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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大义灭亲

    纪渊的权杖轻轻敲击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回响,他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阿盛。”

    他站在盛家的客厅中,环顾四周,仿佛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不像是私闯民宅,倒像是在进行一次稀松平常的拜访。

    也对,去爱徒家怎么能叫私闯呢?

    盛韫坐在餐桌边,手中的茶匙轻轻搅动着茶水,一圈圈波纹在杯中荡漾开来。他抬起眼,目光冷冽,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月坞的人当然要去月坞找,来我这里是什么意思?明先生说是不是?”

    话语中带着明显的挑衅,明家人听后十分不满,但——眼前此人是盛韫,他们不能随便发作。

    盛韫那冷淡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让他们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惧,未战先露三分怯。

    然而,他们心中也有怨气。是大长老说要带他们来寻仇,他们才敢登门。

    他们敲门已久,进来后却连裴思那个罪魁祸首的影子都没见着。明家的人终于按捺不住,从纪渊背后站出来,声音颤抖:“裴思明明就在你这里,你若不是心虚,为什么要造异空间拦住我们?!”

    “因为你们扰人清梦。”盛韫斩钉截铁,毫不退让,他的声音在客厅内回荡,咄咄逼人,“这是我家,我没设下护盾、没立刻通知天衡司,已经是对你们容忍至极了。”

    纪渊的眉头紧锁,他严厉地看着盛韫,斥责道:“阿盛!怎么能对明先生如此说话?”明家是元道的重要赞助商,纪渊难免对盛韫失望,这弟子实在是太狂了。

    他严厉地皱起眉头,难得在众人面前斥责盛韫,见盛韫梗着脖子,知道他吃软不吃硬,随后又放软了口气,循循善诱:“裴思去哪里了?月岛是吗?”

    可这件事跟裴思根本没有关系!

    盛韫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他沉沉地低声道:“想必您也知道天衡司放了裴思,才会来我这处寻人——既然天衡司都无法定罪,您为何还执着于此?”

    纪渊上前一步,用只有他们听得进的声音劝道:“阿盛,法理人情,有时并不相关。明家的人已经认定裴思是罪魁祸首,我们若不给他们一个交代,恐怕难以平息此事。”

    这是什么道理?盛韫听了更是诧异,他胸膛起伏,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纪渊以为说动了他,心下一喜——只要盛韫将此事推到裴思身上,不论他有没有放走裴思,他此前如何想,纪渊都能既往不咎。

    “您一直在监视我?”盛韫玩味地看着纪渊,表情森然。

    纪渊坦荡地说:“你是元道下一任长老候选人,我怎能放纵月坞的人带坏你?昨天你做得很好。”他说的是把裴思引到元道的事。

    “而且,你不也猜到我会来吗?”纪渊也不知该赞扬盛韫敏锐,还是应该怒斥这小子存了二心。布下结界,打造异空间,害他们扑了个空。

    如果能当场领着明家的人抓住裴思,结合沈思思的证词,不论天衡司怎么说,纪渊起码能将元道和这案子的关系彻底撇清。

    真是成也盛韫,败也盛韫。不是他,元道抓不到这么好的机会;也正是因为他,这么好的机会眼看就要白白溜走。

    盛韫凉凉一笑,望着纪渊这张他从小敬仰到大的面容,心里有些东西无声地破了。

    一切都变了。

    纪渊教他正义与道义,盛韫恪守于心,可现在为了资源之争、名望高下、所谓的“交代”,纪渊非要把这个罪名安在月坞身上。

    “盛师兄,是不是月坞的魔头太狡猾,您才让他跑了?”纪渊的属下见纪渊和盛韫面色都不佳,急忙给他们找了个台阶下。

    “您就这么急地想要除掉月坞?”盛韫退后一步,无话可说,拿上了那把伞。

    他从小果决,师徒相识多年,纪渊哪里还不知道他的言外之意,先是一愣,深觉惋惜,反应过来后,纪渊提升音量,怒道:“这说的都是什么话!你一定是被迷惑了!阿盛,早日醒悟,莫与凶手为伍!”

    谁是凶手?盛韫眼底苍凉,如果这是纪渊的愿望——他确实不应该与恶人为伍。

    “那可是一条人命。”盛韫深吸了口气。

    “那确实是一条人命,所以我更要追究到底!我真是白养你一场,阿盛!”纪渊痛苦不已,踉跄着后退,目露悲伤,“你是元道的人、我最器重的弟子,怎能帮外人说话?!”

    他帮谁说话了?盛韫讶异,他只会站在真理那一边。

    裴思固然有他的不对,难道元道无错?纪渊无错?若裴思存了恶意、杀心,盛韫一定会亲自将他送入天衡司,可事实上——盛韫应该将眼前的人送进去。

    四周一时响起了对盛韫的议论,没想到纪渊倾其所有培养出来的徒弟居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背信弃义。

    “天啊,怎么能养出这样狼心狗肺、不明是非的弟子!”

    “大长老何其无辜,他简直是盛韫的再生父母,子女哪能这样对父母?”

    “若是没有元道,哪来如今的盛韫?月坞之人果真如传闻一般,擅长迷魂勾心之术,怪不得总有人加入月坞之后就再也不回家了。”

    “这一身的心法与灵器,都是元道给的吧?”

    “够了!”盛韫听着他们颠倒黑白的议论,忽然低吼一声。

    全场寂静,所有人凝视着他,仿佛来这里逼问他裴思的行踪没有任何不妥。

    盛韫从没见过这样荒诞的事,从前的元道似乎总是十分宁静,把所有事都隐藏在水面下,纪渊能够弹压全局,不会有人拿这些事来骚扰他——

    是他太天真了。

    盛韫冷静地扫视全场,忽然将乾坤袋递到了纪渊面前。

    “你什么意思?”纪渊冷冷地看着他,随后怒道,“你为了一个外人,要和我恩断义绝?你的仁礼道义都学到哪里去了?”

