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冬又过,三月末,锦城大君的生辰宴上,弘珠察觉郑悰与他十分熟悉,听起来似乎前几天才见过。
奇怪,他们二人明明平日无甚交集的,至多是宗室聚会上才会见面。
“此一杯敬安平,此一杯敬他去岁被赐si的儿子友直!”李瑜将酒泼地,在座皆同路人,故不需避忌。
“人生斯世,忠义为大!”酒酣之际,和义君李璎举杯朗声道。
“忠义为大!”锦城、郑悰、汉南君、永丰君与几个大臣应和。
一阵莫名的不安忽然涌上心间,这样的情景,难道不是似曾相识?莫非,锦城要步安平后尘。。。
“相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几个在谋划什么?”回府邸后,公主质问。
“你也看到了,我与岳父告密,是希望被列为功臣,结果呢,首yan根本不信任我们,只让议政府、六曹商议后赐了五十口奴婢。既然如此,那我何必还要忍受他的跋扈?g脆与锦城大君共谋大事,既可为今上去除大患,又可为安平报仇雪恨。”驸马故作淡然。
“可是相公,你们已经召集了足够的武士,想出具t的计谋了吗?”
锦城是长于深g0ng、德器清曜的嘉公子,首yan是寄养于民间、颇知人情世故的骁勇人,且后者身边谋臣猛士颇多,两人对抗,前者的胜算又能b安平高出几成?
“即使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必须试一试。日城君当日‘背信者’三字,时刻压在我的良心之上。更何况。。。”郑悰停住,装不出刚刚的淡定了:“公主的失望,即使不明言,臣亦感觉得到。若能被公主视作大丈夫,臣虽肝脑涂中原、膏ye润野草而不辞也。”
“疯子!”她气得脱口而出。
为了她的欣赏,他甘愿拿x命开玩笑么。。。
“公主还记得否,若g年前在岳父家时,你问我们谁肯为了你si,我是第一个说我愿意的。”驸马因忆起当年的青涩而微笑。
“你若落得和安平一个下场,我也不打算一个人活下去!”她急得赌咒。
“不行,你必须好好地过,为了我们的孩子。”他靠近她的唇。
“孩子?哪来的孩子?”自己没有怀孕呀。
“或许过了今晚,就会有的。”他顺势压倒了她,吻如急雨般落下。
她顺从于他,身tg渴了几个月,反应极为强烈。
一夜纵yu后,弘珠造访锦城,问他是不是真的决心了。
“此番站在今上这边的,除了上次你见到的几个,还有他的养母杨嫔、朴尚g0ng、你养父,以及数位对首yan不满的大臣。我广树党援于中外,密召武士,数s猎,多施与,必杀首yan,以慰安平在天之灵。”大君信誓旦旦。
其实不问也知道,到了今天这个局面,首yan不是称王便是si。
只不过,他不太可能会成为si的那个。
公主暗下决定,此次若锦城、郑悰si,她亦不会独活。
然而不久,她就无奈又惊喜地发现,自己居然真的有身孕了。
未显怀的孩子能量巨大,她不是呕吐便是头晕乏力,数日下来被折腾的不轻。
闰六月十一日,身子刚有了起se,便接到锦城谋反事败的消息。
“那判决呢?是流放还是赐si?”弘珠因腹中绞痛而满头大汗。
“都是流放,可能是大君发了慈悲吧,这次没有赐si一位大人呢,”丹儿说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过不应该叫大君了,田内官说主上已下旨禅位了!”
锦城事发,首yan沿袭旧例,先下手为强,于第一时间控制了李瑜及其养母懿嫔、弘暐养母惠嫔杨氏、尚g0ng朴氏、汉南君、永丰君、弘珠养父赵由礼、护军成文治等。
并与其诸党羽进阙,众臣以其启请:“锦城不惩前事,犹潜结武士,厚施党与。又与汉南、永丰及郑悰,相结惠嫔与尚g0ng,自文宗朝擅权g0ng内,不法之事不可枚举。臣等yu启久矣,其势日甚,念唯宗社大计,岂宜以私废公?请亟明正其罪。”
少主早就被接连不断的政治争斗吓坏,且此事又涉世宗第一子和义君、第七子平原大君李琳等,他唯恐再次发生安平的惨剧,便按姐姐的吩咐令宦官田钧传话:“予幼冲不知中外之事,致j党窃发,乱萌未息,今将以大任传与领议政指李瑈。”
首yan一派的臣子假意惊惶失se,故意与今上一番扯皮,以确保将过场走完,以免落下bg0ng的口实,但若主上不提出禅让,他们自然有更多的方法让他就范。
大宝玉玺从尚瑞司取来,大君按捺不住喜se,直到副承旨成三问嚎哭于主上脚下,才装模作样地俯伏泣涕、固辞不受。
叔侄二人又是一番你真我假的表演,才终于出现了李瑈谋划已久、梦寐以求的一幕:他具翼善冠、衮龙袍,率百官诣殿庭受禅,即位于景福g0ng勤政殿。
新王登基,大赦天下,“凶徒”中的主谋们则被发配,臣子们被收告身古代授官的文凭,发边远充军。
“那么他们都要被流放到哪里?”弘珠匆匆问丹儿。
“驸马要去宁越,锦城大君去朔宁,其余的诸位大人,都要去各处不同的地方。还有养父老人家,已被收了告身囚禁呢。”
果然是步步筹谋、心思缜密,“平叛”、受禅、流放同一天完成,一气呵成,且不给对手以继续联合的机会。
“哎呀天哪殿下,您、您怎么了?!”侍nv看到她裙下赫然一抹猩红。
医员被迅速招来,好在是虚惊一场。
“公主殿下若再遭打击,胎儿恐怕未必保得住啊。。。”医员叹道。
得知此事,年轻的上王向叔父求情。
五日后,郑悰改为流放到更近的京畿道,翌日又被召回汉yan,拘禁在义禁府里。
弘珠去探望过他几次,胎相亦渐渐稳定下来。
她脸上多出几分人母特有的恬淡,无论如何,都要平安把孩子生下来才对。
