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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婚清冷神君后 第28

    素晖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周身神压陡然加剧,她平静地望着他:“神明从不食言。我知道我在做什么,阁下,请避让。”“呵。好一个……不食言。”鬼王脸上闪过一个讽刺的讥笑,阴沉的鬼气自他掌心散开,如阴暗的毒蛇般缠上她的手臂,“神女用这张嘴讲出这句话,实在,极其可笑。”雷声更近了,紫电的寒光仿佛就在头顶劈落,鬼王那张阴冷沉郁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你要去护她,就先过我这关。”素晖沉沉出了一口气,额前弦月状的神印一闪,周身的神威如泰山般压下:“我悔了,悔当日相见,我不该允你胡作非为。而今,你竟以为自己能在月隐峰上,牵绊住神域正神?”“呃。”话音落定,鬼王当即被陡然加剧的神威压得半跪在地,血丝顺着他的嘴角涌出,他喉间一颤,却疯了般憋出一声诡异的笑来,那笑的底色是喜悦的,在这样的情景下,当真叫人觉得不可思议,“……您还记得。”他仰头看着她:“当日我如何胡作非为,您是记得的,对么?”素晖冷淡地扫了眼纠缠在自己手臂上的鬼气,转身欲走,然而下一刻,那黑气骤然散开。她讶异地回眸一扫,顿时惊愕地愣在原地,怒而断喝道:“放肆!”鬼王伸手拨弄着那缠绕在自己颈间的鬼气,轻轻笑了一下:“神女,月隐峰是您的神域,我确实奈何你不得。可现下,只要你挪开一步,这道冥沧鬼气便会顷刻将我的魂魄蚕食得一干二净——毕竟,它们等这一刻许久了。”他青灰的眸子含笑着注视着她:“神女,赌么?”仿佛是为了相应他的疑问,一道紫电在山外劈落,素晖闭了闭眼,鬓边步摇轻颤,声音都发着抖:“你……很好。”她仰头望向山巅宫宇,低声道:“阵开。”随着此二字出口,月隐峰八方四合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一瞬,随即,神域中日夜颠倒,一轮巨大的满月自山后显现。那月亮大得诡异,几乎将整座神山覆盖,就连蓝鸟占满了一个山头的法相在那满月的映衬下,都显得娇小可怜起来。素晖站在那轮满月中央,素来温柔多情的眼里此刻只剩下寒意:“沈寒遮,你我之间,也就这一日了。”与此同时,一道天雷直直劈在月隐峰神殿上空的结界大阵上。其下,银发蓝衣的少女脸色惨白地跪倒在一尊金玉囚笼中——它与那结界大阵一同开启,在明曜恢复了所有记忆之后,彻底封死了她的去路。不,不只是所有的记忆,还有云咎在西崇山的云海里读到天道神谕的样子,他在她识海中抹去那段记忆时的样子,在她沉睡后轻轻遮住她眼睛的样子,蜷缩在榻上以身化雨的样子……她窥探了因果,便一清二楚。“云咎……素晖……”她伸手死死握住那囚笼的栏杆,“你们……你们……”都在骗她。他们沆瀣一气,要她茫然无知,要她不谙世事,要她毫不知情地背着爱人的性命前行。他以爱之名,要她此生都活在神明以鲜血涂抹的假象中。天雷一记一记地重重劈落在结界上,明曜隔着囚笼顶部的栏杆,透过神殿剔透的琉璃瓦,望见了那一道道本该由她承受的天罚。她突然想起,自己曾问过云咎,在她离开西崇山的那些日子里,他经历了什么事。但他没有告诉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在她离开西崇山的那天,他便因违抗天道神谕,独自承下了百余道雷劫。在黑凇寨的那一次,除了挡下了本该由她承受的天雷之外,其余的,也是他再次抗旨的刑罚。因此从那天起,他的神力就几乎散尽了。明曜怔然望着殿外接连不断的天雷,被泪水模糊的眼前却突然浮现了两个小小的光点。