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那妇人四十有几,穿得绸缎料子的衣服,梳得已婚的发髻,头冠金簪,温婉大方。
姨娘。
君厌亲切地唤了一声,快步越过夏卿走向前去。
上一次见面还是你七岁的时候,如今,长这么大了,姨娘竟认不出你。
沈姨娘迎上前,一脸慈爱,眼中微微泛着泪光。
姨娘却还是那么年轻,一点没变。
君厌笑着,双手一合,作了一揖。
哈哈,小嘴真甜,跟你娘亲一样讨人喜欢,这回多住些日子,反正离考试还有些时日,让姨娘好好招待你。
诶,这位是?
沈姨娘一脸好奇地看着君厌身后的小乞丐,看着是个小少年郎,脏兮兮的,莫不是君厌发善心捡来的?
这我小师妹,师傅派她出来行公务,结果路上遇见了窃贼,才流落成这乞丐模样,幸好遇见了我,才带她来叨扰叨扰。
原是位姑娘,这一路来辛苦了,阿翠,快带小姐去客房安置安置,好好招待着。
沈姨娘友好地拉住夏卿的手,一边吩咐着身边的婢女。
谢谢夫人。
夏卿双腿微蹲,头轻点,福了个身,便跟随婢女离开了。
沈姨娘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姨娘,怎么了?
君厌见她神情似有探究,好奇问道。
你这师妹,倒是礼数周全,不大像我想象中的江湖少侠。
沈姨娘莞尔一笑,解释道。
姨娘这话就不对了,我也习武之人,礼数可有偏差?
君厌故作委屈模样,控诉道。
你呀,就贫得很,你姑父也许久没见你,一会儿回家来见着你定是高兴,柏儿和彩彩去了学堂,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姑父身体可还硬朗?怎么搬到了这儿?
沈姨娘边引着君厌去前厅,两人一边叙旧着。
另一头夏卿向婢女讨要了干净的衣服和洗澡水,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
正穿着衣服,君厌敲门:卿卿,你睡着了吗?吃饭啦?
声音轻轻的,比平时温柔了不少。
稍等。
夏卿急忙系好衣服,这衣服是家中小姐的旧衣服,稍微大了些,倒是干净,白色绣着朱雀的上衣,配着粉色的褶裙,衬得人娇娇俏俏的,自有一份豆蔻之年的亭亭玉立。
她会挽的发饰不多,随手扎了两个小辫绑在一起,也没个发簪,便懒得装饰了。
开了门,见着君厌,莫名有几分害羞。
君厌却瞧得入神,从她开门走出,便移不开眼神。
夏卿长得漂亮,却不是小家碧玉的那种好看,而是开得盛极的牡丹,娇艳欲滴,但她那双眼睛,带着雾蒙蒙的水汽,干净得宛如一汪清泉似的,轻轻扫过来一眼,便叫人酥了心,没穿衣服的时候妖精似的,现下穿得粉嫩,却又是另一番娇美之态。
媳妇儿,你真好看。
君厌脸一红,慌慌张张地别开眼,急匆匆地就在前面带路。
你确定是这边?
夏卿看他这美色昏头的模样,莞尔笑开,也没去介意他的称呼。
哦,错了!瞧我这记性!
君厌一跺脚,又往另一头走。
夏卿看着他害羞的样子,心里无端有些甜意。
引了到了吃饭的客厅,大家都已入座。
厌哥哥快来。
一少女年约十一二,见着君厌,眼睛便一亮,急切地起身迎他。
其余几人却都将视线放在君厌身后之人。
君厌这师妹,好看是好看,但似乎过了些。
沈姨娘见着君厌那余光不住往师妹脸上瞧,眼里尽是情意,心里有些不大舒服。
再见自家女儿,虽容颜妍丽,却比之逊色太多,彩彩素来喜欢君厌,自己也有意结这秦晋之好现下看来,彩彩却是一厢情愿了?
沈夫人与夫君对望一眼,颇有些遗憾。
这位姐姐就是厌哥哥的师妹么?
沈彩拉着君厌,往后一看,眼中惊艳。
这位姐姐生得真好看。
沈彩又越过君厌去拉夏卿。
沈小姐也好看。
声音沙哑,比不得少女的声音灵动,神态却是真诚得很。
快坐下吃饭吧菜都快凉了。
沈夫人急忙招呼道。
沈彩拉着夏卿落座。
沈家规矩不多,但吃饭也是不怎么讲话,吃过了饭,沈彩带着夏卿转院子,沈主君、沈柏、沈夫人和君厌在客厅聊天。
姐姐可喜欢厌哥哥?