    如此冠冕堂皇的指责!

    盛韫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知道,自己即将做出的选择可能会改变他的一生。然而,即便到了眼前这一刻,他也不想让明家知道他们师徒间的龌龊,试图给纪渊留下最后一点颜面。

    “好!好!好!”纪渊忽然大笑了起来,他许久没有见到盛韫这般倔强了,愤怒地示意下属收走盛韫的乾坤袋,“大家都亲眼看到了,月坞之人,魅心惑智,不可靠近,即便强如我徒盛韫,也免不了落得如此下场!实在可悲!”

    “大长老!兴许还有隐情——”其他元道下属不忍看纪渊和裴思闹成这副模样。

    “不必再提!”

    紧张的气氛达到了峰点。

    纪渊难捺失望和决绝,他的声音在房间内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一般敲打在盛韫的心上。

    “你走吧,元道素来匡扶正义,没想清楚前,元道不欢迎你——即便你是盛韫,老夫也会清理门户,绝不徇私枉法。”纪渊幽幽地看着盛韫,他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温度,这一刻,他面前站着的不再是他曾经倾尽心力培养的弟子,而是一个必须被惩戒的背叛者。

    纪渊缓缓扬起手,幻化出一支散发着淡淡光芒的打神鞭。这支灵器,传闻由纪渊在三十年前亲自斩获,是元道的至高武器,专为惩戒背叛组织之人而存在。

    它的出现,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了一股难以言说的压抑感。

    “大长老……”拿着盛韫乾坤袋的下属一抖,试图再劝,却被纪渊多年的长老威严压制得无法动弹。

    他已经许久没见过纪渊亲自动手了。

    盛韫站在原地,低垂着头,眼神中充满了愤懑和不可置信。但他不能在这里倒下。

    如果熬过这一鞭就能和过往划清界限,那未免太简单了。盛韫扯了扯嘴角。

    一扬手划破空气,打神鞭飞速抽了过来,准确地击中了盛韫的肩膀。一瞬间,剧痛传遍全身,盛韫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喘息着,体内多数灵力好像都被抽走了。

    他强忍着痛苦,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盛韫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

    打神鞭能暂时剥夺灵力、抽干灵气,即便强大如盛韫,此刻也只能脆弱地颤抖着。

    纪渊看着盛韫,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知道,这一鞭下去,他和盛韫之间的师徒情分就算彻底断了。

    但他也知道,这么多年的筹划,终于要在此刻开启了。

    “我们走。”纪渊冷冷地说道,转身带着明家的人和元道的弟子离开了盛韫的家。既然在盛韫这里找不到裴思,那他们就去月岛找!

    人走茶凉。

    客厅内,一片沉寂如同深海,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盛韫独自站在这片死寂之中,肩膀上还残留着打神鞭留下的疼痛,那痛楚如同火烙,烧灼着他的神经。

    等众人彻底消失,家中所有防护阵法随着盛韫的脱力而失效——这最后的守护也随着信任的破碎而崩溃。黑发男人猛地跌坐在地毯上,那柔软的纤维此刻如细针般刺人,他狠狠地喘了口气,胸膛剧烈起伏。

    满头虚汗。

    三天以前,盛韫还是元道的荣耀、纪渊的骄傲,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光环与赞誉。而刚才,站在他家里的这群人,他们的眼神中满是嫉恶如仇和不可置信,如同利刃般刺向他的心脏。

    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痛苦、迷茫、愤恨……但更多的是——坚定。

    他和元道、和纪渊,算是彻底决裂了吗?可是……在这一切的风暴中,盛韫却感到了一丝解脱。

    盛韫喘了口气,连忙打开家中药柜,掏出一颗急救用的回春丹,颤抖的手指将其送入口中,苦涩的药味在舌尖蔓延。

    唇色苍白,汗珠顺着额头往下淌,断了线一般滴落在地毯上,悄无声息。

    “妈的,痛死了。”盛韫扶额,难得爆了句粗口,他吐出一点血沫,牙根已经咬得毫无知觉。

    手指不觉痉挛,这不仅是因为痛苦,更是因为灵力流失。

    他现在没有灵力,除了隐霞刀,更无高阶灵器傍身——那些暗处的魑魅魍魉,恐怕要蠢蠢欲动了。

    但为了他心中的“道”,他并不后悔。

    从此之后,盛韫只是盛韫。

    元道一行在日光中缓步离开,身影被拉得无限长。

    明臻在明家的地位虽不算高,但好歹是一条人命。明家在海清耕耘多年,怎么可能置之不理、任人欺负,因此他们派了明臻的叔叔作代表来料理此事。

    这位明家话事人此刻脸上带着几分尴尬和忧虑。他的眼神不时瞟向纪渊,嘴唇嗫嚅,似乎在搜索合适的话语。

    毕竟,这次行动不仅没有抓到裴思,还让纪渊和爱徒翻脸了,这让他感到颇为愧疚和尴尬。

    “纪渊长老,您这么秉公执法,真是让我等佩服。”他小心地开口,讨好而又试探着纪渊对这件事的态度。

    纪渊极少露出无力的一面,他的面容虽然疲惫,但态度依旧耐心谦和,抖了抖袍脚,淡淡说:“修道路长,本就充满了变数,明臻的事,我很抱歉,元道一定会追查到底……而盛韫也有自己的命数,与明先生无关。”

    明家代表心下一喜,他这事不算完全办砸了,至少元道仍有意愿与明家交好,走到十字路口,他抱拳道:“盛先生一直是吾辈楷模,只可惜长久地修道,他不懂世间是非曲直。这次的事,我想必然有误会。等他对月坞失去了利用价值,他一定会迷途知返。”

    纪渊沉默片刻,仰头望着灿烂骄阳,手握成拳,一时好似老了十岁,许久,他长吁短叹,不由得苦笑一声:“希望如此,阿盛至纯至善,对手想要离间我们师徒二人,不瞒您说,我看着他长大,打神鞭打在他身上,实属痛在我心中!”

