身发抖的男人,掏出一枚瓷瓶,取出暗红的药丸。它是由赤练花提炼出的融暖丹,主要被用于严冬御寒。但长门g0ng无权无势的弃君自是与它无缘。
七迟将药丸抵在柳茕唇边,送了进去。药丸入口即化,化作缕缕热流钻入五脏六腑。柳茕睁着泪盈盈的眼瞧她,有些分不清现实和幻觉,七迟ch0u回手,将瓷瓶放在桌面上。
“抱歉,妾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请柳郎君照顾好自己。”
离开的时候,身后柳茕似乎说了什么,但七迟并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合上门,望着天空呼出白气。
长门g0ng就是这样一个地方,自从幽帝的鲜血染红玉阶那刻起,一种疯癫的病毒在长门g0ng蔓延开来,它藏在霉斑点点的墙角,埋入荒石嶙峋的废院,在数代弃君凄厉的怨气中愈发壮大,啃噬着企图抵御的心灵。活人越是憎恨它,长门g0ng越是欢欣地拥来,用金玉蒙尘的腹腔消化它的养分。可七迟不是心理医生,也不是活菩萨,没有什么非得不可的救赎情结,所以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只有离开。
抵达正殿g0ng门口,肩膀已堆积了不少雪,影分毫不差回来,打着手语转达g0ng正司目前的守备情况,并且令七迟惊喜的掏出了一张路线图。
g0ng正司的囚狱共有三层,如今关满了与华清g0ng案有关的疑犯。一层主要扣留嫌疑最轻的仆从,两日左右便会放走一批,二层关押与贵君有明确交际的涉案者,三层则是审问室,晏玥大概率身处此处。
七迟留下影接替她的巡逻工作,一人前往g0ng正司。严冬的夜晚遣散了相当程度的黑暗,反s的雪光补足大片视野,远远望去,g0ng正司灯火通明,宛如一只野兽嗜血的百目巨瞳,日夜不休地寻找着猎物。
非常时期,g0ng正司四周都布置了卫兵眼线,象征四品的刀柄缠纹在火光中透露出坚铁的光泽,最外层都如此,不知道上面还有什么麻烦的人物。事已至此,先g再说!七迟攀上围墙外的高树,再从树枝飞身上了屋顶。撬开几块瓦片,耐心等待交班之际产生的瞬间松懈,她松动关节,像一条猫般从狭小的洞口钻入室内。
三楼只隔了两间牢房,两队卫兵来回走动,拉长的影子投s在墙壁上,显得走廊各外压抑,鼻尖下血的味道挥之不去,草草望去,牢房中摆满了形形sese的刑具,却不见人影。
七迟当机立断往下层探去。外廊的卫兵数量显然少了不少,她g着椽柱,俯贴在窗缘上,快速寻了一遍二层和一层,仍然没有发现眼熟的身影。正当她打算无功而返时,突然听到一层深处传来一声转瞬即逝的异响,顺着声源,她在最后一间牢房里发现了被w水浸泡得发黑的稻草遮盖下的暗门。
它有些年代了,是一扇直径不过半米的圆形铁门,门环上锈迹斑斑,看起来被废弃了很久。
巡逻的卫兵脚步渐近,来不及犹豫,无论下面是什么情况只能见招拆招。她攥住门环用力拉开,矮身挤了进去。
门后连着一条长长的狭道,没有点灯,空气cha0sh,泥土的腥味中似乎还混杂了其他不妙的气息。七迟屏气凝神,将吐息频率降至最低,在黑暗中警惕地步步向前。
突然间,空气无形裂开两半,杀气破空袭来,七迟反sx侧身避让,凌厉的拳风掠鼻而过,砸向墙壁留下老大口的坑。紧接着,她抬臂拨回紧随而来的脚踢,顺势攥住对方的踝骨将人甩了出去。
七迟从对方招式中捕捉到熟悉的痕迹,出声询问道,“林徽?”
“我就知道你会来。”
愤恨的声音回响在黑暗的地道中——确实是姜林徽。她似乎落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铮的一声ch0u刀直指七迟,雪亮的刀光照亮了烈焰般的眉眼。
“每一次、每一次都这样,多管闲事,n发善心。上次是侍卫,这次是声名狼藉的弃君,这么多人你救的过来吗?”
