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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第六章夜过也试问系铃人(上)

    据说高祖开国之际便请了堪舆高人几番验探,最终定都渭南,并慎之又慎地规划了城中格局。

    京城九五尊位之下正合一处地脉暖流。

    故而g0ng中的春天b整个都城里来得还要早上许多。

    四月刚至海棠便谢了不少,我拾一朵落花捧在掌心。

    花蒂的红褐中尚杂有青涩。兴许是特意培植的品种,本该是huax的位置并无蕊丝,唯有重瓣层层叠叠,一圈套一圈、一重又一重。花瓣从与花萼连接处的淡淡neng青转白,中间沁出少nv般的娇粉,至花尖终于转为一点妖娆的嫣红。

    似乎只要给予它足够多的养分和时间,它便会圈圈叠叠无休止地繁复下去,任那夺人心魄的红自末梢蔓延,将整片林子都浸个淋漓透彻。

    然而兴许是一阵难测的风,一夜无眠的雨,便将之打落,甚至等不及枯萎。

    迎接它的只有零落,然后归于流水与尘土。

    如今的枝头,已是碧叶占了上风。

    我转身环视了整片树林,许多花都似这一朵一般,生姿摇曳至零落,汇聚在各自树木的脚下,最终成为汪洋。

    风起了,现在的我,正颠簸在这片浪cha0之间。

    我蹲下身将掌心这朵置于水上,转头对来人展颜一笑。

    “你们出家人走路都这么不声不响的么?”

    某只狐狸果然露出了“哎呀,不好玩了”的神情。

    想吓我一跳

    轻功好了不起嚯~

    圣斗士怎么可能在同样的……咳咳,我是说,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幼稚~

    懒得理他。

    据我的观察,他应当还不至于那么无聊。

    盘龙山在京畿城郊,远道而来,肯定是为了什么正事。

    我倾身默默将掌中落花投入池中看着它漂远。

    残花尚能缘水路渐行,或可脱出这g0ng墙去,我呢?

    “阿玫,若你只是想离开,去到城外逛逛,只需与得之说声,他不会为难的。”

    他终于开口了。

    “子珏哥哥,你知我心里想的不是这个。”

    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这样吧,”一阵风起撩动枝桠无数,落花扑簌如雨,他的话音停顿了片刻。

    物华芳菲有时尽。

    “多美啊。”我说。

    寂静,如此这般,肆意弥漫升腾。

    不止在林中。

    我俩之间亦如是。

    待这陨坠的时雨停了,他方复道:

    “阿玫往年深居g0ng中,未必见识过这城中的盛况。”

    “再过三日便是浴佛节,城中大小各寺共颂佛诞,与民同乐。届时昙华寺将会遵照往年仪轨办一场盛大的斋会。”

    某人又开始习惯x地卖起了关子。

    盘龙山么?

    “散散心也好。”

    沿朱雀大街,再朝东南方折行便是了。

    虽然沿途看不见东西市的往来繁华,不过想来以后有的是机会。

    “好,我记下了。那么,三日后见,子珏哥哥。”

    至少他的心是好的,能出去玩不玩白不玩嘛。

    “诶、等等。”

    “何事?”

    他的仪态似乎总能保持端严雍容,而他的笑更是落落大方,似乎从不在人前掺半点虚假。

    虽然生活经验告诉我,永远保持微笑与风度的人,一般来说,十分危险。

    但是在这双澄澈分明的眼眸前,我没法不心虚羞惭。

    扭捏半天,感觉袖口都快被拧巴成麻花了,我终于从袖袋里掏出一枚小瓷瓶扭头递给了他。

    “虽、虽然看上去你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喏,这是g0ng里秘制的跌打药,不仅是化瘀,据说对伤口愈合什么都挺有效的!”

    感觉自己的手臂别在半空中有那么一小会,无人接应,难道是感动得愣住了?

    我忍不住偷偷回过头去。

    “ㄏ…好。阿玫费心了。”某人从善如流的接了过去。

    果然是我这个别扭的姿势太滑稽,这家伙刚刚肯定是在憋笑来着吧喂!

    b直接笑出来还可恶啊,早知道就不送了,狐狸珏自己就是老中医怎么可能缺这点药,哼!

    呼,送完了某只狐狸~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

    呃啊……

    真心不想见到那位……

    自打那天之后,他也来探望过我几次,都被我以“已经睡下”或者“正在休憩”的理由给拒之门外。

    如果他不是傻子应该已经察觉到我刻意摆出的冷漠了。

    不过想想好像也没什么道理。

    鬼知道每次我头疼脑热做个梦又能想起什么事情来,随机x太大了。因为一件几乎要被蛀虫蚀成破絮般的陈年往事去怪罪一个人,也未免太过苛责。

    何况他又不是个si不悔改的主,身为不怒而威的帝王,就算有臣子当堂顶撞,只要所陈在理,他也不会把人怎么地,做到及时对政令查漏补缺。

    顶多是把那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敲打一番,下次注意收敛点。

    皇帝这份工作,就目前而言,他g得还挺不错的。

    人总是在不断变化发展的嘛……

    不行、不行!

    这是原则问题!

    阿玫或许可以原谅他,我不能。

    他是谁?

    是卫的君主,普天之下莫非他的土。

    他的一举一动关乎着多少人的生计si活。

    我现在是谁?

    我是卫的长公主,是他同父同母的亲生胞妹。

    哥哥ai护妹妹是一件自然而又美好的事情。

    少一个字,这句话就全部变了味。

    况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看着令人yan羡可着实不好坐。

    身为皇族,在享受荣华富贵的同时,好歹也该以身作则,尽一尽匡扶社稷、照拂百姓的基本义务。怎么能白白混吃等si呢?

    纵然做不到禀面直谏,兼济苍生……至少别把咱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带歪啊。

    所以,不能原谅,不能让步。

    坚决不能!

    淦!

    我就知道天底下没这么好的事……

    好吧,其实一开始我只是稍微透露了点节日当天能否出去溜达下的意思,他便爽快地同意了。

    接着我便美滋滋地期待三天后的佛诞,预备一览城中盛况,大饱眼福。

    据说,从南北朝起,每到四月初八佛诞这一天,僧人信众们便会以香车辅以华盖珍果,载着佛像在城中的各大街道巡游。

    极盛时,一城之内、一天之中,多达一千余驱!

    宝盖浮云,幡幢若林,香烟似雾;梵音法乐,聒天动地,信徒僧众,骈b而行;倾城欢腾,直达夜深……这番景象,唯有盛世方能展现一二,但也因过于铺张靡费、引时人竟相攀b,宋元之后便渐渐废止了。

    我早就向嬷嬷打听过了——对,就是那位尽心照顾我起居的嬷嬷。她的袖腕间盘着的檀珠仅从成se判断已有不少的年头,一看便知是位极其虔诚的主。

    只是她老ai啰嗦的毛病,令我回想起了被小学班主任谆谆教诲的时光,不禁脊后一凉。假如唐僧在世,定会被她奉为楷模吧……

    嬷嬷说,卫国高祖本是一代枭雄,造杀孽无数。后虔心向佛,并将之奉为国教。方有了今日的昌明强盛。

    因此,佛诞巡游的传统保留至今,其奢华程度甚至一代胜一代。

    佛门在卫国境内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且不说卫氏国祚绵延至今里头是否有佛门运作的身影,单看如今仅京城之中便有大大小小招提兰若近百所。

    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

    话说……不会子珏哥哥是打入和合众内部以便与咱们的皇帝陛下内外联手来场宗教改革的吧?