    他说罢抬袖掩面,肩膀微抖。盛韫怎么能让他夹在元道和明家之间为难?他是他的徒弟,难道不应该体谅他?如今盛韫被月坞迷了心智,还公然与他唱反调,不论如何,他得吃下这记教训!

    日后盛韫就会知道,月坞的人不过是在利用他!他会迷途知返、会回到元道来。

    元道弟子不忍,上前扶住纪渊:“师兄只是一时糊涂。”

    纪渊摆摆手,示意他人不要过于担忧:“我无事,让大家见笑了。”

    明家人感慨道:“月坞之罪,我们会继续追究,程司长必须主持公道。明家也会记住您的大度和公正,此事与元道无关。”

    听到明家给出这样肯定的答复,纪渊恳切道:“若有元道能帮得上的地方,尽管开口。明臻……唉!”

    提起这个早逝的子侄,大家都不免面上一暗。

    风带来一丝凉意,拂过众人的面颊,树叶沙沙作响,无法静止。

    道别之后,他们在十字路口分道扬镳。

    元道弟子看了纪渊一眼,大长老脸上仍晦暗莫测,他不免担忧道:“长老,那还要继续看着盛师兄吗?”

    “自然,万一那魔头又来找他了呢?”月岛设下了层层防护,骤然进攻容易出事,还不如等裴思或者颜师傅这样的人现身海清。

    纪渊心中自有成算,他叹了口气说:“注意一下,别再让你师兄受伤了。”

    阳光透过高耸的窗户洒在光滑的地板上,形成一片片光斑。

    尽管昨夜折腾至午夜才下班,天衡司仿佛离了程许便无法运转似的,他仍旧一早就要来到此处办公批文。等到下午程诺姗姗来迟,抵达办公室后,程许才能把多数工作扔给他,并感慨道:“真好命,还能调休半日。”

    “不如您好命,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程诺依旧是一身藏青制服,凸显出他健硕的身材。黑发整齐地贴在耳侧,一丝不苟,显得严谨而专业。藏于镜片后的冷淡双眸似乎能洞察一切,他正认真审视着手中的文件,不时地在纸上做着批注。

    工作有人分担,程许也闲适下来,正放松地靠在黑色真皮沙发上。他身穿羊毛开衫,内搭白色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他姿态随意,没有司长特有的老成持重,长腿优雅地交叠着,一只手轻轻拨弄着新收到的时钟,那是一个精致的古董,钟摆缓慢而有节奏地晃动,发出轻微的齿轮转动声。

    虽然他看起来十分随意,可程诺深知忽视程许只会被这只毒蛇咬一口。

    程许冷不丁地笑道:“今天早上纪渊带着明睿——就是死者的叔父,之前跟我喝过酒那位——登门去找盛韫要人,那场面太可笑了。”

    “你跟谁喝酒了?什么时候?”程诺从一堆文件里抬头,难得好奇。

    程许先是错愕,随后放声一笑,顺着沙发挪到程诺身边:“哎哟,秘书长掌控欲好强。”

    “然后呢?”只是一瞬,程诺又恢复了理智,询问程许与案情进展相关的事。

    “真没劲,也不肯多问一句?”程许挑起他的下巴,程诺倒是不反抗,但也没有过多热情,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程许,程许松开手,拍拍手掌,仿佛嫌弃一般,他这次开口语气淡了很多,“纪渊先后联合大世家、小修道组织,打着有教无类的幌子逐步扩大元道的影响力,势力不可小觑,这不就给他逮到机会了吗——现在,盛韫被逐出元道了。”

    “看来天衡司说了不算。”即便放了裴思,元道也不会信服,还敢带着明家公然登门。程诺讥诮地看着程许,但他这话犯了忌讳,挑战了司长的尊严,程许的目光当即冷了下来。

    “纪渊动得快,正好明家给他递了刀子,而盛韫一直不聪明。”程许摸了摸鼻尖,忽然戏谑地问,“欸,你招来的那个卧底,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或许是与程诺这一脉的天赋有关。程诺能让人说真话,适合天衡司的审讯工作,而他有位远房表弟能够随意改变容貌,也是天衡司需要的外勤人才。自从程诺被程许“压榨”得忙不过来后,他不得不求助于他人,而这位表弟就是他搬来的救兵之一。

    程诺看了一眼司长办公室的加密通讯器,接入线人。通讯器上的光芒闪烁了几下,随即稳定下来,显示出正在连接。

    大概过了十分钟,办公室中的灵气开始波动,逐渐幻化出一个人影。程许眯起眼睛打量着来人,似乎在比较他和上次见面时的不同。此人的容貌似乎总在变化,让人难以捉摸。

    程许没有收回翘在桌上的腿,而是保持着那副闲散的姿态,靠在程诺身边,对来人打了个招呼:“小江,最近怎么样啊?”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亲昵,与来人关系看起来还不错。

    可事实上,凌望舒——原名“江望舒”的青年猛地冲程许鞠了个躬,紧张得有点结巴:“司……司长好!秘书长,您怎么没提前告诉我司长也在?!”

