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殡仪馆值班室。
“秦哥，今晚你夜班啊？要我陪你吗？”少年哥俩好地伸手去揽秦赫的肩膀。
秦赫状若不经意地往旁边一避，拿起办公桌上的工作表翻开查看，头也不抬地回道：“不用。”
少年遗憾地“啊”了一声，往秦赫靠近一步，语气透出几分诡异的痴迷，“秦哥，你好好闻呀……”
秦赫眼角余光往旁边一瞟，灯光从头顶洒下，正好映照出少年那张有些泛青的脸。
少年叫小何，今年高考完就来殡仪馆做暑假临时工。大概从半个月前起，小何就渐渐变得不对劲儿——畏光，皮肤趋近青白，仿佛介于人鬼之间。
此刻，小何眼神里流露出渗人的痴态，好像看到了极其美味的食物，嘴巴慢慢张开，口水在牙齿间拉丝……
“啪！”
秦赫重重把工作表甩到办公桌上，发出一声闷响。他冷眼看着小何，冷冷提醒道：“你该走了。”
小何神色清醒过来，怔怔地看了秦赫小会儿，讷讷道：“那我走啦，秦哥。”
走出几步，小何又回头道：“那个，秦哥，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总觉得你好香。”少年说着就红了脸，“你、你别误会哈，我不是对你有意思。我是说，哎，你晚上值班注意检查下闸门，不要断电，灯要一直开着，不然……小心碰上不好的东西。”
秦赫颔首，“嗯，我知道了。”
小何这才彻底走了，脚步声在空寂的殡仪馆里显得有些渗人。
秦赫见人走了，这才脱力一般地坐到办公椅上，摘下金丝框眼镜，有些疲倦地捏了捏鼻梁。
一年前，全球鬼气复苏。有些人受鬼气影响，行为习惯变得似人非人、似鬼非鬼。
也正是从这时起，秦赫察觉到自己很容易惹人“垂涎”。
这种“垂涎”不是性欲上的，而是食欲上的。
其实不只小何一人说过他好香之类的话，秦赫没觉得这是调戏，他是真感觉这些人好像把他当作了美味喷香的食物——想一口吃了他。
他认真观察过，这些人也没对别人表现出这种“垂涎”，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体质有什么特别之处。
秦赫想不出所以然来，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戴好眼镜，动身走出办公室开始巡夜。
夜里的殡仪馆特别寂静，脚踏在走廊上能听到清晰的脚步声。
走廊尽头忽而涌出一大团迷雾，迷雾很浓，像是无数只惨白的手在空中挣扎着往前爬。
秦赫意识到不对，立刻转身往回走，但迷雾蔓延的速度很快，顷刻间就包裹住了他。
……
……
秦赫有一瞬的眩晕，等眼前恢复清明，他发现自己坐在了一辆公交车上。
事情太过诡异，秦赫怀疑自己坐上了鬼车，心里虽是瘆得慌，但人还是很冷静。他没敢随意吭声，而是小心打量起车内的情况。
“这是哪儿？你们要带我做什么？”对面座位上有个小混混嚷了起来，“停车！我要下车！”
他这一闹，有几个惊慌失措的人跟着闹了起来：“停车！我们要下车！”
后排座上，一个中年男人不耐烦地道：“不想死就闭嘴！你们这是被游戏选中了，别人想进来还进不来。”
小混混气焰很高，“什么游戏选中？神经病啊你？”他兀自起身走到驾驶座，伸手推司机肩膀，“老子叫你停车！”
司机扭头看向他，死白的脸上是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
小混混吓得尖叫一声，屁滚尿流地爬回来，“鬼！有鬼啊！那个开车的是鬼！”
靠窗坐的耳机少女翻了个白眼，“傻逼。”
秦赫心中骇然，强作冷静地打量前方的司机。
这时，司机的脑袋转了起来，他的脖子没有动，脑袋像是上了发条一样，机械地转了一百八十度，正对上车里的乘客。
“啊啊——”
“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小混混等人吓坏了。
其余人一脸冷漠，好像早就见惯了这种场面。
秦赫也吓得不轻，但他强忍着没有尖叫，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冷静。
司机那双只有眼白的眼睛突然跟他对上了，鼻子还嗅了嗅，诡异地咧嘴笑了。
秦赫毛骨悚然，心底涌出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他觉得这司机想吃他。
但司机看他一眼后就又把头转了回去，好像刚才那一幕完全就是错觉。
周围安静下来，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尿骚气。
“靠！谁尿了？”有人骂了一句。
没人吭声。
但刚才跟混混闹着要下车的那几人都涨红了脸。
