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余坐上车，拿出手机来看张小虎有没有发消息给他，结果并没有，倒是罗宇宁发来一条消息：回来没？

    时间是晚上九点发的，现在都十一点半了，陈余赶紧回过去：回了，在路上了。

    原本闭着眼睛的在睡觉的罗宇宁听到手机响动突然睁眼，拿起手机查看，黑色的屋子里只有一方屏幕亮着，聊天框里也只是孤零零的躺了两条消息。

    罗宇宁没回，继续睡了，原他还担心陈余夜不归宿，刚满十八就和季怀冰上床，看来他多想了。

    江城一中高中部是没有双休只有单休的，陈余联系不上张小虎，周六放学回来张小虎也没在福康路第十号巷等他，后怕起来，张小虎不会是昨天来的路上出车祸了吧。

    陈余越想越后怕，却在放学路上遇到了张小虎的小弟，那人看起来一脸苦兮兮的样子。

    陈余喊他：“喂。”

    小弟看到陈余跑了过来。

    陈余问他，“张小虎呢？我怎么联系不上他。”

    小弟愁眉苦脸，欲哭道：“嫂子，我们老大被抓紧派出所了，大家都急得团团转。”

    “什么？”陈余震惊到瞳孔地震，进派出所了，对于还是高中生的陈余来说，这无疑是天大的事。

    “他为什么被抓进派出所，他犯什么事儿了。

    小弟扣了扣脑袋，“就是老大为了给你买生日礼物，就找人‘借’了点钱，结果那人报警了，就把老大抓紧去了。”

    陈余生气，怎么不知道张小虎又在背后干这些鸡鸣狗盗之事，“活该。”

    小弟急了：“嫂子，你可不能这么说，他这还不是为了你，而且老大这次好像摊上大事儿了，估计要判刑。”

    “要判刑？他是拿了人家多少钱啊要到判刑的地步。”

    小弟五个手指比划，“5000。”

    陈余呼吸都不平静了，“他是不是疯了，他知不知道他这不叫借，他这是抢。”

    小弟不悦地看着陈余，嘀咕道：“就这还不够呢，他自己还添了五百给你买了衣服。”

    陈余听到这么多钱就为给自己买一件衣服，胸口憋闷得慌，“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啊，非要给我买这么贵的衣服。”

    小弟心道，哪根筋不对，还不是老大太喜欢你了，怕你嫌弃他。

    可这事终究是因为自己而起的，如果自己不邀请张小虎来参加自己的生日宴，他就不会要给自己买礼物，他要是想着不给自己买礼物，就不会找人“借”钱，更不会现在被抓进派出所里，陈余又愧疚又生气。

    小弟：“嫂子，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他能怎么办，陈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袋飞速运转，想了想，对了，请求被害人谅解，“5000块是不是，你跟我回家去拿，拿了之后我们去派出所还给被张小虎抢的那人，求他不要追究张小虎。”

    小弟头如捣蒜般点头：“对，嫂子说得对，只要那人不追究大哥了，说不定就不判了。”

    陈余又一想，5000块肯定不够啊，肯定还要赔人家的损失费，赔多少合适，5000，可是他才办了生日宴，拿不出这么多钱了啊。

    他用眼神安抚小弟，“你等我打个电话，5000块肯定不够，我再问同学借点儿。”

    他只好拿出手机给季怀冰打电话，电话很快接通，“喂，陈余。”

    “季怀冰，我能给你商量点事儿吗？”

    “你说。”

    “我想跟你借钱可以吗？”

    对方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平静道：“可以啊，借钱干嘛？”

    陈余支支吾吾：“就是我有个朋友做错了点事情，需要花点钱。”

    电话那头的季怀冰手背上都捏出了青筋，但仍旧装作绅士道：“你想借多少？”

    “5000有吗？”

    “有，我现在给你送过来成吗？”

    陈余松了一口气，本来季怀冰就不爱他交朋友，他还交了个不那么优秀的朋友，还怕季怀冰因此见死不救，好在季怀冰没有多过问。

    “好，我在福康路等你。”

    陈余无奈地对小弟说：“我们先在这儿等我朋友过来送钱，不过你们怎么总是拿人家钱啊。”

    小弟尴尬又苦涩地笑笑，“那不是没钱吃饭嘛，我跟刘庆他们都年纪小，去打工人家也不要我们。”

    陈余问：“你们都不回家吗，你们都多大呀？”