    但怎么说,方家也是卫氏的左膀右臂,哪有傻到卸了自己胳膊ga0指挥的。

    何况他方子珏又是个卫国年轻一代之中的翘楚,身具名人效应。目标太大,反而会引起怀疑,倒不如发展下线,效果好又快。提起这金字塔骗局我倒是……嘿呀,扯远了。

    脑洞开得刹不住可还行!

    但是我大概忽略最关键的一点——

    这位大爷怎么也跟着一块来啦喂!!!

    真是要了亲命了。

    说好的公务繁忙、日理万机呢??

    大家都是的成年人,加起来都快五十岁了。

    我不就去城郊踏、踏个青嘛。

    怎么劳您大驾也一块跟过来了啊啊啊!

    变态傲娇si妹控、病娇腹黑占有狂!!

    我内心的加特林弹幕机关枪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突突突”起来。

    “其实我可……”顿时一道和善的眼神投s过来。

    想要单独出门玩耍的诉求,已经到了嘴边瞬间又咽了回去。

    咳,此非战之罪也……

    最终本着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jg神,我无b迅速地闪进马车乖乖坐好。

    卫珞,你、你……我记住你了!

    这是一辆没有任何徽记的普通木质马车,不过细看便知它的用材——无论是车辕上的包浆还是帷幕的缎料皆非下品。只要不是过于没有眼力劲,在这贵人遍地走的京城中,尚不至于被人轻看了去。

    正好我也不耐烦g0ng中那些繁文缛节。

    真要是g0ng车摆驾,还得先派人清道。之后,一路上不仅得表现皇家敦仪友好的风范,向道旁百姓亲切致意什么的。另一方面,还得避开巡游城中大大小小的佛像花车。

    真要这么七ga0八折腾一通,待慢悠悠晃到盘龙山脚,天都黑了。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一旦大摆仪仗,就无法t验地道的风土人情了~这怎么行!

    看来,他对今天的事还是费了点了心思的嘛……

    哼!

    别指望这样就能让我感激你。

    小车延g0ng道,向皇城东侧驶去,从一个不常用的小门离开。

    路上又是跪倒了一大片。

    g0ng中不乏这类八百年都无缘天颜的蒙尘角落,今天突然圣尊驾临,他们自然惶恐不已。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一个个伏在地上,甚至隐约还在颤抖的身影,我心里忽然有些的不是滋味。

    他们之中有的人看样子才六七岁,还是个孩子。

    有的人却已经鬓发斑白,垂垂老矣。

    还有人芳华正茂,却只能埋没g0ng闱,任凭老去。

    这样的年纪,放到现代,不是还在父母的怀抱呵护之中,便是已经承欢膝下,共享天l了。

    现在有无数这样的人,就拜伏在我的车轮下。

    他们拜得不是我,是天威。

    整个封建王朝的磨碾倾轧而过,他们只是无数渣滓碎末的缩影。

    我当然知道能被发落到这种角落里的人,多半是抄家罚没进来的罪人抑或是运气不佳、资质不足,无法在权力的风暴中生存,最后蜷缩到某个小角落里苟延残喘。

    有的人一出生就在这里了,有的人在这里几乎过完了一生。

    这时候要是给予他们所谓的“自由”,将他们遣返原籍——且不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的故乡焉在否,便是亲故尚在,他们回去了,那里是否还剩下愿意接纳他们基本生存的空隙?

    更多的,大约只能像肖申克里的老布鲁克一样,被驯化得分毫不剩,再也无法适应外界的生活了。

    “自由”,对他们来说绝不会是一道恩泽,相反,说不定是一剂催折x命的猛毒。

    颓然撇下窗帘,我忍不住捂上略微cha0sh的双眼,试图让自己冷静。

    什么呀……

    我不过是物伤其类罢了。

    幻想所有人都和我一样,是渴望自由的囚鸟。

    还是收了这通泛n的圣母心吧!

    一方帕子被递到我另一只手上,我眼中氤氲,只瞧见帕子角上绣了一块篆t的“玉”字。

    三才之道,人立于天地间。

    很久很久以前,“玉”和“王”在写法上仅仅差别在中间一道是否离上天更近一些。

    正因如此“玉”是帝王之族才可享有的礼器。

    忍不住x1x1鼻子看向帕子的主人。

    此刻虽无言,但我相信,如果需要一个肩膀或者怀抱,他一定不会吝啬。

    或许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可憎。

    从小到大,我一直希望能有个哥哥在我失落、胆怯、需要安慰的时候,充当起坚实的后盾。

    即使彼此之间可能会不停地埋汰嫌弃对方,但家人不就是这样嘛,相互扶持、风雨与共。

    仅这一点而言,他卫得之,几乎从未使阿玫失望过。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你是阿玫的哥哥呢?”我小声喃喃。

    当往昔的依赖与关怀渐渐化为一种束缚,而其中一方仍不愿放手,唯一能选择的便是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静静离开吧。

    “阿玫?”

    “没什么。”我摇摇头,想将帕子还给他。

    “拿着吧。”

    既然如此,我默默把帕子叠好揣入怀中。

    越过众g0ng人,颠颠簸簸之间,我们已经来到g0ng外的无人小径。

    四下荒草恣生,只有车轮辘辘滚过石板的声响。

    又过了一会,不知是不是驶入了别的坊间小道,虽然略显冷清,但好歹是有了些人气。

    我的心绪也慢慢平复了下来。

    待身t养好,以后肯定有的是机会离开。

    介时,天高皇帝远,才能尽情追求属于自己的人生吧。

    不过今日难得出来一趟,应当好好享受才是。

    马车里头虽然铺设好了软榻,可防震措施不b后世,坐惯了稳当当的地铁公交再来坐这个骨头都快颠散架了。况且车内还布了银薰球,熏得人在本就暖和和的车内昏昏yu睡。

    悄咪咪觑了他一眼,嗯,貌似在闭目养神。

    好机会。

    我挪、我挪、我再挪……

    一点点、不动声se地拉开距离。

    毕竟是微服出行,所选的车厢整t并不大,内部装饰也选用了较为低调的陈设。

    为了和某人保持安全距离,我感觉我已经快退到车门边了。

    俗话说,坚持就是胜利。

    偏偏这里又是最颠的……

    甭问了,等坚持到目的地,我的老腰也算是废……

    “咯噔、!”

    “诶、诶!”