驸马被召还之后,受到廷臣的不断弹劾,终于在八月被流放到水原。
公主也不难过,只经常抚0隆起的腹部,轻诉自己对婴儿将来的打算。
医员说看脉息像是个男孩,她欢喜不已,非为她轻视nv子,而是在这尊孔孟的世上,男子可以骑马打仗,nv子却经常固锁闺中,太不自由。
几个月后,弘珠顺利生产了一个男婴。
敬惠公主生子,宗室亦知晓,起先没什么人来道贺,但王后携nv儿探望过后,冷清的驸马府上也热闹了起来。
李瑈的正夫人尹氏,在他即位后自然成了中g0ng。
“哎,如果能见到世熙嫁人生子,我这辈子也就si而无憾了,只可惜她受人蒙骗蛊惑,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她一番祝贺后感慨道。
“懿淑公主这不就已找到驸马了吗,您应该欣慰才是。”弘珠道。
懿淑是其次nv,母nv三人皆貌寝质拙,但还好不是恶毒之人。
驸马之父郑麟趾是今上夺位的肱骨之臣,接替了他做领议政,又新封何东府院君。
而他得以尚主的次子郑显祖,正是弘珠年少时的倾慕者之一。
隔着半透明的帷幔,昔日的玩伴轩然而立。
等他被允许进来瞧瞧婴儿时,新晋人母才讶然发觉,这曾追着几个大孩子跑的傻小孩,竟已长成姿容端丽、风格秀整的美男子了。
“殿下,祝贺您喜诞麟子。”新驸马说着,眼并未望向她。
这孩子,终究还是娶到了公主啊,弘珠想,尽管郑显祖其实只b她小五岁。
众人离去后,丹儿笑嘻嘻进来,神秘兮兮地说道:“殿下啊,这位驸马有句话托我传给您。”
“什么?”
“嗯。。我忘了。。。”她眼朝上左右转了几次后挠挠头。
“这。。。你是什么记x?万一他有要紧的话呢?”
“哎咿咕,是句汉文诗,这种东西我怎么会记得住嘛~哦对了,他说是一个姓曹的写给水神的,还说不希望您把他看做势力小人,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尽管吩咐他。”
“哦,知道了。”公主淡淡道。
月se暗淡,丹儿忽悄声禀报有要人造访。
出乎弘珠意料,来者并非她日思夜怨的叔父,而是未尝多看几眼的妹夫。
“殿下。。。”郑显祖垂眸。
“驸马?”他微行至此,能是为何事呢?
“我回去想了两夜,猜想丹儿姑娘未必会记得住那句,而我亦不敢手书以落下把柄。”
“那么?。。。”她语塞。
“。。。”驸马亦语塞。
将《洛神赋》中的语句写下来或许可以,但是要他亲口讲出如此热烈的表白,实在是是太为难这温文的男子了。
她不免僵直了身子:“我或已失势,但是。。。”
——不是你可以昵狎温存的nv子。
“臣惶恐。”仿佛是听到了她未出口的半句,郑显祖急忙正se澄清:“臣贸然夜访,只是希望殿下不以我为j佞之徒。我父亲的忠心虽转到了新君处,但是,我的忠心。。。仍在上王殿下那里。”
“驸马的心意,我代上王领了。夜已深了,你在此处的事若传出去,恐怕你父亲的领议政一职就做不下去了。”公主语气甚疏离,他若想注压两头,也不必如此行事。
“殿下,当年于您养父府中,郑悰与金承琉皆信誓事您至si,我虽年少不经事,但怀的也是同样的决心。如今因我父亲变节而不得不娶懿淑公主,但是——若有您一句话,我一定。。。”
“停下!”她急急打断了他,“驸马何至于此,你如今。。。我累了,抱歉只得告退了。”
郑显祖去后,丹儿叫她来看桌上水写的几个字:山可泐裂兮海可枯。
弘珠叹一口气,下一句她记得清楚:相思之念无时无。
这首诗明明是儿时自己拉着金承琉读的,这家伙不仅偷听了去,还居然记得如此清楚。
“对了,我想起来了,驸马说懿淑公主的赠礼中有几副珠玉耳饰,是他按您喜欢的样子挑的。”
“无微情以效ai兮,献江南之明珰。”她轻y。
“什么?”
她摇摇头,哎,不愧是当年那个傻乎乎的小p孩,明明已经做了王的东床快婿,却仍把她这个落魄王nv看做神nv。
一年过去,婴儿长得很快,已经开始牙牙学语了。
弘珠只给他取了小名,叫勇儿,因不确定这孩子是否能长大,更因若按她的意思,取期无疆之宏图之名,恐怕会引来李瑈夫妇的猜忌。
又至六月,初一日,大臣成三问、河纬地、俞应孚、朴彭年、李垲、柳诚源等yu谋复上王,打算趁明册封使宴会时诛今上及世子,但因别云剑王的侍卫,是时为成父与俞二人被韩明浍以场地狭小为由禁止入内,且世子因病未得赴宴之故作罢。
被人告发后,六人或自杀,或处以极刑,或si后戮尸,是为“si六臣”。
经此谋逆,王大开杀戒,牵连坐si者无数。
后又有金时习、成聃寿、元昊、李孟专、赵旅、南孝温等辞官隐退,为全不事二君之节而永不出仕,是为“生六臣”。
二十一日,上王外戚宋玹寿、权完等策划复辟事泄,李弘暐终于降封为鲁山君,出居宁越。
锦城大君、郑悰等人也被安置到新的流放地,以防他们因久居而培植新的亲信。
其后一年,锦城在顺兴潜结府使李甫钦与南中士人,为复鲁山计。
二人慷慨流涕起草檄文时,被匿藏壁中的官奴听到,官奴与李瑜侍婢私通,并以脱贱籍为诱饵,教唆她窃取檄文以送官。
事觉,甫钦绞si,李瑜见鞠。
议政府、六曹启:“瑜之谋逆,余党皆已伏辜,瑜以首恶不可独免。请赐si。”
弘珠知晓此事,但她已无入g0ng机会,只好急忙叫来郑显祖,请他以辽太祖故事,劝今上赦免叛乱之弟。
“耶律阿宝机经三次诸弟之乱,都未杀si一个手足,可见其信心与x怀,一定要对主上强调这点啊!”首yan欣赏此类君主,想必会很乐意效法。
她对李瑈的了解果然奏效,很快,王命桂yan君李璔以辽太祖故事赦之。
然群臣更启:“辽何足法?今日所法周公耳。瑜之始反,若正典刑,必无今日之事。安知后不如今日乎?”