    原本面对程诺还算从容的人一见程许就破了功,他面红耳赤,生得与程诺有三分相似的脸庞流露出截然不同的气质。程许的筏子。

    察觉了大长老的心思后,盛韫依旧冷静沉着,他最终决定为裴思做证,把他从天衡司中带了出来,但在天衡司门口,他却说了伤人的话。

    “帮你是出于道义,不是因为情分,你犯了大错,不应该来屡次三番混入元道,视元道的规矩若无物,请你以后不要再来见我了。”

    裴思当时听完都快哭出来了,冷不丁地对他表白道:“不可能,我喜欢你,当然要来见你。”

    那是盛韫第一次听裴思说喜欢他,本没有放在心上、也对裴思没有任何感情,可之后纪渊细细密密的安排与铺陈,这件事被渲染得沸沸扬扬,明家叫嚣着要联合各大组织讨伐月岛,他明明有要事在身,试图接近元道的招生办公室,但只要一想起这件事,他便担心裴思的安危,想要提醒他注意。

    这样的举动,在裴思眼里是喜欢,他当即追到了自己家中一再表白;而在纪渊眼里,就是赤裸的背叛,察觉到自己和大长老即将走到敌对面。盛韫也不知道自己那晚动了什么心思,竟然答应了裴思的情意。

    反正……就当是唯一一次。当时他心里这么想,对次日会发生的事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第二天,他被大长老召回组织。

    纪渊要他带领元道讨伐月岛,盛韫做出了始终如一的选择。

    可裴思也是。

    被纪渊和明家拿住的那一瞬间,盛韫才知道纪渊一直在利用他,还大义凛然地说,“是月坞引诱了我的爱徒”。

    ——而后,裴思命悬一线。

    歪打正着地使用了时光之轮后,盛韫重新经历了那些事,现在勉强有了一点拥有爱人的实感。

    “在想我吗?”裴思搂着盛韫,笑眯眯地掏出一个灵器,“这是我当年改造的东西,我一直很想用,但是你恐怕不会答应。”

    盛韫好奇地看了一眼裴思手上的阴阳鱼,不过是个太极八卦图案,这是什么灵器?他随口道:“你能不能少拿你的天赋做这种奇奇怪怪的事?”

    “哪里奇怪?这是人生乐事,不能实现嘛,就成为了人生大憾。”裴思叹了口气,“所以我被困了很多年。老颜叫我找别人,我才不要,多找几个也不行,就要跟你。”

    听着还挺执着,盛韫哭笑不得:“那我现在不是在这里吗?说来听听。”

    裴思害羞一笑,在他耳边说了这个灵器的用途。

    盛韫:……

    “绝对不行!!!!”原本还淡然超脱的修士听后顿时爆炸了。

    裴思果真是疯子!

    盛韫喘息着,气急败坏地看着年长的男人,难怪他被困了这么多年,不论是哪个时间点的盛韫,听了这等要求,都只会狠狠地拒绝他吧!

    这简直太荒诞了!

    要不是看在这张脸实在好看的份上,盛韫会拿隐霞刀抽他一顿!盛韫当下觉得,还是让裴思在浮屠塔里孤独到老吧,也别恢复了,不然等他到外面了被祸害的人不还是自己?

    然而,在盛韫拒绝裴思的瞬间,他的容貌居然变了——越发妖异、俊美逼人,他的头发也变长了,裴思舔着嘴唇,一举一动都摄人心魂。

    裴思慢慢将盛韫压到床上,拉起他的手背亲了亲,撒娇讨饶道:“不行吗?就一次,好不好?”

    这只坏狗。盛韫被迷得七荤八素,呼吸紊乱,还要分出心神来对付裴思。

    “不行!你怎么不自己用?你成天都在想什么,你其实喜欢的是女人吧?”盛韫吼道,他绝不接受自己身上多个洞,即便被插了以后对两人的修炼都是双倍助益也不行!

    裴思可怜地看着盛韫:“我才不喜欢女人,我是韫性恋,我保证会让你很舒服。”

    ……这不是舒不舒服的问题!盛韫大惊失色。

    怪不得这种执念会成精,而且在浮屠塔里盘桓了这么久,这种心愿,能被实现才怪!

    盛韫扯了扯嘴角,要是他真的满足了裴思这样的诉求,现实世界里的裴思估计能立刻好起来,甚至在他面前表演一套拳法吧。

    然而,一想到活蹦乱跳的裴思,盛韫心中又百转千回。

    他确实……很想见到那样的裴思。

    直到此刻,盛韫才终于能够坦诚地面对自己的心意,他爱裴思身上那股自己缺乏的生机,而这份炙热永远只望向他。

    不,再想下去真的要答应这混账了!

    盛韫咬牙切齿,闭上眼睛开始念清心咒。

    “这是浮屠塔里才有的机会,你难道不好奇吗?”裴思还趴在盛韫身边,以低沉沙哑的话音勾引盛韫,手指顺着盛韫的胸口往下,落在他的下身,隔着西裤按压着他的会阴,“会很舒服,修为大增……而且,你不希望我走火入魔吧?”

    盛韫猛地睁开眼睛,发觉裴思的眼眸逐渐变得赤红,他当然记得这个任务,如果裴思过于执着,可能会认不出他,任务的难度会更加困难——早知道就不应该与他纠缠在一起!盛韫左右为难,抬起脚狠狠踹了裴思一下,又被男人握住脚踝。

    裴思眯起眼睛,在他的脚背上落下一吻。

    浑身的衣服和鞋子都不知道去哪里了,盛韫裸露着身体,羞耻地瞪着裴思,抵抗道:“不行!不……唔……”风华绝代的一张脸俯身在他胯间,拉起他两条腿,舌尖刮过他的会阴,反复戳弄着那里,盛韫忍不住骂他变态,浑身泛起绯红,像只煮熟的虾。

    “为什么……非得要两个!”盛韫咒骂着裴思淫邪的念头,但由于元道把他教得太好,他连脏话都会得不多,性经验少之又少,遇到了裴思实在是自讨苦吃。

    “因为一个不够啊,你不知道我有多想肏死你。”裴思抬起头来,看向他的目光中流露出危险,令盛韫不禁一抖,“恨不得把每一个你都射满,盛先生,盛老师,韫韫,盛韫……”

    果然,裴思不太正常。

    看在裴思在现实世界里还稍微压抑了一下奔放的天性,没有真的一上来就强暴他,还耐心地与他周旋了如此久的份上,是不是还得感谢他,给他发面锦旗?