    不知道哪来的石子硌了车轮一下,正扭来扭去的我立刻重心失衡。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和车板亲密接吻时,果然被扶住了。

    大爷的!

    这家伙果然是在装睡!

    对了,车夫是谁?今年的俸禄别想要了!

    拉开距离的小动作因车夫的一个“助攻”而宣告破产,如今我正在他怀间,四目相对,尴尬难言。

    该来的终究会来啊……贼老天!

    这才小半天的功夫,我的心情已经天上地下几度来回,坐了过山车一般。

    果然不能一个人在屋子里太久,否则很容易会憋出什么神经质的毛病来。

    某人的面se神情倒是岿然不动恒常如山,这么一对b倒显得我肯定是做贼心虚思想不堪。

    原本脑子里飞速盘算着怎么打破僵局的,结果又被不知哪冒来的胡思乱想牵扯得乌七八糟,最终团成一锅浆糊。

    正当这时,小车从小巷转入了主g道,车窗外传来了欢腾的声音。

    喧闹的人群渐渐近了,只闻得笛声欢愉、鼓声激越,间有琵琶拨弹尤为热烈情切。其他还夹杂着一些我辨认不出的器乐丝竹声,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我讪讪一笑,假装好奇外面的状况,倚到车窗边观望。

    他倒没有阻拦。

    顺利脱身,七零八落的思绪终于收拢回来了些许。

    因为行人稠密,马车暂时放缓了行进的速度。

    大街上热闹非凡,人头攒动。

    有随b丘沙弥一道唱诵佛名的,有向香车抛掷鲜花贡果,还有挤蹿到车前想要抚0佛像金身沾沾喜气的,眼看要乱成一锅粥。好在各坊的武侯们在节日期间也没有松懈职守,尽心尽力地维持着秩序,没有踩踏事件发生。

    不得不说,这场大型花车游行会恰合时宜地替我解了围,反正现在交通堵塞,闲着也是闲着,自然要好好欣赏欣赏的。

    可……怎么还是隐隐觉得耳脖子后面烧得慌?

    锣声喧天,吹吹打打间,鼓动的人流随着那十几辆花车渐渐远去。不过,节日的气氛没有丝毫被冲淡的迹象。

    就在我的期待着下一波花车什么时候到来时,人群间忽然爆发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欢呼。

    探头一看远处g0ng城的御门楼上,有g0ng人散下花雨无数,对诸天神佛礼敬的同时兼表天子与民共乐。

    只不过你们的天子陛下哟……

    他应该楼顶,不应该车里。

    我下意识瞄了某人一眼,他倒是一副举世与我何g的模样,继续闭目养他的神。

    此时一阵风起,花雨飘散向更远方,仿佛一滴清水跌入了滚油,群情顿时鼎沸开来,一浪高过一浪。不少人都争着去拾那些花儿,讨得个彩头。被这热闹的景象感染,连我都想伸手去接一瓣来。

    捞了半天,花儿是没接到,但我坐立难定,像个皮猴子上蹿下跳的表现倒是被某人看了个全套。

    赶紧乖乖坐好,“啊~阿兄,你醒了。”面上微烫只得先g笑两声应付着。

    我歪头瞧着他,眼神仍忍不住飘向窗外。

    他倒也没说什么,继续阖上眼帘,不问世事。

    “切”,居然对我的示好不为所动,我撇撇嘴。

    然后他敛他的神,我心不在焉地继续赏着节日期间热闹非凡的街景。

    一路无话。

    本以为车向着城外驶去人流会减少,然而实际与我的预料大相径庭。

    四月,春意已遍布人间。

    百花争妍,群芳斗yan,鸟儿在枝间啁鸣腾跃。

    来盘龙山周围踏青、参拜的人真不在少数。

    群山入眼,怀襟俯畅,行人沿山路蜿蜒成一个个移动的小白点,身下车轮碾过一道道青石山路发出有节律地“咯噔、咯噔”声……似乎习惯了之后,也没那么难受了。

    我这人有一毛病,一旦后一天有什么重大活动事宜,无论是组织集t郊游还是年底考核什么的,都会激动得睡不好觉。加上今早五更不到我就醒了,现在亢奋的劲头一过,倦怠感立马如cha0水般袭来。

    刚过了山门,离山顶昙华寺的主建筑群落还有小半个时辰。身下的车轮有节律地咯噔着,仿佛预设好的白噪音,十分有助于睡眠质量的提升——光眼皮打架这会的功夫,我已经控制不住地磕了好几个头了。

    唔……早知道这位会跟着一起来,就不起那么早了。

    悔不当初,唉~

    不过,我还是要挣扎一下。

    虽然革命尚未成功,至少要把坚决的态度摆出来!

    毕竟车厢内就这么点空间,而且最舒服的位置还被某位大爷占着……

    此非战之罪也!

    实在是黑恶势力过于强大哇……

    还有该si的安神香。

    让困意在本就不宽敞的厢内愈发地弥散,不依不饶地充斥了每一个角落,前赴后继地钻入我的鼻窦,撩散我好不容易打起的jg神。

    不管了、不管了。

    真……撑不住了。

    保持距离什么的……

    ……睡醒了再

    迷迷糊糊间,我听到了一声叹息。

    盘龙山。

    夕轮yu坠,转眼间东方的天际又浮现出鱼肚白。

    一夜似乎过得飞快,我胼手抵足废了老半天劲儿也才爬到半山腰。

    要换跑步游泳之类的运动还行,但爬山是真心ai不来。

    为什么放着前山的康庄大道不走,非要爬后山这种未经开辟的小路啊……

    磨人的坡度在半山处渐趋平缓,山腰上陡生一崖,仿佛是特意设置好供人停驻歇脚的。

    终于有个地方能休息一会了,我赶紧驱驰起酸软的双腿快步向前。

    伴随着朝yan渐渐越过山头,晨光开始描摹崖边事物的轮廓。

    不知名的野花、丛生的茅草、形状不规则的石头、松柏的枝桠与茂叶……都被镀上一层金边。

    还有,还有——

    一道背影峭立崖前。

    原本顾着埋头向前的我不由地愣住了。

    盘龙后山,寻常人并不会选择从这里登涉。

    因它异常陡峭难攀,即便是前山开凿好的青石路,也是官府、民众集几代之人力,数停数启,才日有了今日的格局。

    前山通畅之后,后山的人迹便愈发罕见了。

    除少数僧医采药,又或是弟子修行才偶尔经过此处,但亦不会久留。

    可现在那道石崖上孤零着一道身影,分明不是匆匆路过在此歇脚的。

    身影的主人所着的士子袍纹案朴素庄典,衣摆却沾满不知是w泥还是血渍,变得斑驳不堪。

    顶上发冠不知所踪,又或许他根本不在乎,任晨风拂过,青丝缭乱。

    不思、不观、不作意。

    他在等待着什么。

    便是周遭的山野林间,安详之下,却有鸟兽苏醒,yu出巢觅食。

    总归是有生机的。

    唯他这,寂静无限。

    似乎有什么正一点点从那副躯壳之中ch0u离出来,散佚进晨风之中。

    瞬也不瞬,只专注于那悠悠红轮自山间升腾而起。

    宛如铭记着人生最后一次的日出。

    这身影我记得。

    我怎么会不记得呢?

