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阿迪亚如约带他去了公司。

    出发前，雷蒙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自己的脸收拾一番。身上的西装已经被昨天的激情揉皱了，脸不能同样糟糕。

    阿迪亚看着他刮净胡子的面容，笑得很甜美。“我果然没看走眼。”他说。

    阿迪亚骑着机车载他到了地方。坐在等候的沙发上，盯着墙上硕大的“s·i·t”和下面的“staytouch”，雷蒙才有了真实感，不由地手心冒汗，仿佛自己真的是来面试一份工作的。

    “别紧张，”阿迪亚有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他眨了眨，说，“瑞利虽然偶尔会吃人，但只要你乖乖的，一般都不会有事。”

    雷蒙干笑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一个戴着华丽眼镜的女人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走进来，镜框是红色的，和她的嘴唇一样。

    女人像是刚刚结束一场不愉快的会议，把怀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扔，掐腰梭巡着站起身来的雷蒙，丝毫没有掩饰自己打量价值的眼神。

    雷蒙觉得她心里一定正在给自己打分。她像是会给每人打分。

    她并不像阿迪亚那样友好地介绍自己，反而先无视了他，对着自家的明星男优说：“就是他吗？你一直念叨的人？”

    “嗯哼。”阿迪亚耸耸肩。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雷蒙看到这个女人翻了个白眼。

    她似乎没有多少耐性，但还是出于礼貌冲雷蒙伸出了手。“我是瑞利，在这儿我说了算。”

    “雷蒙，”男人上前一步和她匆匆一握，“很高兴认识你。”

    “客套话就少说了，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

    “诶？”雷蒙被这句绝对能称得上性骚扰的话惊住了。可仔细想想，他站在什么地方，似乎脱掉衣服展示自己，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只是明白是一回事，能动起来是另一回事。

    在冷冰冰的陌生人面前，他还做不到立刻就展露裸体。更不提对方时时刻刻都在给自己打分。

    阿迪亚看出他的窘迫，轻笑起来。“瑞利，别太着急吃人。”

    “说什么呢？”女人瞪他一眼，“没这个觉悟的话，当什么色情片演员？”

    她的话击中了雷蒙。

    是啊，他还在矜持什么，已经活成了一滩烂泥，还需要在乎什么吗？或许自己出了这家公司的门就会找个地方死去了。

    意识到自己的一无所有，雷蒙开始麻利地解扣子。外套、领带、衬衫、裤腰带……最后连鞋和袜子也脱得干净。

    刚才还犹豫不决的人，现在却旁若无人地把自己扒得不着丝履，面不改色地赤裸站在一个随时会有人进来的办公室中。办公室甚至是玻璃墙。

    瑞利终于露出了一点赞许的眼色。

    她盯着雷蒙胯下的鸡巴，看它即使疲软，也很可观的大小，直言问：“勃起的尺寸是多少？”

    见雷蒙答不出来，她便以为他还怀抱着可笑的矜持，嘲讽说：“别告诉我你没量过？别装了，每个男人在愚蠢的青春期都干过这件蠢事的。”

    雷蒙语塞。他确实干过，不过当时他还很矮小，测量的结果显然已经没办法当做依据了。他无奈地低头看看自己的老二，想象它勃起时的样子。

    “大概……86、87英寸？”

    一转头，阿迪亚煞有介事地用手比量了一段，还圈了粗细，认真地像个研究严谨科学的学者。

    雷蒙耳根子热了一下。而瑞利则露出了“你们果然睡了”的了然表情。

    “你滚出去，不要插嘴。”她对阿迪亚没好气地说。

    阿迪亚却一点儿也没放在心上，乐呵呵地歪在沙发上，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自在，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硬件不错。”瑞利不再管他，专心对雷蒙说话，“不过其它的就差得远了。”

    她指指雷蒙的身体各处，仿佛手里有根戳戳点点的教鞭。“肌肉太懈怠了，还有这个中年发福的小肚子，我旗下的艺人可没有这种恶心的东西，我们不做那种口味的片子。你想要入镜，就得拼了命地给我锻炼。”

    她一边口无遮拦地说着刺人的话，一边转身从桌子上抽出一纸文件来，递到雷蒙手里，然后问起了各种尖锐的问题——

    “嗑药吗？”

    “不。”

    “酗酒呢？”

    雷蒙想了想自己几次用酒精麻痹自己的惨痛经历，摇摇头，说：“不到那种程度。”

    瑞利盯着他，像要从他眼中分辨真伪一样，警告说：“最好没有，不然让我知道了，你立刻滚蛋。把这张表填了。”