    盛韫无奈地闭了闭眼,认命地说:“只此一次。”

    “嗖”的一下,裴思的眼睛就亮了,他摩挲着身上的鱼形灵器,吻上了盛韫的嘴唇。

    阴阳鱼,裴思不知道从哪里拿到的灵器,可以改变人的体质。

    一般人会用于增强灵敏或者力量,方便在战斗中一展身手。

    而裴思把它改成了淫器,便于使用者享受性爱,拥有一具耐肏的身体。

    简单来说,男性可以拥有一套女性器官,虽然只是暂时性的身体变化,但这个事实依旧让盛韫害羞不已。

    盛韫几乎不敢面对这样的自己,他全程闭着眼睛,一副被裴思强迫了的样子,反倒更是勾起裴思的欲望。

    那热腾腾的性器反复蹭着盛韫股间多出来的穴口,里面溢出汁水,浇在裴思的阴茎上,盛韫不习惯地抖了抖腰,陌生的快感快把他折磨疯了。

    连胸肌都变得软绵了许多,盛韫可耻地命令道:“要就直接进来。”

    “不。”裴思笑眯眯地拒绝了他,继续用勃发的粗硬性器反复磨蹭,偶尔会插入一点,他又随即撤出,带着前面的汁水黏连到后面,弄得盛韫的下体湿乎乎的。

    裴思还好奇地拉开盛韫的腿,打量着他腿心的变化,肉红色的下身多了个裂口,里面的媚肉一开一合,被他蹭了几下就十分情动地吐汁,看起来骚得要命。

    可裴思仍旧遗憾道:“怎么没有阴蒂啊,我也想让你感受一下不一样的高潮……唔,老婆,不要打我,打坏了怎么办?”

    他嬉笑着握住盛韫的手,越发认真地用手指玩弄起那个窄小的肉洞,试图把它彻底撑开。

    里面又泄出一波汁水,浇得他的手指湿淋淋的,带着淡淡的腥气,撩拨裴思的性欲。

    裴思抿唇一笑,将晶亮的手指递到盛韫眼前,爱抚过他的脸颊、嘴唇,留下一道划痕:“好骚啊,哥哥。”

    盛韫或许能板起脸来教训二十五岁的裴思,可当他想要教训三十五岁的裴思,更高大、更强壮、更有力的身躯能够让他顷刻之间泄力。更何况他现在衣衫半解,靠在床垫上,裴思压住他的手臂,膝盖有技巧地顶开他的胯间,盛韫动弹不得,几次想要开口骂他,都被裴思更超过的举动给制住了。

    事实上,这副身躯不过经历了两次性爱,对裴思的任何爱抚都有强烈的反应。

    时光之轮中的脑内感受和实际经历毕竟不同,盛韫也很恼恨自己在裴思手下化成了一摊水,阴茎翘得老高,女穴被二指撑开较为浅窄。敏感点稍被袭击,膀胱处就生出隐隐的快意,他满脸绯红,可耻地咬着齿关,不愿意发出呻吟声。

    即便不需要这样的快感,沉沦其中时,盛韫也依旧为此晕眩。

    裴思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的反应,时不时评价道:“好窄的地方,真的能肏进去吗?会不会干坏?”明明是更适用于做爱的穴口,他反倒怜惜了起来。

    毕竟看起来那朵花又嫩又小,尽管已经被他玩得汁水四溢,可毕竟他现在也二次发育了,万一盛韫无法承受呢?

    然而,面对裴思的问题,盛韫对答案也全然不知,毕竟这东西是外来的,不是他的原生零件,他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也十分羞耻两个肉洞都被裴思玩得汁水淋漓,活生生像……裴思的专属性爱娃娃。

    其实盛韫不怕痛,要是裴思直接进来也就罢了,可偏偏他的小男友是爱玩的性子。

    按照裴思的脾气,盛韫预估这人会亵玩一阵,上下其手,没想到裴思光看到这样诱人的光景,起初还能因为新鲜感耐心地爱抚,而后便兴奋起来,喘着粗气,用灼热的目光将他的下身反复地奸了个遍。

    光是被他盯着,盛韫便止不住地发颤,后腰酸麻,回忆起数场性事里令人愉悦的瞬间。

    粗糙的手指反复挑弄着穴口,时不时扇他两下,逼出更多汁水,盛韫羞耻不已,被清亮的掌掴声一刺激,下面涌出更多水液,浇在裴思手心,对方还好整以暇地看着湿漉漉的手掌,评价道:“真的好敏感啊。”

    敏感个鬼。

    谁被你这么摸能不敏感?!盛韫在心里骂道,他正要回嘴,却没想到——

    上一秒还在爱抚他的下身,下一秒,裴思便一声不吭、提枪杀了进来,主攻一个措手不及。盛韫坐起身的间隙,忽然被他用力一顶,粗大的茎身破开从未有人到访过的处女地,他的眼泪差点狂飙而出。

    好疼。

    盛韫喘息着,女穴毕竟太窄了,尽管汁水更多,但比之前任何一次——他能感受到更强的异物感,无助地抖了抖,他下身像被一根棒槌捅了,多出来的地方传来撕裂感。

    盛韫脸色阴沉,裴思一见不好,连忙握住前端揉弄,低头吸吮他敏感的乳尖,直到他面色稍缓轻轻呻吟起来,裴思才松了口气。

    “你这是——什么——驴玩意儿!”盛韫破口骂道,双腿无力地张开,承受着裴思非人尺寸的进攻。

    他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相连的下身。果然,红艳的地方被彻底撑开,吓人的茎柱似乎顶到了最深,但其实还有短短一截留在外面,上翘的前端抵着内壁上的骚点蹭,这种原始的欲望刺激了盛韫,他不敢再看,扬手打了裴思一巴掌:“别到时候你好了,我又要进浮屠塔治疗了!”