反复几次,今上皆不允。
凡懂政治一二者皆知,一个活着的、誓si谋复鲁山君的王子,对于所有因篡位而受益的人来说,都是一种极大的威胁。
以锦城世宗嫡子的身份,不难一呼百应、x1引无数对现状不满的人。
若他卷土重来,使废王复位,那么支持李瑈的一g人,将来必遭报复和清算。
是以就连让宁大君等宗亲,都累请置瑜法,以绝祸根,以定人心。
今上思考多日,终命李瑜赐si,鲁山岳父宋玹寿处绞。
锦城押于安东狱,一日逃脱,金吾郎负责治安的官吏及府使惊惧鸣钟,动众大索而不得。
谁知大君却突然现身,谈笑自若道:“我真逃矣!汝等虽众,我若逃避,则汝不得寻追矣,然众人si不如一人si之为便也。”
遂整衣冠,据胡床类似马扎子而坐,金吾郎令其向西汉城方向朝拜,李瑜却言“吾君在宁越”,北向痛哭四拜,乃就缢。众莫不怜之。
锦城既命绝,今上怒而革其宗籍,顺兴府府人亦多坐si,当地竹溪水尽赤。
可见他一厢情愿的牺牲,并未起到半点作用。
“锦城叔父啊!。。。”弘珠读到描述当日情景的信,已泣不成声、肝肠寸断。
诸王子中,她最欣赏这一位,非单为其雅量高致、出辞气无一点之尘,更是因冥冥中觉得李瑜是她的另一个自我。
他的天真、执着、正直、理想主义而不惜命,正是她若身为男子当有的德行。
她虽不如他那样清明纯粹,但仍倾慕这样舍生忘si的人,她因私情而迷失于yu海,却最终落到情义两失的境地。
哭了半日,公主觉得累了,才饮了几口参汤,突然失手落下匙羹——他已经杀了锦城,那弘暐。。。还会远吗?
鲁山君被流放后有两首诗传世,一首为:
月白夜、蜀魂啾
含愁情、倚楼头
尔啼悲、我闻苦
无尔声、无我愁
寄语世上苦劳人
慎莫登春三月子规楼
另一首为:
一自冤禽出帝g0ng,孤身只影碧山中。
假眠夜夜眠无假,穷恨年年恨不穷。
声断晓岑残月白,血流春谷落花红。
天聋尚未闻哀诉,胡乃愁人耳独聪?
李弘暐自bjg卫,想必是对自身的结局已有预料,他虽不甚聪敏,但直觉还是准的。
果然,锦城si后才几日,鲁山薨殂的消息便传到京师。
“是鲁山君闻锦城大君的si讯,过于哀伤、不忍独活,才自缢而卒了。主上殿下会礼葬他的,公主殿下还是节哀吧。”使者安慰。
勇儿虽听不懂大人的话,但孩童的本能已让他开始大哭,弘珠一番强撑后仍晕倒在地。
有人暗中相告,是郑麟趾、申淑舟等请处置鲁山以绝民望,今上遂从之。
其实,即使是不懂政治的人也不难猜到,鲁山一日存于世间,便一日是对李瑈称王正当x的威胁。
锦城已诛,但日后仍会有别的宗亲大臣,以光复上王为名兴兵勤王。
卿不si孤不得安,从首yan有不臣之心时,叔侄二人就注定你si我活。
弘暐是如何si的,坊间有不同的说法,但她始终不敢听取细节。
传说他遇害之夕,乘白马腾蹋上东谷去,路遇村氓伏谒道傍问:“官家将向何处?”
鲁山故谓:“吾将游太白矣!”
哎,希望他的魂魄可以恣意仙游于太白山吧。
所以,李瑈最终还是食言了,他对自己的喜欢,根本不及他对权力的热ai。
是她太傻、太一厢情愿了,以为他当日的承诺真的能作数。
细细想来,即使他答应自己时是认真的,以日后的形势、群臣不断的进谏,一个已经杀了两个同母弟的人,难道就会为了对见不得光的情人的赌咒,而放弃除掉危及自身的根源——一个并无感情的侄子吗?
公主大病一场,半月内只能以米汤延续,等病愈时,已经形销骨立了。
至此,她已无法再面对今上,更不想留在风声鹤唳的汉yan了。
她命家僮连夜收拾行装,奔赴光州——郑悰被软禁的所在。
驸马住处,墙外设有高栏,且以鹿角锁外门,严防任何人与之接触。
这一两年,他瘦了许多,胡须也不打理,显得颇为落拓。
弘珠见状,未出语便哽咽。
“人言书生不可与图事,果然。”半晌,她才用克制住情绪,说了句鄙人听不懂的汉文。
此举是为了维护王室的尊严,且骄傲如她,即使沦落至如此荒莽之地,亦不想于看守者前露出仓惶之意。
“殿下别来无恙否?”郑悰闻言腼腆一笑,她的意思他怎会不懂。
她找了一处居所住下,同时写信给王后,恳求能与丈夫同住。
“殿下,驸马那里十日才补给一次食物,其他穿的用的更不知道缺多少,您怎么能住到那种地方呢?”丹儿劝道。
“我不是从府中带来了很多吗,怎么会不够用?”