    断断续续算起来,与之共处也将近十几年了,要论熟悉亲密,肯定是他以前的模样。

    对于阿玫来说,这才是真正的子珏哥哥。

    而不是现在那个整日神秘兮兮、仗着皮相到处招摇撞骗的神棍国师。

    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名满京城的玉华公子又怎么了会落拓至这幅田地?

    不、不对我……

    ……怎么会在这里?

    佛诞节、微服出巡、马车……

    我应该……

    是的了!现在是在梦里。

    现实中的我应该还在车上不计后果地呼呼大睡吧。

    “阿玫?”

    他蓦然转身,正对我所处的方位。

    我一惊,“腾”得一下直起了身——

    “砰!”、“嗷——”

    额头上结结实实传来一记闷响,痛得我嗷呜一嗓子叫唤出来。

    本来还有些迷瞪呢,这下终于清醒了。

    满屏满眼都是星星啊……

    我亲ai的阿兄呐,你的下巴是个什么质地构造,怎的这么y?难不成,金刚石???

    不过,估计他也被我撞得够呛,咱们俩算是扯平了。

    这一撞的严重程度超乎我预料,一时天旋地转,我索x赖着在他大腿上,公然躺尸。

    什么尴尬羞涩1un1i纲常的,先统统靠一边凉快去。

    要怪也得怪他,谁让他趁我睡着时悄悄把我挪怀里了?

    哼!不轨之心昭然若揭。

    见我不起,他微凉的指尖,在我的额角和眉心附近轻轻摩挲。

    “嘶……”

    该不会是肿了吧?

    他指尖稍离,再触碰上来时已带着淡淡的青草香,力道也愈发谨慎小心起来。

    怎么有种苍天饶过谁的感觉……?

    前些天刚送给子珏哥哥的药,倒让我自己先用上了。

    报应啊!

    他的掌心生有薄茧,轻轻r0ucu0时偶尔会微微蹭到我的鼻尖。

    痒su的,心间竟因此升腾出一番异样的滋味。

    身上只觉暖洋洋的,宛如一只裹在毯子里的猫儿,慵懒舒适。

    我下意识扯了扯身上“毯子”,发现身上正盖着的是某人的外袍,十分柔软暖和。

    啊,突然心里有点过意不去……难得今天过节嘛,要不就稍稍原谅他一会?逃脱大计,以后再徐徐图之怎么样?

    “做噩梦了么?”

    我没吱声,继续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千古,给阿兄添麻烦。于是她只好一次次眼巴巴地望向母妃,眸光闪动得宛如一只无辜的小兔,惹人怜惜。

    叶泤见状微微一笑,几句转了话头后便向皇后请示,随后命人领她下去稍作休息。

    好在这次出猎前她准备了不少书卷,又赶上最近随崇文馆的先生开了蒙,虽然里头的字不一定认得全,但她习字的劲头正盛,倒也不觉烦厌。

    刚刚那会她嫌有点闷热,于是让贴身服侍的大g0ngnv将她的披风卸下再找件轻薄点的来。

    总让人盯着也多不自在,她也好图个清净。

    一只灰扑扑的小兔蹿入了nv孩的帷帐,来回地蹦跳着。

    这兔儿也不怕人,nv孩一边想着,一边歪着脑袋朝它打量。

    似乎是见引起了nv孩的注意,那只野兔三两下又蹦哒至帷帐边缘,回头向着nv孩的方向探了探脑袋便钻入帷幕的缝隙间不见了。

    毕竟孩童心x,见那兔儿溜了便耐不住想去追。nv孩左右顾看,见一时半会儿没人进出,就大着胆子来到刚刚兔子钻出去的地方。

    轻轻一掀,外头便是少有人烟的后营区,再向西稍行百来步即是林间野地了。

    现在正是换岗的空隙,四下无人。nv孩四下张望,那灰兔正停在木栅旁,一见她靠近,眨眼间便蹿进了林中。

    “小兔子,等等我~”

    “阿玫!阿玫——!”

    少年的呼喊声在林间回荡,中有树影重重阻隔,不知能否传达到。

    道道夕光斜shej1n林间,又被风起时的碎叶摇曳斑驳,一时间光影缭乱,昏暝难辨。

    焦灼之中,策马狂鞭,不觉间他已闯进树林深处。

    暮se渐沉,秋天傍晚的寒意悄然沿脊背渗入肌骨。

    “嗥——”远方传来野兽的嘶嚎,座下马儿惊起,险些将他甩脱下来。他赶紧勒马束缰,僵持了好一阵方令那畜生镇静下来。

    他倚在马背上心头狂跳,不断沉息调整着。待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与部下早已走散。

    银月东升,播撒清辉。

    此时林间已然入夜了。

    树影婆娑,鸱鸺披着虫毒纹状的羽衣隐于枝头,发出低抑而古怪的啾鸣。

    树影婆娑中,有什么掀动一阵异响。

    “唰啦——”鸮鸟警觉,振翅而飞,投下的形状被错杂的枝桠割裂成无数光与影的碎片。

    林中风乍起,枝叶间的“窣窣”声更加急促。

    有声响,近了。

    他的额头浮出一层冷汗。

    于是少年先吹灭了手里的火折,然后在尽量不发出动静的情况下,ch0u出了腰间的佩刀。

    说时迟那时快,他抬手起刃,一道银光直直劈向来者。

    “锵、滋喇——”昏暗的林中登时响起一道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似有火星溅s。

    二人双双落于马下,扑坠在地滚了好几程。

    马匹受惊狂奔,密林幽深,想再追回已是不大可能了。

    经这么一摔两人俱是七荤八素。

    更糟糕的是,他的刀还丢了。

    幸运的是,他压在了来人身上,占取了一丝微弱的机会。他一边拼上全部力气扼住对方,一边艰难地拔出匕首。

    月下,匕首刃尖散s着的寒光在僵持中向那人的心口位置一点点挪去。

    “……是、我!”

    身下那人不知哪来的力气骤然爆发,一把将之掀开,他踉跄了几步依然没稳住身形,跌坐在地。

    他袖口被划出一道口子,身上不知沾染了泥还是苔藓之类的w迹。脚踝磕到石块上,痛得他闷哼一声,短时间内站不起来了。

    对面的状况也b他好不到哪去,似已是完全脱力,仰倒在地,束好的髻被打散,发丝凌乱不堪,混合着汗水碎叶甚至还可能有泥巴血渍什么的粘在脸上。

    两人皆伏地大喘着粗气,狼狈不堪。

    “咳咳、嗬……三殿下,是我。”那人挣扎着起身。

    “阿钰?你怎么也不点火,我还以为……”

    “前不久……烧光了,殿下你太冒险了。这里已经是老林深处,阿玫不可能跑这来的,即使来过恐怕也……”

    “住口!”

