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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上过香后,我们被引到了耳房。一方净室,嗓门子都不敢放开。我们坐到炕上,对面是一张简陋的桌子,上面供奉一尊菩萨,香炉尚余三根残香,供果只有孤零零的一只苹果。

    门窗朝南开,窗外草木葳蕤,花瓣圉圉,黄蜂课蜜,紫燕衔泥,蒙蒙晓日下,好一幅春日胜景。

    刘国卿与老人相对客套一番后,直奔主题,说道:“师父,我们此番是为安喜而来。”

    老人面不改色道:“施主请讲。”

    我与刘国卿对视一眼,一五一十地道出此行鹄的。末了,掏出邹绳祖给的怀表递过去,说道:“这是邹先生的贴身之物,也可做个信号,说明他是知晓我们的安排,并十分赞同的。”

    老人颤巍巍地接过来,我终于看到了她掩藏在宽大居士服下的隐晦:这是一双怎样的手啊,形如鸟爪,皲似龟手,常年沾染泥土,已不辨本色,绝不仅仅是捻拈香火的症候。

    娘娘庙坐北朝南,我们正是打从北面来,能够瞧见庙后的景致。有一块见方的小空地,生长着幼绿的嫩苗。刘国庆说种的是地瓜和土豆,近而开来,全赖这位老人打理。

    不由问道:“这庙里就您和安喜吗?不是说有个老主持,怎么不见人?”

    老人揩了揩眼角,说道:“地里收成不好,师父出去化缘,许久没回了”摇头叹道,“没准儿回不来了”

    我们三人相继沉默,这年月挨家都吃不上饭,饥饿消化了善心,谁会理睬一位干瘪的苦行僧?在这个年月,化缘等同于乞讨,要受白眼了。

    我试探着问:“据我所知,邹先生走时是留了一笔钱的”

    “有钱也买不到吃食,今年尤为不好。现在粮食定量供应,一个大人一天才能领二两橡子面,钱和一堆破铜烂铁没个区别。我一把快入土的年纪,也就罢了,可是孩子还小,也没饭吃,真是造孽”

    方才安喜轻巧的重量好似还残留在胳膊上,我动了动手臂,滋味难明。举首看向桌案,菩萨端方和润的面相藏匿在香火之后,雕琢的慈悯眼神,有一刻,竟是无情。

    菩萨身前抽巴的苹果露出嘲讽的笑脸——将苹果给一尊雕像有个屁用?她给不了我们吃的,我们要饿死了,他就是这样保佑他虔诚的信徒的?

    刘国卿道:“难为您给安喜养得壮实,还望您信得过咱们。我好歹有份差事,总能让他吃上饱饭。”

    老人道:“这小子我一手带大的,哪舍得呢?”

    她对我们这身日本军服仍存忌惮,我有些急了,说道:“那你就舍得他饿死?”

    刘国卿按住我的肩膀,安抚地摩挲衣料,一边对老人道:“此事一时也急不来,不能强迫您仓促下结论。要么您考虑考虑,晚上——明儿,明儿再告诉我。”

    见老人应了下来,我终于沉不住气,跑到院里去找安喜。刘国卿追了出来,拉过我的手,轻声道:“你怎么分不清轻重,这时候闹脾气?”

    “老子他妈的哪儿闹脾气了?”我倒是还记得压低嗓门,甩开他的桎梏,愤然道,“我去找我儿子还不行了?”

    刘国卿好声好气道:“人老太太说得也有道理,她是把安喜当亲孙子疼,又不了解我们,仅凭着邹老板的一块怀表,还是缺乏说服力——说到怀表,你从哪儿得的?”

    我实在没心思陪他翻小肠,转身就走。刘国卿搁后头一乐,跟上来道:“等等我。”

    安喜正和胐胐在后院的花丛里扑蝴蝶,小孩子笨手笨脚,胐胐倒是一扑一个准儿,然而手掌不会抓握,总让蝴蝶得了空子飞走。

    我可是逮虫子的好手,多年没亲身上阵,童子功却还在,不大一会儿便找回了技巧,眼疾手快地逮住一只白翅膀的,拢在手里,蹲下来给安喜看。

    安喜乐不可支:“你憋死它啦!”

    “没有,我留着缝儿呢。”

    安喜忽然道:“春日正宜朝看蝶!”

    我大为惊讶,与刘国卿异口同声道:“你认字了?”