七迟试图解释,“此事并非单纯救不救的问题,它很可能牵扯到了域外势力,我正在暗中调查。”
连连讥笑层层荡开,“但若非得在救人和线索中二选一,你会选择前者,我有没有说错?”
七迟哑言。
“无话可说了吧。”
笑声渐低,姜林徽骤然发难,身法如电,瞬息间缩进了距离,挥刀斩下。
七迟叹了口气,抬掌将刀震开,而后往腰侧一抚,刀鞘在手,和回砍的刀锋撞在了一起。
“拔刀!”
“你在瞧不起谁!”
姜林徽重新拉开距离,摆出了一种奇异的姿势,绣满鹓鸾祥纹的衣袂在灵气灌注下鼓起又瘪平。
只见银光急骤,刀光俨然分成了数百道残影,宛如g0u通天地、鬼神往来的九霄瀑布,几乎要将狭道撑破。
整片空间都在晃动,头顶粉尘下雪般簌簌掉落,时不时有砾石从墙壁上脱落,在震颤的地面上东滚西翻。七迟眉宇沉静,一劈一挑,使的都是简单到连稚童都能依葫芦画瓢的基础招式,灵气沿着半圆弧的轨道炸开,不知怎么的就化解了大部分的攻击。
但姜林徽一开始就没有将获胜的机会寄托在此招上,她顶着被层层割破的刺痛,闪身躲在漫天盖地的刀光后面,瞧准七迟破招时一瞬间露出的空隙,自下而上突跃而出,带着强烈的意志疾刺七迟命门。
七迟抬臂抵挡,双手各握一端,将黑鞘横在x口。刀锋和刀鞘相撞,火星迸溅,间夹牙酸刺耳的摩擦声。在巨大的气浪中央,二人的发丝被狂乱地吹到脑后,如同张扬无b的漆黑旌旗。各有坚持的眼神互不退让,一人内敛,一人亢奋,青筋凸显在两双骨r0u匀称的手背上,蜿蜒着赛江赛川的咆哮。
她们如此之近,近到脸和脸的距离相隔不到两个拳头,近到七迟只要伸手就能r0u乱姜林徽头顶,而矮她一截的姜林徽则会鼓起腮帮老老实实接受队长的戏弄——那时悲剧尚未发生,对未来一无所知的人们日复一日重复着打闹,怎么也不觉腻。可她们又是离的那么远,远到两颗心徘徊在深不见底的裂痕边,所有言语都被戾风吞噬,七零八碎,消逝不见。
一抹鲜血从发际涌出,将额间的花钿染得灼灼透亮,又沿着眼皮滑落至下巴,姜林徽b视七迟,以全身的力量一点点将刀压下,嗓音烧着滔天怒火。
“不肯拔刀是在瞧不起我吗?”
七迟只守不攻,“我们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怎么不至于。”,姜林徽大吼,她已经失去了握刀的双手之外其他身躯的知觉,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斩断!斩断!斩断!
“你不是已经痛快地抛弃了过去,转头继续玩你那正义小游戏了?!”
“我从未想过抛弃下谁。”
“说得好听。”,姜林徽嘴角扯出愤恨的弧度,“不过仅限于想想罢了!事实上你做了什么?阿绎、小毛、不疑、敬天,整支月上军,大家si去的时候,我们的队长在哪里?!”
“哦,我想起来了。”
“她正在接受平民的感谢呢,武功盖世的大英雌违背军令,拯救她们逃离火海,多么可歌可泣啊!”
“那么队长!我们这些部下呢!”,姜林徽的攻击愈发猛烈,“啊啊,你非但不救,甚至不愿替亡者复仇!甩下所有责任,一个人兀自躲起来自暴自弃,懦妇!”