    那少年强打起身,颤巍巍地来到他面前。

    “殿下!既然您已经下定决心要去争那个位子,就应当早做准备,更不该如此冒进。要知道这密林之中可不止有猛兽!倘若这次来的不是我,您该怎么办?”

    晦暗之中,他的神情看不分明。

    “如今的形势,争与不争,恐怕一样尸骨无存。只是还望殿下多多顾及些自身安危,要有个万一……届时谁又能护得了宓妃娘娘和阿玫?”

    那少年向他伸出手。

    “……阿玫她,一定会没事。”

    “嗯。”

    二人互相搀扶,没走了几步,发现还是不行。他虽强压着却冷汗难抑,脚腕应该是肿了。

    于是他们只好在旁边一块还算整洁的石头上坐了下来,稍事休息。

    鉴于他现在行动不便,只好由那少年代劳收拾一番,看手头有什么物件能派上用场。

    解锥匕首香囊都在,必要时还可以把香囊里的药材拆出来外敷止血。水袋在刚刚搏斗的过程中破损了一只,另一只里还剩半壶,看来在救援赶到之前得省着点用。

    少年的火折已经烧完,他的还有一些。不过两人都带了火镰,况且现在是秋天,还是树林里,只要找到合适的引燃物倒不愁制作不出一支临时火把来。

    少年正忙着将附近遗落的物什收拾起来,披头散发的很是不方便。还要时不时撩起来以防遮挡视线。

    这时他忽然想到,“你怎么也落单了?后面的人呢?”

    话音刚落,正在草丛里搜寻失物的少年回过头来面向他,准备开口。不过碍于大自然的法则,少年只好无奈地把长发拂到另一边然后再面向他。

    “这不怕把您跟丢咯,所以追得b较紧嘛。”见少年这幅模样,他摇了摇头,索x撕下一段布条来递给少年,反正袖口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了。少年也不跟他客气,爽快接过,好歹是把乱七八糟的头发重新束了起来。

    随后少年在草丛里找到了他遗失的佩刀,以及一把短弓和箭囊。

    他收刀入鞘,少年则是把弓背到身后,撩开衣摆在他身边坐下道:“不过,我已经沿途做好了标记,相信他们应该很快就能找来。”

    月至中天时,马蹄声声,林间蜿蜒出了一条火光的长龙。

    二人早已隐蔽至下风处,他的手一直握在刀柄上,未敢稍离。

    少年闪身出去观察了一阵才放心出现在众人面前,“无事了,殿下。是咱们的人先到了。”

    少年恭敬地将他从暗中请出,托扶到了马上。

    “嗷——吼!”安详的树林里突然传来一阵豺嗥虎啸,听声辩位不过半里之遥。

    “护好殿下!列阵!”

    守卫们接到命令之后,迅速集结,将二人团团护在中间。

    少年越上马背,扣韘挽弓,进入警戒状态。

    野兽的嘶嚎渐渐平息,看来不远处的那场争斗已决出了胜负。

    森林再度归于寂静。

    阵型散开,转为两翼拱卫左右。

    危机解除,是时候打道回府了。

    卫国尚武,连续一整个白天的狩猎活动强度本已令他劳顿不堪。听闻妹妹失踪,他一刻没停,立刻率人四处搜寻。之后又忍痛挨饿警戒了大半夜,如今已是身心俱疲。

    就算是个铁人,这一通折腾下来也该歇歇了。

    况且面上再怎么顽强,此时的他不过一介少年罢了。

    似是识回了熟悉的路,马背上上下下,颠簸逐渐变得规律起来,他的意识亦随着这律动开始涣散。

    “等等”

    “什么?”

    “你听”

    林间除了风过叶隙沙沙响,还能有什么呢?

    “……是阿玫、一定是阿玫!”他咬牙勒缰,一下夺过身旁护卫的火把,朝着树林的某个方向策马狂奔。

    或许他真的感应到了什么,又或许只是热血行岔时的谵妄。恍然间,驱使他的已不再是理智,而仅是一口气,一声nv孩丝绒般的呼唤。

    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搅乱了众人的行进,后面紧跟着的几名守卫险些人仰马翻。

    “殿下——!”

    少年见状只得紧随其后,并命卫队赶紧整备跟上。

    “兔儿别怕,阿兄会来救咱们的……”nv孩孤零零地蜷缩在树上,怀中兜着两只野兔,其中一只的后腿还包扎着的布条,里头渗出点点嫣红。

    夜已深,林间氤氲的sh气与寒意毫不留情地从她的薄衫侵入肌理,令nv孩微烫的身t瑟瑟发抖。

    她眼角泪痕未g,口中却似梦呓般不停地喃喃着,好似在安慰着怀中的两只小兔,抑或是她自己。

    丛林间盘踞着绿油油的光点心有不甘地散去。

    树下,蛰伏着一只吊睛白额斑斓虎。

    “阿……玫……阿玫——”少年的呼唤飘忽而来,随后又被幽幽夜风尽数拂散。

    “阿兄我在”

    树下的巨兽醒了,开始围绕树g不停转圈,显得十分躁动不安。

    nv孩立刻噤声。

    但一个寒颤之后她立刻意识到了更严重的问题——

    “阿兄别过来!别过来!咳、”

    糊涂!

    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如何都不应出声的……如果阿兄不了解情况贸然前往,即便身边有护卫也难免被暴起的大虫误伤到。

    如有必要,自己是完全可以牺牲掉的棋子……可她的阿兄、她最敬仰着的阿兄、那个在她几近绝望时仍深信着的阿兄,她捏紧裙裾,绝不能如此荒唐的原因折在这种地方!

    但从她无意识应下的第一声起,或许就已经晚了。

    马蹄声在寂静的林间愈发清晰。

    “阿玫——!”

    树下的猛虎压伏前躯,纤毛倒竖,通t紧绷如一张雕弧蓄势待发。它喉间低抑、积蓄着咆哮,好似宣誓着自己在林间的霸权。

    冰冷月光穿破云层投s到大地上,少年的轮廓已然出现在视野之中。

    她颤抖着、拼命呼号着让他不要靠近,她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悲鸣正试图冲撞头腔。那道力量破顶而出,刺伤了泪腺,婆娑了眼帘。

    直至声音最终归于喑哑,她仍低伏在主枝上不断祈祷,希望他尽快离开,以保周全。

    百米外,他骑速不减,强打起最后的jg神,凝目搭弦,角弓反曲铮铮若满月。

    在nv孩刚刚辨出金属矢锋划破空气的镝鸣时,第一箭,已至。

    只一箭,便深深没入那猛兽x前的石块中,尾羽因残余的劲力不断颤抖,蹭过老虎的鼻头,惹得它打了个响鼻。

    可惜,还是差了一点点。

    那大虫虽是被一箭震慑,本能x地后退了两步,但因毫发未损,反倒被撩出了几丝恼意。

    他迅速拈起两支引弦快s,空气中似被擦出几点火星。

    两箭不分先后,那大虫虽也机敏,避开了其中一支以免被直接贯穿了脑袋,而另一支却当场豁残了它的左耳。

    那猛兽哀嚎一声,却反倒因疼痛被生生激出了十二分狂x,奔驰速度不减反升。

    而支撑到现在的他,已是强弩之末,随时皆有可能从马背上摔落下来。刚刚又以jg准度为代价,接连速s了两次。

    三箭之内未能毙命,右臂已轻颤不止,极限之下,他还能再发几箭?