“云咎,你能告诉我,你许了什么愿望吗?”“愿望说出口,就不灵验了。”“不过……据说许过愿的河灯走得越远,才越会灵验。”……一点点神力如微风荡开河水,那两盏小灯越飘越远,逐渐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那时候神力衰微的神明,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才将那点好不容易养出来的神力,用在小小的两盏河灯上的呢?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进长发,明曜的目光缓缓移向身旁的法相。片刻后,她轻声道:“撞开结界。”她要离开。 赴北冥金玉囚笼困住了明曜的真身, 却并不能将蓝鸟法相也束缚住。掌心的栏杆冰凉冷硬,无数精巧的神纹凹凸不平地雕刻其上,明曜知道她在月隐峰上无法挑战神域正神的桎梏, 但是她不行,并不代表……其他也不行。紫电劈落,雷劫轰鸣, 蓝鸟法相周身华光暴涨,随着一身清厉的鸣叫, 法相骤然振翅而起,重重撞向神殿上空的结界。“呃!”一阵剧痛兜头而下, 明曜靠在囚笼下闷哼了一声, 算准雷劫劈落的时间,又一次操控法相同时自结界内部撞击。结界大阵轰鸣,山外巨大的满月似也暗淡了一点。明曜仰头望着那轮明月, 鲜血自嘴角缓缓淌落下来,她琥珀色的浅瞳中泛着稀碎的光芒, 像是那冷冷月辉的倒映, 也像是映照着暗夜里的闪电。“……继续。”许多片璀璨的蓝羽自高空坠落下来, 在触碰到神殿琉璃瓦的瞬间消散无踪,法相无法支撑数度自毁似的撞击, 早已在此时狼狈不堪。明曜伏在地上微弱地出着气, 额头抵着神殿光洁的地砖,咬牙道:“我要……撞开它。”她不要在困在他们以爱之名编织的牢笼,不要在用他的鲜血浇灌的道路上长大, 她不要再默默无声地被护在其他人身后。她有她自己的命运, 不需要任何人代她承受。“咔啦。”一阵极轻的声响伴随着雷声从高空传来。明曜全身一凌,颤声道:“喙!”蓝鸟法相回首朝下望来, 随即又一次飞向高空,尖利的喙部与雷电同时凿向同一个位置——

    “轰!”密布的蛛网般的裂痕自明曜正上方的结界处,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来,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鸣,四合结界顷刻坍塌,雷劫自高空朝明曜的法相贯彻而下。法相碎裂,痛苦从四肢百骸间涌出,全身的骨骼仿佛全部错位,明曜一口鲜血从喉头泛起,来不及呕出,就被那痛觉反呛回去,她蜷缩着身体无力地咳嗽着,满脸都是血沫整个人极其狼狈。然而就在下一瞬,神殿大门被轰然打开,与此同时,雷劫劈开神殿上空的琉璃瓦顶,无数坚硬剔透的碎玉自上空砸落在地。神殿外,黑袍灰发的鬼王拥着已然昏厥的素晖,冰冷的目光毫无温度地落在明曜身上。少女挣扎着仰起头,抬指朝素晖挪动了一下。鬼王见状,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她不用你操心。”随着紫电列缺,天雷穿透神殿,毫无阻拦地劈落在那金玉囚笼之上,巨响震得明曜浑身发颤,她眼神空洞地伏在笼中,脸上半点血色也没有。鬼王微微皱了一下眉,在雷电再一次劈落之前开口:“这笼子只能遭受三下雷劫,你确定在笼碎后还要留在月隐峰,给她惹祸上身?”“不。”明曜闻言一颤,声音嘶哑地吐出几个字,“我走。”“呵,你能走去哪儿?”鬼王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目光扫过她狼狈的眉眼,有些厌烦地移开。“给你指条路,往北,一直飞。那里有个地方,阴阳不分,无日无月,在天道辖御之外。”又一记天雷当空而下,金笼震颤,整座神殿都被劈得地动山摇,仿佛大厦将倾。