    雷蒙低头看看手中的表格，惊了一惊。

    履历表他是填过的，但详细询问性癖，甚至还包括能否接受饮尿这样赤裸问题的履历表，他还是头一回见。开了眼了。

    有小肚子不行，饮尿却可以吗？

    四舍五入做了三十年直男的雷蒙突然有些搞不懂色情片男优的选择标准了。

    疑惑归疑惑，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填了所有能填的问题。唯独住址和联系方式这最普通的一栏，他无法填写。

    “我，暂且没有住处。”

    对于他的坦白，瑞利瞪了瞪眼，扭头质问阿迪亚，说：“你是真的给我捡了个流浪汉回来，是吗？”

    漂亮男优不以为意地摊了摊手。

    “就先写我的吧。”他说。

    “咦？”雷蒙感到有些意外。

    阿迪亚朝他弯了弯嘴角。“现在可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是啊，他已经是一条苟延残喘的丧家犬了，还计较别人的施舍伤不伤自尊的事吗？雷蒙叹了口气，把履历表递给了阿迪亚，看着后者熟练地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隐私。

    瑞利臭着脸，扫了表格一眼，对雷蒙说：“去做个体检，如果没有什么问题，我们就可以签约了。”

    这倒是完全出乎男人的意料。

    “就，这么简单？”

    瑞利冷哼了声。“一点儿也不简单，是因为有阿迪亚的担保，你才有这个机会。实际上你差得还远着呢，皮绷紧些，做好面对死亡的心理准备吧。”

    听她这么说，雷蒙反而讪笑了声，在心里自嘲，我做的准备恐怕你想象不到。

    从里面出来，阿迪亚跟他交代说：“公司里自备健身房，还有专人指导，你随时都可以来，食堂还有营养餐，都是免费的。”

    雷蒙回头望望身后的高楼，惊讶这里的福利，阿迪亚却笑道：“瑞利不是个吝啬的老板，各种福利都很完善，前提是你玩了命地给她赚钱。”

    体检的结果出来得很快。

    雷蒙意外于自己如此颓废地生活，身体状况还尚可，除了血脂微高，其它一切都正常。当然，更没有性病。

    阿迪亚催他直接拿着报告去公司办签约手续。雷蒙才有了一些实感，自己是真的要进入一家gv出品公司了。

    可当合约拿到手里的时候，他还是愣了一下。

    “六个月？”签约的时效如此之短，令他诧异。

    他对这个行业一无所知，可也能猜到这是看人下菜碟。不说阿迪亚，就是最普通的男优也不会只签六个月的合约。

    “我可没有闲钱养闲人。”戴着鲜红镜框的女人毫不留情地挖苦说，“我不是阿迪亚，对资助流浪汉没有兴趣。”

    “半年已经是我能接受的极限了，如果你六个月还没给公司赚到钱，那只能说对不起了，请你滚蛋。”

    六个月，一百八十二天。

    对雷蒙这样白纸一般全无经验的新手来说，是个严苛的考核时限。他能理解身为老板的瑞利对他如此苛刻要求的理由，可六个月的时间不仅要把自己锻炼到适宜上镜，还要做出成绩，属实是有些为难。

    看来当男优也不只是在镜头前做做爱、撸撸鸡巴这么简单的。

    哪里的世界都很现实残酷，gv也一样。

    不过雷蒙是个一无所有的人，这种可以由自己数着日子掌控的感觉，反而令他感觉不错。

    比起虚无缥缈，伸手不见五指的前路，被死线逼着闷头往前跑，或许会更适合他。

    “好。”他淡淡应了声，抬手好几页的合约上签下了自己一文不值的名字。

    瑞利本以为他会大声埋怨，甚至扭头走人，看到他能坦然接受，心里生出了一丝难得的好感。

    看来这家伙还不是一无是处，至少比畏畏缩缩的外表看起来更有胆气和魄力。

    她无意识地点了点头。

    “合作愉快，”她又一次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希望能有一个我们都满意的结果。”

    雷蒙生硬地扯了扯嘴角，跟她握了握手。

    合约就此生效，他以后就是一名男优了。

    “我找个人带你在公司里熟悉一下，具体工作她会跟你对接，听她安排吧。好了，你可以滚了。”松开手，瑞利就不客气地说。

    她用内线叫进来一个人，是绝大多数直男标准中的美女，有着完美的深色大波浪、傲人的三围、匀称的四肢和标致的脸蛋。

    雷蒙有所惊艳，说起来瑞利也是个冷艳厉害的漂亮女人，看来sit盛产的美人不分性别。

    当然，他算是例外。

    美女带他走出办公室，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说话间，雷蒙出于雄性本能垂眼瞄了她低领处的乳沟，下一秒就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赶紧把目光挪到了别处，回应：“我是雷蒙，很高兴认识你，梅兰妮。”

    美女张张嘴，不带任何感情地吐了句：“直男哈？”

    “嗯？”