院中腊梅盛开,沁香怡人。
沈彩梳着双丫髻,一身青衫,活泼可爱,她看着夏卿,一脸八卦,小女娇态。
我们只是师兄妹
夏卿没料到小姑娘问得这般直白,见她揶揄地笑,忙别开眼去。
我厌哥哥可不这么想,他席间一直关注着你喜欢吃什么,还给你夹菜,我与他自幼相识,虽未见过几面,小时候也有过一段时间一起玩耍,他可从未对我这么上心。
沈彩说这话时,微微嘟嘴,似有些泄气和埋怨。
呵呵,阿彩这是喜欢你厌哥哥?
夏卿逗她道。
过去是有些喜欢的,厌哥哥长的好看,对我们也好,没人会不喜欢他吧。
少女眼中崇拜,也没太避讳自己的喜欢。
夏卿一噎,思及认识以来的种种,君厌的确挺招人喜欢的。
可是自己当下这处境实在不适合牵连旁人了。
你若是和厌哥哥在一起,我却是满意的,虽你我未相识多久,我觉着姐姐是个很好的人。
沈彩揽着夏卿的手臂,笑得烂漫。
阿彩,日后出了闺阁,入了俗世,可莫要这么天真了,人的好坏哪能说几句话就定下来的?
夏卿失笑,摇摇头规诫道。
你这么教我,便不是个坏人!
沈彩反驳道。
夏卿还想说什么,被一道男声打断了。
卿卿自然不是坏人,彩彩快去学堂了,阿柏在门口等你。
君厌手拿一支梅花,缓缓走近。
哼,离下午的课还早着呢,你就是想和姐姐独处才支开我!
小丫头做了个鬼脸,毫不留情地拆穿自家哥哥。
你这丫头!
君厌被戳破了心事,脸红起来,语气也不自然。
算了,不打扰你了,师妹日日相见还看得不厌么,哼!
沈彩娇嗔地瞪了君厌一眼,又友好地朝夏卿一笑,便踱着步子跑了。
这丫头,就是古灵精怪的
君厌耳尖红透了,顺手把手里的梅花往夏卿头上一插,便稳稳地放上去了。
你
夏卿吓得后退几步,摸摸头上的树枝,才知道君厌放了什么。
别摘!戴着好看!
君厌一急,忙去拉她放在头发上的手。
绵暖的手一触,两人又俱是一愣,纷纷撤回了手。
我我日后给你买更好看的簪子。
君厌低着头,看着旁边的草,小声地说着。
媳妇儿打扮得太素了,日后定要绫罗绸缎地护着。
嗯?
夏卿没听清,方才两手相碰的触感仍残留着,烫得她手心发红。
无无事。
少年却不好意思再说第二次。
你为何躲张兄?
君厌才想起来正事。
我没有我也不认识什么张兄。
夏卿避开眼神,兀自往前走着,状似赏景。
你是那逃婚的小姐?
君厌又问。
不是。
夏卿否认得快速。
你此行要去哪儿?
君厌心里已经确认了她是那个逃婚的小姐。
我我去南凰。
母妃的故乡,便是南凰。
巧了!我家乡也是南凰,南凰离此地有些距离,你一个弱女子不如
君厌面带喜色,十分惊喜。
这一路你三番五次救我,已是感激不尽,南凰虽路远,但我也不急,慢慢走,总能到的,君少侠是要做大事的人,不应该为我等萍水相逢之人费太多心神。
夏卿眉头一皱,停住步子,正视着君厌,冷声打断道。
我救了你三次,特别是破庙和今天乞丐堆这两次,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看你也没什么钱财,既如此,不如以身相许?
君厌有些不喜欢她这么一副疏离的模样,似乎急于撇清关系。
身子都看了萍水相逢?
堂堂要考武状元的人,就这么欺侮我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么?
夏卿听出他语气里的强势,不由得想到傅捷,心中有些惧意,不免声音都带了几分抖。
你别生气呀,我没打算欺侮你,南凰的路我熟悉,跟姨娘借了快马,送你去,也不过四五日的行程,你若自己走,那也得三四月去了,路上万一遇着歹人,我又如何护你?
君厌有些着急。
我不要你护我
夏卿说完,便快步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君厌跟上,却被关在门外,也不知夏卿突然在气什么,似乎极其抗拒他的陪护
夏卿在寝房里,看着椅子上的脏衣服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