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佟青竹跟柳叔下去,我直接上楼迈进了依航的房间。
能联系上罗大公子的那条线,正是依航。
奉天城里的一些个纨绔子弟大都是聚在一起,捧戏子、搞堂会、玩舞女、烧烟泡,依航和罗琦兆罗大公子正属此列,说起来,我还和罗琦兆、孟菊生有过一面之缘。
上次依航他媳妇大半夜带着孩子寻到我们家,说是依航连着好几日没着家了,我就让太太留着陪弟妹,自己亲自带人出去找,正在那一条花街柳巷里找着了,依航身边坐着个日本女人,淫声浪语,不堪入耳。
当时台上演着贵妃醉酒,扮相惊艳极了,眼角眉梢那风情,真真是连女人都学不来的。
唱罢後,罗大公子便把那戏子拉进了怀里戏弄亵玩,见我要拉依航走,还让那戏子留我,见我坚持,他居然说让我留下陪他喝一通才肯放人,气的老子直接叫人把那地方砸了,罗大公子也不恼,搂着戏子喂酒,然後瞅着我,挑衅似的嘿嘿笑。
事後赔损不提,我是听依航抱怨,才知那戏子便是大名鼎鼎的孟菊生。一代京戏大家,竟沦为男人玩物,真是可悲可叹!
也是据依航说,这罗大公子,是个不爱红妆的,这便不难理解,为何他一再为难与孟菊生。
那次过後,依航便不再与罗琦兆来往了──当然,这是我知道的方面,私底下两人有没有过接触,我就不晓得了。
进了房间,看到依诚和太太在。依诚还在堵气,本来正和叔叔说话,见我进来,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嘴撅得都能挂酱油瓶子了,被太太揪着耳朵转回来,不情不愿跟我问了声好。
我忍住苛责,只应了一声,依诚像是难以置信似的,还揪了揪自己面皮。
我冷声道:“你在丈量自己脸皮有多厚麽?”
依诚冲我做个鬼脸,不说话了。
太太本是坐在椅子上,见我进来,遂起了身,颔首浅笑:“让人连夜赶了几套棉卦和棉马甲出来,挨个儿分了,也给小叔拿了两件。”
我说道:“速度倒是快,冬天的料子买了没有?”
太太道:“买了,明儿人家给送来。”
我点点头,然後委婉的请太太和依诚出去:“有点事,我要单独跟依航讲。”
太太借口去试衣服,我叫住她:“新来了两个下人,女孩儿我让她去帮着依宁喂猫,男孩儿先让他跟着我,你看看有没有什麽活计,到时再调换。”
太太应了一声,笑了句:“就知道你宠丫头。”然後拉着依诚出去。
依诚趁他妈不注意,转过脸来,冲我做个不满的表情。
我无奈地摇头,等他们出去,方坐在太太刚刚坐着的椅子上,看向依航。
他半躺在床上,冬天的厚棉被都盖上了,背上还披着棉大衣,脸色却仍是白,透着青色,双肩微拢,看上去挺不直腰背,整个人都显得萎靡不振,刚想开口教训,话到了嗓子眼又咽了下去,毕竟是我弟弟,说不心疼是假的,但我一直信奉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麽大人了,再说他,我都不好意思。
依航偷眼瞄我,紧了紧手中抱着的暖炉,小声叫道:“大、大哥。”
我“嗯”了一声,问道:“住的可还习惯?”
“还行,”他说,“从前又不是没住过。”
我把後一句当作耳旁风,又说道:“你身体不好,在这将养将养,马上过中秋了,到时候叫弟妹侄子一道儿来咱家过节。”
他没吭声,我想说些什麽话宽慰他又说不出来,我知他恨我厌我,但又能怎麽样?只盼他有一天能念着我的好,做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我便心满意足了。
说了些客套话,接下来便问了正事:“依航,你和罗大公子可还有联系?”
他立刻摇头,警惕道:“没有。”
我沈默片刻,说道:“大哥有事找他,你写张拜帖,咱一道去。”
他狐疑地瞅着我,见我没有套他话的意思,渐渐放松下来,居然还拿乔儿:“大哥,当初是你把我从媋筒子里拽回来的,还砸了人家的店,我哪还有脸再跟人家来往?”
“你别跟我搁这儿耍洋枪放洋炮,”我怒道,“你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天天偷着和那群人出去烧烟泡?要不你三万的债咋来的?!”
他斜我一眼,不敢还嘴,只是道:“你别总‘老子’‘老子’的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爸呢。”
我气得脸涨得通红,猴屁股似的,想揍他,但看他病歪歪的样儿,只能踹翻椅子泄愤,甩着袍角离去,门摔得震天响!
娘了个腿儿的,小逼崽子!老子就该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