明曜伏在地上,长发沾血,如双翼自背脊散开,她那双浅色的眸子静静地望着他,须臾,她轻声道:“如果我死了,他就不会死,对吧。”鬼王没有答话:“你还剩一道雷的时间,我建议你别再说话了。”“那么,她们最后怎么样了?谷莠,还有薛夫……陈昭……她们。”鬼王微挑起眉:“这个时候,你倒还能想起她们?呵。告诉你也无妨……谷家母女活得好好的,谷莠是天生的富贵命,不管你救不救,她长大后都不会差到哪儿去。至于薛家那些人么,有两个小丫头其实还活着——我把她们一同送去谷家了,之后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其他人早就投胎了。”他的语气至此终于轻缓了一点,那青灰的眸中流露出了些许难得柔和的神情,“你血洗黑凇寨的时候……她们其实都看着呢。”明曜轻轻眨了眨眼,某种却并没有因这段话而显出多少慰藉。“轰!”眼前一阵骤亮,金笼如倾颓的巨兽骸骨,重重砸在少女的脊背上,她闷哼一声,在片刻后艰难地从废墟中挣扎起身。少女那双琥珀色的眼瞳在此刻泛出了艳丽的明黄,随即,她的目光自鬼王与素晖的身上移开,望向头顶阴沉的雷云。“……多谢,再见。”她小声道一定会再见的。一阵莹蓝色的光辉闪过,蓝鸟真身如闪电般冲开天幕,须臾消失在无边黑夜之中。鬼王站在一地碎玉破瓦之间,静静地望着月隐峰上空聚散的雷云,随着那抹蓝色的影子一道移开。冰冷的雨丝落在他的脸颊,他忽然寒了脸色,抬手将广袖盖在素晖苍白的脸上,严严实实地隔开了细雨。“快死了都不让人清净,实在是烦人至极。”片刻后,殿中两人,随着一阵鬼气消散无踪。--温柔的雨丝打湿了明曜的羽翼,她本就身体疼痛难耐,如今每一次扇动翅膀,更是变得无比沉重。然而那些由神明所化的雨水于她而言,却像是无声的鞭策。低压的雷云在她身后不远酝酿着惊心动魄的力量,而对明曜而言,她每一次扇动双翼的力量并不是为了逃离天雷的惩处。而是因为云咎。只有一日了,她要从极南端的月隐峰往北,寻找那个在天道辖御之外的地方……在三日的落雨结束之前,她……真的可以到达吗?那里有个地方,阴阳不分,无日无月。那个地方……她……是不是,曾经去过?模糊的揣测在内心中不断浮现,她用尽全力地扇动着翅膀,这样迅速而漫长的飞翔,她从不曾经历过,从最初的疼痛,到酸楚,到麻木,似也过去了不久。天空由黑夜转为白昼,光阴的流速在机械的动作中失去了意义。在那令人窒息的,迎面而来的细雨中,明曜的脑海中走马灯般地闪过了许多的画面。那是一场无序的回溯,夹杂着梦境和现实,自千年的光阴中跳跃着来回穿梭。回忆是一条漫长的,没有尽头的路,一切在记忆中留存的画面都能够被拿出来无限放大和重温。身上的疲倦令她失去了一切感受的能力,她任由那些记忆自脑海中穿梭而过。最终,定格于一切最开始的时候。那是在北冥,他自漆黑的深海中出现,修长的手指随意折下了穿透魔息的鎏金箭,他的声音那样冰冷,像是从未见过她。他那时是怎么说的呢?他说,天道将你交于我,你属于西崇山,你的家……不是北冥。天道……当真,会将她交给他吗?明曜的身体在空中晃了一下,差点就要失力地从云层中栽下去。雷云在她迟疑的须臾追赶而上,一道天雷当头而下。明曜眼前一黑,初时只觉得躯体麻木,全身的骨骼都在顷刻被抽离,接着,难以忍受的痛苦撕裂般传来,她自高空不断坠落,魂魄却仿佛停留在万丈之上被那雷云撕扯。下一瞬,她撞开一片云层,密密的细雨和水雾将她托承了一刹。熟悉的冷香将她拉回了现实,她恍然以为云咎再一次接住了她——可是并没有。她依旧在不断地下落,甚至能够穿透稀薄的云彩,看到人间的城池。——不行,她决不能将雷劫引到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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