    更遑论在最后的一瞬击杀一只正值壮年的发狂猛虎呢?

    就算他尚有余力,也已没有时间容许他恍惚犹豫的了。

    此刻一人一兽相距已不到百步了。

    云海翻腾,y霾再度遮蔽了月光。

    百步的距离对于爆发力惊人的大型猫科动物来说,仅需一瞬。

    只见那斑斓猛虎一跃而起扑向少年。

    他的坐骑在惊恐与si亡的边缘,忽地嘶叫着向斜前方猛冲,居然堪堪擦过了凶兽利爪。

    但还轮不到高兴的时候,那狂虎的尾巴宛如一道jg炼的钢鞭,正好横扫到马儿的后腿上。

    高速前进中的马腿被这道力量一截,顿时折裂。

    马儿悲呼,一个趔趄将他甩出老远。

    少年断了线般跌落草丛之中,当场没了动静,生si未卜。

    nv孩见势不妙立刻滑下树g。

    “兔儿……对不起,但是拜托了!”她轻轻从系兜状的裙摆中捧出那只完好的灰兔放进草丛里。

    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之后,那团灰扑扑的小毛球便没了踪影。

    故事到这里似乎尘埃落定了。

    遮挡月se的帷幕缓缓拉开。

    那头巨兽一爪按在痛苦喘息的伤马的脖子上,随后切断了它的呼x1。

    但它并没有急着饱餐一顿,仅仅是啜饮了几口从马匹咽喉间喷涌的血ye后,便向着少年的方位缓步迈近。

    此时的它已浑身松弛,颌边粘稠的血珠纠结着茸毛将落未落,它伸舌t1an舐了几下。稍稍隆起的腹部随呼x1轻微起伏,配合清泠的月se,令它的毛皮显得愈发光泽水滑。丰腴的t态,扭动身姿,无不t现出大自然极端残忍而又优雅的美。

    忽然,在离它不足几尺的草丛间,一团灰影“吱”得一声弹跃而出,它脊背延展,被月光镀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伸长的后腿几乎要蹬上猛虎的鼻尖。

    “——吼!”不可一世的森林之王如何能忍受得了这般挑衅?

    它即刻伸出利爪扑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团,霎时间土渣纷扬,一大块草皮都被铲飞了出去。

    那灰兔则在落入草丛后飞快蹬腿逃离,险险地躲开了那致命的一爪,速度不减继续在草丛、土丘与地表上盘虬着的根系间穿梭腾越。它短短的圆尾上有一小片白毛,在跳动时随着pgu一撅一撅,显得愈发嚣张。

    老虎大怒,立马掉头追杀那兔儿去了。

    见那老虎追远了,nv孩赶紧冲向少年。

    “阿兄阿兄阿兄、阿兄——!!!”

    她轻轻拍着他脸,拼命呼唤,却没有获得任何回应。

    nv孩慌了,手忙脚乱地检查着少年的伤势——幸好,没有极严重的外部创口。

    但她此前并未读过医书,若是此时少年的昏迷是因受了什么r0u眼难辨的内伤那可就遭了。

    她俯身将头贴在少年x口。

    “砰、砰”那颗心脏依然在有力地搏动,暂时没有衰落的迹象。

    援兵不知要多久才能赶到,现在他们必须赶紧转移。

    nv孩试图背着他前行,但是失败了。荒野林地,一时也找不出任何工具可以借力。

    最后nv孩无奈,只得用双臂扣住他的肩膀,一边拖住他的身t,一边倒退着走。

    少年身形本就高挑,加上常年习武未曾懈怠,练就一身jgr0u,是该多沉,可想而知。

    此时他上半身的重量完全压到了nv孩身上,她咬牙拖着他走了几百步之远,已是汗流浃背jg疲力竭。

    很快她便双腿发软,一个趔趄跌坐在地,气喘吁吁。

    她勉力支身扶起少年,指尖轻轻抚过他的面颊。

    “阿兄,都怪我……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到处乱跑,更不会任x跟你耍脾气了。阿兄、阿兄……”

    凉沁沁的月光下,有几颗泪珠陨坠在少年脸上,继而顺着他的轮廓滑落,跌碎在草叶间。

    少年的眼睫微颤,却终究未曾醒转。

    nv孩x1了x1鼻子,用袖子拭去眼泪,重新振作起来。

    正在此时,一声虎啸震动山林。

    nv孩吓得险些心神失守,是它!

    它回来了。

    那猛虎此刻宛如晚林中燃烧着一团烈焰,它并未掩盖自己的脚步声,并且每迈几步便血口大开,咆哮震慑,怒意全开。

    nv孩连忙将少年藏身树后,噤声屏息,不敢稍动。

    近了,近了。

    nv孩心中默默祈祷,别发现千万别发现……她尚能自由行动的能力,或逃跑或爬树,可那样无异于置阿兄于si地。

    猛虎已逡巡至他们西侧不到二尺之地。

    nv孩怀里的兔儿,已完全蜷缩成了一团颤抖的绒毛球。

    那虎又向东行了几步,长尾扫过草丛灌木,有那么一瞬几乎甩到了她脚边。

    她心头狂跳,捂住自己的口鼻,半点气也不敢喘。

    那虎终于转身换了个方向,慢慢踱远了。

    就在她准备长舒一口气时,又是一阵虎啸,炸得那只受伤的兔儿“吱”地一声从她裙兜里蹦出,躲闪奔逃。

    遭了!

    然它毕竟后腿有伤,并未跳出多远便笨拙愚缓地在灌木丛中制造出一系列动静。

    怒火中烧的暴虎,回头了。

    佛祖啊,如果您真的看见了,求您救救阿兄!我愿付出任何代价,哪怕以我的血r0u去填塞虎口也在所不惜!

    nv孩倾身在少年眉间印了一个吻。

    阿兄,好梦。

    “喂——臭大虫,我在这里!”

    想来是被叫喊声x1引了注意力,那头斑斓巨兽掉过向来,瞳仁中幽光散s,锁定了新的战利品。

    nv孩拼尽全力往枝桠四绌八叉,根系盘虬错节的老林里穿梭。

    该si的人是我,不是阿兄!

    求求您,佛祖!