二品官衔的羽林卫佩刀由极北玄铁打造,斩金截玉,吹发即断,普通侍卫的刀鞘能坚持到现在全凭七迟的灵气支撑。但它似乎已经到了极限,开始吱吱嘎嘎的sheny1n。
要真报废了,补办手续那个叫繁琐,七迟不想节外生枝,于是手掌一翻,将刀从黑鞘中ch0u出,一瞬间,平地恍惚刮起了春风,寒芒有如垂池拂莺的柳枝,带来沉醉的惬意,令人无法察觉隐藏深处的锐利。
此招名为——
青柳!
乃是她年少踏青,醉卧河畔,骤识春风意,所悟出的刀法。
姜林徽咬住舌尖,口腔中血味蔓开。在这温柔却不可直面的刀意中,她被b得不断后滑,全力抵抗的脚掌下尘土翻卷,一路留下两条深深的凹痕。
七迟的口吻中含着隐约的劝慰,“当日发起袭击的敌军已经被斩草除根了。”
姜林徽执拗地摇头,挣脱出刀势的压制,一脚蹬向地面,跃过七迟头顶上空,朝她后背b近。
“凶手远远不止这些,行动背后的主使者,只顾自己利益的贵族,疆外随时响应虎的蛮兵,域外作壁上观的部落,她们都还活得好好的!”
七迟单腿横扫,两人凌空飞踹,眨眼间叮叮当当交锋了十余招后,七迟的刀尖像磁铁般牢牢x1附姜林徽的刀面,她抡臂向外一拨,姜林徽脱力松手,玄铁刀在空中呼呼旋转几圈,扎入地面后剧烈摇晃了好一会儿。
“呼—呼—呼——”
姜林徽呼x1急促,踉跄跪地。七迟的声音从上方徐徐飘落,依旧是那种令人火大的平稳调子。
“若要这么想,敌人是杀不完的。我们是人,她们也是人,为了生存各自奋战,如同雨后春草,仇恨滋生仇恨,你要算到什么时候?往后又有谁找你讨债?”
“不用你多嘴,我早有觉悟!”,姜林徽恶狠狠抬头,“你就是不愿意弄脏自己的手!”
七迟看着她,就像是在缅怀一场午睡回味的朦胧绮梦。自贫民窟相识,将对方带入羽林营,而后又编入月上军,她印象中的姜林徽一直是开朗坚强的小nv孩,从不对风吹日晒的训练喊累,总是笑容满面的追在自己身后,喊着什么总有一天会超越你的话。
七迟知道月上军在这个打小流浪的小孩心中占有多么重要的地位,正因为如此,她无论如何也不想要让一个孩子去背负血债仇恨,所以赶在年幼的姜林徽缓过情绪之前,她与指挥使一口气清洗了京城所有的敌国暗桩。
可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七迟对此束手无策,平日油嘴滑舌的嘴像被封上了胶水,半天憋不出一个响。
七迟发泄式挠了把后脑勺,话在嘴边转了好几圈,还是一一作罢。她走向直cha入地的刀,将它拔起,回到姜林徽跟前,将它cha回她的刀鞘中。
“月上军军规首条,无论发生什么,不要松开手中的刀,然后活下去。既然……要为月上军报仇,就别忘了它。”
姜林徽脱力阂眼,“已经没有月上军了……已经不在了……一切都没了……你来的太迟了……”
手指收拢进掌心,指节在黑革手套下用力得发白,七迟一瞬间流露出了被刺痛的狼狈,但黑暗很好的掩饰了它。
在短短的二十几年里,到处都是为时已晚的遗恨。而她似一叶孤舟,习惯了水流从指缝间漏走的无力。
她很快收拾好情绪,在姜林徽面前蹲下,抬起手臂想往前触碰什么,但中途就放下了。
她低声说道,“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军人,如果能够重来,我还是会选择留下来。”
“我知道……我知道的……你就是这样一个人……没办法无视发生在眼前的不幸……所以我才……”,姜林徽的嗓音抖了一下,也仅仅只是一下。她飞快打住话头,半晌沉默后,她扭过头,y邦邦说道,“我输了,所以三个问题,你问吧。”
七迟也不客气,直言问道,“这里关押着北室的弃君?”
姜林徽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没错。”
“噬心丹来源查出来了吗?”