    小弟盯着水泥地，用脚尖已经磨得破损的鞋的底部磨了磨地面，然后语气沉沉地说：“我们都没有家，我快满十五了，我们都没成年，老大年纪大一点，已经成年了，他就是仗着是大哥总是照顾着我们。”

    陈余瞬间心里酸酸的，之前只觉得这群孩子穿得乱七八糟在街头乱晃，却没想过为什么，就私下里定义他们是坏孩子。

    “哦，那张小虎呢，他成年了怎么不去打工呢？”

    “老大之前犯过事，才从少管所出来没多久，去打工别人不要他。”

    陈余再次震惊，“他之前犯什么事儿了。”

    小弟眼睛逃开陈余的追问，别过头，“老大不让我们跟你讲，怕你看不起他。”

    陈余坚定道：“我要是看不起他就不会成天跟他混在一起了。”

    小弟犹豫了一会儿说道：“那我跟你说了嫂子，你别跟老大说是我说的。”

    两人一起坐在路边的石墩子上，陈余的洁癖也没发作，就这样听着他说：“去年的时候嘛，刘庆在外面被人打了，老大气不过，就带着我们去找场子，结果失手把人捅了，还好那人只是受伤了，没酿成大祸，然后老大就被关了一年，才放出来。”

    陈余没有批判张小虎，笑着说：“是他会做出来的事，他还挺讲义气。”

    小弟担心道：“嫂子，你说老大会没事儿吗？警察说可能要判三年。”

    陈余也没有底气，小声说：“会吧。”

    不一会儿，季怀冰就来了，他从车上下来，手上拿着一沓红，“怕你不够，给你带了一万。”

    陈余感激地接过，“谢谢季哥，那我拿着钱走了，回头我再想办法还你。”

    季怀冰揪住陈余的衣领，“走什么走，我带你过去。”

    季怀冰带他过去吗？他有车，肯定更方便，陈余心里同意，又忐忑地问了一下，“小林跟我们一快儿可以吗？”

    小林看了一眼季怀冰，对方一看就是非富即贵，身上的气质更是咄咄逼人，季怀冰用一种很不屑的目光扫了他一眼，他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脖子。

    季怀冰冷冷对着小林道：“你坐副驾。”头疼，真是些苍蝇一样的脏东西。

    上车后季怀冰没问，陈余也没主动提起，就这样一路无话到了派出所。

    派出所大门门口的花坛边，蹲着好几个和小林穿着打扮差不多的少年。

    陈余想这是自己的事儿，不能让季怀冰掺和，就同他说：“你回去吧，今天谢谢你，我跟小林一起进去就行。”

    季怀冰道：“行吧。”反正也翻不出什么幺蛾子了。

    陈余一下车，小弟们就围了上来，最后小林跟刘庆同陈余一起进了派出所。

    陈余提出想要见张小虎，被拒绝了，因为是刑事案件，亲友不得探视，陈余又问了能不能请求和解。

    警察指了指对面坐着的一个少年，“那儿呢，受害人，你们看能不能求得他的谅解书吧。”

    一个看起来挺瘦弱的少年坐在凳子上，身边一个中年女人坐在他的身边。

    陈余走上前去，赔着笑：“同学，你好，阿姨，你好，我是张小虎的朋友，发生这件事情，我们真的很抱歉，同学，我替我朋友向你道歉。”

    女人皱着眉看着陈余，少年则没有说话。

    陈余从书包里拿出钱来，双手奉上，“这里是一万块，是还的5000块钱，还有5000块作为赔偿金，您看，你们能不能原谅张小虎这一次，他真不是故意的。”

    少年低着头，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样子，女人看了一眼自家儿子，怒道：“不原谅，什么不是故意的，抢钱我还没听说过不是故意的，走，儿子我们回去了。”

    陈余追上去，“阿姨，我们可以谈谈，如果觉得赔偿金不够，您可以提。”

    女人昂首阔步，根本不听。

    小林和刘庆见陈余都这么主动为老大说话，原本有些害怕的肢体现在都施展开来，追着女人求原谅。

    “阿姨，哥，我们老大错了，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他吧。”

    “阿姨，我们老大真的不是故意的。”

    一路追到派出所门口，大家都有点急了，刘庆突然喊：“快，把这个女人拦住。”

    几个十几岁的少年一下子涌上来堵在少年和女人面前。

    女人惊愕，脸色一变，惊恐道：“你们想干嘛？派出所门口你们还想打人吗？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刘庆直接跪下去，抱住女人的腿：“阿姨，求您原谅我们老大吧。”

