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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跟依航不欢而散,但日子照样得过,我索性腆着个老脸写了拜帖,让人送去了罗公馆。

    心里也憋气,但憋气不能当饭吃,弟弟不懂事,我不能再耍脾气。

    第二日从署里回来,进了门看见太太正在给依宁他们仨,外加佟青竹,比量布匹,见我进来,佟青竹唤了声“老爷”,然後忙过来帮我脱下大衣,打理好捧在手里。

    我爱他的机灵劲儿,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对太太笑道:“这麽快就送来了?”

    “可不是,”太太道,“往常都要等个两三天才能给配齐,今儿你前脚走,他後脚就给送来了。”

    我笑道:“这是好事,你们挑的怎麽样了?”说着抖起适才依宁攥在手里的布,弹她脑门儿,“宁宁还要粉的?那边有银白绣梅花的,喜不喜欢?”

    依宁一个劲儿的点头:“都喜欢。”

    我哈哈大笑,捡了几件,又放下,忽听太太道:“对了,我听下人说,丝房多送了两匹,真丝面夹绒的,说是他们老板指名给你的。”

    我一怔:“那都是上好、顶贵的料子,你就接了?”

    太太道:“我也是不知咋办了,想你回来,问问你。”

    说着唤人抱着两匹布出来,真丝夹绒倒在其次,只是这两匹,清一色的绛紫。

    太太还在絮叨:“要我看这真是好的,那丝面摸着,绣个啥都容易。”

    我说道:“喜欢买下就是了,何必受人家恩惠。”

    太太欲言又止:“我这不是”

    我抱起依宁,对太太笑道:“那三万块你不用记挂,我都办妥当了。你乐意买什麽,有什麽喜欢的,就买去!让人赶紧把这两匹料子钱送过去,若是喜欢这种料儿的,就再买几匹回来,还有好些个色儿呢!”

    太太道:“就依你说的,”说着叫人去账房拿了钱,又转头笑我,“人家大老板可是指名给你的,但要我说,你还是穿青色好看。”

    我乐了:“可有人说我穿那个色儿──”说着指向那批绛紫布料,“好看。”

    太太作势唾了一口:“真没眼色,咱家先生顶天立地,那个娘们儿色儿,哪里好看!”

    “反正我的衣服都是你吩咐做的,选什麽颜色也是你说了算,”我调笑道,转过话锋,“挑得怎麽样了?”

    “依诚还是黑的,臭小子天天往外跑,滚得一身泥,别的色儿,那泥洗都洗不掉。”

    我点头看向依诚,听他不满道:“妈,我天天上学,哪来时间滚一身泥!”

    老子一拍他後脑勺,老实了。

    又说过依航的,我瞅瞅一直默不作声捧大衣的佟青竹,问道:“你可有喜欢的?”

    佟青竹道:“老爷太太赐什麽是什麽,少爷小姐喜欢的拿过了,剩下的赏给青竹和姐姐,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我笑着对太太道:“倒是个懂事儿的,我稀罕。”

    太太也笑,我翻了翻料子,看到压在底下的有两匹绿的,一匹翠绿,一匹苍绿,拿出来往佟青竹身上比比。

    佟青竹洗干净了,长得极是讨喜,乌溜溜的大眼睛,瞅着机灵,头发油黑,眉毛浓,嘴唇也较厚实。都说眉浓唇厚的人重感情,看他应该是这样的。

    我说道:“正应了你们的名儿了,这两匹给你和你姐姐。”

    他又要跪下,被我拽起来,听他连连道:“谢谢老爷,谢谢夫人!”

    又聊了会儿,上楼去,唤过柳叔,问他拜帖的事,却道还没回音。

    我想,要是明天还没回,老子就直接把人放了,管你天王老子的面子!

    管天王老子的面子终究没管得了,第二日下了班,便有家里的人在警察署门外候着,双手递过请帖,说道:“今早罗公馆回信儿了,柳叔见您好像很急,便吩咐小的来这等您。”

    上了车直奔罗公馆,一路上合计怎麽能顾全两家面子,又能不伤和气,还得把人平安弄出来,一合计脑袋就疼。

    开车的司机见我按额角,问道:“先生,您没事儿吧?”

    我挥挥手让他专心开车。怎麽能没事儿,事儿多了去了!

    罗公馆坐落在小河沿,小河沿属近郊,人少,环境幽静,是一佳处,很符合罗老爷子的养生之道。

    车顺着春日町下千代田通,到头向东走,行驶了不短的时间,方看到罗公馆气派的楼房。

    下了车,我让人去按了门铃,待有人出来开门,便让跟班儿回车里等着。

    等门开了,屋里又出来个人,定眼一瞧,正是罗大公子。宽正的国字脸,粗重的眉毛,看上去极是英武,穿着衬衫西裤,很随意的打扮,甚至袖子还挽着,完全没有迎客的尊敬。

    罗琦兆热情地迎上来,像多年未见的老友一样,拽过我的手臂就往屋里拖,边嬉笑道:“难得你主动找我,依航被你勒令不能出门,这账还没找你清算呢!”

    我想甩开他的手,却挣不开,又不敢动作太大,只好勉强笑道:“依航太混,我得管教管教。”

    “得、得,你管教你弟弟,别管教我就行,哈哈!”

    进了客厅,罗琦兆叫人看茶,趁这功夫大略扫了罗公馆几眼,硕大的水晶吊灯晃得人眼晕,灯光明亮柔和,简直能和大和旅馆的那盏相比。舒适的皮沙发,脚下深灰色的地毯是舶来品,上面绘着凤尾草,可谓有价无市,实在是豪举。墙上挂着裱起来的字画,我不太懂书法国画,但看着觉着挺赏心悦目。

    见我全神贯注地看着字画,罗琦兆笑着坐在右边的小沙发里,交叠起双腿,後背靠着沙发背,可能觉着领子太紧,伸手拉开领口,一股子桀骜不羁,指着那字画道:“字是我写的,画是家父作的,您觉得咋样?”

    “我不懂这些,”实话实说,“我就是一兵痞子,除了打打杀杀,啥也不会。”

    听了这话,他撂下腿,倾过身,故作姿态道:“署长这麽说可真是折煞琦兆了,打仗也有打仗的学问,否则怎成<孙子>一书?署长过谦、过谦,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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