    安喜看我们的表情,更觉好笑,又往下背了好长一截。

    我放走蝴蝶,把他抱起来,稀罕不够。这么小的孩子,已经会背《声律启蒙》了,以后咱家不得出个大文豪!

    越想越骄傲,脸上直放光。我逗他:“谁教你的,你这没背全呀!”

    安喜大叫道:“你傻呀,下面的师父没教!”

    刘国卿凑过来捏捏儿子小手,嘴里教训道:“怎么跟你爸——跟你二叔说话呢?”

    我乐呵呵地,并不在意。亲亲安喜的脸蛋,毛遂自荐道:“你不会,我会呀!我教你好不?”

    安喜脑袋摇成拨浪鼓,把我往外推:“我要出去玩!放我下来!”

    我依言为之,转转眼珠子,问他:“你想吃什么?”

    安喜叉着小八字脚,仰头瞅我,硕大的黑眼仁清澈明亮。

    我蹲下来又问一遍:“你有没有想吃的?”

    这孩子挺会看眼色,又会审时度势,小身体往前一仆,抱住我的胳膊,是个撒娇的姿势,细小的脖子往后仰,几乎要折断。

    他望着天空,小小声道:“我想吃糖。”

    “嗯,糖。除了糖还有吗?”

    “还有丸子。”说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肉丸子?”

    “还有香肠!”

    我摸摸安喜脑袋,抬眼看向刘国卿,这位才是财主。

    刘国卿犹疑道:“佛门重地,杀生不好吧?”

    安喜不懂“杀生”的意思,犹在憧憬。我心疼自家儿子,想他刚出生就吃冰饮雪,又与一群粗野胡子摔打,没得着过好东西。这问话要是换做依诚依宁,盯上的全是最新鲜的玩意儿,丸子、香肠早八百年前就看不上眼了。

    我搂紧安喜,对刘国卿道:“小孩子守什么清规戒律,又不是真出家了,哪有小孩儿不吃肉的?你给老太太说一声,今儿中午安喜和咱一起吃饭。”

    他胡撸一把安喜的头发,笑道:“来的时候,你不还说这是个小和尚吗?”

    “废什么话!赶紧去!”

    刘国卿只好又进屋。我也没等老太太同不同意,光给安喜画大饼:“今天你想吃啥就吃啥,想吃多少吃多少,爸爸——二叔和三叔都听你的!”

    安喜乐得直蹦高,捧着我的脸亲了好几下。我飘飘然受着儿子亲近,直到老人和刘国卿从屋里出来——

    “不行啊!您要害死他吗!”老人声泪俱下,迈开小脚一把将安喜夺过去,跪下来连连磕头,“大老爷,求求您大人大量,饶过我们孤儿寡母吧!”

    我一愣,慢吞吞站起身,也想不到将眼前沧桑可怜的老太太扶起来,只觉手足无措:“我、我咋害他了?”

    ——那是我儿子,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亲儿子!我哪里会害了他!

    刘国卿正弯腰去扶老人,闻言叹气道:“是我们顾虑不周,忘了‘经济犯’这茬。”

    中国人不准吃细粮,近两年更是不准吃肉。但刘国卿身份不同,并不在此列;而我家从前是允许吃细粮的待遇,对这些政策便不敏感,因此,只是察觉到粮食的减少,却并没有往“经济犯”上想。

    安喜天真活泼地冲我笑,手指头塞进嘴巴里,哈喇子直流。

    我涩声道:“他他爸爸是日本人,他自然也应该是日本人的待遇。”

    刘国卿诧异地看向我,而我只是单纯的,想给儿子吃上一口荤腥。

    老太太老泪纵横道:“我可怜的老姐姐,和日本人生了儿子,也没过上一天好日子。我那大外甥命苦啊我们把他当日本人,可日本人什么时候拿他当一样的了?他儿子又怎么会是日本人安喜是我的命根子呀”

    我背过身去,吩咐刘国卿把老太太扶回去。安喜莫名其妙,还要往我身边凑乎,充满希冀道:“想起来了!我还想吃鸡架!”

    我不敢转头看他,招呼胐胐把安喜整走。安喜恋恋不舍地离开,却在抓到螳螂的时候,将心愿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离老远瞅他,小家伙没心没肺,折腾得虫子生不如死,恰和胐胐做了一丘之貉。

    刘国卿送老太太回来,站在我身边,也瞅安喜。嘴里说道:“这么一闹,老太太更不能让安喜跟我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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