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所有人全部留在这儿也确实不可行。
于是司向荣看着赵无眠叮嘱道:“这不是在你们医院,没值班室给你休息,你去旁边酒店开个房,多少睡一会儿,有情况也马上就能赶过来,耽误不到事儿。”
赵无眠点头说好。
席倩怡却是了解他的,立刻道:“别只知道嘴上说好好好,弟弟你陪着你姐夫去把房间开好,不然他肯定就在这走廊上坐一晚了。”
司理刚要应声,便被赵无眠拉住了。
“爸、妈……”他无奈地喊了一声,如实说出心里话:“就算我现在跟着你们去酒店,也在那儿待不住。”
说着,他转过身,伸手按在监护室的玻璃上,温柔安静地看向里面躺在病床上的司青,说:“我不能让青青拼命生下我们的孩子,醒来第一眼却看不见我啊。”
最后赵无眠还是留了下来,脚上踩着某位好心医生看不过眼,给他拿过来暂穿的拖鞋,将众人送到电梯口。
时值凌晨,医院已经没什么人在走动,整栋住院部都是静悄悄的。
电梯里就许绾柚和司理一家三口。
逼仄安静的空间内,气氛不知不觉尴尬了起来。
当然,或许也只有许绾柚是这么感觉的。
只见此时情绪已经恢复过来的席倩怡十分亲昵地拉过她的手,一副端庄得体的长辈仪态,和风细雨地问:“柚柚今天在医院等了这么久,累着了吧?”
母亲,在许绾柚的人生中,是一个很陌生的名词。
曾经她以为林晚会成为这个词的具象,就像许定山当年将她从福利院带回家,让她明白父亲两个字所承载的责任、信赖与爱。
但事实是林晚虽然不曾亏待她,却也并未与她有过什么柔软的温情时刻。
所以许绾柚这小半辈子,实在缺乏和席倩怡这种温柔的女性长辈打交道的经验,这会儿被对方温软的手牵住细细关怀累不累,便不免有些局促,拘谨地摇摇头说不累的。
“怎么会不累?”席倩怡却根本不信,心疼地拍拍她手背,道:“你今天又工作了一天了,那手术室外面连凳子都没一张,我都站的脚疼,更别说你才刚出院两天。”
说到这里,她埋怨地瞪了司理一眼,嗔怪道:“之前就想去医院探望你,但司理非拦着不让。好像我是什么黑山老妖怪,专爱吃你这样漂亮可爱的小女孩。”
“哦对了!”席倩怡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一句接一句的,旁人完全插不进嘴。
她拍了下司理胳膊,又问:“之前我让人送过去的燕窝红参那些,你给柚柚炖了没?都是增强免疫力的,你得记着给她做。柚柚生病初愈,要好好调养,这些事情你都要上心一点。还有……”
就算是三四岁的时候,许绾柚都没有被人叫过“漂亮可爱的小女孩”。如今二十四五,听到这样的称谓更觉赧然。
但席倩怡轻轻拉着她的手,那样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字字句句全是关怀,好似真将她当成小孩,看她多站一会儿都会心疼。
于是许绾柚在赧然中又不自觉地感到新奇与亲近,就这样任对方牵着走出电梯,一路来到停车场。
席倩怡站在车前提议道:“都这么晚了,你们又没开车过来。不然今天就回老宅住吧?明天正好一起过来看姐姐和宝宝,柚柚你说好不好?”
许绾柚大脑都还没理解完话的意思,嘴巴就已经先应下了:“好。”
等反应过来想要拒绝,席倩怡已经把丈夫和儿子赶去主副驾驶,并亲自拉开车门等她坐进去了。
许绾柚:“……您先上吧。”
司青当时事发突然又情况紧急,来不及去提前预定好的医院,只能就近送医。
因此这所医院离司家老宅的位置很近,夜间路上车又少,不到十分钟便到了。
“前院种的都是些花花草草,平时呢基本是我和阿荣两个人自己打理。那边前段时间让人挖了准备铺草皮,将来给宝宝踢球或者野营什么的都方便。后院就要大一些,有菜圃、有池塘,水果像草莓、蓝莓、樱桃之类的都乱七八糟种了些,明天早上我去摘了给你尝尝……”
席倩怡下了车就开始絮絮叨叨给许绾柚介绍老宅的情况,一直到走进屋都还没说完。
最后还是司向荣及时打断她:“行啦,你说得不累孩子都要听累了。头现在疼不疼?我现在去给你拿药,有什么明天再说。”
席倩怡这才停下,并后知后觉感到有些头晕不适。
司向荣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揽住妻子,看向许绾柚道:“她心里紧张或者和喜欢的人待着的时候,就容易话多。今天司青住院,又看见你,算是两样撞在一起了。你快去休息吧,自己家里不用客气,需要什么东西让司理给你拿。”
说罢,扶着席倩怡先回房了。
司理的房间日日都有人打扫,临时回来也不用再叫人收拾。
许绾柚洗完澡,从浴室里走出来。