    裴思不嫌在颜师傅面前丢人,他还嫌丢人!

    还能骂人,看来没事了。裴思微微一笑。

    “好热啊,哥哥——不,现在不能叫哥哥了。”裴思眨眨眼,说出来的每句话都能气死盛韫,“姐姐?老师?先生?噢——你喜欢最后这个称呼啊。”他每喊一声都仔细感受着盛韫的变化,当他喊出先生时,内里顿时绞紧了,软肉不断抽动,恨不得吞得更深一点。

    原来盛韫的性癖是这种师生禁断感?裴思若有所思,摩挲着他的脚踝,拉起他的小腿,吻了吻腿侧,趁他不注意,将双腿压到胸前,他眯眼笑起来,低沉地说:“小先生,自己抱着,我要肏你了。”

    他的俊脸忽然放大,感受到极强的视觉冲击,盛韫只能乖乖地搂着双膝,露出湿漉的下体,任裴思为所欲为。

    裴思直起身来,故意脱掉松垮的上衣,精实的肌肉更是让盛韫目不转睛。

    “啊……嗯……你轻一点……”内里酸软,承受不住裴思垂直地撞击,抱腿彻底露出下身后,更方便裴思一边肏前面,一边用手扩张着后面,一想到他待会儿会怎么用这两个洞口,盛韫便满面通红。

    在元道他是导师,尽管不是很认同这个职位,但他确实到了为人师表的年纪,裴思一口一个“小先生”,随意玩弄着他身上的几个洞口,盛韫不可避免地呜咽出声,这种声音又刺激了裴思的性欲,撞得下身啪啪作响。

    蜷曲的耻毛几次蹭过敏感的新生女穴,内里的汁水都被撞了出来,喷溅在裴思的下腹上,晕湿一片,习惯了这样的粗度后,才分心意识到他的前端微微上翘,顶得阴道里的敏感带酸软,再往深了……盛韫不敢想,他应该没有那个器官吧……

    “咦?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我肏到这里?”裴思花了大量时间来琢磨盛韫从而一击即中地拿下这位第一,他按揉着盛韫的小腹,见盛韫眼神游移,忽然把他翻过身来,让他跪趴在床上,又从后面狠狠进入,一下子顶到了子宫口,裴思沉声质问,“让不让我进去?”

    “唔,你都进来了还问……”盛韫难得放软了嗓音,不自觉塌下腰,被他肏得穴缝翕合,裴思全部撤出又进入,饱满的囊袋拍得他胯间发麻,内里紧窄的宫口又牢牢地咬着裴思,下身严丝合缝地贴着满是青筋的茎身,他都忘了这个姿势有多羞耻,手指抓着床单,痛苦又欢愉地承受这一切。

    “啊……啊……”修剪过的指甲刮过肛口,还没进入,那儿就溢出了肠液,宫口被叩得发软,这种新奇体验让盛韫头皮一紧,后穴也传来酥麻的痒意,盛韫双眸迷离地呻吟,“都想要。”

    “好贪心啊,先生。”裴思吮着他的肩头,把他当作自己的肉套子反复贯穿,揉弄着微软的胸肌,他迷恋地问,“要不要给我生孩子?嗯?把两个穴都填满,总有一个能怀上吧?今晚就含着一肚子精液睡好吗?”

    “不……不要……”盛韫哪有这种功能,当即严词拒绝,他养一个裴思就够了,再来一个小裴思,他还要不要命了?

    “不要也好。”没想到裴思会同意他的说法,他又一次挺腰,顶得太深,花心酸软得喷出汁液,浇在龟头上,裴思舒爽地喘了口气,揉弄盛韫胸前的手圈住那团软肉,沙哑道,“我以后都是你的,作为交换,你也是我的……呼,轻点夹……不能有孩子,你只看着我就好了。”

    疯子。

    盛韫捂着下腹,可裴思好像更兴奋了,他不再顶弄紧窄的宫口,反而是撤出又顶入扩张后的湿烂后穴,被进入更习惯性爱的地方,快感从后脑慢慢攀升,盛韫将脸埋在枕头里,倒是避免了被裴思看到自己春潮满面的狼狈模样,他无助地张着唇,吐出一截舌尖,而后穴适时吃进了全部茎柱,裴思拍了他的臀肉一巴掌,舒爽地挺胯,大开大合地肏他。

    “呼,这里也好舒服,好热,夹得好紧,腰窝都在抖呢,先生,有这么舒服吗?”裴思越来越兴奋,动作也越来越狂野,他宝贝这来之不易的机会,趁机奸熟了这两口贪吃的穴肉,把盛韫变成他的所有物。

    一进入后穴,女穴就开始菇滋菇滋地冒水,而进入女穴,后穴就合不拢一般露出艳红的媚肉,强大的修士臣服于他,被他奸成这副模样——裴思喘息着,心满意足,猛地往后坐,带动着胯上的男人向下沉腰,吃尽了他的所有。

    “慢点!慢点啊啊……”盛韫浑身发麻,前端射得到处都是,糊满了胸前。

    裴思将精液涂抹在他的乳尖上,捏着覆着白浊的诱红乳粒,下巴搁在盛韫的肩窝处:“生孩子唯一的好处就是先生会涨奶吧……会喷得到处都是,衬衫、西装外套,根本藏不住奶渍——可能到了怀孕后期就会开始涨奶了,先生为了在外面不丢人,只能亲自把可怜的奶子送到我嘴边,求我帮你吸出来。噢,好想肏怀孕的先生,下面一定会比现在还紧,湿漉漉的……”

    “裴思!”盛韫羞耻地叫他住口,真是越说越离谱了!他去当说书先生得了。

    “但先生肯定会说怀孕了不能肏前面,那怎么办?只能委屈先生用后面帮我了。”裴思一边说一边将阴茎重新捅回后穴,抵着前列腺点狂震,盛韫彻底说不出话了,呜呜咽咽地靠在他身上,无力地张开双腿,承受着裴思的进攻。

    裴思坏笑着观察盛韫,他看起来好像很不喜欢这样的想象,但身体的反应无比诚实,无意识摆着腰胯蹭过来,在他的性器上划着圈,裴思低笑道:“先生还是这么口是心非,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呢?”