耳机少女“切”了一声，“没出息。”
坐她后排的唇钉男人嗤笑说：“这次新人还挺多，真好。”
真好？
有什么好？
秦赫云山雾里，但没贸然跟人打听消息。反正混混那几人咋呼得很，会替他问出他想知道的事。
果然，混混哆哆嗦嗦地问起游戏的事情。
“你们能进游戏是好事。”中年男人说，“等这次做完任务，你们就能获得进化。”
“进化？”混混眼睛睁大了，神色激动地问，“怎么进化？进化成什么样子？能一拳干死十个人吗？”
秦赫也满心疑问，伸长耳朵等男人的解答。
“问那么多干什么？”中年男人讥诮地道，“等你活着完成任务不就知道了？”
混混噎住了，脸涨得通红，想耍横又不敢，悻悻坐回了座椅上。
秦赫细品男人的话，暗道这个所谓的“游戏”极可能致死率极高。
后背突然被戳了两下，秦赫回过头，耳机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他身后，低声问他：“你过几个副本了？”
秦赫不动声色地反问：“你过了几个？”
耳机少女打量了他一眼，回道：“三个——要不咱们组队？”
秦赫说：“不必。”
他拒绝得这么干脆，耳机少女噎了一下，低骂一声走回了座位。
唇钉男人鄙夷地瞥了少女一眼，目光转而落到了前排的秦赫身上。刚才司机专门看了秦赫一眼，老玩家都是人精，当然都注意到了。秦赫摆明了不简单，耳机少女想借机跟人套近乎，哪儿有那么容易？
中年男人也在打秦赫的主意，虽然他还不知道秦赫有什么特别，但能够引起npc注意的玩家显然不一般。
秦赫对旁人的恶意很敏感，他能感觉到有好几个人都在窥探他，而且都不怀好意。他刚才拒绝少女那么干净利落，就是因为察觉到这群老玩家对新人很不友好。一旦耳机少女意识到他是个新人，指不定会怎么坑他。
……
……
公交车在黑夜里行驶，车窗外浓雾飘荡，能见度很低。
秦赫正仔细瞧着窗外，车身突然颠簸一下，就像压过了一具尸体，接着公交车就停下了，车门打开，上来了一个女人。
女人个子很高，目测接近一米八，一双十厘米的红色恨天高踩在脚上，头顶的发髻像是能直逼顶棚。
她长得相当美艳，乌发红唇，鬓边垂下两缕波浪长发，一身红色长裙衬得肌肤赛雪。
一上车，女人就朝着车内扫了一眼，眸光潋滟，眼神像钩子似的。
混混被撩得不行，咽了下口水，正要张嘴叫女人坐他旁边，一旁的中年男人低呵道：“闭嘴！你知道她是不是人？”
游戏里半路上车的都是npc，而且通常都是鬼。
混混吓得一个激灵，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再招呼女人，甚至也不敢再看女人。
女人像是没听到中年男人的话，浑不在意地走到了秦赫身旁，红唇轻勾：“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秦赫抬头看向女人说：“我如果说不，你会走开吗？”虽然女人上车后刻意扫视了其他人，但秦赫注意到女人上车的第一眼就看中了他，虽然那一眼很隐晦且很快挪开，但秦赫就是注意到了。
女人笑了，调笑道：“当然不会。”「她」坐到椅子上，手往秦赫的靠椅上一搭，端的是风情万种，“我叫温骧，你叫什么？”
秦赫挺直后背，坚决不碰到女人的手，面无表情地道：“无可奉告。”车内的玩家都没互通姓名，想来真名应该是关键信息，不能轻易透露。
温骧笑得花枝乱颤，“你好冷酷哦。”「她」说着就把手放到了秦赫的大腿上。
秦赫挪开腿，目不斜视地说：“温小姐请自重。”
温骧上身贴向他，看着他的侧脸打趣说：“你怎么不看我呀？小哥哥这么纯情吗？”「她」伸手捏住秦赫下巴，作势要扭过秦赫的脸。
秦赫抓住女人的手，转脸看向女人，冷声道：“温小姐，你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思撩人，会让我怀疑你——不是人。”
温骧一怔，抽回手笑道：“你骂人好难听哦，不过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她」说着就亲了秦赫一下。
秦赫单身二十四年，冷不丁脸颊被亲，顿时又惊又恼，抬起手背狠狠擦脸，就跟碰到了脏东西一样。
温骧曲起手指勾了下他的耳朵，“你耳朵好红哦，不好意思了吗，小哥哥？”
秦赫羞恼地躲开女人的手。这个女人很不对劲，嘴上说着撩骚的话，看他的眼神却跟野兽盯食物一样。他严重怀疑这女人不是人，可刚刚抓女人的手又是有温度的。
鬼能有温度吗？
秦赫困惑不解，身体往车窗那边靠，尽量离女人越远越好。
车内的老玩家冷眼旁观，心里都打起了小算盘。秦赫接连引起两个npc的注意，身上必定有什么特别之处。到时候得盯紧秦赫，以免错失什么重要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