    小林也跟着跪下去，就开始哭:“哥，阿姨，真的对不起。”

    刘庆回头看几个小弟，凶道：“愣着干什么，跪啊，你们想让老大蹲监狱吗？”

    然后派出所门口就看见这滑稽的样子，女人和少年的腿都分别被两人抱住，其他小孩就正跪着磕头。

    陈余站在一旁，被冲击得脑袋都空白了，眼睛也跟着流泪，他走上前，把钱再次递上去，哽咽道：“阿姨钱你先收着，不够我们再想办法，求你给张小虎一个机会吧。”

    女人有点动容了，哪知少年手一挥，“我不和解。”

    大约闹了十几分钟，派出所的警察来给二人解了围走了。几个孩子哭的眼睛红红的傻愣在原地。

    刘庆抓着一个警察的衣角，“警察叔叔，我们想见老大。”

    “让我们见老大吧。”

    众人附和。

    张小虎是二进宫了，所以罗警官认识张小虎，也知道张小虎这孩子本性不坏，动了恻隐之心，“来两个人跟我进来。”

    最后陈余和刘庆一起进去了。

    张小虎站在铁栅栏里面，陈余和刘庆站在外面，派出所的灯很白，墙面也白的异常严肃，三个人的脸色看起来都比往常少了些血色。

    张小虎眼睛亮了亮，“陈余，你怎么来了。”

    陈余见张小虎还一脸笑嘻嘻，像是根本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气不打一处来：“我怎么不能来。”

    张小虎其实心里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活，他不想让陈余跟着担心：“十八岁生日快乐陈余，好像有点迟了。”

    陈余：“没事儿，我不觉得迟。”

    张小虎愧疚地说：“我给你买了衣服，但是被当做脏物收了。”

    陈余：“收了就收了吧，你的心意我收到了。”

    陈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张小虎：“陈余，你别哭啊，你哭着我心疼。”

    陈余哭着笑了：“张小虎，你是不是有病，这个时候还说骚话。”

    刘庆看不下去了，真想挖开老大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什么，“老大，你先别演电视剧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陈余也回过神来，气鼓鼓地问：“对啊，张小虎，你到底怎么想的。”

    张小虎解释：“我跟你们说我没抢他的，你们信吗？”

    刘庆：“信啊，怎么不信。”

    张小虎徐徐道来：“我那天确实想找他收点‘管理费’来着，我就把人堵了，但你们也知道，我们一般也就收几十，顶多一百，结果他一打开书包，里面一沓钱，我当时确实眼红了，但我也没敢动这么大的歪心思，我当时是说让他拿两张给我来着，结果他好像脑子抽抽了，把钱全部放到了我手里，嘴里还一直说，全部给我，求我以后不要再找他麻烦，我都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上话，他转头就跑了，那我想他都跑了，我莫非还追上去还他吗？而且正好我没钱给你买生日礼物。”

    说完张小虎心虚地看了一眼陈余。

    陈余：“那警察为什么说你抢了他5000啊。”

    张小虎：“那小子咬死我抢了这么多我有什么办法，而且还正好有人拍了照，我百口莫辩呐，况且我确实也用人家钱了，我认了，大不了关几年我就出来了。”

    陈余觉得不对劲，刘庆也觉得，两人出来后相互对视了一眼。

    陈余：“你们之前是的罪过他吗？”

    刘庆：“没有啊，头一次。”

    陈余：“那那人态度这么强硬，也不和解，就像是恨死张小虎一样。”

    刘庆：“而且嫂子，我们这么多次都没被人拍过照，这次偏偏就被人拍了。”

    陈余：“什么人没事儿在书包里放这么多钱啊。”

    总结了疑点后，陈余和刘庆把自己的疑惑报给警方，但他们怀疑的疑点全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好像就是这么巧，老天非得要收张小虎。

    陈余在家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到了凌晨四点才睡着。

    第二天陈余是被罗宇宁的电话吵醒的。

    “喂。”

    “不是说要庆生吗？”

    张小虎还没救出来呢，他哪有心情庆生，陈余怏怏道：“我没什么心情庆生了，罗宇宁，对不起啊，下次再约吧。”

    罗宇宁听他语气这么丧，生病了？

    “那你出来，我在你家小区外面，给你买了礼物。”

    罗宇宁都到他家来找他了，陈余不好不出去，“哦，那你等我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