她头发吹得柔软蓬松,披散在肩上,身上穿着司理的格纹睡衣,裤脚和袖口都卷了好几道,像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女孩。
看到她这模样,司理觉得心中仿若突然塌陷一块,又软又甜。
然而看上去十分惹人怜爱的许绾柚却冷冷瞥他一眼,说出来的话冷酷又无情:“你现在有十分钟的时间去洗漱,等你出来,最好已经想好怎么跟我解释,你和你姐姐之间的‘残酷斗争’,以及当初协议结婚的事了。”
司理:“……”
前一秒还想把人抱在怀里亲亲的念头立时消散,司理心不在焉地洗了个几分钟的战斗澡,换好衣服站在门口迟迟不敢出去。
虽然早就已经在心里预演过很多次,可临到头来还是十分紧张。
怕许绾柚还不够喜欢他,会因为被骗而生气;
更怕许绾柚足够喜欢他,会因为欺骗而难过。
直到这时司理才明白,为什么当初司向荣在得知他的做法后,会非常严肃地和他说,“爱从来没有捷径可走,爱一个人的基本应该是坦诚。”
十分钟的时限转眼就到。
司理虽然还没有完全做好心理准备,但也没敢耽搁,掐着点打开了门——
只见许绾柚双手抱臂靠坐在床头,好似一派要兴师问罪的架势,人却已经歪着脑袋睡着了。
“又又?”司理往床边走着,轻声喊了一句。
许绾柚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呼吸均匀又绵长,俨然已经熟睡。
司理正苦恼到底要不要把人叫醒,因为姿势原因身体重心偏移不稳的许绾柚,突然上半身往下溜了一段,直接朝床外侧倾倒下来。
司理反应迅速,两步冲到床前,在半途将人接住了。
低头看看这样都没醒过来,只稍稍挪了挪脑袋找到个相对更舒服点的位置,便又没了动静的许绾柚,司理略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将人抱起来塞进了被子里。
……
翌日清晨。
一夜好眠的许绾柚,在清晨清脆动人的啁啾鸟鸣声中醒来,而因为没能把事情交代清楚辗转反侧了大半宿的司理,则还在睡梦当中。
许绾柚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看到司理眼底的青黑,还以为是她昨晚睡着后又无意识地去抓蹭因为结痂而发痒的伤口,连累他一晚上担心没睡好。
她轻轻转动手腕,将右手从司理的手心里抽出来,身体本能想要去抓伤口,又在快要碰到时忍住了。
看样子还是得拿什么把手给固定住才行。
许绾柚这么想着,动作很轻地蹭下床。
她轻手轻脚地带上房门,刚下了没两个台阶,便听到一阵细细的犬吠。
只见一只穿着粉色小裙子的小白狗正蹲在楼梯底下,一边叫一边对着她狂摇尾巴。
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席倩怡听到动静,一眼便看到了正准备下楼的许绾柚,“柚柚?怎么现在就醒了?是在家里睡不习惯吗?”
许绾柚脚下的步子不自觉跨小了些,摆手连声道:“没有,我睡得很好,就是下来倒杯水。”
席倩怡闻言立刻将膝上的物品搁置一旁,起身从茶几上取了杯子水壶,替她倒了一杯温水。
许绾柚见状赶紧加快速度下楼,双手接过水杯道谢。
她捧着杯子喝了一小口,绞尽脑汁想到话题回问:“您怎么也起得这么早?”
“年纪大了睡眠本来就少些,加上我这心里总记挂着青青的情况,一晚上醒来好几次。五点多睁眼后再睡不着,干脆就起来了。”
席倩怡说着,弯腰将搁在沙发上的几本相册收拢,道:“这不,刚跟无眠打过电话,不知怎么想起他们姐弟俩小时候的事了,在这儿看以前的照片呢!”
她说完抬起头,看到许绾柚正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相册,便笑着招招手,问:“要不要和我一起看看?”
那当然要的。
许绾柚立刻捧着杯子坐到了她旁边。
泛黄褪色的老照片上,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穿着一条粉红色的小旗袍,脑袋上用红色发绳绑了两个小揪揪,藕节似的小手捧着圆圆的脸蛋,黑溜溜的眼睛看着镜头。
活像是老挂历上的年画娃娃。
许绾柚一看就乐了:“司理小时候穿裙子这么可爱啊。”
席倩怡有些惊讶地看向她:“呀!你怎么一眼就认出来了?我还特地没有提前说,想给你一个惊喜呢!”
许绾柚用手指点了点照片上的小人儿,眼里盛不住笑意:“司理十五岁的时候都没怎么变样呀,一样的眼睛圆圆、脸蛋圆圆。”
席倩怡恍然笑道:“啊,是的,弟弟那时候发育很慢,个子也不长,不认识的人见了还以为是个小姑娘呢!我都好怕他长不高的……”