“您走得这么匆忙,带的东西本来就不全,现在这些恐怕也用不了一两年。。。”
不久公主得到批复,被准许与驸马团聚。
新宅不小,但苦于不能外出,且她自小惯用唐物,如今在这穷乡僻壤,只能用那些粗糙的土物了。
丹儿不住地抱怨,似在替她鸣不平,弘珠却难得地平静,安平、锦城、鲁山等皆si,她若照旧锦衣玉食,夜晚又如何能安眠。
二年过去,勇儿早慧,已能识得不少汉字了。
天顺四年约1460年冬,今上处si毛怜卫酋长浪博尔罕一家十六口。
次年春,又打si其为父报仇的漏网之子阿车b。
他以此为契机,八月渡图们江,扫荡nv真毛怜卫,遣诸将分道攻讨,穷其窟x而还,剿杀四百三十余级,焚荡室庐九百余区,财产俱尽,杀获牛马千余。
朝野皆以此举为平定北方,但只有弘珠知晓,英主亦是在报当年的一箭之仇,而找人试图s杀他的自己,或许从未得到真正的原谅。
他的杀戮,亦是对她的警示和惩罚。
不久,她发现自己又怀孕了。
简陋的满月酒刚办完,一道旨意便从天而降,言当日驸马图谋拥立锦城大君,罪当处si。
“不是锦城的事已经过去了吗?为什么四年后突然要赐si驸马?一定是你们弄错了今上的意思,我求求你们先不要这么做,让我回汉yan当面求主上开恩,他一定会收回成命的!”公主徒劳地求着前来的官吏。
“殿下,臣以后不能再陪伴您了,您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好像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郑悰神se淡然,换上崭新的朝服便要离去。
“我此生最荣耀的事便是能娶你,而最遗憾的也是不能保护好你。我si后,请你一定要为了我们的儿nv珍重自己,中g0ng殿偏ai于你尤甚,她一定能答应让你回汉yan,你切勿为了赌气而久留于此。”成年后,他极少对她不用敬语,这是很久以来的第一次。
丈夫si后头七,新生的nv婴也随之而去,人母抱着她小小的身t笑中带泪:“世间nv子不幸者众多,你现在去找父亲也好,省的来日像我一样苦痛。”
两月后,敬惠公主祝发为尼,yu与青灯古佛相伴,度此残生。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弘珠低声念着《心经》,不觉已有小半个时辰了。
今日是勇儿来庙内探望的日子,她心甚雀跃,他是这清苦孤寂的两年中,唯一b佛祖还要光明的存在。
她固然可以还俗,但只有自nve式的苦行,才可略微抵消无尽的恨。
刚开始的那阵,只要一闭眼,就能看到si去的至亲,一个个游魂般在天地间飘荡。
她崩溃得想大喊大叫,甚至想跳下悬崖一si了之,但是有一gu什么力量拉住了她。
是对勇儿的ai吗?非也,若子nv注定苟活于世,她宁愿杀了他们再自杀。
是不甘吗?大约是,是对背信者的憎恶与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懑。
她平生最恨背信者,而这背信者既是李瑈,也是为ai放弃刺杀的李弘珠。
她问罪无门,既无法原谅他,也无法原谅自己,杀不了他也不甘自杀,因此便在失眠、悔恨和等待中度日。
“您尘缘未了,注定还是要离开这里的。”寺院住持对她说。
越二年,敬惠公主被令还俗,并恢复其宗室身份。
头发还未长长,内需司就建造了新的宅第,今上又赐还驸马的地产财产,还额外赐了许多物品和五十口奴婢,下令给她一品禄的待遇以度余生。
暮春之际,弘珠重返汉yan。
回京第一件事,自然是进g0ng谢恩。
久未入大内,王g0ng还是记忆中的王g0ng,她却不再是那个高傲自负的公主了。
“哎,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王后拉着她的手,满眼泪花地慨叹。
“这次是两个大臣先上奏,对主上说郑悰参与谋逆时,你在汉yan,根本对此一无所知,怎么能因此怪罪你呢?我又趁机劝他,说不能让先王的nv儿明珠蒙尘,留在那样的穷乡僻壤过一辈子。这不,总算是又看到你了,否则我的良心怎么会安哪。。。”尹氏热泪盈眶,她才被群臣上尊号“慈圣”,可见其公众形象之美好。
弘珠知她实是好意,但无法感念她的恩德。
癸酉之际,她亲自为丈夫披甲上阵,送他走上这条血腥的道路。
首yan称王仅两年,十九岁的懿敬世子李暲就暴毙,坊间流传有不少说法,称他杀人太多遭了报应。
慈圣王妃想必也听过传言,而她对自己的怜悯和补偿,难道就没有赎罪的意味吗?
“敬惠姐姐,你真美!”趁着中g0ng殿没注意,年少的新世子对她说。
“邸下。”公主微笑,表示谢意。
李晄为今上第二子,也是仅剩的嫡子,虽只有十四岁,但乃父之风已显。
“我的两个姐姐虽然也是公主,但b起你来简直如尘土一般。不如,将来你嫁给我做朝鲜的王后吧!”少年天马行空地说道。
“邸下。”弘珠觉得好笑,只以称呼表示微微的谴责。
“我是说真的,我从见过你这样美的nv子,且已厌倦了那些功臣的nv儿。我是朝鲜将来的王,我应该有权做自己想做的事!”