姜林徽道,“噬心丹本就是偏门毒药,药方更是鲜为人知。在忘忧公主一案前,g0ng内压根没人知道这种药。如今查遍整片皇g0ng,有可能掌握药方的人只有北室弃君,他院中埋藏的剧毒蟾蜍皮进一步加大了他的嫌疑。”
“可你的表情并不这样说的。”,七迟道。
姜林徽详细说道,“经查,那些蟾蜍皮有些年头了,持有的毒x也没得七七八八,但根据检尸处探测,它们被剥于明泰十五年,正是忘忧公主si去的那一年。当年弃君虽被告发,但由于没有确凿证据,加之他的母家向朝廷献金,陛下才免去了他的si罪。如今……此案要重新翻出来了。”
晏玥明yanb人的笑容浮现出七迟脑海,那样骄傲的人会是杀害婴孩的凶手吗?七迟闭了闭眼,暂时按下疑惑,再问,“华清g0ng贵君的贴身侍子身在何处?”
提到此人,姜林徽神情变得凝重,“失踪了。g0ng正司倾巢而出,但是至今没有结果。他就像一个幽灵,所有人都曾看到,但找不到现实的痕迹。”
“所以g0ng正司忙了大半个月,查出了什么?”,七迟忍不住吐槽。
“这是第四个问题。”,姜林徽回道。
“那就这样吧。”,七迟撑着膝盖直起腰,抬腿准备离开,姜林徽叫住了她,“那个弃君你不救了吗?”
七迟踩上阶梯回头,“国法当前,我又不是什么法外狂徒。而且我相信你。”,她目光一如既往的温和,“你是绝对不会为了好结果而乱判冤案的。”
“再会!”
将手指点在额角,往前一送,七迟闪身消失不见。
狭道重归寂静,cha0sh的气味卷土重来。
姜林徽心道,此人总是做出错误的选择。她用袖口擦去面颊血泽,但血的余韵似乎并没有消散,反而是愈加扩大,热意大面积攀升。她原地静默了片刻,踹着一路石子,往狭道深处的囚室走去。
昏h而压抑的烛光扭曲着影子,犹如一滩粘稠的沼泽,包裹着一席红衣,形成怪异的茧状t。
“还不说吗?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无论是皇庭还是贵族,都需要一个合理的交代。”
姜林徽打开墙上一处按钮,y影cha0水般褪去,被剥夺的五感迟钝地回归原位,红衣动了动,耸起嶙峋的脊,消瘦的男子撑起身,侧过瑰诡的脸孔,口齿一张一合,“是我杀的又如何?”
不知道正文能不能写到,先把背景设定放在这里:
冠姓权:大盛是保留着先祖部落传统的王朝,以jg卫鸟图腾为信仰中心,nv子通姓姜,而男子未出嫁前只有小名,成年礼后才能得到正式的名字。冠姓则要等到成婚之日,由妻主在他额头上绘图腾,以向神灵表明赋予此人姜姓。若后续男子被休,则会被剥夺姓氏,只有再嫁才能重新获得。
蒂本位:除非妻主决定孕育子嗣,后院夫君皆不得私自使用yanju,床事以手口伺候y蒂。因此,被允许将yanju放入yda0,对于男子来说极为神圣而荣幸。
嫁娶与走婚并存:
嫁娶:皇室、世家采用嫁娶制度,并且为了保证皇g0ng超然于所有部落的尊贵地位,世家后院夫君的数量不得超过前者。渐渐地随着私有制经济发展,少量富贾也开始娶夫,但这种行为向来被朝廷打压。
在后院多夫的嫁娶制家庭,夫君们无从得知哪一个才是亲生孩子。孩子的抚养权成为他们最为重视的东西,维系着自己与世间为数不多的联系。