    “不知道……啊……好舒服,裴思,再重一点。”盛韫失神地喘息,他被奸得腰眼发麻,眼前白光闪烁,简直像是走马灯一样的场景,快到了,两个穴都开始痉挛,听着裴思诉说自己的意淫画面,他更是敏感。

    即便前穴没有被抽插,光是被裴思的双指摩挲着外阴唇,他便双膝战战,内里猛地泄出一波淫汁。

    他潮吹了。

    彻底体验了一遍可能女修士都没体验过的高潮,淫水喷得裴思胯间满是一股腥甜的气息,盛韫无力地靠在裴思身上歇息,手指轻轻地抖了抖。

    宫腔里被射入太多浓稠的液体,花户全满了。

    他总算实现了裴思的心愿。

    “谢谢先生爱我。”裴思亲了亲盛韫的耳廓,爱抚着帮他顺气。即便做了亲密的事,在表白的时候他总是十分真诚,他一字一顿,慢慢地拍着盛韫的后背,也不知道快昏过去的人有没有听见,他执着地对盛韫说,“我也爱你,只爱你,永远爱你。”

    真是傻子。盛韫意识昏沉,但也迷迷糊糊地想,道侣不是他的必需品,如果他和裴思未来有朝一日决裂,他恐怕会一直独身下去。

    “嗯。”盛韫在极致的浪潮涌来前,轻轻地应了一声。

    他太累了,好像沉进了意识的无底洞中。

    盛韫好像在浮屠塔里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这场梦不是太愉快的场景,是他和纪渊的争吵与对峙。昔日师徒背道而驰,走到了彻底的对立面。

    而在这天昏地暗中,他仿佛看到裴思站到他身前,一往无前,帮他挡下了那致命一击。

    “你真糊涂,怎能与月坞之人同流合污?”纪渊至今不知道他和爱徒为何会走到这一步,作为大长老,他要维护元道的威名,要保证元道的营收,要对明家有所交代——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而裴思也惨淡地回头对盛韫笑着说:“你怎么能不告诉我?盛韫,你真坏啊。”他似乎知道了那天晚上为什么盛韫会答应他的示爱,临别前用一种谴责的目光无声地看着盛韫。

    好像在说,他不希望这是一场只有盛韫付出的拉锯战。

    ——不对,这是梦,不是纪渊伤了裴思!

    不是他——

    那是谁伤的?是谁想杀他、又能误伤裴思?

    这是梦,快醒来!

    强大的自我意识猛地唤醒了沉睡中的躯壳,盛韫从床上坐起来,头疼地看着落在床单上的阳光。

    光线暖融,带着夕日余晖的温柔,透过窗帘缝隙,洒入房内的每一角落。尘埃在光束中漫舞,仿佛是一群金色的精灵在空中跳跃。外头传来海浪声,浪花轻轻拍打着岸边,与远处海鸥的鸣叫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淡淡的海盐气息。

    时光之轮正套在他右手的无名指上。

    盛韫心有余悸,下意识感受着那儿的灵气流转——它现在只是一枚普通戒指了,这里不是时光幻境,也不是浮屠塔内。

    嗯?

    忽然察觉到身上的灵气重新开始流动,盛韫解开睡衣,看了一眼肩上的伤口,甚至没有包扎的绷带,他的皮外伤已经完全好了。

    一时间分不清是实是虚,盛韫轻轻掐了自己一下,至少,应该不是在梦中。

    屋内盛韫正纠结世界的虚实,屋外夕阳正西斜,光辉无限。

    顺着海滨走到度假小屋,正巧能收获一日之中最美的风景。

    裴思一路哼着歌,似乎心情不错。

    他推开房门,看到盛韫胸肌敞露、睡衣大开,正坐在床上不知思索什么,还呆呆地掐了自己一下。

    裴思不禁弯了弯唇,目光下移,落到他漂亮的腹肌和胸肌上,盛韫一改往日盛气凌人的风范,看起来有点迷糊。

    此刻,裴思手里端着一只新开的椰子,身上是极其不符合盛韫审美的古巴领花衬衫和黑色沙滩短裤,趿拉着拖鞋,慢慢走到盛韫身边,低头和他四目相接。

    盛韫眼神微闪,像只受惊的小鹿。

    “……你是真人、假人?现在是哪一年?”盛韫过于震惊,冷不丁开口询问。

    他们欢爱频繁,然而主要地点都不在现世,反而是幻境之内,因此盛韫身上没有任何性爱后的痕迹。随后,他掀起裴思的衣服,也不见任何伤口——可盛韫记得出事那日,那把镰刀分明在裴思胸前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痕,看得盛韫心惊肉跳。

    盛韫越发迷惑,现在到底在哪?

    再仔细观察裴思,男人精气神极好,闲适地坐到床边。模样嘛,是盛韫最熟悉的模样,看来应该没有过去十年、八年之久。

    盛韫松了口气,收回自己贪婪的目光,生怕又发生超出理解的事。

    他似乎……活得还不错。

    如果裴思真的活了的话……

    裴思把椰子递到心事重重的盛韫面前,哪里知道他想了那么多,示意盛韫咬住吸管,补充一点水分和电解质,开口解释:“先生是不是吓到了?这里是月坞,那件事已经发生了十天,别担心,虽然有人在找我们,但老颜会处理,你先安心在这里住下吧。”

    “我们从浮屠塔里出来了?”盛韫迷惑地问,不理解自己为何会昏睡这么久。而且他还有满肚子的疑惑,怎么可能在这里长期住下?