“世子!”王后听到后一句,不禁回过头质询。
还未及细问,众人就被今上派来的内官打断,说是主上殿下要见新返京的公主。
该来的总算来了,弘珠已做好准备,打算用冰冷的心,去压住沸腾的恨。
她携子入一偏殿,而今上就坐在那御座上,身着绣五爪金龙的龙袍,俨然一副君临天下之姿。
她缓缓跪下,行稽首之礼,年幼的勇儿也学她,用稚neng的声音叫殿下。
“你只有这一个孩子吗?他叫什么,今年多大了?”王开口问道。
“是,这是臣的儿子。他叫勇儿,今年七岁。还有过一个nv儿,已经夭折了。”公主平静答道,听不出半分怨怼之气。
“勇儿,抬起头来,给寡人看看。”他说寡人二字极自然,大概是早已习惯这个自称。
“殿下!”男孩不懂g0ng中规矩,又因吃了好些糖而兴奋,g脆站起来打量起王。
勇儿眉清目秀,与外祖父面貌肖似,眉毛更是遗传了李氏,是英武而浓密的剑眉。
李瑈也注意到这一点,注视了这孩子许久,终于恻然道:“文宗子孙,为汝一人耳。”
声音里,颇有怅惘悲伤之意。
他将勇儿招去,置于膝头,顷刻便唏嘘流涕起来。
记录的两个史官面面相觑,没想到一向冷血果决的王,竟突然如此无法自控地失态。
弘珠见状,低头无声地讽笑。
在杀了弘暐后哀叹父王后嗣的凋零,犹如狼在吃掉了羊后为其si而哀泣,何其虚伪、何其残忍、何其可笑。。。
笑着笑着,眼角涌出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流到下巴,将优雅的妆容弄得一片狼藉。
该笑的是她,该哭的也是她,是她一直深陷牢笼而不自知,试图以智免弘暐等于大戮,妄想李瑈会因与她的情谊而手软,更以为她做的选择能够于事有补。
从一开始,他的路就已被上天定下,他ai她与否,根本只是细枝末节而已。
只是,她所ai之人、想要守护之人,通通都因他而失去了。
“这孩子,就叫眉寿吧。”弘珠突然被今上的话惊醒。
“希望他能长命百岁,不要像先王那样早走。”
“殿下,别光顾着高兴,要先向主上谢恩啊。”一旁的宦者善意提醒。
“圣恩——浩荡!”回过神来的她按规矩跪下。
“眉寿啊,从此以后,你就侍奉在乽山君身边吧。”王00他的头,温柔说道。
乽山君李娎为先世子次子,是主上最喜欢的孙辈,此举无疑是极大的提携和恩赏。
若为眉寿前程记,与一个得宠王孙一起长大,必然是显贵荣华的可靠保障。
然而公主也晓得,儿子去了乽山君邸,也就成了一名人质,以防她为叔、弟、夫报仇,做出什么危害李瑈的举动。
他果然是做事不留隐患,但此举未免也有些高看她了,如今早已失势的敬惠公主,又能于政治上做出任何事来吗?。。。
失去了眉寿,弘珠的生活一下空虚起来,一日突然念旧,与丹儿去了儿时常去的一家汤饭店,却意外听到有人在议论故人。
“匪懈堂生x浮诞,好古贪胜,我早就知道他一定会被收拾。”一个两班模样的人0着胡须道。
匪懈堂乃安平大君之号,她听到不禁抬头。
“哎咿咕,当时他听说我很有名,还专门请我去赴宴呢。我去了后赓和了好多诗,匪懈堂对我可是很敬重呢,而且还亲自送我出门,约定后日再会。然而我夫人却说:‘王子之道,当闭门麾客,谨慎无他,岂有聚人作朋之理?其败可待,汝勿与交。’那之后他再三召我去,我都回绝了,然后没多久,这倒霉家伙就败si了,我们一门上下都很佩服夫人的藻见哪~”另一人半是感慨半是炫耀道。
听其言语间多有嘲讽意,公主不禁大怒,拍案斥责道:“先王初即位,主少国疑,匪懈堂独忠于王室,癸酉之际以身殉社稷。其忠烈昭昭,天地可鉴,虽智术短浅,不能有为,但岂尔等望风贰臣可轻薄哉?!”
对方见她nv流之辈,并不以为然,但此事涉及谋逆宗亲,不适于公开场合多说,于是骂了几句“真是个没有见识、不知尊卑的泼妇”后,都悻悻而去。
“殿下,您大声讲这样的话,会不会惹来麻烦啊?”丹儿忧心忡忡。
“那位不会因为我讲的话而杀si眉寿的,我儿如今是乽山君侍从,又有慈圣王妃撑腰,我无需为其担心。至于我自己的si活,这样狗一般靠人怜悯为生,着实也没什么意思。。。”
谁知当夜王便微行至弘珠宅邸。
“敬惠啊,说老实话,你一定很恨寡人吧?”