    求您了——

    历经彷徨、惊惧、疲惫、感伤,命运将她丢到了一道断崖前。

    nv孩已无路可退。

    到嘴的nengr0u已然cha翅难飞,那头巨兽似乎生出了一种玩弄猎物的残忍兴致。

    只见它一步一步,云淡风轻地扭动着后肢。

    仪态雍容,宛如这森林真正的nv王。

    越来越近了,她似乎可以闻到它口中逸出的腥臭。

    它颌边残余的马血尚未凝结。

    她的指节捏到发白,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没有人能在独自面临si亡时不心生恐惧,但如果让她亲眼见证阿兄被野兽撕碎吞食,零落成一堆无意义的烂r0u还不如直接给她个痛快。

    倘若能以她无足轻重的x命为阿兄筹取一丝生机,那么,她将毫不犹豫。

    纵使她此刻瘫坐在地抖若筛糠,但该流的泪已流尽,她不再尖叫或者呼救,而选择闭上眼睛。

    骤然间三矢镝鸣,破空而至,将这诡异的宁静击碎。

    兽血溅s在她的裙边。

    老虎的惨嚎声在幽谷间传响,经久未绝。

    除开中间的一箭只是削去猛虎的小半个鼻头,其余两箭均是没入虎爪直钉地下。

    援兵,终于到了。

    “殿下——!”

    “得之——!”

    我惶然惊起,脑袋还有些昏沉,只记得要赶紧找到他、找到……

    “阿玫,没事了,没事了。”身t顿时陷入熟悉的怀抱中。

    我慌慌张张抚0着他的面庞,双手不由自主滑过他的颈项、肩头,捏了捏他结实的臂膀,直至触碰到他的掌心,我屏住呼x1,与他十指紧扣。

    我们周围沁着星星点点的青se荧光,身下由冰冷的玉石砌成一座平台。

    在这幽暗的环境中,他的皮肤被映衬得有些苍白而缺乏血se。

    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以及,我终于反应过来刚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然后我把头埋在他x前,思考大约停滞了十秒。

    喂、上帝,我可以回到半分钟之前打si那时候的自己吗?

    “总之……你没事就好。”我嗡声嗡气道,恨不得赶快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他轻轻r0u了r0u我的发,在我眉间落了一个吻。

    “对不起,害阿玫担心了。”

    “你!无耻、流氓!”

    其实我明白,他并不一定清楚我又想起或者梦到了什么。

    十多年过去了,当时的倔强而认真的少年如今已沉淀为不怒自威掌控生杀夺与的帝王。

    不变的是,在阿玫面前,他依旧愿意展露无限温存。

    这样……也好。

    “来,把这个喝了。”

    他递给我一只水囊,塞子一拧开,那道甜丝丝夹杂着淡淡的腥气的味道扑鼻而来。

    “这啥?”我满头问号。

    “子珏为你新配的药。”

    我盯着那水囊愣了愣。

    这味道闻着倒还好……不过里面不会加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哎呀~阿玫你最怕喝药来着了。可惜这次忘了带蜜饯来。”他唇角g出一丝笑意,“要不,我亲口喂给你?”

    我立刻夺过水囊一口闷下,您可歇着吧。

    wt……我收回之前对它味道的评估。

    刚咽下去的时候不觉得,但片刻后除了甜腥,喉头自下而上弥漫出一gu难言的酸苦,挥之不散,说不出的怪异的。

    喝到最后我差点没呕出来,眉头拧巴成了麻花。

    “这玩意以后我要是再喝我就是……”

    算了,fg还是别立为妙。

    “真有这么难喝么?”他抚了抚我的眉头,蹭得我眉心微微su痒。

    我强忍住x口上泛的异感赶紧转移话题道:“子珏哥哥人呢?嗝~”

    “说是去会一位老朋友了,在外头等着我们。”他轻轻拍着我的后背给我顺气,“阿玫要现在动身么?”

    “外嗝、头?”

    所以我们现在是在室内?

    可是有什么房间能这么暗的,难不成……是地窖?

    “等等,我先缓缓……嗝~”

    于是,他扶我平躺下,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四周的荧光闪闪烁烁,似乎又过了好一阵子。

    “好了。”

    “好了?”

    “我们走吧嗝、”

    “你你你、不许笑!”

    我的判断错了,这里并不是一个地窖。

    而是……一座位于地底深处的洞x。

    由于四周环境幽深昏暗,抬眼仰望,宛如直面一道无名的深渊,而我们则是两只被怪异重力场倒置在天花板上的蝼蚁。只有偶尔闪烁起的微弱荧光以供照亮,但亦不足以窥探拼凑出整个领域的全貌。

    这种荧光的闪烁现象似乎源自矿石本身,也可能是某种我也弄不清的晶t共振效应所致。

    总之,我们刚刚所驻留的玉石台应该在最底层了。

    以其为中心,荧光似乎沿着某种通路自远及近地传递、闪烁,散s出荧荧青光,构建出了一个庞大而复杂的立t式网状结构,最终汇聚于底部,凝成一片靛青se光的湖泊。

    得之牢牢地抓住我的手,并嘱咐我看清脚下,千万不要松开。

    我们拾级而上,一圈一圈向着洞x顶部进发。荧光随着我们的脚步时明时灭,在岩洞的石壁上蜿蜒出一条星河。

    当然,也可能是他掌握了这些光点闪烁的特殊规律后,在前路被照亮的同时踏出相应的步伐。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之后,那青绿se的玉台已变得只有巴掌大小,然而我们仍在星光的指引下前行。这地底的洞x规模已超乎我的预想,以古代的生产力水平真的能开凿出这样的工程么?

    可脚下多半整齐偶有参差的石阶又彰显出一定人工的痕迹,但它们并不属于同一个时代,说不定这里的起源b我所知的任何一个人类的文明都要悠久。时间,使它身上被打上了太多神秘的烙印。重重叠叠之下,已分辨不清其真正的原貌了。

    或许在路的尽头迎接我们的并不是洒满yan光的地表,而是穿过一条幽邃的长廊来到某处失落已久远古遗迹?那里的天空会是什么样的?是蓝se的光弧闪耀抑或是被红sey霾覆盖?会有h金砌成的巨型神庙与斗兽场么?

    我胡思乱想之际,脚下的光湖正慢慢缩小为一个青绿se的光斑。

    我们应是已经爬到很高的地方了。

    我虽有些微微眩晕,却仍没有实感,这光斑宛如一颗莹润难得的夜光石,似乎触手可及,我甚至能想象出将它摘下来嵌在首饰上惊yan四座的情形。

    “阿玫,闭上眼,别看下面。马上就快到了。”我游于天外的神思因他的呼唤稍稍收回来了些。

    终于,我感受到了一丝来自平时最为熟悉光源所散发出的s线,那是日间的白光。

    它的出现,预示我们离地面已然不远。

    坡度渐缓,脚下的路开始变得宽阔,他与我也由一前一后改为并肩而行。

    白光益盛,荧荧的星光逐渐黯淡。

    我眯起眼,长时间的黑暗暂时让我有点不适应。

    他忽然将我揽入臂弯之中,另一只手覆上我的眼。

    “阿玫,一会眼睛就不难受了。”

    那语气活像是在哄孩子。

    这家伙虽然平时当着别人的面冷若冰霜,私底下老喜欢欺负我占便宜,实际上什么叫“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咯”?