    说起这事,裴思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笑着绕着卷发:“好像在最后一层里发生了什么,你体内的灵气太多了,有点调和不畅,所以昏迷了两天——多亏有你,我已经恢复了。”

    颜师傅所言不假,浮屠塔果真是疗养神器。

    盛韫见裴思没事便放心了,他矜傲地点了点头。

    但转念一想,裴思说他体内灵气太多了……盛韫不免脸色一僵,裴思——那个裴思本来就是一缕灵魂,乃是灵气铸就,心愿已了,后来又全部射在了他体内,这……

    他这是把灵气全部转移到自己体内了!?

    盛韫一阵恶寒,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三十五岁的裴思身上究竟有多少灵气?自己居然还能吸收大半,月坞心法果真十分邪门!

    而裴思饶有兴致地看着盛韫明明暗暗的脸色,他不开口,只是认真地望着盛韫,目光时不时下滑落到他饱满的胸部弧线上,又逼迫自己转移视线,避免带出更多情欲。盛韫还需要休息,老颜让他暂时不要胡作非为。

    得克制。

    然而,裴思目不转睛地凝视自己,盛韫怎么可能不注意他的目光?

    “没事就好。”盛韫板起脸来,喝光了那只椰子,随手递给裴思,严肃地扣好自己的衣襟,别开目光,一板一眼道,“以后不必为我挡刀。”

    明明在幻境里已经是亲密的道侣关系,可现实里这样安静而亲昵地坐在一起说话还是头一回。盛韫没有这样的经验,当下手足无措,只能习惯性高高端起自己的姿态。

    而且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裴思改变了对他的称呼。不是亲昵的哥哥,而是退回了往日一本正经的“先生”。

    自己在期待什么吗?盛韫纠结地皱起眉头。

    “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出去走走?正好落日了,夕阳余晖,月岛风光无限,你之前应该也没来过吧?”月坞和元道虽然表面和谐,但元道众人必然不可能来月岛旅游,平白给其他组织送营业额。裴思下意识帮盛韫擦去嘴角的水渍,很是关切,耐心地问,“打神鞭留下的伤还疼吗?要不要我抱你出去?”

    到嘴边的那句“我没事了”顿时被盛韫吞了回去,他下意识扯了扯嘴角说:“好像还是不太使得出灵力,不知道哪里还没好。但是——走走还可以。”他观察着裴思的反应,而对方似乎只是说说而已,仍没有主动抱上来。

    “真的可以抱你哦。”裴思又笑眯眯地重复。

    “不用。”盛韫再度拒绝,只是借着裴思的手臂力气下了床,感觉到身后有股力量要压过来,他试图伸手抵住对方的身躯,可裴思其实只是要给他递来新衣服。

    尴尬。盛韫的手往下一转,顺势接受衣衫,尝试活动了下自己的筋骨,身体还行,可以外出。他换上与裴思如出一辙的花衬衫、黑短裤,因为从未穿过这样的衣物,当下十分别扭,情不自禁按照西装的穿法,将花衬衫的扣子也扣得齐齐整整。

    大家都是男人,盛韫换衣服的时候并没有避讳裴思。

    窄而精瘦的腰,流线般的身材,因养病而丰腴了些的臀肉和胸肉,笔直的长腿,滑腻的大腿内侧……裴思看得入神,正想入非非,盛韫忽然转过头来,二人对视。

    饶是看过再多次,裴思的脸依旧可以称得上鬼斧神工,雕刻一般完美,只是他因为重伤,最近瘦了不少,不再那么气势逼人,脸部线条却变得更加锋利,看得盛韫一阵心悸又一阵唏嘘。

    盛韫下意识上前摸了摸裴思的脸,耐心道:“没事就好。”

    能再度看到裴思活过来,这就是他最大的心愿了。

    他不想失去裴思,更不想裴思因为他而折戟。

    两人四目相接,盛韫缓缓收回手,裴思的嘴唇微动,似乎要说什么,但最后也没开口。

    回头一看,才知道自己原来住的是月岛旅游酒店的特色度假屋,木屋林立,一出门左转就能直达最美的海岸,四周棕榈树沙沙,投下斑驳树影,将他和裴思笼罩在其间。

    月岛风光如画,海边的夕阳更是美得令人心醉。绚烂的晚霞如同天边燃烧的火焰,将整个海面染上了一层橘红色光辉。

    站在这片元道之人从未踏足过的土地上,盛韫感受着脚下细软的沙滩和迎面吹来的咸湿海风。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个被海浪拥抱的小岛,远离海清,远离一切尘世喧嚣,而裴思正热情地向他介绍月岛的点点滴滴。

    男人的声音里满是对他生长之地的热爱,喋喋不休地讲述着月岛的历史,还有那些只有月岛原住民才知道的隐秘传说。顺着裴思手指所指之处,盛韫百无聊赖地抬头,看到那里海天一色,夕阳的余晖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像是撒下了无数金色的碎片。

    望着男人的背影,他听到裴思说:“那里埋着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第一个对手吗?”盛韫抿唇随口回答,扯了扯嘴角。

    裴思:……

    裴思哭笑不得,为盛韫过于直接的脑回路感到好笑,他转身回到盛韫身边,拍拍他的腰道:“是我妈妈。”

    盛韫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你有妈妈?”

    “我当然有妈妈?”裴思与盛韫大眼对小眼,两人僵持片刻,裴思好笑地问,“那不然呢,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噢,我没有妈妈。”盛韫看了一眼海洋,但他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是纪渊从孤儿院里带回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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