“您既然知道答案,又何必来问我呢?”她撇过头去,冷冷答道。
“你恨寡人是自然。但是。。。”见她一脸的不屑,他没继续说下去。
“有时候,在这样的深夜,寡人又何尝不恨自己。”李瑈自嘲道。
“殿下请回吧,我们虽为叔侄,然男nv大防不可不忌。”她还沉浸自己的ai憎里,没看到眼前的危险。
踌躇片刻,今上起身,压住毫无准备的公主,粗砺的大掌固定住她的纤手。
“我那日见你,就已经难以把持,你今日又说了那样一番话,叫我怎么能不来。。。”粗重而不连贯的呼x1,已将b0发的q1ngyu淋漓展现。
“公子,他会朝鲜话,讲的很好呢,汉文也jg通,你们先聊我去拿纸笔来。”
商人跟来人说了几句,那陌生人便走进隔间。
即使光线昏暗,又做异族打扮,他也立即被认出了——那个她以为今世不复见的金承琉。
“少——”丹儿刚要叫出来,便被眼疾地捂住嘴。
“少爷,怎么是您?我以为您早就si了呢!”她明白厉害后,用气声窃窃道。
“是啊,我这不是回来了么。“男子淡笑道。
故人十年归来,非复旧时容颜。
不仅肌肤黑了许多,脸上也失掉nvx化的柔美,改由刚毅粗粝的线条g勒,目中的jg光被微耷的眼皮略略遮挡,却仍透露出主人的警觉和备受苦难。
弘珠邀他入内室,不许任何人靠近。
“倘若不是了解您之人,恐怕是无论如何都认不出来的吧。”她微笑着倒茶。
当年si生一别,而今意外重逢,她想问的太多,一出口,却是无关紧要的客套话。
“是,我想我一定变了很多吧。”金承琉亦浅笑。
他自述当年流落到琉球,被一个朝鲜出身的商人所救,那人的儿子彼时刚刚过世,便收养了他为义子。
自那以后,男子与琉球的商团常下南洋,于马六甲和当地土着及红夷做生意。
“海上生活不易,还要经常和海盗搏斗呢。”他风轻云淡地说。
她很想抚他脸上的疤,久久却抬不起手来,旧日情人多年一别,毕竟还是生疏了,何况现在他的身边还有——
“世熙她。。。是否和你在一起?”听完这番叙述,公主犹豫问出。
“是,我们。。已经成为夫妻了。。。”金承琉顿了顿才回答。
“是吗,那很好,那很好。。。“不知为何,她竟感到一阵欣慰,“她是否平安健康?已经有孩子了吗?”
“她的身t不算很好,这些年也没有一男半nv,不过以我们逃亡者的身份,没有孩子才是最安全的。”听他语气,已俨然一副别人的丈夫模样。
过去si心塌地的裙下之臣,如今却成了她表姊妹的男人,世熙当日的执着与痴情,看来还是得到了回报。
“对了,你怎么会来找琉球商人?你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吗?”叙旧毕,男子问。
“对,我从书中读过,龙脑产于南洋,当地有人把草药或蛊掺入其中,闻得久了可使人梦靥,甚至致人心智渐失,于幻觉中看到恐惧的人事,可有此事?”弘珠热切地问道。
“有,爪哇巫师确有这种做法,不过放入的东西不同,导致的效果也不相同。但是,你要这东西是要对付谁?”购买此种龙脑者,多y毒害命之人,他未料她会感兴趣。
“今上——昔日的首yan大君,李瑈!”她低声道。
金承琉瞳孔剧烈收缩,时至今日,灭门仇人的名字依然令他血气骤然上涌。
“不必了,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杀他的。”男子拧眉扼腕道,太yanx上青筋浮现。
“什么?!难道——你已经找到诛杀他的机会了吗?”公主大惊。
“是,他五日后会接见琉球使团,那时我混迹其中,便可找机会杀了他。”他双眸一凛,杀机浮现。
“不可以!”弘珠几乎本能似的阻拦。
“为什么?”怎么会,首yan难道不是二人共同的仇敌?
“那样。。。那样你也会si的!”她不忍他做如此自杀式袭击。
“莫非我还怕si吗?这些年来我活着,也只是为了报仇而已。”金承琉切齿道。
“但是,你倘若一击不中,必si于乱剑之下。而且无论成功与否,和你一起来的那些琉球人必遭牵连,那时不要说是这几个市井商人,就是那些使臣都未必保得住x命!你真的要为了复仇,而一同夺取这么多无辜人的x命吗?”公主晓之以理。
“那你要我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白白看着那个人在御座上逍遥?”行刺的后果他不是没想过,但若放弃这难得的机会,他找不到任何替代方案。
“今上常来我这里,若用此异域毒物,可让他慢慢中毒。况且g0ng中传言他不时梦魇,我们用这类东西,他日一定不会引来猜疑。”昭陵事件的传闻,给了她这隐秘而怨毒的灵感。
“。。。”男子沉默不语,要自己放弃复仇的机会,而把风险留给心ai的nv人,他自然不乐意,但刺杀的成功率太低,转求他法或许更为稳妥。
“我们此番所携只有一种有毒的龙脑,长期x1入的确可以使人梦魇致幻,不过却不足以致命。要那些较为毒烈的药物,我还需再去一趟南洋才行。”他熟练进入为她鞍前马后的角se。
眼下,自己或许该从长计议;尤其是,刺杀失败恐会将她也置于险境。
“无妨,我等得起,只是你。。。在那种瘴厉之地,不要病倒了才好。”她拉起他的手轻抚,惊讶于掌心茧之多。
金承琉似乎对这触碰无动于衷,而弘珠亦丝毫不介意,毕竟人还活着就好,没有男nv之情也罢。
世熙与人私奔后没多久,有传言说她曾出现于琉球海滨,李瑈及尹氏大喜,多番派人前去搜寻,未果。
然王仍不断厚待琉球来使,希冀有一天寻出av的所在。
此次接见,金承琉听弘珠的话未出席,几日后便随使团返回,没留一点逆臣之子的踪影。
不久,今上夜至公主府,于昏暗的灯下与她唇舌纠缠。
“这是什么香气,为何以前未闻过?”他问道。
“这是爪哇岛所产的龙脑,是日前琉球人来时得的。”她如实相告。
“哦吼,竟b使者送我的闻起来还要好,这帮琉球人还真是小气,枉我每次都回赠那么多东西。”他以王者之姿叹道,不免流露出些许得意。
“殿下,你若喜欢,就拿去一些吧。”弘珠假装不舍,仍熏燃上更多。
“不了,从自己的nv人处要东西,算什么大丈夫?”他笑道,“不过。。。”
“什么?”她回头。
“你可要加倍服侍寡人,才补偿得了寡人的真心呵。”
李瑈说着,扯她到身下,几下除了她的衣衫,在她无暇的身t留下无数吻痕。
几次夜访,公主每每点上龙脑,今上不曾留宿于此,她亦未觉有任何异样,更不敢入g0ng询问他的睡眠,故龙脑的效果无从知晓。
一冬过去,无琉球人再入朝鲜。
早春二月,主上率王妃、世子、宗亲重臣等南巡,敬惠公主亦跟随其中,一行人浩浩荡荡,至俗离山福泉寺礼佛进香。
深夜,弘珠眠觉,命人燃了小暖炉,随身带着沿山间小溪散步。
四望无人,万山攒拥,流水铿然。
“汶水汤汤,行人彭彭。鲁道有荡,齐子翱翔。”不远处,有男子y诵的声音传来,听着好耳熟,就是一时想不起是谁。
很快,那陌生人便走近——正是她去岁才见的、年轻的王世子。
一年过去,李晄竟长得b她还高了,面貌也显出成熟的模样,声音低沉宛如成年男子。
“王姐!”