走婚:平民间流行走婚。但世家除了和世家联姻外,下层附庸的部落也会定额送来最好的一批适龄男x。集t走婚一般在节日祭祀的时间举行,这个时候关系较好的两个部落会打开通道,男男nvnv齐聚一团,踏春交游,男子不得拒绝nv人求欢要求。
这个节日民间俗称育果,春夏秋冬各举办一次,其中以初春元花节最为盛大,是各家适龄郎儿即期待又恐惧的节日,皆悉心打扮,盼良人怜惜,恐遭受粗暴,惧无人问津。被选中的男人额间会浮现出nv子所在部落的图腾,直到下一次育果节到来。
因此世间极为重视近亲混淆的1un1i问题,无论何种阶级,都严格限制未经情事的男子出行,直到及笄礼后接受绽花仪式,即在身t上刻入本族部落的图腾刺青,这才能于外走动。
身t资质:人人可修炼,但nv子更易聚集灵气,并且由于男子身t敏感,难以控制q1ngyu,容易流失元气。故而nv子修为天生高于男子。
那是一场无可避免的悲剧。
天光四年,也就是三年前,京城夜间走水,又碰上强力的东风,火势一发不可收拾,直b贵族宅舍。军令下达后,七迟立刻率领部下赶赴救火,途经烈火熊熊的东市西门,si伤者无数,哀嚎声不绝。天空被烧成铁水般炽红,翻滚的浓烟如同众人层层叠叠的泪水,哀求平时费心讨好的士卒们的帮助。可一批批马蹄纷沓的军队并没有半刻停留,熟视无睹地挥鞭离去,好像东市只是一条通道,好让他们能够快速抵达中央区,挽救贵族们滔天的财产。
余光中又是一栋焚烧中的房屋倒塌下来,越来越多的建筑摇摇yu坠,即将步入前者后尘。七迟豁然抬头,来不及勒马,直接从疾驰的马背上飞跃而起,接住了一名从楼顶下坠的nv孩。可惜nv孩伤势太重,只来得及指着屋子告诉七迟里面还有她的妹妹,便咽了气。
月上军一行人持缰的手都忍不住发颤,小毛,七迟永远记得她的表情,那双平日总被调侃睡不醒的小眼睛,被主人前所未有的睁大,溢出尖锐无b的哀恸和动摇。
灰烬和浓烟苍蝇般旋转飞腾,蒙盖星辰明月,世界陷入窒塞的红中,远方召集的钟鸣龇牙咧嘴地咬向她们的咽喉。七迟抱着皮肤没有一处完好的nv孩,望向身后屏声静气的部下,吩咐她们先走一步,自己则留下来救人。原本不过是被撤下军职的事,不料,潜入京城的敌国si士借机起事,突袭了内城南门的兵力,其中便有月上军。
对此一无所知的七迟告别东市众人,快马加鞭前往中央区与部下回合,却见到了通天火海中满地的鲜血和尸骸。
无尽的火舌t1an舐肌肤,贪婪吞食血r0u白骨,又从人的t内倾泻而下。突然间,大量黑烟从地表涌现,聚集在背后,形成一堵无尽深远的城墙,困住了声势浩大的火舌,那匹怪物嘶吼着,展开酷烈的翼,照得黑墙边缘线条模糊。
「快跑!」
是谁?
「快跑!不要被火追上!」
是谁在说话?
四下寂静,不见人影。呆立失神,不知何时何处。唯有漆黑的高墙如墓碑高耸。
高墙突然剧烈扭曲,黑烟再度变化,沸煎一般翻腾起来,数不清的枯手扑来,拧成一gu难以抗拒的推力。
「就这样不要回头。」
不知名的声音愈发强烈。
可是有什么如鲠在喉的念头催促着停下脚步。
不可以!这样下去就什么也没有了!
必须回去!
必须——
微弱的喊声戛然而止,被浓烟般的声音吞没,它们屡屡不绝涌来,一波高过一波,惊涛骇浪。
「跑起来!」
「跑啊!」
「跑出去!」
「继续跑!」
不要听!