    “弯男可不会第一眼先看我的胸。”

    雷蒙脸一红，窘迫地说：“对不起。”

    可对方很爽快地回答：“没关系，我第一眼也看了你的裤裆，因为听说你那里很大。”

    这下雷蒙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为了缓解尴尬，他试图转移话题。“咳，没想到真的能签进公司来。”

    “是很神奇，全因为阿迪亚。”

    “是啊，他是个好人。”

    雷蒙顺着她说话，对方却突然给了他一个倍感意外的表情，好像他错答了“1＋1=3”一样，挑眉看着他。

    “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梅兰妮反问。

    “嗯？”雷蒙不懂她具体在说哪件事。

    “你能签约的原因，你真的不知道？”

    雷蒙只记得瑞利说是因为有阿迪亚做担保，但很显然这对梅兰妮来说不是正确答案，于是他犹疑地摇了摇头。

    “哈，幸运儿。”美女哼了两声，“现在大家可都在讨论这件事，你已经是公司里的名人了。”

    “什么？”雷蒙越听越糊涂。

    幸好梅兰妮愿意解释。“你知道阿迪亚是公司里销量最好、最受粉丝欢迎的男优吧？”

    听她的口气，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应该知道这件事。雷蒙不是圈里的人，不过他和阿迪亚干过了，他知道那个男人的魅力有多大，所以对这个事实也不觉得意外。

    “但是最近一段时间阿迪亚的情况很差，”梅兰妮忽然话锋一转，“好几次在片场都进入不了状态，甚至要被迫中止拍摄的程度，他向来很敬业，这可太反常了。”

    雷蒙惊诧，脑子里蹦出“勃起障碍”四个字，但这跟与他大干了一场的那个魅力男人相去甚远，怎么也没法把他和这个词联系到一起。

    “就像舞台演员可能会患上舞台恐惧症，影视演员可能会患上镜头恐惧症一样，优秀的男优也有自己的职业瓶颈，很多人无法克服，最终不得不遗憾地离开这个行业。”梅兰妮惋惜地说，“我猜阿迪亚也是这个缘故。他总说自己提不起兴致，推了好多本该提上计划的片约行程。”

    “甚至还透露了自己有息影的打算。”

    “咦？”雷蒙不敢相信，“阿迪亚吗？”有这么严重？可那个人分明活力四射，好像有永远也消耗不完的热情一样。

    “因为这事公司搁置了很多项目，亏了不少钱，瑞利头疼得要命。如果阿迪亚真的走了，一时之间能立刻撑起市场的人还真找不到合适的，行业里竞争很激烈，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面临失败。”

    梅兰妮“叩叩”地走着，不疾不徐地说着行业辛苦。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你出现了。”

    雷蒙意外地一滞，以为自己听错了。

    “阿迪亚突然半夜打电话给瑞利说自己已经恢复了，因为遇到了一个男人，还让瑞利一定要见见这个人。没错，就是你。”

    “你说瑞利敢不敢不签你？”

    听到这，雷蒙哽着嗓子，说不出话来，就像圣诞节以为自己会收到一辆汽车模型，结果拆开礼物包装却发现一把跑车钥匙一样，惊更大于喜。

    这内幕脱离了他的认知，他不过就是和阿迪亚干了一炮，甚至还是阿迪亚搭讪的他，完全没想到后续有如此夸张的发展。

    现在瑞利不能不签他，但又不愿意签他，所以才有了这六个月的“试用”合同。雷蒙找到了答案。

    “嘿，幸运儿，”梅兰妮第一次冲他笑了笑，“好好把握这个天上掉馅饼的机会吧，人生苦短。”

    可不是嘛，人生苦短。

    只不过和雷蒙原定的人生相比，已经变长了许多。

    梅兰妮带他一路走，把公司里的各处设施逛了个遍。和阿迪亚说得一样，sit的员工福利一流，只是雷蒙自己还处在“试用期”，能不能真正享受到这些，都是未知数。

    “前面是其中一处片场，你目前上不了镜，拿不到工作，就多泡泡片场吧，打打下手也能学到很多东西。说不定还能赚点儿小钱。”梅兰妮毫不避讳地朝他做了个撸管的手势，“有些片场是需要很多精液的，不出镜也无所谓。”

    雷蒙回应了一个干笑。他望向前面的影棚。

    说是“影棚”，倒不如说更像是“过家家”的场景。周围角落里堆放的道具布景都是日常生活中常见的，似乎可以随时把棚子从监狱瞬间变成学校，从卧室改成粮仓。

    雷蒙无奈地嗤笑了声，自己过往浏览过的那些形形色色的色情片，好像都鲜活了起来。

    很显然有个组正在这里拍摄，隔着相当一段距离，他就能听见某个男优淫荡的娇喘声，在叫“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