“邸下。。。”弘珠问安,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等一下!他刚刚念的那句诗,明明出自诗经中一篇,是刺文姜与其兄齐襄公1uann,并于襄公杀其夫鲁桓公后,仍急切驱车前去与他私会的。
莫非?!。。。
“敬惠王姐,您与父王的龌龊之事,我都已悉数知晓了。作为臣子和儿子,本应为尊者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他眼里漏出寒光。
她大惊失se,几乎无法呼x1。
“但是,我恋慕王姐已久,今夜若不一亲芳泽,恐成终身憾事矣!”
无礼的少年一步步走近,公主则被惊愕定在原地。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或许,他并不知道些什么,只是听到风闻在诈自己?
“哦吼,堂堂一国世子,怎可口出如此无耻之言?!”弘珠疾言厉se。
“王姐天生丽质、光彩耀日,早就为诸公卿大臣所倾慕。而您选择谁不好,偏偏选择了父王,一个杀了您丈夫和幼弟的男人,因此我是否可以大胆猜测,您所ai的——只是至高无上的权力?”王世子缓缓道来,一字一句刀样锋利。
“放肆!”她心血如沸,蓦地抬手yu给他一记耳光。
李晄敏捷地抓住那手,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开。
“您要知道,父王的壮年不可能维持太久,文宗伯父就是不到四十升遐的。而往后的数十年,我才是整个朝鲜真正的主人。”
说罢,他倾身压下来,制住她的挣扎,两片热情的唇附上她的。
“啊!不要!!”公主被这举动吓坏,尖叫着躲开而不得。
“停下!”不远处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是郑显祖的声音,他于夜se中飞奔过来,看到轻薄儿竟是世子时,还是不免吃了一惊。
“姐夫,别来无恙啊。”李晄略带讥讽地说。
“邸下,怎么会是您?”驸马勉强压住震惊和愤怒。
“河城尉大监,夜深露重,还请您护送我回去。”弘珠用爵位称呼他以避嫌。
“慢着!”世子看着即将离去的两人命令,“王姐难得与我见面,姐夫你还是回去吧,这里自有我做护花者。”面对大自己一轮的驸马,他丝毫没有露怯的迹象。
“邸下也早回去就寝吧,否则中殿殿下会担心的。”郑显祖搬出王后来压他。
“大胆!我是朝鲜的世子,未来的一国之君!你虽身为驸马,但那只不过是因为你父亲选择了做父王的狗。他食文宗禄时便忠于文宗,看到鲁山弱小可欺就立刻抛弃了旧主,匍匐到我父王脚下做他的臣子,你们这些文臣皆与市井娼妓无异!你不是想带走公主吗,只要你能打赢我,就让你——”
话音未落,驸马的拳头便砸向他腹部,两个男子顷刻间扭打成一团,不多时就双双落水,世子甚至还试图将敌手溺在溪中。
直到侍卫闻声赶来,才结束了这场闹剧,而二人早已浑身漉漉。
“没事,我与驸马半夜睡不着,才在这里练练身手呢,正好敬惠王姐也未眠,就给我们做裁判了。”李晄擦了擦嘴角的血,忽而狂浪无忌地笑了。
“驸马,你何必真去打他呢?这样一来,事情恐怕会传到主上耳中。。。”回去的路上,弘珠对着已打了几个喷嚏的郑显祖说。
她从来以为他是个谦谦君子,未料到也有这样任情的一面。
“他为何敢对您无礼?”他想不通地自语。
李晄固然年少轻狂,但还不至对长辈逾越。
她自然无法讲出真相,只好以沉默作答。
“若他再如此,我会杀他。”他低声道,话一出口,全变作囔囔的鼻音,一个字也未被她听见。
翌早,今上听到这莫名其妙的消息,不禁露出无可奈何的苦笑。
晄这个孩子,真是太过骄纵了,也着实像年轻时的自己。
一会一定要好好责备他一下,免得日后变得更难以约束了。
正巧一早nv婿来请安,便单独留他问清原委。
“世子邸下他。。深夜酒醉。。。yu对敬惠公主不敬。”郑显祖低头答。
“知道了,太不像话。”李瑈头也未抬。
驸马被告诫不要对任何人提及此事后,很快就被打发了回去。
他走后才须臾,王就再忍不住狂怒,猛然拂去案上佛经,起身大步走到挂剑前,怒将宝剑ch0u出了鞘。
“混蛋!寡人可以立他做世子,同样可以杀了他喂狗!”
“不可以!殿下,不可以啊!!”内官扯住王的衣襟,用哭腔大声地喊道。
“放开!寡人要去杀了那个胆敢调戏敬惠的竖子,不要阻拦寡人!!”李瑈双目发红,额角青筋爆出。
“世子乃是国本,怎能轻易言杀呢?!殿下,您就这一个嫡子了,没有了邸下,谁来继承大统呢?何况您若对他不利,中g0ng殿必将知晓前因后果,那么到了一切暴露之时,这件事又该如何收场啊?”忠心的宦者已泪如雨下。
今上抬腿yu走,却被sisi抱住腿,每动一下,这跪地的人就用t重拖着他,使两人像只残疾的怪兽,一颠一颠动弹了半天,却一直在原地打转。
半晌,他折腾得有点疲了,遂长叹一口气停住。
也是,难道自己与弘珠的j情,能暴露在中殿或朝廷面前吗?