胡乱拧转关节,竭尽全力挣扎,外表一折就碎的枯手坚若磐石,像是贝壳上的某种寄生物攀附在四肢上,身t违背意志地向前一步、两步,x口灼热非凡,热得汗水淋漓,口g舌燥。
七迟骤然睁眼,视野昏聩,脸上压着一个敦实的重量,摊成饼的小桃正扒着她的脑袋呼呼大睡。她捏着罪魁祸首的后颈将它挪开。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偏头便见到一团黑影,睡相不咋健康,好像躲避什么洪水猛兽般退至床沿,长手长脚蜷成一团,委屈巴巴交叠在身前,若不是有面墙阻挡,老早就掉到床下。
对方自然是影,由于侍卫府面积不大,除了已被占用的房间,剩下一两间都被当成杂物室使用,短时间内清不出空房。七迟也没有多余的床具可以打地铺,于是便分出床叫影凑合一晚。
影一开始坚决不同意,手语打得起飞。
“我可没有半夜把人赶到冰天雪地里的ai好,也不想在睡觉的时候有人站在房间里。”,七迟果断否决了影的意见,“你已经不是暗卫了,生活习惯也要改改了吧。”
见影还想b划什么,七迟打了个哈欠,不想再磨蹭下去,径直揽住对方的脖颈,强行往床褥上倒去,“赶紧睡吧,明天还有得忙。”,说罢,鼻息绵长,竟是沾枕就睡。
影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浑身僵y。以往,影会趁着夜深人静,暂时松绑聚r的红绳,舒缓血ye不畅的肌r0u,不至于让它坏si。但那支横在x口的胳膊令他不敢动弹半分,nv人的t温清晰地渗透布料,将两捧充血的r煨得su麻发酸,好像浑身血ye都冲了上来,充盈胀大,几乎撑破表皮,发y的rujiang更是快要将胶带顶开。
他瞪着没有任何形状可言的黑暗,大腿内侧的筋跳得他头皮发麻,拼命捂着嘴才不至于发出声音。直到nv人翻了一个身,他才得以喘息,连忙缩到墙角,紧贴墙面冷却燥意,一通折腾,天际泛白时才昏沉沉过去。
见人睡的正香,七迟下地推门,去小院厨房煮了两碗面片汤,撒上青葱,一手一只端着回到屋内。
大抵是被食物香气激醒,未等七迟来唤,影便警觉地醒来,下意识压低气息,直接蹿上了房梁,像一头乍然误入陌生环境的大型动物。
七迟不动声se地压平嘴角,敲了敲桌面,率先拿起筷子,“迎新惯例,吃吧。”
等碗内的汤水快少了一半,影才跳回地面,宽大的立领遮住了大半张脸,但从动作间依旧不慎泄露出隐约的僵y。七迟t贴地转移话题,说起侍卫饭坊的时间安排,以及表示小院的厨房若有需要自行使用便可。
昼食用毕,七迟带影走进隔壁房间,冷白yan光下尘埃满目,在推门瞬间造成的空气对流中,洋洋洒洒飞腾回旋。地面堆满了杂物,喝空的酒壶,缺胳膊少腿的桌椅,生锈的兵武,被泡烂的草鞋
“情况就是这样。”,七迟连打几个喷嚏,“大家都不乐意住在这里,久而久之,便乱得不成样子。”
这个状态确实寒碜,但影看起来没有什么意见,表示自己一人可以处理后,他手脚麻利地整理起来。
七迟见确实没有问题,便回到小院端详她的宝贝大萝卜和白菜,然后取了本闲书在樟树下看了一会儿。
冬日寂静,万籁为皑皑白雪所覆,少见的鸟鸣从香樟稀疏的树叶中漏下。七迟从书中抬起头,伸出手,一只灰雀翅膀扑腾,落向她屈起的指,脚环上绑着一只两指粗的竹筒。她顺手r0u了两把鸟头,取出信件展开,只有一句话,客人已至,别院静候。
七迟当即出g0ng,前往姜祝巍的别院。抵达的时候,对方正倚着廊柱饮酒,指了指身后的垂花门,示意人就在里面。
拳头与拳头轻轻相撞,七迟说道,“谢了。”
姜祝巍摊开手,不以为然地挑眉,“人一直藏在乞丐洞里躲避风头,想法不错,但世上还没有祝氏找不到的人。”
“但有祝氏喝不到的酒。”,七迟提起手中的酒坛,“自酿的梅酒,喝不喝?”