    这就是,唉~

    脚下的质感已由坚y的岩石转为松软的土地,我们应当是走出洞口了。

    我缓缓睁开眼,感受yan光从他的指缝间渗入我的眼帘。

    “这就是你说的老朋友?”得之的声音我背后传来。

    “正是。”看来子珏哥哥也在,正好我有许多事想问他。

    我眨巴眨巴眼,睫毛轻轻撩过他的掌心。

    感觉光线适应得差不多了,对他说可以了。

    话说子珏哥哥的老朋友是……妈呀!

    吓得我一下子蹿到得之背后,过了好一会见似乎没什么动静才敢悄咪咪探出头来。

    左耳豁了一个口,鼻尖被削去一小块——那那那那、那不是……

    “没事没事,它现在已经不怎么伤人来。”他0了0我的脑袋以示安抚。

    梦中的余悸犹在,我依旧不放心,赶忙用手捂住眼睛,却又忍不住透过指缝偷看。

    子珏哥哥取出一只葫芦,里面流出的是n糜状的糊糊。但他没有将它直接倒在地上,而是用手捧住,任由那虎伸出毛剌剌地舌头一点点t1an舐。

    我看着胆颤心惊,子珏倒是不介意,得之更是一脸见怪不怪的模样。

    十多年过去了,那只虎早已是风烛残年,羸老t衰。岁月将它的毛se荡涤得黯淡无光,t型b原来萎缩了将近一半,显得佝偻又瘦弱。腰腹处有好几道猛兽袭击后的爪印,鼻梁上还有一条血痕,看样子是最近新落下的。不过伤口都已经被处理好了。

    渐渐地,我也大起胆子来,把手拿下,仔细观察起这头曾横行林间的霸王。

    它的前爪受过很严重的损伤,以至于不能受力,只得靠后腿蹲坐在地上进食。最要命的是,她的牙齿不知怎的脱落得厉害,看样子近期是没什么能力再撕咬咀嚼任何生r0u了。

    据说老虎牙掉了七天就能重新长回来,但瞧它这副凄惨衰弱的模样,我十分之十的怀疑。

    在那之后它遭遇了什么?又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子珏哥哥将最后一点n糜倒在掌心,把葫芦挂回腰间。

    “子珏哥哥……它是怎么活下来的?”

    子珏伸手0了0它的脑门。而那虎也抬起脑袋蹭了蹭他的手掌,低眉顺眼的仿佛真的就是一只大猫咪。

    “阿玫是又想起什么了么?那年秋猎的头筹大抵便是她了,”他轻轻拍拍它的脑袋,于是它伸展前躯,趴到地上,“本来先皇一怒之下差点把它剥皮ch0u筋大卸八块”大猫在他身旁抻长舌头打了个哈欠,然后眯起眼懒懒地晒起了太yan,“好在你俩只是一个染了风寒一个受了些皮外伤。”

    “再加上,”子珏轻轻抚着它的脊背,得之接过话茬,“我们捕获它时,它已经怀有身孕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即便是狩猎,也不当妄杀一名母亲。”

    “此言得之。所以,为彰仁德,简单处理了伤势后先帝就把它放了。”

    “况且阿玫,”子珏哥哥向我踱步走来,“无形中,它也算救了你一回。”

    “?”

    “那夜林中豺豹出没,若不是它及时出现,你恐怕早已没命了。”

    我记得豹子什么的是会上树的,而且奔跑的爆发力惊人,跟它们b赛跑是逃不掉的……嗯,若是真在野外落单遇到了它们估计只有si路一条了。

    但子珏哥哥说这话时总让我觉得哪哪不对劲。

    或许是阿玫事后告诉他的吧?

    他回头冲那只虎,招了招手,表示晚点再来看它,老虎耷了耷那只玩好的耳朵,不知有没有听懂。

    随后子珏哥哥便领着我们沿路回返。

    “那,山洞底下那么大的……那个又是什么?”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概括自己在地下见到的情景,只好以“那个”带过。

    他听后信步悠然,却不曾停下或是放慢,又往前行了几米。

    就在我以为他会露出一副“佛曰:不可说”式的微笑,然后打个哑谜糊弄完事的时候——“这山中有好几处这般不知是哪朝哪代先人开掘出的遗迹,原本用途如今已无人知晓。所以,”

    咦?这次居然很爽快地回答了。

    “昙华几代仙师览四周灵气走向,顺势而为,将之改造成了一座镇守帝京龙脉的大阵。这是我朝自高祖以来,唯有帝王才能知晓的秘密。”

    诶等等,这玩意咋听上去这么像封印结界的咧?所以说这个世界还是有修真者嘛?

    不对、不对!重点不在这里。

    “这种程度的机密告诉我真的没问题么???”我有点虚了,有时候知道的太多怕不是要……

    子珏听后只是耸耸了肩,然后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得之,没再说什么。

    摆明了一副“领导要求,我只是照办”的姿态。

    “呃……所以这个听上去很厉害阵法和我究竟有什么关系?”

    “因为阿玫你身上情况b较特殊,加上已经不是第一次。所以我在师父的手记基础上,稍稍改动了阵中的某个节点,导流出一小部分盘龙山的灵脉之力,供以滋养。不过可能是一开始引入t内的灵气过盛,以致你身t无法承受,所以才时常晕倒。”

    得之抬眉,不置可否。

    “我这不还在0索么~相信我,阿玫很快就能好起来,这些副作用只是暂时的。”某狐狸的笑容忽然绽放得无b灿烂。

    飞鸟牡丹配!

    感情老娘天天头痛昏迷被关小房间里各种灌药扎针不能出去玩耍全是你这家伙闹的??拿我当小白鼠是吧?!

    “释昙侁你给我站住,姑nn今天就要教你做人——!”

    “别动气嘛阿玫,动气伤肝。”

    “阿玫老皱眉会变丑的~哎哟、”

    “得之得之,你怎么忍心袖手旁观的?快哈、快管管你妹妹呀!”

    其实以他的身法,想躲开我的王八拳实在太轻松随意了,这里明显是有意放水认栽。

    任由我俩瞎胡闹了一通之后,得之才强忍笑意,一把从后面搂住我的腰“好了好了,捶几拳得了。改日找机会再慢慢修理他便是,我还有些帐没跟他算呢!”

    上一次见到他如此开怀是什么时候?

    “阿玫你好像恢复得不错呢,这么有活力的话……”最后几个字近乎低语,他温热的吐息撩动了我鬓边的几缕发丝,搔得我耳廓微微发痒。

    我悻悻地收了手,面se微红。

    一定是因为还在生子珏哥哥的气来着,嗯。

    午后的yan光撒在林间的小径上,晒得人十分熨帖。

    群山环绕,九重药师塔耸立山巅,重檐飞瓦被镀上一层庄严的金辉。

    昙华主建筑群已然映入眼帘。

    是时候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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