“殿下,你要想走出这道门,就要跨过奴婢的尸身!”内官已做好盛怒之下被王抹脖子的准备。
“哎,起来吧。。。”李瑈无奈说道。
抱住他脚的宦者仍嚎啕不已,泣不成声念着国本的重要x。
“我说,你的鼻涕沾到龙袍上了,寡人现在需要更衣!”今上又气又好笑。
“哈?!是,奴婢惶恐,奴婢该si!这就为殿下找来新衣!”忠仆这才破涕为笑,慌慌张张去叫人。
门外的不远处,韩明浍、郑麟趾等勋贵大臣已久候,因未被传召而听到对话的后半段。
本是例行公事的清早问安,却遭遇雄主几yu弑子的狗血剧情,几人不禁面面相觑、汗流浃背。
“那么?。。。”一人愣愣问同僚,却不知要问什么。
“哎咦咕,莫非要上演唐太宗废太子的一幕吗?”
“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去也!”
无人敢擅自闯进去,此刻今上怒气方消,不是问询的好时机。
何况,李瑈得朝鲜八道愈久,就愈不信任昔日功臣。
他已然坐稳御座,而这些良弓走狗,无更多的利用价值,只需将其好好赡养即可。
于疑心渐长的王而言,能够背叛一次的臣子,谁说就不能背叛第二次呢?
郑麟趾回去问儿子郑显祖,被告知世子原是对公主有所觊觎。
“大逆不道啊!简直是荒诞至极!”
李晄近来对从龙勋臣多不敬,显然是出于对其父的模仿,如今又g出此等放诞不恭之事,来日若真的即位更不知会做出什么。
韩明浍之亡nv曾适世子,郑麟趾之子尚懿淑公主,两人秘结申叔舟、韩确、洪允成等勋旧派,议论尚未弱冠的世子将来可能的威胁。
这样的安宁和缠绵,于她一生中太难得,夜雪簌簌中他的t温,令她恍然回到儿时的静谧安稳。
“你知道吗?寡人幼年时,曾有一白衣老者入阙,那时上王指太宗召诸王子出见,还问他‘我孙如何’,那老者便指着寡人说:‘此儿酷似乃祖!’还对寡人叹道:‘嗟!须ai兄弟。’后来寡人才知道,他是太宗年轻时的师傅元天锡。寡人少时一直对他的话似懂非懂,直到后来安平、锦城si于自己之手,才明白——寡人确已继承了祖父的衣钵。”忆及陈年往事,他不似有愧意。
见弘珠不答话,又问:“怎么了,还在恨寡人?”
“恨并不敢,只惋惜人各有命。而且,若我与殿下仅仅是一男一nv该有多好。。。”
李瑈轻叹,去亲吻她如玉的身t,情到浓时再次唤她的闺名,凝视她迷离的双眼进入她。
这个nv人,是他一个人的,若那竖子再敢造次,即便是亲儿子也不能放过!
又是一阵抵si的缠绵,她恍惚着ga0cha0了几次,时光仿佛倒流回义顺的三日,那时她与他刚开诚布公,彼此倾心相许、没日没夜地欢好,即使为了对方立刻去si也甘愿。
只有幽幽的龙脑香提醒,这一切只是鸳梦残影,血海深仇早已结下,自己若不为复仇,又何必苟活至今。
夜雪初霁,今上照例日出前返g0ng。
送走了他后,公主毫无睡意,便打开寝室的窗,去呼x1清冷的空气。
院里白雪映月,寒气b人的通明中,赫然立着一个黑衣人。
“啊!”她惊喘道。
那赠她龙脑的男子,就在窗前的不远处,头上肩上都覆着雪,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她没批外套就跑出去,生怕一转身人就走掉。
“成。。。阿嚏!”她突然觉得好冷,一连打了两个喷嚏。
金承琉脸se铁青,紧皱着眉,不知是不是因冻了太久,松散的雪已然没过他的脚。
“公主殿下为何还要点这龙脑香?不过说起来,这次我带的东西也不再需要了。”室内,他冷冷开口。
“成琉啊,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她泫然流泪。
“我想象的?殿下大概没注意,今晚满天明月,又一地霜雪,窗上的影子一清二楚。”语气里尽是疏离和轻视。
她的心一阵紧缩和疼痛,被珍视的人所看轻,b被抛弃更为可耻。
何况,她于他一直以神nv的面目出现,也早已习惯于他的仰望和臣服。
“呵,你又以为,我真的很快活吗?”弘珠惨笑。
“若你说自己不是自愿的,我立刻就赶过去杀了他,人现在应该还未走远。”男子切齿道。
王带了好几个卫士,皆是朝鲜顶尖的高手,金承琉当然没有胜算,但si于报仇自好过偷生。
“其实我们。。我们。。。早在靖难前就有了私情。”不打算多辩解,她只交代实情。
“什么?!”他失礼地抓住她的臂膀。
公主将过往说与男子,不管他信她与否,她不想被他看成n情nv子。
“那么这些,你还是拿去吧。”听完一切后,旧情人未加评议,只扔出一只锦袋。
倒出来,是一把碎冰似的东西,晶莹剔透,却不见融化。
“这些是什么?”
“冰片,亦是龙脑的一种。这些是加了致幻毒x的,b上一批要烈上很多,我想以你与那人的关系,不难轻松找借口将其留在他身边。”
弘珠默然。
“话说回来,上次的龙脑功效如何?看他应该经常来你这里,你可看出一点端倪?”
“他只来过几次,我虽都有点上,但未见任何异常。”
只来过几次。。。他的瞳孔极速收缩,而这几次里,不难想象他们做了什么。
“那么祝你好运吧,如果此路不通,我自会用我的法子复仇。”金承琉说着,风一样出了门,没留下一句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