姜祝巍两眼放光,夺过酒坛大口饮了起来。七迟掀帘而入,窗边一位蓬头垢面的老头盘腿而坐,除了被黑布蒙目,并没有其他额外的限制。
七迟取出酒壶,给几案上摆着的两只盏都注上。老头鼻翼煽动,如同目盲的人遥见一星光明,皮r0u松弛的老颈以一种不惜断裂的气势往前伸探,一口叼住盏沿,仰头一倒,满当当的酒就这么着下了肚。
“再来。”,她摘下嘴中的酒盏,重重砸在案面。
虽然老头看不见,七迟还是摇了摇头,“此酒后劲不小,老人家不宜贪杯。”
老头也不坚持,怪笑一声,吃力地靠回扶手,“不由分说绑架人,然后略施恩泽,七岁的小孩都不g这种劣质把戏。”
七迟道,“妾只是想要一个答案,先生似乎不愿给出,只好做此下策。”
“我若不给呢?”
“更多人会被过往卷入漩涡,无意义的苦痛将继续扩大。包括先生您。”,七迟端起酒盏,酒ye微微晃动,大量名字涟漪般层层danyan,一会儿是发生在眼下g0ng正司不断加厚的si亡名单,一会儿是更加遥远的记忆,“让过去的归过去,这是妾要做的事情。”
老头面朝窗口,泛冷的yan光洒在她枯槁的脸上,冲刷着她为数不多的生气,“太多人想从老朽身上得到老朽根本给不出的答案。”
“是不想给还是不能给。”
“是没必要。”,老头说,“更多时候真相意味着更大的灾难。”
“如果灾难能够结束混乱,未尝不可一试。”
老头哑然,半晌才道,“你这人还真可怕。”
“也许吧。”,七迟不置可否,“先生只需要告诉我一件事,风声木的获取渠道。”
“风声木?”,老头眉心折起,很快又舒展开来,“你错了,风声木随着十年前颢州城破而灭绝,早已没人在用。”
“那么,是什么代替了这味药引?”
“告诉你也无妨。”,老头一改先前作风,神情浮现出掩饰不住的自得,嘶哑的声音如蛇吐信,“每家每户都会种的荧星草就可以完美取代稀少的风声木,只要与同样常见的紫砂花里应外合,产生的毒效b原版更y柔,更狠辣,成年累月下来,足以破坏人的神志。”
“不是说月升之后才会毒发身亡吗?为何会提早那么多?!”
“按理来说是这样,但不排除中途出现了我们不知道的变故,事到如今只能说弃君运气实在不好。”
“贱人!”
一声暴喝,月白长裾折地,暴露在空气中的颈被一只手掐紧。那本是柳枝般秀美的手,应翩迁于歌台水榭,点缀着轻纱丝帛,活在诗文歌赋的y咏中,如今却风华尽失,根根纤指凶狠毕露,掌下的血管因缺氧而逐渐扩张成紫红的网。
朴素的玉簪从发间脱落,脆了一声,碎成两截。
“说,谁在指示你?”,凌乱的发丝下双目赤红,闪烁着亢奋的怨毒。
“嗬嗬……小人是弃君主动找上的,药方是弃君非要拿的,毒是弃君非要下的。小人又可以从哪里给弃君找出一个不存在的黑手。”
破碎的气音下是si水一潭的平静,如同玉簪尸白的断面,哪怕窒息的痛苦卷席五脏六腑也不动摇,宛如魂魄早已飞散,只有空荡荡的躯壳在si板地执行使命。
这是si士的表情,断不该出现在一个侍子脸上。可是被恐惧和愤怒搅浑神志的人并没有察觉端倪,冷笑从齿间溢出。
“好忠心的一条狗。”
指甲嵌入血r0u,匕首从袖口滑出,悬在眼球上方,那声音癫狂得不似人类,一头扭曲的怪物在喉间冲撞,“我这就送你去和你主子见面!”
被匕首直指的眼不曾眨动一次,倏然转向霉斑暗h的门扉,风声尖锐,游走在屋子的缝隙里,在木然的注视中破败的木门轰然倒下,门外漆黑的衣袂如同闻血而至的鸦群,静默地停在雪地上,挡住了所有的天光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